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力

在偉人故里——長沙，千年前詩人曾在湘江畔嘆離愁，今日游人則在老巷里抬頭望新舊。作為長沙如今僅存的4條麻石路之一，白果園經(jīng)改頭換面后，成為“星城”又一張文化名片。行走在靜謐的街區(qū)內(nèi)，每一步似乎都能揚起歷史的塵埃。在這里，望見的不僅有過往風雨，還有與潮流碰撞后的嶄新面容。

細品一座城市，既要遙望那波瀾起伏的天際線，也要去觸碰跳動的歷史脈搏。沿著長沙人潮涌動的黃興路步行街中心廣場往東，步行大約150米，往左一拐便進入了白果園。白果園是長沙目前僅存的四條麻石街之一，漫步其中，腳下是數(shù)百年前的麻石路面，眼前是充滿歷史滄桑的古跡，一瞬間，仿佛已走進百年前的長沙。

一條街巷的風雨過往

今天人們說起的白果園，不單單指白果園巷，而是指由黃興南路以東至蔡鍔南路、解放西路向南至人民西路，包括東西白果園巷、蘇家巷、豐盈西里等十余條街巷組成的歷史街區(qū)。

白果園，因栽種了許多白果樹而得名。這幾棵白果樹有著更浪漫的說法。相傳，古時的長沙遭遇過罕見的大旱，水源干涸，城中荒蕪，難見一絲綠意。城中的百姓因為饑渴難耐，無以為生，只得向蒼天祈雨，求得一絲生機。此時，七仙女正好路過此地，見到這般人間慘景，禁不住落淚。于是，七仙女拔下發(fā)簪往地上連戳數(shù)下，洞口便涌出清泉，幾株白果樹也拔地而起構(gòu)成綠蔭，緩解了當?shù)氐臑?zāi)情，并拯救了當?shù)氐陌傩?。為了感念七仙女的功德，當?shù)厝怂鞂⒋说孛麨榘坠麍@。

借著這幾棵傳奇的白果樹，巷口直接建起一座口袋公園，小橋、亭榭、石凳一應(yīng)俱全。當?shù)厝讼矚g在此小憩，一派悠閑自得?？诖珗@東墻的浮雕文化墻上還雕刻著與白果園緊密相關(guān)的兩大歷史事件：一是毛澤東創(chuàng)辦《湘江評論》；二是程潛、陳明仁兩名愛國人士和平起義。因此，《湘江評論》印刷處舊址與程潛公館，一起被稱為白果園最具代表性的歷史遺跡。

位于白果園33 號的《湘江評論》印刷處舊址，是一座毫不起眼的青磚民房，清水做外墻，頂蓋小青瓦，有清幽古樸之意。只不過，若不是嵌入墻磚的銘牌上鐫刻著“《湘江評論》印刷處舊址”九字，絲毫不能把它與承印《湘江評論》的湘鄂印刷公司聯(lián)系起來。

湘鄂印刷公司原為清末江南福山鎮(zhèn)總兵陳海鵬的公寓。1916 年，湖南實業(yè)家章克恭創(chuàng)辦湘鄂印刷公司時，買下了這幢公寓，同時購進當時最為先進的凸凹板膠印機。長沙歷史上最早、最大的報刊《大公報》，就是由湘鄂印刷公司承印。在當時，這份思想進步的報紙為傳播新文化、新思想，對湖南的新文化運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1919年7月14日，在“五四運動”的影響下，由毛澤東擔任主編的《湘江評論》正式創(chuàng)刊，也選擇湘鄂印刷公司承印。只不過，毛澤東來校對排版時，發(fā)現(xiàn)印刷公司雖然思想先進，但排字工人的文化程度卻不高。于是，他邀請工人們?nèi)ヒ剐Ｃ赓M補習(xí)。在毛澤東的幫助下，工人們的思想觀念慢慢發(fā)生著變化，并在心中種下了革命的種子。后來，充滿著革命精神的《湘江評論》因觸動軍閥利益，出版四期后就被湖南軍閥張敬堯封殺。毛澤東繼續(xù)以《新湖南》為陣地宣傳新思想，不久也被軍閥政府查封。就在《新湖南》被查封后不久，湘鄂印刷公司的工人率先在長沙印刷行業(yè)舉行反抗軍閥統(tǒng)治與資本家剝削的罷工，開啟了工人運動的新時代。

