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淼
[摘 要] 余華作為我國當代杰出的小說家,創(chuàng)作了許多著名的小說作品,這些作品中有許多女性角色,縱觀余華的創(chuàng)作歷程,可以明顯發(fā)現(xiàn)他對于女性形象的書寫經(jīng)歷了由男性中心逐漸轉向男女平等的過程。從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的類別出發(fā),首先分析了溫順善良的苦難女性、冷漠殘酷的男性幫兇以及被欲望控制的墮落者三種類別的女性形象;而后分析了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的轉變過程,并由此引申出對余華作品中男性中心主義的探討;最后則分析了余華對于女性的獨特書寫方式,包括以男性為中心的敘事方式、內涵豐富的意象書寫。
[關 鍵 詞] 余華;女性形象;《活著》;《許三觀賣血記》
本文研究的目的主要是加強對余華小說的解讀,分析余華小說中的女性角色與女性思想。對于女性形象的書寫一直都是當代文學作品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近代以來,我國的女性主義經(jīng)歷了從無到有的過程,經(jīng)歷了從封建禮教剝削壓榨女性到女性解放的過程,女性形象的描寫和轉變是我國社會文明進步的體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下,余華所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就具有獨特的分析價值,因為從作品的字里行間可以看出余華具有一定的父權主義思想,但是這種思想隨著他創(chuàng)作的作品越來越多逐漸消失,逐漸走向了正確的男女性別意識。因此,探究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的轉變過程對于理解余華的思想轉變具有重要意義。
一、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的類別
(一)溫順善良的苦難女性
余華小說中的大量女性形象都屬于溫順善良的苦難女性,尤其是在他早期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女性形象幾乎都是這種類型,以至于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缺乏辨識度,具有很高的相似性,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活著》中福貴的妻子家珍和女兒鳳霞。家珍是故事中極其重要的角色,她是一個堅強的女性,不僅在困難時刻支持丈夫,還在充滿挫折的生活中展現(xiàn)出母愛和責任感。家珍的形象強調了家庭中女性的角色,她的堅韌品格和犧牲精神在小說中具有深刻的意義。她與福貴之間的愛情故事也反映出家庭生活中的情感困境。她在家努力做手工活補貼家用,而且為了把福貴抓回來,親自跑到賭場逮人。在那樣的年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有這樣的舉動,已經(jīng)可以看出家珍的不同尋常。她不怕窮,只希望一家人可以好好地生活??山揭赘模拘噪y移,福貴還是那個老樣子,家珍便帶著兒子有慶離家出走了。之后徐父的離世讓人悲痛,也給這個家的生活迎來了轉折點。福貴終于痛定思痛,敢于直面眼前的困境,家珍于是帶著兒子又回來了。從家珍的形象和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可以看出,余華雖然賦予了家珍很多善的品質,但是始終是將其作為福貴的附屬進行人物形象創(chuàng)作,故事中的家珍沒有自己獨立的思想和生活,她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為了福貴。最開始她對福貴濫賭等事情表現(xiàn)出氣憤,在福貴屢教不改的情況下憤而回到了娘家,如果到此不再回來,那么她的人生還算是為了自己而活。但是在福貴傾家蕩產(chǎn),不得已要以種地為生的時候,她選擇回到了福貴身邊,承擔起家庭主母的職責,這就是對她封建女性形象的塑造,充分展現(xiàn)了封建社會“嫁雞隨雞”心態(tài)對于女性的壓迫和荼毒。她沒有追求自己人生的權利,可以想見她離開福貴回到娘家后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少不得要面對周圍人的冷嘲熱諷和勸導,最終選擇回到福貴家或許是出于無奈。而在之后的故事里,她更是一刻也沒有為自己活過,一直是福貴的“附庸”,是為了塑造福貴這個人物、推動福貴悲劇命運而存在的。盡管家珍溫柔善良,但只是一個順從的封建女性形象,身上充滿了悲劇。至于福貴的女兒鳳霞,她完全就是余華按照家珍的模板復制出來的另一個悲劇,發(fā)燒致使她成為啞巴之后她的命運也成為福貴悲劇命運的襯托者。
(二)冷漠旁觀的男性幫兇
