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晶 陳雨凡 劉勇
摘 要:“數字崇拜”是指對數字盲目膜拜的錯誤社會思潮。“數字崇拜”中蘊含著“數據至上”的數據主義、“數字異化”的資本邏輯、“數字物神”的拜物樣態(tài)意識形態(tài)風險三重演變邏輯。“數字崇拜”通過繪就數字景觀消解意識形態(tài)主體性、構造“數字監(jiān)獄”操縱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創(chuàng)建數字帝國挑戰(zhàn)意識形態(tài)主導權,嚴重威脅意識形態(tài)安全。基于此,應從提升主體本位自覺意識、培育理性數字思維,規(guī)范資本數字化應用、牢牢掌握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筑牢數字安全屏障、構建數字命運共同體三方面加以應對。
關鍵詞:“數字崇拜”;數字資本主義;數字拜物教;意識形態(tài)風險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4)06-0089-07
數字經濟是我國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引擎。黨的二十大對數字經濟給予高度重視,明確提出加快發(fā)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yè)集群[1]。在數字技術推動社會智能化過程中,“數字”成為影響網絡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力量。 “數字崇拜”是指在數字技術隱性影響下,大眾對數字技術產生物化心理依賴,進而自主或不自主地對數字形成盲目信仰,催生“數字至上”“慣性依賴”“情感物化”“文化偏食”等意識形態(tài)問題。此類問題實質上是資本借用數字技術的意識形態(tài)殖民,是數字資本主義邏輯下形成的拜物教新形態(tài)[2],嚴重威脅意識形態(tài)安全。為此,厘清“數字崇拜”發(fā)展脈絡,理性審思“數字崇拜”潛在風險,防范應對“數字崇拜”意識形態(tài)沖擊至關重要。
一、“數字崇拜”意識形態(tài)風險的演化邏輯
隨著人工智能、算法技術的發(fā)展,數字早已僭越自身工具屬性范疇,在網絡世界中,“數字崇拜”逐漸演變成流行社會思潮。“數字崇拜”歷經了數據主義、數字資本主義、數字拜物教三個不同階段,起初“數字崇拜”利用“數據中心、量化自我”的數據主義進行價值觀念滲透,更深層次的,“數字同構、資本同態(tài)”的數字資本邏輯促使個體情感抽象化,最終形成“數字權力、數字教會”的數字拜物意識形態(tài)。
(一)數據主義:“數據中心、量化自我”的數字觀念滲透
數據主義作為一種新興思潮,是指以數據為中心,一切皆可數據化。史蒂夫·洛爾最早提出“大數據主義”概念,他認為“萬物皆數據”,大數據技術將改變人類決策方式,人們將更加依賴于數據和分析[3]?!皵底纸谈浮蹦岣鹇妪嫷厶岢觥皵底只妗备拍?,并進一步深化為“數據化生存”[4],數據成為社會生產生活中必不可缺的基本要素。大衛(wèi)·布魯克斯認為數據主義是一種正在興起的當代哲學,一切皆可被量化的事物都要被量化;數據是透明可靠的透鏡,幫我們?yōu)V除情緒主義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觀念[5]。第一次啟蒙運動中統(tǒng)計學脫下了宗教神話的神秘外衣,以客觀的數據實證來反對和抨擊宗教神話的詭秘敘事,受到近乎狂熱的贊頌。智能技術時代,數據賦予啟蒙運動第二次生命,但是隨著數據化深化發(fā)展,其已經背離啟蒙信條,演變?yōu)榧償祿J知的數據主義。正如大衛(wèi)所言,數據是“透明可靠的透鏡”,如果有足夠多數據,意識形態(tài)就會顯得多余。人們主動或被動地對數據無條件信仰,使得“以數據為中心”的數據主義對“以人為中心”的人文主義思想發(fā)起挑戰(zhàn),并演變?yōu)榭梢詳[脫任何意識形態(tài)的數據化認知,這種價值觀上的僭越顯然與“人的本質”相違背。
