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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者之詮:中晚明館閣文臣碑傳文中的處士群像及其文學表達

        2024-05-29 10:27:07安家琪
        東吳學術 2024年1期

        安家琪 劉 順

        由于文本創(chuàng)作與社會關系的錯綜纏繞,明清文學的演進展現(xiàn)出明顯的分層。在“底邊文學”的發(fā)展進程中,①有關明清文學研究領域“底邊文化與文學”的提出,參見羅時進:《文學社會學——明清詩文研究的問題與視角》,第42-49 頁,北京:中華書局,2017。以“差序混層”與“眾層化創(chuàng)作”為突出標志的布衣文學之興起,②羅時進:《明清詩界的“差序混層”與“眾層化創(chuàng)作”》,《江海學刊》2017 年第3 期。是有明一代頗為顯目的社會現(xiàn)象。布衣力量的被關注,既緣于創(chuàng)作主體在題材選擇、文體運用及風格呈現(xiàn)等面向上的類型化程度與個人化色彩均規(guī)模初具,亦同他者的詮釋密切相關。“吾先人終委巷布衣,躬處士之節(jié)”③[明]申時行:《陸處士合葬墓志銘》,《賜閑堂集》卷二五,《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4 冊,第522 頁,濟南:齊魯書社,1997。的表述意味著,明人對布衣處士具有大體穩(wěn)定的角色認知。④“處士”多指未入仕的讀書人,但明人的碑傳文中“處士”一詞的指涉對象,有泛化傾向。故本文之“處士”意指未曾入仕者。明代中后期,布衣處士作為書寫對象,頻見于館閣文臣的碑傳之文。⑤從社會轉(zhuǎn)型的角度,本文采納歷史學界對于“明中期”始于成化的判斷。參見張顯清主編:《明代后期社會轉(zhuǎn)型研究》,第3 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碑志以追述逝者生平、蓋棺定論為用,包括行狀、墓志、碑文等文類。盡管上述文類的物質(zhì)載體與存在空間各異,但在“述平生大略以昭諸后世”的意義上,其文體功能則有較大重合,文風亦均以真誠、雅澤為要。人物傳記文同樣具有相似的功能及語體特征。雖然,碑傳文中譜系、事件的部分失實是此類文體的內(nèi)在特性,但模式化的書寫,依然大體確保了其成為觀察特定時段下寫作者與被寫者之“制度性角色”的重要文本。①劉順、劉麗:《制度變遷的文本印跡:開元、天寶墓志文中的“孝”之書寫》,《歷史文獻研究》2021 年第2 輯。在明代的文化傳統(tǒng)中,為逝者向館臣請文,是為榮耀;館臣的文集中亦多保留此類碑傳之作。由于館臣為數(shù)眾多,且英宗以降,逐漸形成“非翰林不入內(nèi)閣”的政治傳統(tǒng),故下文主要以閣臣文集為樣本,考察中晚明館閣文臣碑傳文中的處士形象及其文學表達。

        一、明代館閣文臣碑傳文中傳主的階層變化

        明代館臣碑傳文所涉之傳主,以中上層官員為多。下層官吏所以能入文者,多緣其具備應對具體問題的卓越能力。②如:陳循《芳洲文集》(明萬歷二十五年陳以躍刻本)及《芳洲文集續(xù)編》(明萬歷四十六年陳以躍刻本)所涉碑傳文,其中約三分之二系為三公、三孤、六部尚書、都御史、侍郎、知府等四品及以上官員或其配偶所作。為同知、知縣、主事、推官等五品及以下的官吏及布衣所作之文,僅占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左右。洪武至景泰間,為處士作碑傳之文,在館臣的文體寫作中比重漸增。歷經(jīng)天順、成化之短暫回落,弘治以還,館臣碑傳文中處士占比雖不及洪、景之時,但總體趨勢則是在回升中歸于平穩(wěn),萬歷之后更趨穩(wěn)定。自階層變動的角度而言,明代前期處士占比高于中后期,當與此一時期階層分化尚未深度影響時人之觀念及日常生活相關。嘉靖以降,處士的身份類型亦漸趨多元,涉及諸生、舉人、居士等群體。上述現(xiàn)象既顯示出,伴隨天順以降潤筆的增加,為各類人物作碑傳文成為館臣獲取額外收入的重要渠道;③[明]葉盛:《水東日記》卷一“翰林文字潤筆”條,第3 頁,北京:中華書局,1980。也提示著,中晚明差序混層、價值選擇多元之表象下,恰是階層壁壘日益深固、階層流動漸趨艱難,以及打破階層固化的普遍訴求。借助名臣之文提升逝者及其家族的知名度,成為中晚明時期,力所能致之布衣群體的常態(tài)選擇;而官員對于地方勢力的借重及對士人橫向流動趨勢的認知,也是官員回應此種訴求的重要動因。④安家琪:《魏闕江湖:中晚明“布衣權”的可能及其文學史意義——以布衣山人與朝中官員的關系為視角》,《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 年第2 期。