在余華小說中還有一類女性形象,介于正面和負面形象之間,但是更多代表了負面傾向的女性角色,被塑造成殘酷冷漠的男性幫兇形象。盡管這類女性角色在余華的作品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不算多,而且大多集中在少數(shù)幾部作品中,但是這類形象卻能夠展現(xiàn)出余華對于女性形象塑造的自我意識。以《難逃劫數(shù)》中的女性形象為例,這部作品作為余華最冰冷殘酷的作品之一,無論是故事情節(jié)還是人物塑造都透露出遠超其他作品的冰涼,人物極其冷血可怕。故事中的女性角色主要是彩蝶和露珠兩人,而彩蝶就是男性幫兇形象的最佳體現(xiàn)。在東山和露珠的婚禮上,彩蝶與廣佛一見鐘情,兩人沒有過多交流就眉來眼去,后來兩人去種樹被小孩撞破的時候,廣佛做出了一個恐怖的舉動,整個過程中彩蝶既沒有制止廣佛,更沒有對小孩施加救助,完全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看著整件事情的發(fā)生,甚至她的心中也可能有除掉小孩的想法,正好廣佛幫她實現(xiàn)了。她不僅在行為上是廣佛殺人的幫兇,在思想上更是幫兇。在整個過程中,彩蝶都是主動選擇沉默,沒有受到廣佛的任何威脅,她的冷血讓人感到害怕,所以最后她迎來了跳樓而死的命運。沒有人為彩蝶的死感到惋惜,反倒有種大快人心的感覺,這種女性形象的塑造不僅僅令人厭惡,更令人感到膽寒害怕。她殘酷而冷漠,淪為幫兇,喪失了女性的溫柔善良,乃至于喪失了人性。
(三)被欲望控制的墮落者
在余華早期的作品中還有一類特殊的女性形象,并且占據(jù)著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總數(shù)的較大比例,那就是被欲望控制的墮落者。不僅是余華的作品,從古至今許多的文學作品中都能夠看到這一類女性形象。這些女性形象展現(xiàn)了封建社會以及近代社會對于女性殘忍的剝削和壓迫,在黑暗的現(xiàn)實中,女性為了生存不得已出賣肉體,最后落得悲劇的命運。例如《在細雨中呼喊》中的寡婦,作為一個寡婦,她沒有任何依靠,遭受過的非議和困難自然非一般人所能夠想象,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生存,為了更好地生活,她選擇屈服于淫威之下,主動出賣自己的身體,乃至自己的靈魂,漸漸地她似乎對這種肉體上的歡愉上癮,只想通過這種方式逃避生活中的痛苦。而《兄弟》中的林紅比起寡婦更令人厭恨,她選擇了跟不惹人注意的文弱男人宋鋼在一起,并結為夫妻,然而當工人下崗潮到來,宋鋼為了家庭,為了給她更好的生活,不惜出賣自己的尊嚴遠走他鄉(xiāng)辛苦掙錢的時候,她卻對此前追求過她、被她厭惡的李光頭產(chǎn)生了巴結的心思,因為李光頭成了富豪。最終她還是不甘寂寞,和李光頭度過了三個月極為瘋狂的縱欲生活,直到丈夫宋鋼在外地臥軌自殺,她才幡然醒悟??蛇@遲來的醒悟沒什么用,她已經(jīng)成為欲望的奴隸,將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展現(xiàn)了出來,即便醒悟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她始終是那個自私無情的墮落者。
二、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的轉變
(一)創(chuàng)作初期
在余華的創(chuàng)作初期,一方面由于他自己的思想還不夠成熟,對于男女之間關系的認識還不到位,另一方面則是由于創(chuàng)作時代和市場的影響。綜合來看,他對于女性形象的塑造還顯得很稚嫩,而且存在非常明顯的男性主義思想。比如上文所提到的溫順善良的苦難女子和被欲望控制的墮落者,這兩類形象都是較多地出現(xiàn)在他早期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這一時期他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單薄的。要么就是善良順從到了極點,完全沒有獨立的思想和追求自己人生的決心,而是成為男性的“附庸”;要么就是壞到了極點,人生都是沉迷于欲望、沉迷于人性的丑惡面,而沒有對真善美的追求,沒有對責任的承擔。這兩類女性形象都顯得有些扁平,并不生動立體,例如《活著》中的鳳霞, 完全可以看作是家珍的翻版,缺乏自己的特色和思想呈現(xiàn)。
(二)轉變過程
隨著作品越來越多,積累越發(fā)豐富,加上對社會現(xiàn)實看得越發(fā)透徹,社會生活經(jīng)驗也更多,余華作品中對于女性形象的塑造逐漸有了改變。在這個時期,他塑造出了一些性格鮮明獨特的女性形象,也有一部分“偉光正”的女性角色出現(xiàn),例如《此文獻給少女楊柳》中的楊柳,就是一個堪稱完美的女性形象。她舍己為人,在知道自己患有白血病難以醫(yī)治的時候,選擇將眼角膜捐獻出來,幫助“我”看到了光明。在跨越時空的對話交流中,楊柳的形象逐漸完善起來,她渾身充滿了天使一樣的魅力,溫暖善良,照亮了別人,即便死去,也給世界留下了寶貴的財富。這種女性形象的出現(xiàn),表明余華的思想已經(jīng)在發(fā)生轉變,他不再像之前從父權主義和男性主義的角度去看待女性,而是有了更多的思考,從更加積極正面的角度去看待女性群體。但是這一時期他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又出現(xiàn)了矯枉過正的情況,女性形象過于完美,以至于同樣顯得扁平化、標簽化,缺乏立體感和深度。