關于數據量化一切的形態(tài)演進有兩個基本視角:一是外部視角,一是內部視角。所謂外部視角,是指人與外部環(huán)境之間的交結聯系,如社會生產方式、交往方式、上層建筑的變化對人的影響。智能化時代,社會各領域都朝向數字化演進,極大便利了社會生產和日常生活。但問題在于,用戶數據被平臺資本隱性剝奪后,資本借助算法技術對個體特征描述愈發(fā)精準完善,為個體提供的服務更加準確,人們沉浸在便利滿足中,弱化了反思意識和反抗意愿,喪失對數據的主動權和控制權。所謂內部視角,是指人的素質、人的價值觀念、人的情感這類自身視角。數據主義實質上是數據意識形態(tài)化的開端,從根本上消解了人的價值和意義,力圖以“信息自由”的幌子,將萬物和人類量化、數據化?,F實“自我”在數據和算法邏輯控制下,被徹底分解為數據存在,深陷數字場域桎梏。人的思想、行為被簡單視為數據運行模式,人喪失個體差異性和獨特性,一旦被數據拋棄,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和意義,進而引發(fā)強烈的主體性危機。
(二)數字資本主義:“數字同構、資本同態(tài)”的數字資本邏輯
數字資本主義作為數據主義的進階,是資本主義與數字技術進一步結合發(fā)展形成的資本主義新特征。美國學者丹·席勒在《數字資本主義》中提到:“在擴張性市場邏輯的影響下,因特網正在帶動政治經濟向所謂的數字資本主義轉變。”[6]大數據時代,資本不僅在經濟政治、科學技術等領域濫用數字技術,人際交往、情感需求等非理性層面也深受資本裹挾。數字資本主義并沒有改變資本的剝削性質,反而這種數字化剝削更為隱蔽、程度更強,數字漸漸偏離了簡單的測量意義,愈發(fā)資本化。譬如數字勞動,資本通過提供平臺服務或以回報的方式鼓勵用戶在數字平臺留下數字足跡和數字內容,這些原始數據是開發(fā)“數據商品”的重要來源,具有巨大的商業(yè)價值,平臺通過無償占有數據完成資本原始積累。此類以休閑娛樂、技能提升為假象隱性剝削平臺用戶的異化勞動,普遍成為數字經濟時代的新勞動形態(tài)[7]。
數字資本主義深諳盤算之道,就數據自身而言,它只是純粹中立性質的客觀符號[8],由于資本邏輯滲透延展,數據成為數字資本生產要素的核心勞動對象[9],親密的生活和情感在數字資本邏輯之下變成可以衡量和計算的客觀對象,這種量化陳述剝削人的情感,否定人的社會屬性。法國社會學家易洛思致力于研究人類情感與資本主義之間的關系,提出了“情感資本主義”概念,認為“互聯網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巨大的情感商品,而社交網絡則是情感流通”。在數字互聯網時代,我們沉浸在許多情境中,知道它們要么是虛構的,要么是由別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卻又心甘情愿地淪為數字資本主義進行再生產的資源”[10]。數字世界里人的情感越來越“通約”,淪為可以拿來買賣和交換的物品,個體獲得由一串字符和數字組成的數字身份,憑借虛擬身份在數字平臺開展虛擬實踐活動。在平臺標準化和理性化的設定引導下,人們也逐漸習慣依賴于這種異化社交方式,個體被標簽化為一組數據信息,不太可能建立起真正的情感關系,導致社會交往萎縮、社會情感異化。人是心理體驗和主觀意識的存在,但在數字資本主義這里,人的情感被數字化閹割,壓縮成不同經濟價值的數字符號為數字資本增殖服務。個體深陷資本打造的數字囹圄之中,被動接收“量身定制”的數字信息。此外,資本借助數字平臺推送把“數據為王”“數字無所不能”等數字化意識嵌入數字社群的現實生活,增強用戶的數字黏性,導致數字崇拜愈發(fā)嚴重,必要時通過同質化信息推動海量放網,控制大量用戶,操縱網絡空間整體風向[11]。
(三)數字拜物教:“數字權力、數字教會”的數字宗教樣態(tài)