        白衣出身者步入仕途后為已故父母請文的現(xiàn)象,在中晚明甚為常見,諸如李東陽《遺善處士顧公墓表》、李春芳《秦從川公墓表》《一溪處士狄先生墓志銘》、申時行《屯留路公傳》、王錫爵《王質(zhì)齋墓志銘》、余有丁《云山處士林君墓志銘》、沈一貫《范處士暨配張氏合葬志》等文,均系此種情形下所作。柏文莉言及唐、宋間墓志之別,認為唐人擅援經(jīng)典,少有直接而具象的描摹及撰寫緣由的闡發(fā);宋人則鮮用古語,更重個體與細節(jié)之真,文中多交代寫作緣起。唐人對先祖聲望、家族榮光之追敘,亦罕見于宋。宋代墓志更著意于墓主之德行及其科名與仕宦成就,且于個體之貧落并不諱言,甚至貧寒可能成為證成個體道德與促使其向上流動的資本。⑤[美]柏文莉著、劉云軍譯:《權力關系:宋代中國的家族、地位與國家》,第10-21 頁,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上述差異,頗能映現(xiàn)中古向近世轉(zhuǎn)型的過程中,社會觀念與風尚的若干轉(zhuǎn)變。而借柏氏所言宋文之新變來描述明代、特別是中晚明碑志文的典型特征,亦未嘗不可。明人的碑志書寫,很大程度上延續(xù)了宋代墓志的諸多特點,折射出社會轉(zhuǎn)型中,制度、觀念形諸文本的變化。宋、明以來,碑傳文對先祖的追述多止于距傳主年代較近的父系祖先,不似唐人詳細追述遠祖與家族的輝煌。門第的消亡與隋唐以降科舉制的實行,導致鄉(xiāng)舉里選之制漸衰。王廷取代鄉(xiāng)論,成為左右知識人入仕的重要力量。為獲取更多的機遇,士族遠離故里,萃處京師,無形中弱化了與地方的聯(lián)系。⑥王德權:《為士之道——中唐士人的自省風氣》(增訂版),第81 頁,臺北:政大出版社,2019。而中晚唐、尤其是南宋以降士人的地方化趨勢,則強化了士人與地方的關聯(lián)對其在地影響的經(jīng)營取向。⑦參見劉順、張笑雷:《中晚唐邑客的地方化與地方社會治理》,《中原文化研究》2023 年第6 期。在此意義上,“在地化”更成為凸顯布衣處士身份與行為的特征。明代館臣的碑傳文中,獲鄉(xiāng)閭之譽者雖亦偶見于基層官吏,但仍以處士數(shù)量為最。