在《湘江評論》印刷處舊址不遠處，便是位于白果園23 號的程潛公館，目前已作為“湖南和平解放史事陳列館”對外開放。整棟青磚樓房古樸而雅致，石制的門檻、木質(zhì)的玻璃窗，都顯示出濃郁的民國風格。

程潛與湖南和平解放有著重要的關(guān)系。1949 年，為了減少戰(zhàn)爭對人民生產(chǎn)生活的破壞，中共湖南省工委成立策反小組，積極爭取程潛進行和平起義。在親友們的勸導(dǎo)以及地下黨的積極運作下，作為湖南本地人的程潛思慮再三，最終在《起義備忘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與此同時，飽受國民黨內(nèi)部打壓的愛國將領(lǐng)陳明仁將軍也于1949 年率部進入長沙，住在離程潛公館僅百米的耕耘圃。程潛、陳明仁都是醴陵人，兩位老鄉(xiāng)對湖南和平起義很快達成了默契。1949 年8 月4 日下午，陳明仁與程潛一道宣布脫離“廣州政府”，使得長沙和平解放，為這座城市免去了一場浩劫。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毛主席高度評價和贊賞程潛和陳明仁對湖南和平解放的重大貢獻，并委以要職?？上?，耕耘圃的陳明仁公館現(xiàn)已不在，唯有程潛公館保留了下來。如今，來此地參觀的游客們，仍能在程潛公館里，看見這位愛國將領(lǐng)曾使用過的閑章，其上刻著的“國爾忘家，公爾忘私”，充分體現(xiàn)了一名愛國志士無私為國的高尚情懷。

瓊樓玉宇深處的自在天地

中國道家哲學(xué)思想講究“小隱于野，大隱于市”。白果園雖緊鄰繁華的市中心，但并不喧囂，反而成了一處寧靜之地。正因如此，在民國時期，白果園是長沙有名的“富人區(qū)”，據(jù)說囊括了當時全城一半的富人。

近代湖南許多名人，如杜心五、鄭家溉、劉斐等，都曾居住于此。密密麻麻的豪宅大院，一座連著一座地修建在巷道兩旁，罕有空地。這些青磚青瓦的房屋，黑漆大門上鑲有銅頭獅面或鐵鑄虎臉的門環(huán)把門，象征著屋主不可撼動的地位和威嚴。

白果園雖云集了各名人公館，卻并非富人專享的區(qū)域。在這里，普羅大眾也留下了有關(guān)日常生活的印記。

白果園巷口有一處清代“八大公溝”中的“第七公溝”遺跡。作為公共排水溝，它們修建于清雍正年間，起初統(tǒng)稱為“御溝”，民國時期才更名為“八大公溝”。在白果園，麻石路面上的水從縫隙滲入“第七公溝”，然后排入湘江，成為長沙城防治內(nèi)澇的重要手段之一。隨著時間的流逝，公溝缺少維護，排水能力下降，雨水稍多便會造成路面積水的現(xiàn)象，從而影響通行。面對這種情況，長沙市政府重新設(shè)置新排水系統(tǒng)，使得服役了數(shù)百年的公溝自此“功成身退”。不過，作為長沙僅存的古地下排水設(shè)施遺跡，公溝見證了長沙城市的變遷，彌足珍貴。因此，長沙市政府采取措施對其進行保護。如今，置身于此，還能在白果園巷口處，看見砌石欄保護的公溝遺址。

向北緩緩穿過白果園巷，便是蘇家巷。據(jù)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洵（號“老泉”）曾在長沙擔任主簿，期間就居住在白果園一帶。相傳，蘇洵在定居蘇家巷后，曾在后院開了一條小路通往白果園。因此，白果園巷又被稱為“老泉別徑”?，F(xiàn)今，蘇家巷上最出名的建筑，大約要數(shù)20 世紀50 年代的湖南省糧食廳舊址。這座中蘇建筑風格相結(jié)合的磚木建筑共有4 層，與蘇洵的雕像為伴，頗具古韻。