在馬克思的視閾中,拜物教表現為“人的物化”以此掩蓋人與人之間的社會交往關系,并成為一種異己力量反過來支配人的思想和行為。在數字拜物教中,資本為數據商品編入“烏托邦式”的價值法則,營造令人難以抗拒的“數字景觀”幻象,以此培植無意識認同的“數據信徒”[12]。數據成為支配主體意識行為的最高權力,移動端變成“數字教會”,并擁有一大批忠實的“數字信徒”,他們認為數據信息、數字技術具有直接轉化為資本和商品的神力,對萬能的數字技術自發(fā)膜拜,自覺維護數字資本構建的社會秩序,最終發(fā)展成數字崇拜拜物樣態(tài)。在數字資本幽靈統(tǒng)治下,人的主體性不斷喪失,主體的思想觀念、價值選擇和行為方式被量化內嵌到數字資本邏輯之中。
主體性是“人的現代化”的關鍵要素。人的現代化,是指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這本就是屬于人的內在形態(tài)發(fā)展,但數字拜物教將人的現代化過程與數據捆綁,堅持“以物為本”“資本至上”的邏輯,把人的本質和發(fā)展要素架空到數據身上。例如,Tiktok、Facebook、Twitter、YouTube等數據商品,資本為它們編織了“理想景觀”符號,使之成為彰顯高品質的象征,人們忽視商品本身的使用價值,對數據商品價值展開近乎瘋狂的追求。再如,股權、利率等數字金融資本提供的產品和服務,只是形象意義上的流通,脫離了真實生產環(huán)節(jié),人們沉浸在“數字就能生錢”的美夢中,更加不愿意參與實際生產活動。這種數字拜物教意識滲透,實現了“數字”對人的社會生活和精神意識的全面控制。在數字拜物的操控下,個體屬性、價值追求、主體意志都被卷入到數字資本的增殖軌道之中, “言語以及說話(邏輯)能力,感受和情感以及一般活動能力,每一個方面都要進入工具理性和詳細計算的經濟循環(huán)”[13]。用戶被數字平臺輕松平等的環(huán)境氛圍、多元福利待遇等多方便利迷惑,不自覺認同資本的顛倒現實和“數據霸權”,自我消解質疑和反抗數字資本家的行為。
二、“數字崇拜”意識形態(tài)風險的誘發(fā)維度
習近平強調:“意識形態(tài)工作是當前一項極端重要的工作,能否做好意識形態(tài)工作,事關黨的前途命運,事關國家長治久安,事關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保?4]話語既是意識形態(tài)權力關系的實現形式,又是人們理解、認同意識形態(tài)的載體。數字技術的普遍應用,促使數字話語體系滲透到當代社會各領域各方面,意識形態(tài)傳播也因此愈發(fā)便宜,資本主義企圖借機占領意識形態(tài)高地,給一些國家意識形態(tài)安全帶來巨大風險挑戰(zhàn)。
(一)數字景觀:意識形態(tài)主體性“被侵蝕化”
數字景觀是資本借助數字技術建構的理想幻象,借此向數字受眾滲透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數字成為大眾接收信息的普遍形式,復雜特殊的社會現象被一連串數字符號替代,精確化、視覺化的數字符號迎合快生活時代的信息傳播方式,人們更愿意相信直觀的數字符號,真正的思想則被數字泡沫覆蓋。但事物是多維度的認知,數字符號只是真相的簡化、虛化,認知在此過程中受到干擾,經過數字包裝只剩下單一數字化認知,一定程度上造成事實扭曲變形。數字景觀中“自由建構”“真實交往”的幻象也會造成人們的主觀錯認,即在數字世界就能滿足“自然需要”實現全面自由發(fā)展,人們更愿沉浸在數字信息帶來的安全感中,成為禁錮在“信息繭房”中的思想懶漢。
一是現實的人“量化自我”。數字資本家通過架構數字景觀力圖使數字平臺成為人們生產生活和社會生活的最佳選擇,吸引越來越多的用戶進入數字場域“量化自我”。這種量化不僅體現為人們日?;顒拥臄祿?,人的價值情感也被轉化為字符編碼。生命主體成為數字載體,用戶在“數字崇拜”效應下樂意被數據化,自愿做數據生產者。譬如“標簽效應”,近期流行的“i人”和“e人”話題吸引用戶紛紛在評論區(qū)對號入座,“i人”被定義為性格內斂的人,“e人”被定義為性格外向的人,并由此演變出“i人交流區(qū)”和“e人交流區(qū)”。數字平臺借機推出“i人專屬產品”和“e人專屬產品”供數據生產者消費,生產和消費在此刻完成閉環(huán),實現“產消合一”。然而,生命主體難道僅僅因為數字測試就能夠被簡單定義為“i人”或者“e人”嗎?“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即各種關系回歸于人本身”[15]46,現實的豐富個體是生命感覺的銳化和生活經驗的豐盈,但線上交流的親密幻象模糊了虛擬與現實界限。如此看來,“量化自我”不僅消磨個體存在的獨特性,而且限制人自由全面發(fā)展的可能性。