        布衣孝子乃至節(jié)婦形象在中晚明館臣之碑傳文中漸多,則與明廷的制度調(diào)整密切相關。明初立國,太祖作《圣諭六言》,首揭“孝順父母”①《明太祖實錄》卷二五五“洪武三十年九月辛亥”條,第3677 頁,臺北: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孝”為化約地方提供了重要的思想依據(jù)。②有明一代,《圣諭六言》在地方教化體系中頗受重視,士人多有著述以發(fā)揮其義者,如高攀龍《同善會講語》、羅汝芳《寧國府鄉(xiāng)約訓語》、章潢《圣訓解》與《圣訓釋目》等。嘉靖初,“孝”為世宗及以張璁為首的新貴派在“大禮議”中獲勝提供了合法性支撐,“孝行”一度成為官方揄揚之典范。嘉靖八年(1529),王廷相擬結(jié)合鄉(xiāng)約與圣諭的奏請獲準,以此為據(jù),衍生出多種《鄉(xiāng)約》《鄉(xiāng)禮》與《家訓》。崔汲于嘉靖九年“作小樓于家塾之尾”,“取《孝經(jīng)》《四書》《易》《書》《詩》《春秋》……曰此本言也;取“程氏三書”、《易傳》……曰此榦言也;取《左氏傳》、溫公《通鑒》……曰此支言也”。③[明]崔銑:《洹詞》卷五《數(shù)卷樓記》,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周鎬池州刻本。將《孝經(jīng)》置于眾經(jīng)之首,可見時人對孝道之推重。由黃佐編纂、成書于嘉靖十四年(1535)的《泰泉鄉(xiāng)禮》,誡鄉(xiāng)民以“做好人,干好事,孝順父母,尊敬長上,和睦鄉(xiāng)里”④[明]黃佐:《泰泉鄉(xiāng)禮》,《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142 冊,第620 頁,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高攀龍《家訓》亦言“但守太祖高皇帝《圣諭六言》”⑤[明]高攀龍:《高子遺書》卷一〇《家訓》,明崇禎五年(1632)錢士升刻本。。凡此諸種,均系孝治天下的理念在士人與民眾間的回響。明初孝治天下的國策,在嘉靖朝特殊的文治環(huán)境中,與家禮之普遍化、通俗化⑥趙克生:《明代地方社會禮教史叢論——以私修禮教書為中心》,第1-34 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及蒙師之宣講合流,滲入基層,⑦[日]酒井忠夫:《中國善書研究(增補版)》,第56-66頁,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羅時進:《清代江南村夫子的文化底基作用與詩歌形象》,《文學遺產(chǎn)》2023 年第6 期。遂催生了諸多旨在引領輿論、構建地方文化的碑傳之文。

        二、在地與游走:布衣處士的兩重生命樣態(tài)

        基于相仿的生存境遇,布衣處士在行為選擇上自有相類之處;但不同時段處士的普遍活動空間與生命樣態(tài)亦相差有間。洪武至正德間,館臣筆下的處士多具有較強的在地性,不離本鄉(xiāng),耕讀為業(yè):

        處士生而多疾,長務耕農(nóng),暇則讀書,兼以課子。敦本尚實,不事浮靡。⑧[明]賈詠:《南塢集》卷九《明故處士梁公墓表》,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刻隆慶二年(1568)重修本。

        母病,目幾廢,視藥瘳罔効,君憂甚。每夕稽顙北辰者七,越月不怠。母目復明,人皆以為孝感所致?!余l(xiāng)謙巽,擇步而蹈,擇語而發(fā),久亦不懈,唯恐失色于一人。鄉(xiāng)人愛而敬之,咸以為善士。⑨[明]靳貴撰、蔡羽編:《戒庵文集》卷一七《素菴處士毛君叔萃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45冊,第642 頁。

        空間參與形塑著個體的思想與行動,場域之常與變,對應著治家與游走兩相各異的生命形態(tài)。布衣處士的常態(tài)活動多以鄉(xiāng)梓為圓心,展開于熟識而穩(wěn)定的空間中,安土重遷而“不遠游”的特質(zhì),恰成就了其晨昏定省及友善鄉(xiāng)里的行為選擇。故此類墓志多聚焦于墓主的“在地性”而彰顯其“孝友”之品行。不同于官員,處士并不直接參與政治生活,甚或游弋于權力社會邊緣,屢見于館臣文中的“力學好古”⑩[明]程敏政:《篁墩集》卷四二《唐處士茂本墓銘》,明嘉靖十二年(1533)書林宗文堂刻本?!傲r(nóng)取給”?[明]張璧:《陽峰集》卷三五《明故槐軒處士何君墓志銘》,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世恩堂刻本。之譽,在為相應群體確立“經(jīng)典像”的同時,也印證并強化著官方對布衣處士“理想生存狀態(tài)”的定位。文本滲透與鄉(xiāng)里民眾的自覺踐行,共同參與維護了地方社會的良性秩序。

