王澤宇
編者按:“敦煌文化守望者”是一項全球志愿者派遣計劃,項目每年招募來自各個領域的志愿者,共同投身于莫高窟這一文化瑰寶的保護與傳承工作中。此前,該項目已成功舉辦了三期,第四期從上海交通大學學子中,選拔出19名對敦煌文化懷有濃厚興趣,并有志于研究和傳播敦煌文化的優(yōu)秀學生,前往敦煌莫高窟進行為期兩周的志愿講解工作。
2023年7月30日,我踏上了開往敦煌的列車,正式開啟了作為第四期“敦煌文化守望者”的體驗之旅。
“我能行嗎?”這是長久盤桓在我腦海中的問題。在開營的前兩周,敦煌研究院的老師以每天檢查一窟的形式確保每位志愿者都能夠熟練掌握講解詞。敦煌莫高窟承載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和情感內涵,但在沒有看到真實洞窟的情況下,這些講解詞對我來說更多的只是文字。因此每天消化千余字的講解稿并將其轉化為自己的語言,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在開往敦煌的列車上,我望著窗外殘陽映著戈壁,看著涓細的河流隨著列車的行進倏地出現(xiàn)又悄然消失,王維那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忽然出現(xiàn)在了腦海中。
第一天,我們從住處乘坐大巴車前往莫高窟,在敦煌研究院老師們的帶領下展開實地探索之旅。大巴車緩緩駛向莫高窟,自北區(qū)漸進至南區(qū),沿途的洞窟沿著宕泉河依序鋪展。崖壁上,洞窟密集如織,數(shù)不勝數(shù),它們與樓臺亭閣巧妙融合,與山崖的色彩交相輝映,既莊重挺拔,又不失俊秀。洞窟的分布由疏至密,錯落排布于崖體之上,棧道與洞窟間構成了獨特的韻律感。
進入莫高窟是奇妙的經歷,尤其是當我目睹老師逐一開啟每一扇窟門時,那種深邃、震撼的感觸匯聚成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感,讓我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藝術的圣殿在鎖扣開啟的瞬間煥發(fā)新生,滿壁生輝的壁畫緩緩展開,那些肅立千年的彩塑、宏偉的殿堂、歷經風霜的木構仿佛在向我低語,它們與我曾無數(shù)次背誦的文字完美契合,仿佛在這一刻融為一體,生動而鮮明。
窟中的塑像端莊肅立,雄偉的天王和力士通常守衛(wèi)在洞窟的入口處,這些佛教的護法神身披鎧甲,腳踏小鬼,怒目圓睜,動作豪邁,流露出將軍般的雍容氣度;侍立在佛像兩側的菩薩呈自在像,上身斜披著輕盈的披帛,下著華麗的錦裙,半垂的手臂似乎在邀請到訪的眾生。佛陀則端坐其中,位于觀者視覺的正中心。他略含笑意,面露慈悲,面容豐腴而大氣,平靜而沉穩(wěn),仿佛能夠包容世間的一切苦難。與這些莊重的塑像相映襯的,是洞窟中繁復而美麗的壁畫。敦煌的無名工匠和畫師們徜徉在宗教和藝術之間,在完美展現(xiàn)宗教圖像的同時,又賦予了作品以活潑天真的細節(jié)。于是我們得以看到西魏249窟窟頂?shù)钠嬲洚惈F,自由灑脫的各路神?以及野豬母子溫馨同框的畫面,這充分體現(xiàn)了藝術家們的深厚功力及其對世俗生活與宗教生活的關心和體察。
到了隋唐五代,隨著技藝與繪畫流程的成熟,藝術家的表現(xiàn)力愈發(fā)強大。在初唐335窟的維摩詰經變畫中,維摩詰居士以神通力召喚來的獅子座與沉靜的禪機問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松一弛的畫面張力讓人嘆為觀止。獅子座周圍如火焰般流動的祥云不僅貼合了原文的記載,更使得畫面靈動而豐富。
第二天,我們進入到真正的考核階段??己朔譃閮山M,隨機選定洞窟和講解人,我的考核洞窟為428窟。待兩位考核老師左右站定,講解便開始了,我開始嘗試將我所知道的關于這個洞窟曾經發(fā)生的、描繪的、歌頌的一切娓娓道來。
428窟位于莫高窟南區(qū)中部,是一座北周時期的大窟,也是莫高窟最早的洞窟之一。該窟色彩高古,歷經多次修繕和改建,融合了多個歷史時期的藝術風格。窟內的壁畫內容豐富,既有薩?那太子本生、須達?太子本生等生動的故事畫,又有說法圖、五分法身塔、涅?圖等莊重肅穆的宗教畫。
東壁的連環(huán)畫式佛本生故事尤為引人入勝——薩?太子舍身飼虎和須達?廣行布施的故事,是佛教經典的精髓所在,它們描述了釋迦牟尼佛前世所做的眾多善行,這些善行的積累最終使他成就了佛果。除了舍身進行無畏布施的薩?太子,在這里我們還可以看到菩提樹下成道佛陀的觸地降魔、影塑的千佛貼滿墻壁。密密麻麻的供養(yǎng)人像則像是一部歷史長卷,記錄著這一大窟的滄桑歷程。值得一提的是,本窟中繪有約一千二百身供養(yǎng)人畫像,是敦煌石窟中供養(yǎng)人最多的洞窟。從佛陀及其身邊侍立的阿難、伽葉與菩薩,到柱頭上盤繞著的飛龍,都在訴說著這個洞窟的故事。
第三天,老師們公布了首批通過選拔的同學名單。我終于如愿以償?shù)啬玫搅藢儆谧约旱亩纯哞€匙,在那一刻,“守望者”這個稱呼所承載的意義,終于在我心中變得實至名歸。
責任編輯:賈倩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