二是生命主體理性意識旁落。在數字景觀中,“主觀本位”取代“主體本位”,人們往往將主觀情感當作價值判斷的依據,意識形態(tài)表達已然成為經濟利益獲取和精神滿足的手段。以微博熱搜話題為例,出于自身盈利目的,微博一方面利用微博“大V”輿論影響力和水軍造勢打造熱搜話題,另一方面公開售賣熱搜位。當一個爭議性熱點事件登錄微博熱搜,有關熱點事件的炒作、爭論、辟謠等一系列活動都將給微博帶來收益。微博“流量生意”的本質是話題引導下嚴重的泛娛樂化問題,是公眾對數字信息接收處理上“感性與理性”的不對等。相較于真相和理性,在這個“看熱鬧”的地方,公眾更傾向于“情感共鳴”。除此之外,數字話語體系以不可阻擋之勢影響主體的情感、思想和行為,數字在解釋各種社會關系和現實規(guī)律的過程中已然具有一定話語導向,對主體意識形態(tài)認知產生一定影響。數字的解釋、記錄和預測,不僅展現出高度準確性和可靠性,而且符合主體的邏輯理路和心理預期,被譽為“歷史進步的體現”,進一步加深主體的數字依賴,這也使得暗藏在數字中的規(guī)則標準和意識形態(tài)潛移默化地影響主體的意識形態(tài)認知和行為方式。
(二)“數字監(jiān)獄”: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被操縱化”
“數字監(jiān)獄”是指資本利用數據搜集和算法邏輯捕捉個體特征繪就數字畫像,并對個體思想行為進行馴化。生命主體原想在數字世界中尋求解放,渾然不知早已身處“數字監(jiān)獄”,最終成為數字世界的“弗蘭肯斯坦”①。正如馬克思所言:“我們本身的產物聚合為一種統(tǒng)治我們、不受我們控制、使我們的愿望不能實現并使我們的打算落空的物質力量?!保?5]537這一切背后都離不開資本作祟,資本并沒有改變以貨幣增殖為目的的“沒有限度”和“沒有止境”的運動邏輯,“不管商品相互交換的條件如何有利,只要雇傭勞動和資本的關系繼續(xù)存在,就永遠會有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存在”[16]227。在“數字崇拜”作用下,“數字監(jiān)獄”具有遮蔽性,主要表現為主體自我構建的假象遮蔽數字資本對人的掌控。
一是數字技術資本化引發(fā)數字倫理道德危機。數字技術資本化即資本與數字技術相結合,資本借助數字技術大力發(fā)展平臺經濟,將有限剝削擴大為無限剝削,并且“工人在勞動過程中耗費的力量越多,他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反對自身的、異己的對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強大”[16]41。數字資本在此過程中不僅獲得巨大利潤,也掌握了更多數據權限,這必然會造成意識形態(tài)治理風險。2020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這是因為倘若資本形成壟斷和無序擴張,個人信息數據大量讓渡給平臺企業(yè),個體將變成透明人,平臺企業(yè)就可以更加深入到用戶的私密空間完全掌控用戶,實現黑箱決策變成白箱決策。用戶和平臺企業(yè)之間的交易已然超越了傳統(tǒng)市場行為,奉行“流量至上”的平臺企業(yè)必然過度拆解個體,讓每個個體的欲望都能肆意表達,嚴重沖擊社會法則和倫理道德。
