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棵生長在我家老屋前的銀杏樹。
聽說自我爺爺那輩,那棵樹就已屹立在門口,如堅守崗位的哨兵,幾十年來也未移動一步。興許是老當益壯,年年夏日,那棵樹枝繁葉茂,似乎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供人乘涼的事業(yè)上。
暑假時,爺爺總愛搬出兩把藤椅放在樹下,帶我在樹蔭下乘涼。我將肚中憋了半年的趣事傾訴而出,爺爺則和那樹一起側耳傾聽。我輕輕地講,爺爺手中的折扇輕輕地搖,愜意的時光靜靜流淌。
聽爺爺講,父親小時候也在這棵樹下乘涼。我不禁想到父親是否和現(xiàn)在的我坐在同一個位置,望向同一個方向,看著同一棵樹呢?
銀杏樹茂盛的樹葉成團成簇,筆直粗壯的樹干將它們托舉在半空,它們?nèi)缫欢涠渚G色的云在樹枝上休息。忽然,微風吹來,枝葉搖曳,向我輕輕揮手。不知當我看向它時,它是否也看向了我,又是否認出我是故人之子呢?
那樹陪著我走過了一個個寒暑,樹與我、我與樹的關系也愈發(fā)融洽。直至我上了初中,家中老屋要擴建,那樹正好擋在了泥瓦石磚們前來的道路。
于是,只好砍樹。
那是個盛夏的午后,我站在小院門口,看著工人們砍下它一根根的枝丫,樹沒有掙扎,也無法掙扎。等我回過神來,所有的枝丫都已被砍去了,半空中只有飄零的木屑,好像那樹殘余的眼淚。光禿禿的樹干直指天空,在電鋸的轟鳴下悲傷求救。可無人能救它,它也無法自救。
還是一個夏天,同樣的位置、同樣灼人的驕陽,沒有了那樹的遮蔽,我只看見地上的陽光白花花一片。
我留下一片樹葉,鑲在相框里,證明它曾存在過。
每當我抬頭看向墻上的相框,總想起那棵樹,留在我記憶深處的那棵樹。只有我知道它曾出現(xiàn)在我的童年里,又帶著我的童年一去不復返了。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