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孫小平,女,揚州人。愛好文學,喜將文字作為游戲的積木,搭建敘事、散文或詩歌的方塊小屋,以作拋磚引玉,亦為自娛自樂。
51年前,句容丁家邊村的一處山坳里,我是駐扎在那兒的“揚州地區(qū)江南采煤團泰州營”的一名女礦工。
煤井在山上。女礦工不下井,平時都在地面工作,偶爾會接到任務(wù),上山給井下的礦友送開水。一天,我值夜班,窗外狂風驟雨,接到井口來的電話,說這幾天開展勞動競賽,大家出汗多,請立即送幾瓶開水上山。當年我們到句容的這批應(yīng)屆高中畢業(yè)生都是學校推薦來的,雖然條件艱苦,但大家都是好樣的。特別是井下的礦工,架棚、挖煤、運輸,一個個都“拼命三郎”一樣,不惜出力流汗。當時已是夜里11點,我沒有一絲猶豫,立即穿上雨衣和高筒靴子,獨自一人,雙手拎著四只大水瓶,向山上走去。
彎曲的山路上,我頭上的礦燈射出微弱的光圈。雨大風急,腳下的黏土一路“咬”著我的靴底。每抬一次腳,靴子就像是從狗嘴里拽回一般費勁。每向前邁一步,又如履薄冰,擔心滑倒摔碎水瓶。我細胳膊細腿,越往山上走,手上的水瓶越來越沉,雙腿也越來越吃力……長到這么大,我從沒獨自一人走過夜路,何況是在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山夜里。一陣恐懼向我襲來,我想起山民們說過的,山中有狼!萬一這時竄出一只狼或一群狼,怎么辦?在這荒郊野嶺,我再拼命呼救也無人能聽到?。∩降谝淮?,我迅速想到一個作戰(zhàn)方案:這四只水瓶就是我防身的武器。想到此,手中的四只水瓶更顯珍貴。我對自己說,千萬不能摔倒。每向前一步,更是萬分小心。一路惶惶然中,筋疲力盡之際,我終于看到了井口的燈光。
還有一次,大約是1971年底,這時,我已調(diào)到了團部。春節(jié)前,我突然特別想念泰州溫暖的家,對父母的思念就像山上的藤蔓,日夜纏繞著我。我請了探親假,可沒想到的是,歸隊日期是大年初一!我非常想和家人一起過個年初一啊,但我更想早一天回到家。錐子沒有兩頭快,最終我沒有推遲假期。
盡管萬分不舍和難受,可大年初一必須離開溫暖的家。那天,我和跟我在礦上讀中學的弟弟一起從家中出發(fā),坐汽車、乘輪渡、轉(zhuǎn)火車。不料,火車晚點,在龍?zhí)墩鞠萝嚂r已是晚上8點左右了,回到營地還需要翻過一座叫“銅礦”的小山。看著越來越深重的夜色,我打了個寒噤:銅山上有狼是真的。我心里害怕,但又別無選擇。在銅山腳下,我對弟弟說:“我們一人找一根粗木棍,萬一遇到狼,千萬不要顧及行李,一定要拼命把狼打跑。”那年我不滿20歲,弟弟不到17歲。可漆黑的山路上哪有木棍??!當時我的胸腔里升騰著一股悲壯之情。我打定主意,真的碰到狼,能拼就拼,實在拼不過,我一定讓弟弟先逃,讓狼先吃我,給弟弟騰出逃脫的時間。
月黑風高,黑黢黢的山上靜極了,我們姐弟倆深一腳淺一腳地上了路。我的雙眼不停地掃視著前后左右,生怕出現(xiàn)一對綠瑩瑩的眼睛。突然想到一個從新疆回來的人講的:走夜路時,有的狼喜歡悄悄地跟在人后面,然后將雙爪搭在人的肩頭,當人一回頭,它就會一口咬斷人的氣管……我趕緊悄悄告訴弟弟,如果肩膀上有動靜,千萬別回頭!我倆誰也不講話,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心里緊張得要命。雜草叢生、空曠無人、高低不平的山路上,我倆肩背手提的行李也不輕,但一心只想盡快走完這令人恐怖的山路,每一聲呼吸都是那么急促、粗重,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終于看到了山下遠處營房的燈光。那一刻,我們就像看到久別的親人一樣。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