二是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把關缺位。數字平臺借助算法幫持,可以根據某一特定算法規(guī)則創(chuàng)造出多元化數字嵌合話語,對海量原始話語數據進行重新排列處理,使意識形態(tài)話語生態(tài)空間充斥許多虛假信息和煽動性言論,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被編寫數據的一方掌握,導致主流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被削弱甚至被解構。正如馬克思所言:“支配著物質生產資料的階級,同時也支配著精神生產資料,因此,那些沒有精神生產資料的人的思想,一般是隸屬于這個階級的?!保?6]178在“數據畫像”算法邏輯之下,平臺企業(yè)利用數據分析所得畫像定制投喂數字信息使資本加速增殖,商業(yè)平臺根據受眾偏好(瀏覽時長、點贊收藏、轉發(fā)關注等)生成數字信息混淆真相,將觸及熱點或博眼球的信息不作判斷推送至用戶,收割“數字韭菜”攫取最大化利益。數字平臺的信息精準推送,使得附著在數字信息上的意識形態(tài)得以進行隱而不宣的對標滲透,往往接受同質化信息的群體屬于同類需求特征用戶,處于同一數字空間的同質用戶形成“回聲室”效應,加重資本價值邏輯對用戶的意識形態(tài)嵌刻效應。
(三)數字帝國:意識形態(tài)主導權“被霸權化”
數字帝國使資本憑借數字技術優(yōu)勢布控全球資源、市場、勞動力和意識形態(tài),實現更廣范圍更大程度的霸權統(tǒng)治成為可能[17]。資本主義借由數字快速通道,加劇在世界范圍內的“圈地運動”,以達到攫取剩余價值和擴張政治權力的目的。資本對利潤的追求永無止境,資本再生產過程必然伴隨政治權力訴求,以保障和鞏固資本統(tǒng)治。為此,資本利用數字符號、數據編碼等方式將其價值準則隱秘注入數據商品之中,以強化其政治影響力、文化影響力。
一是數字殖民沖擊主流意識形態(tài)主導地位。數字拜物教機制為數字殖民進行了合法性辯護,資本主義國家憑借技術優(yōu)勢將數字拜物教演化成不同形式的意識形態(tài),進一步確證霸權地位。一方面,資本邏輯通過數字化潤飾為熱點議題或者新型思潮,在算法精準賦權下向不同語境用戶投放,散布虛假信息、操縱輿論,嚴重損害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傳播力、影響力、公信力。另一方面,用戶的自我構建也為資本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提供新的方向。譬如“符號消費”, 時尚符號被有序編碼賦予抽象價值,成為地位、財富、權力的象征。本質上,符號消費是資本捕捉用戶虛榮、超前、標新立異等心理特征因素后制造出的消費主義陷阱,人的現實需求寄托在數字商品的符號價值上,通過符號消費完成身份構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數字帝國主義“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說成是社會全體成員的共同利益,就是說,這在觀念上的表達就是: 賦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們描繪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義的思想”[15]552,借以傳播其意識形態(tài)。
二是數字霸權催生生命政治新形態(tài)。數字殖民是指帝國主義以數字平臺作為載體,實現對生命主體的全方位長臂管控以構建“去中心化”的虛擬組織,這種數字—生命政治治理依托“算法預測”精確操控每一個獨立個體[18]?!懊芎蛯共皇菑臋C器本身產生的,而是從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產生的”[19],相較于傳統(tǒng)殖民,數字殖民顯示出前所未有的優(yōu)越性,且程度更深、范圍更廣、方式隱蔽,不僅包括大規(guī)模的數字資源和數字勞動力掠奪,還包括對殖民對象的精準操控?!皵底殖绨荨笔琴Y產階級數字殖民的催化劑,資本憑借“數字霸權”優(yōu)勢實現“政治霸權”,加劇生命主體與數字技術以及生命主體自身之間的矛盾和對抗,這種矛盾和對抗具體表現為生命主體多樣化數字體驗和虛無的內在精神。例如,美國谷歌、推特、Instagram等數字平臺,憑借技術優(yōu)勢不僅獲取來自全世界范圍內的數據信息實現資本積累和無序擴張,而且憑借其算法管理和數字產品服務,大肆傳播“普世價值”、新自由主義、歷史虛無主義等西方價值理念。主體沉浸在這些數字平臺提供的數字體驗中,只在乎感官感覺的單向刺激,難以形成回環(huán)往復的情境關系,喪失洞悉復雜意識形態(tài)滲透的能力。