        嘉靖而后,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貨幣的賦稅化在沖擊自然經(jīng)濟的同時,也催生了新的群體與生活方式,個體對土地的依附性減弱。加之科舉的吸納能力有限,圈內(nèi)競爭日趨激烈,傳統(tǒng)“學而優(yōu)則仕”的人生道路不再是個體唯一的生命選擇。知識人的治身方式漸趨多元,流動性亦更強。久試不第者,亦?!邦j然自放為游敖”①[明]申時行:《賜閑堂集》卷二八《亡友袁子建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4 冊,第584 頁。。社會轉(zhuǎn)型之下,處士的生命樣態(tài)更為多元,游走成為部分布衣處士新的生存方式:“學書不成,脫身為販”②[明]殷士儋:《金輿山房稿》卷九《處士韓君配孺人張氏合葬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15冊,第778 頁?!澳顭o厚產(chǎn),中輟為商”③[明]郭樸:《郭文簡公文集》卷三《明內(nèi)江張隱君墓表》,《四庫未收書輯刊》第5 輯第19 冊,第475 頁,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游學于四方”④[明]王錫爵:《王文肅公文集》卷四《沈肖山傳》,《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 冊,第128 頁,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等表述,于館閣文臣的碑傳文中漸多。這一變化由申時行的《王山人子幻墓表》,可窺其一斑:

        山人初名光胤,字叔承,……豪于詩,善酒而好游,然獨以志節(jié)重。少孤,從伯兄受博士業(yè)。弗好,好古文詞。以貧贅婦家,有所不快意。……歷覽京西諸山,益任放為俠,眾相指目為狂生,山人自謂非狂。已憬然悟,歸其家,省母奉終事。而原荊適罷侍御歸,相與擊楫大江,登金焦,轉(zhuǎn)入荊溪,泛太湖,徘徊武林湖山間……尋以母氏戒,節(jié)飲簡出,為家山之游?!饺四昙瓣?,足跡半天下,所至必交其賢豪長者?!院喛海荒軏j婀下人;意所不可,即貴勢,面折無所避?!溆趦?nèi)行甚備,事母孝,事伯兄謹,常周其乏?!瓡姎q稱呂巖真人及龐蘊居士,頗向意仙佛?!饺瞬鸥叨鴼庑郏行薅?jié)立,赴義若嗜,遠勢若凂,蟬蛻塵埃,而特自放于詩酒泉石之間?!癫粸閼?,俠不為恣,仙不近詭誕,禪不入枯寂。其末也,并以詩為障,而欲逃之。所謂逸人奇士,非耶?⑤[明]申時行:《賜閑堂集》卷二二《王山人子幻墓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4 冊,第452-454 頁。