(三)新近作品
在余華新近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對于女性形象的塑造有了長足的進步,或許是因為他看到現(xiàn)代女性的多元化和復雜性,因此在他的文化作品中,女性不再是一些詞語的具象展現(xiàn),而是成為多種詞語的集合體,女性不僅僅有閃閃發(fā)光的性格特點,同時也存在著不可避免的人性弱點,這樣綜合矛盾的個體才是人最真實的樣子,也是現(xiàn)代女性真正的群像?;诖?,余華創(chuàng)作出來的女性才更加具體生動,讓讀者感覺到其真實存在。
三、余華對女性的獨特書寫方式
(一)以男性為中心的敘事方式
余華在先鋒小說創(chuàng)作時期,對女性人物的塑造采用邊緣化、符號化、遮蔽化的處理方式,這些女性陰郁、兇狠、空洞的特點都體現(xiàn)了其負面性。男性中心主義浸潤著余華的創(chuàng)作思想,這種無意識的男權思想直接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在敘事視角上,余華的小說中呈現(xiàn)出以男性為主的敘事視角;第二,在敘事話語上,也是由男性掌握主導權,男性對是非價值的判斷明顯強于女性,形成了以男性為核心的話語體系。余華小說中的敘事視角大多是男性的敘述視角,聚焦人物的視角也多數(shù)是男性。敘事視角,是對故事內容進行觀察和講述的角度,是敘述者觀察故事情境的立場和聚焦點。例如《兄弟》中宋凡平遭受毒打而死,妻子李蘭堅持七年不洗頭發(fā)來紀念他們之間忠貞的愛情。通過這一生活細節(jié)強有力地表現(xiàn)了男性對女性的價值評判和審美規(guī)范,也凸顯了女性對強大男權社會秩序的絕對服從。在作者、敘述者和讀者三方面的合力下,忍辱負重、堅強不屈、情深意篤的“好女人”形象力透紙背。李蘭這個人物就是男權意識對女性硬性規(guī)范和強力灌輸?shù)慕Y果,而在苦難中摸爬滾打的女性所遭受的打擊、壓制、排斥被遮蓋無余。
余華筆下敘述的一系列的女性形象,始終處于“第二性”被敘述的邊緣位置。他在書寫女性時始終帶著男性性別群體的有色眼鏡、穿著父權制文化的外衣觀察著女性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并深陷男性中心主義的沼澤地無法自拔。她讓女性躲在邊緣化的位置,弱化女性這個大群體,給予男性最大的政治權力,對男權主義做出無意識的辯護和開脫。
(二)內涵豐富的意象書寫
在余華的小說中,特定的意象用于表現(xiàn)女性群體生活內容表征和生存地位。余華小說中的意象有“織圍巾”意象、“黑裙子”意象、“紅蝴蝶”意象、眼光意象、聲音意象等,這些意象又各自代表了不同類別的女性形象?!翱棁怼币庀蟠淼氖菧仨樕屏嫉膫鹘y(tǒng)女性形象,她們默默無聞地作為男性的支撐 ,關懷著男性,操持著家庭,任勞任怨,用勞動作為生存價值的體現(xiàn)?!昂谌棺印币庀髣t象征著冷酷無情的女性形象,她們的性格就像是裙子一樣,黑暗、冰冷,沒有柔軟的一面,黑裙子是她們的武器,也是她們的盔甲。
余華小說中大量運用精美的女性意象使讀者主觀情感和意識觀念營造出一個特定的藝術情境,進而根據(jù)獨特審美意象進行內心的再創(chuàng)作、再加工,讓讀者敏銳且輕而易舉地捕捉人物隱秘內心深處的微妙情感和心理,多層次、多角度地進行審美活動,將言盡意未盡的審美要求貫穿到小說中,使小說的語言更富有張力和活力。
四、小結
綜上所述,余華小說中的女性形象是多樣的,但是這種多樣并非立體的多樣,而是不同的扁平,尤其是他早期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女性形象顯得紙片化,缺乏立體感。不過隨著創(chuàng)作的深入,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也逐漸豐富立體起來,出現(xiàn)了許多具有獨特屬性的女性形象??偟恼f來,這些女性形象對于理解余華作品具有深刻意義,同時對于我國近現(xiàn)代女性意識的發(fā)展也具有參考價值。
參考文獻:
[1]張慶豐. 從男性視角解讀余華小說中悲劇性女性形象 [J]. 青年文學家,2023(35):145-147.
[2]王彥珍. 一個被扭曲遮蔽的群體: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的類型 [J]. 青年文學家,2021(8): 17-18.
[3]王曉蕊. 淺析余華小說中的女性形象 [J]. 名家名作, 2020(5):112-113.
[4]王靖萱. 論凌叔華小說中的女性形象[J]. 青年文學家,2019(29):27-28.
[5]馬麗. 余華小說的女性形象研究[D].伊犁:伊犁師范學院,2018.
[6]王琨. 典型男性敘述下的女性形象:論余華長篇小說中的女性人物 [J]. 湖南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8,28(1):49-53.
作者單位:恩施職業(yè)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