三、“數字崇拜”意識形態(tài)風險的應對策略
習近平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提出“意識形態(tài)領域還存在不少挑戰(zhàn)”,需要“全面落實意識形態(tài)工作責任制”,“堅定維護國家政治安全、制度安全、意識形態(tài)安全”[1]?!皵底殖绨荨睂е聜€體物化,阻礙主流意識形態(tài)社群傳播,威脅我國意識形態(tài)安全。應充分思考“數字崇拜”的生成機理,勇于直面現實挑戰(zhàn),積極探究解決方案,推動意識形態(tài)安全建設,堅決維護國家安全,建設健康包容、普惠共享的數字中國。
(一)提升主體本位自覺意識,培育理性數字思維
“數字崇拜”問題背后離不開資本誘導,只有去除資本主義魔咒,才能實現人的現代化和社會的全面發(fā)展。無論資本主義利用數字技術描繪出何種令人難以抗拒的“美好”圖景,必須清醒認識到,所有技術條件都被資本拿來服務跨越全球的資本剝削,美好表象的內核是資本的利潤邏輯和霸權邏輯,是資本的文化輸出和價值觀滲透。 這就需要提升主體自覺意識,培育其理性數字思維。
一是開展全民意識形態(tài)數字化教育。要積極運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對“數字崇拜”進行全面徹底的批判;洞悉數字資本化本質,認識到資本利用數字技術變相壓榨剝削勞動者剩余價值以獲得更多資本積累的事實?;隈R克思主義哲學批判,辯證剖析數字意識形態(tài)的內在邏輯和未來趨向,既要肯定數字意識形態(tài)在數字時代所承載的主體數字需求的積極作用,又要全面批判“數字崇拜”引發(fā)的“慣性依賴”“脫離實際”“文化偏食”等意識形態(tài)危害,強化馬克思主義在我國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指導地位。要基于馬克思主義理論深刻考察數字技術、數字社會與人民大眾的關系,形塑大眾價值認知,幫助其形成理性數字思維。同時,培養(yǎng)理性數字意識和制定數字倫理規(guī)范,在全社會形成良性的輿論風向和數字生態(tài)。積極搭建數字和人的有機聯系,培養(yǎng)靈活運用數字技術和數字信息輔助生活的技能,積極構建“主體本位”的數字生活。
二是強化相關主體主流意識形態(tài)引導。其一,各級各類主流媒體要借助新媒體發(fā)展之勢,切實承擔輿論主陣地的重大責任。高度警惕數字寡頭“享樂主義”“歷史虛無主義”等不良社會思潮的傳播,扼殺其剝離個體與現實聯系、抽離個體對國家和民族的情感與記憶,以構建數字帝國文明的企圖。一方面,要以算法優(yōu)化實現主流價值觀有效內化,加強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宣傳和闡釋。強化主流媒體的價值引導責任,對于符合主流價值觀的積極宣傳,對于“魚龍混雜”的學會揚棄,對于消極落后的堅決抵制,引導廣大網民對不同性質的數字信息理性辨別,厘清數字與現實的互嵌關系,知曉數字技術在社會發(fā)展中的真正價值與作用。另一方面,要遏制群體極化現象,對具有威脅的非主流意識形態(tài)開展積極的輿論斗爭,充分化解“信息繭房”圈群中價值固化、價值迷失問題。通過深入分析和考察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回答好群眾之問,以群眾生活作為切入口,在服務群眾過程中傳播主流意識形態(tài),增強主流意識形態(tài)引導力和凝聚力。其二,抓住“關鍵少數”,培養(yǎng)一批德才兼?zhèn)涞母咚刭|黨員干部隊伍。在數字場域中,非主流意識形態(tài)呈現出新的特點和態(tài)勢,主要表現為利用易引起關注的社會現象和激發(fā)群體情緒的話題挑起爭端,制造群體性事件,其中不乏一些“網絡大V”借助其影響力,引導輿論風向。在這樣的情況下,僅僅依靠民眾自身不但難以辨別事實真相,更會被帶動情緒加入其中。除了依法規(guī)范“網絡大V”的言行外,還要充分發(fā)揮黨員干部的力量,引導民眾理性辨別是非,形成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高度認同。