“銅鋪街的敲打叮當響，登隆街的燈籠亮堂堂……”從蘇家巷繼續(xù)向北行，便可抵達登隆街。登隆街舊時以制作燈籠而聞名，故取名“登隆”，該詞又有生意興隆之意。民國以后，隨著電力的普及，燈籠生意漸漸蕭條，登隆街上的人便開始尋找新的營生，宏濟藥堂、慶豐米廠、瑞隆皮件廠、華昌木器店等店鋪陸續(xù)進駐。1947年，京劇演員王麟昆買下慶豐米廠原址，將其改為長沙劇院。憑借著承辦外地越劇團和本地京劇團的演出，長沙劇院吸引了一批鐵桿戲迷。后來，隨著電視的普及和娛樂節(jié)目的興起，長沙劇院走向了沒落。

走在白果園登隆街上，“湖南第一高樓”（長沙國金中心）近在眼前，而長沙數(shù)百年的歲月也在眼前浮現(xiàn)，讓人分不清時空。古今同框下，長沙的過去與未來似乎都在白果園相會。

最長沙的文藝生活

繁華皆已成云煙，白果園街區(qū)在20 世紀閃耀一時后，面臨著容顏已逝的局面。房屋破敗、人口老化等問題，迫使著這條老街必須破繭成蝶，才可吸引新的人們前來游玩、參觀。

2004 年，長沙白果園被定為歷史文化街巷，緊隨其后的保護工作也陸續(xù)展開。2018 年，白果園片區(qū)進行了新一輪的改造更新。在這次的更新治理中，采取了最“費心費力”的方式，幾乎做到了一戶一案。因此，白果園的每一條街都有自己的特色，又極為和諧地融入整片街區(qū)中。與此同時，白果園街區(qū)還通過招商等政策手段，吸引年輕人進入，增添新鮮血液，讓他們和原始居民們一同參與到街區(qū)的改造中。

肉眼可見的是，昔日的麻將館、凍品庫、食品加工作坊被年輕群體實興的文藝店鋪取而代之?？Х?、烘焙、手辦等精致小店，應(yīng)有盡有，讓人目不暇接。這條百年老街終搖身一變，成為長沙官方蓋戳的“最長沙”文旅打卡地之一，就連程潛公館門口的白玉蘭和紫藤蘿，都成為了網(wǎng)紅爆款……

如果說白果園巷和蘇家巷憑借深厚的底蘊，走出了屬于自己的歷史人文路線，那么街區(qū)里的“豐盈西里”便是走的文藝之路。有人說豐盈西里是長沙最“萌”老街，擁有40 多處涂鴉，跳舞的章魚、泛著時光記憶的游戲機、印刻年代痕跡的火柴盒、仿佛可穿越時空的開門冰箱……這些充滿想象力的涂鴉，讓每個路過的人都能會心一笑，不自覺地想配合涂鴉擺上幾個姿勢拍照打卡。

在蘇家巷與豐盈西里交界處，有一幅以白果園和長沙城為內(nèi)容的彩繪——“在長沙，手摘星辰”。它處在整個白果園街區(qū)的中心地帶，南來北往的人們大都要經(jīng)過此處，是游客、市民最中意的打卡點。若是詢問此彩繪畫出自誰，興許當?shù)氐氖忻駮嬖V你去“唐姑娘不姓唐”的中式烘焙店看一看。這幅彩繪便是由店主與社區(qū)一起想出來的，隨后一炮而紅成為店鋪的金字招牌。在這家烘焙店里，臭豆腐酥點、剁辣椒蔥油餅干、小缽子甜酒軟糖、桂子油檳榔夾心餅干等略顯搞怪的烘焙作品也盡顯湖南特色。經(jīng)過幾年的發(fā)展，現(xiàn)在“唐姑娘”已經(jīng)成為當?shù)氐囊粋€文創(chuàng)品牌，新開業(yè)的“唐姑娘愛看書”茶點坊（同時也是長沙圖書館的定王臺分館），也很快晉升成豐盈西里的網(wǎng)紅地標打卡店。

有人說：“同一座城市里，時間在大小街巷的流速并不總是一致的?！比绻蝗粚Τ鞘械姆泵Ω械狡v，那么可以來長沙白果園轉(zhuǎn)轉(zhuǎn)，放慢步伐，感受老長沙的慢節(jié)奏。置身在鐫刻著時光印記的麻石路上，人們望見的不只是歲月靜好，還有百年老街更新后的新氣象、新面貌。今日白果園，從歷史中走來，帶著一身文藝氣息，終成為長沙的新都市休憩區(qū)。

編輯+ 崔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