(二)規(guī)范資本數字化應用,牢牢掌握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
數字產業(yè)背后的大流量、大利潤,使得市場的自發(fā)性更為明顯,必須謹防資本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領域造成危害。為此,要加強對平臺資本和智能技術的引導,確保資本運行于正確軌道之上。“我們必須把意識形態(tài)工作的領導權、管理權、話語權牢牢掌握在手中,任何時候都不能旁落?!保?0]要不斷強化黨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領導力,破解“數字崇拜”意識形態(tài)風險。
一是規(guī)范資本數字化應用。其一,要通過優(yōu)化頂層設計,健全涉及數字行為、數字市場、數字文化、數字服務的相關規(guī)章制度、法律法規(guī)。進一步完善《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網絡交易監(jiān)督管理辦法》《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推薦管理規(guī)定》等事關平臺企業(yè)行為規(guī)范的法律法規(guī),通過國家公權力規(guī)范平臺企業(yè)數字行為。其二,要加強政府對平臺企業(yè)數據權力、數據使用、數據交易、數據產業(yè)規(guī)劃的管理力度,統(tǒng)籌推進政府數字平臺監(jiān)管權、數字平臺運營權、數字用戶自由支配權三權分置[21]。通過創(chuàng)建立體化、全方位的數據監(jiān)管系統(tǒng),強化對數據生產、分配、使用的實時監(jiān)督和有效管控,防止平臺企業(yè)數據壟斷,從嚴監(jiān)管數字經濟中的不正當競爭、大數據殺熟、數據信息交易等破壞市場秩序的行為,摒棄類似不理智“打榜”、購買數據流量等物質化行為,保護消費者、勞動者、經營者合法利益,遏制資本過度流量化造成的“數字崇拜”“數字信仰”等社群趨向。其三,要依托區(qū)域鏈+數字平臺技術,加快搭建公有數字平臺,構建統(tǒng)一數字信用體系和數據共享機制,重點探索公有資本之間、公有資本和非公有資本之間多元主體合作聯動和技術共享,鼓勵開發(fā)和創(chuàng)新多樣化的數字公共產品。
二是加強網絡媒介信息傳播、網絡輿情環(huán)境監(jiān)管。其一,要建立健全常態(tài)化、科學化、規(guī)范化網絡輿情管理工作體系,明確輿情信息公開和問責機制,進一步完善網絡輿情相關政策法規(guī)。成立聯合小組加強輿情正向引導,及時主動回應民眾關切,嚴厲打擊各類網絡不法行為,營造健康和諧的網絡輿情氛圍。例如,2023年開展的“清朗”系列專項行動,整治自媒體亂象,全面清理偽造場景、杜撰細節(jié)短視頻,清除網絡戾氣,積極推動構建良好的網絡環(huán)境。其二,要建立專業(yè)輿情監(jiān)測機構和團隊。面向網絡輿情專業(yè)人員積極開展有關輿情分析、網絡檢測、數據分析等方面的培訓。其三,要完善輿情檢測預警機制,強化全周期動態(tài)治理和全要素智慧治理。借助大數據實現對海量數據挖掘、記錄、編冊的可視化管理,實時掌握公眾情緒反應和行為走向,做好源頭防控、過程把控、應急處突、善后處理[22]。此外,對全國范圍內輿情情況、事件處理進行定期編冊匯總和入庫上報。
(三)筑牢數字安全屏障,構建數字命運共同體
數字空間是人類意識世界的延伸,數字帝國主義國家憑借技術優(yōu)勢主導數字霸權,構建西方文明數字傳播秩序,長期占據數字空間話語權和主導權,阻礙人的現代化發(fā)展和社會現代化進程。在全球數字化程度持續(xù)加深背景下,勘破數字帝國主義意識形態(tài)殖民邏輯、維護國家數字主權、構建數字命運共同體是應對數字霸權的應然之舉。
一是完善數字空間治理體系,筑牢數字安全屏障。其一,應著力提升國家數據管轄能力,積極維護數字主權。2023年2月27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了《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guī)劃》,針對網絡安全提出一系列重要保障措施,要求強化兩大數字中國關鍵能力,筑牢可信可控的數字安全屏障[23]。數字安全是國家的生命線,要把數字自主權牢牢掌握在黨和國家手中。針對美國對華的“清潔網絡計劃”、黑客入侵、顏色革命、長臂管轄等系列數字霸權行徑,應積極作出相應反制,借助多邊優(yōu)勢推動有著相同利益和相似價值觀的國家,協同構建根本區(qū)別于以美國為首的數字霸權國家的數字規(guī)則和理論技術體系,并且不斷開辟數字核心技術攻關和發(fā)展“新賽道”,提高自主研發(fā)能力。其二,強化數據安全保護。嚴格審查數據跨境傳輸,如源代碼安全審查、關鍵信息安全審查、數字技術產品安全審查等。加強數據安全保護合作,要協同推進全球網絡安全整體合作,推動建立國家、區(qū)域間網絡空間安全行為規(guī)范。如2021年3月,中國同阿拉伯國家聯盟發(fā)表《中阿數據安全合作倡議》;2022年6月,中國同中亞五國通過《“中國+中亞五國”數據安全合作倡議》。其三,通過締結網絡犯罪公約、跨國數字取證和執(zhí)法合作等方式,嚴厲打擊跨境網絡犯罪。目前現行的國際公約尚未締結,應盡快制定并通過《聯合國打擊為犯罪目的使用信息和通信技術公約》,填補空缺。
二是積極構建數字命運共同體全球價值鏈。其一,積極推動以“數字絲綢之路”為核心的國際合作。構建數字命運共同體是破除數字帝國主義霸權行徑的現實方案,2017年習近平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發(fā)起共建21世紀“數字絲綢之路”的倡議[24]。一方面,數字絲綢之路以多邊共商破除資本主義數據霸權、以數據共享打破資本主義數據壟斷、以國際合作消彌數字鴻溝,縮小發(fā)展中國家與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差距,超越零和博弈,提升全球互聯互通水平。另一方面,最大限度發(fā)揮數字技術優(yōu)勢,推動傳統(tǒng)產業(yè)和供給結構數字化轉型升級,助力絲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完善優(yōu)化,實現數字技術、數字紅利普惠共享。實踐表明,中國不遺余力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在推動構建數字文明新形態(tài)上作出了巨大貢獻。其二,在數字文化交流互鑒上,應圍繞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的文明觀,形成跨區(qū)域、跨文化的數字倫理共識和道德準則,推進數字傳播技術合作交流,優(yōu)化數字文明交流傳播渠道,打造國際人文交流合作領航項目。在合作交流中積極汲取他國抵制數字文化霸權的先進經驗,推進各國數字文明多元發(fā)展,塑造開放包容的數字文明新形態(tài)。
注釋:
① 弗蘭肯斯坦是英國著名小說家瑪麗·雪萊創(chuàng)作的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或譯《科學怪人》)中的主人公。熱衷于生命起源的生物學家弗蘭肯斯坦妄想通過科學技術制造一個“人”,卻制造出一個不斷索取甚至走向犯罪道路的怪物。最終,弗蘭肯斯坦因過度虛弱死去,而怪物捧著他的尸體,痛哭流涕,并宣布要以死亡結束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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