        申氏筆下的王叔承,是頗為典型的布衣山人,其生命軌跡折射出此一時期游走于世間之處士的諸多特質(zhì):豪于詩、善酒好游、重志節(jié)、輕權勢、任放為俠、足跡半天下、貧落、剛直、孝友、向意仙佛——既在世俗之中,又做著逸離傳統(tǒng)、超越當下的努力。嘉、萬時期,為官不易、如履薄冰的生存體驗,夥見于時人筆端。劉伯爕描述嘉靖朝官員之處境,謂:“事干宮府,三木輒加,言觸忌諱,萬死未已?!雹轠明]劉伯爕:《鶴鳴集》卷二〇《焚余草序》,《四庫未收書輯刊》第5 輯第22 冊,第413 頁。陳應芳致書王錫爵,扼腕于時下之人情世道“已非泛常相勞苦者”⑦[明]王錫爵:《王文肅公文集》卷二七《陳蘭臺郎中》,《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 冊,第588 頁。,遂欲掛冠歸去。此時之“掛冠”已非為官者對宦海風波的平均感受,或是明代官員借乞休以彰顯姿態(tài)的慣常表達。劉、陳二氏之語并非孤鳴,徐階、申時行、王錫爵、沈一貫等閣臣均有相似之感。⑧如:王錫爵《王文肅公文集》卷二六《董潯陽座師》:“方今人情,鑿空杜撰,……求全責備,以圣賢望人?!熤灾岭y之責,則任之以至重之任,可也。而一批駁謂之爭權,一主張謂之生事,則閣臣豈有此左圓右方之才?嗟乎!苦矣!乞骸疏已草成”;卷三〇《邢昆田總督》:“今急則求人,緩則往往以功為罪,使謀臣掛冠,壯士墮淚”(分別見《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 冊,第565 頁、第649 頁);申時行《賜閑堂集》卷四《許民部過訪有贈》:“華省何緣早掛冠,畏途無奈涉風湍”(《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4 冊,第75 頁);葉向高《蒼霞續(xù)草》卷一九《答黃鐘梅》:“要之,此地難居,從來無人得免。況不肖以獨身受事,更易生疑。悠悠之譚,亦何足怪!計旦夕當更有見攻者,便可以藉手,有辭于主上,即掛冠去國,飄若登仙矣”(《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25 冊,第306 頁);沈一貫《喙鳴詩集》卷一八《游仙(其六)》:“自信此身生羽易,惟憐神武掛冠難”(《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57 冊,第689 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徐階《世經(jīng)堂集》卷二四《復水南先生》:“階于親故,非敢忘情,但既深戒前轍之覆,堅持三還之說,則其勢自不能屈?!A方百計求歸,歸則便當杜門與世絕。”(《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80 冊,第132 頁)。幽興、滄洲興、野興、歸興、江湖興,亦頻見于閣臣詩作。⑨參見[明]夏言:《桂洲詩集》卷一八《寄田憲副勤甫及其弟深甫》(《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39 冊,第328頁)、[明]嚴嵩:《鈐山堂集》卷一二《九月十日同宮??4〞俑倒鹬拚嫌凶鞔雾崱罚ā独m(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36 冊,第119 頁)、[明]徐階:《世經(jīng)堂集》卷二六《送舒憲副云川之滇南》(《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80 冊,第176 頁)、[明]張居正:《月夜登城》(張舜徽主編《張居正集》第4 冊,第278 頁,武漢:荊楚書社,1994)、[明]許國:《許文穆公集》卷六《練光亭晚眺》(《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40 冊,第515-516 頁)。面對源自政治生活的諸種壓力,或有如李廷機以決絕之姿掛冠歸去者;①參見[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九《閣臣致政迥異》,第240 頁,北京:中華書局,1959。但受制于當下,身在魏闕而心作放浪形骸、寄懷江湖之想者,則更是常態(tài)?!熬弥嗖∫宿o祿,況愧非才欲避賢。寄語能詩王處士,蚤春歸興已翩然”②[明]徐階:《世經(jīng)堂集》卷二六《和答王西崦》,《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80 冊,第183 頁?!幢悴家绿幨康姆乓葑赃m亦受制于諸種因素,卻已然映現(xiàn)了館臣心中呼之欲出的理想生命鏡像。明末江南女性之杰出者,時有借“臥游”以暫避日常俗累之舉,③[美]高彥頤著、李志生譯:《閨塾師——明末清初江南的才女文化》,第237-239 頁,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布衣處士之于館閣文臣,亦可作如是觀——在對處士空間位移的敘述中,館臣也隨之展開了自我生命的“臥游”。

        布衣處士游弋于權力世界邊緣的身份特征,亦同思想之多元及行動之自由相互映發(fā)?!昂梅鹄稀迸c“游歷”,是館臣對處士之超越姿態(tài)的經(jīng)典描述。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伊始,盡管歷朝統(tǒng)治階層時有尊佛崇道之舉,但儒學在帝制時代的國家治理與秩序構建中,始終維持了形式上的正統(tǒng)與合法性。由是,“好佛老”遂潛在伴有逸離甚或挑戰(zhàn)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可能?!坝螝v”則是對農(nóng)耕社會中常態(tài)穩(wěn)定之生存空間與秩序感的打破,個體須面對和接納諸種未知的變數(shù)。此種生命狀態(tài)在傾向懷土重遷的儒家思想體系中,亦屬別調(diào)。④參見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第7 頁,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昂梅鹄稀迸c“游歷”,以超越傳統(tǒng)儒家的“非常態(tài)”,遙相呼應著無涉權責的自由之境。這一超越性,在處士與官員間的身份張力中,化作館臣刻板日常中的亮色。

        館閣文臣碑傳文中的處士,構筑了此一群體之“經(jīng)典像”,也成就了館臣“臥游”于瑣碎日常之慕想。同時,其作為地域風氣趨于良善的助推力量,亦展現(xiàn)出對于地方治理的積極意義:

        其內(nèi)行修潔,孝友無間。族人有急以告,君未嘗不傾身為之。所解紛難、脫更徭甚眾,而絕無德色。⑤[明]申時行:《賜閑堂集》卷三〇《沈子承合葬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4 冊,第624 頁。

        (于公)御家以嚴,內(nèi)外截然,僮仆數(shù)千指,無敢肆行于外者。鄉(xiāng)人有宿負數(shù)千金,悉焚其券,不責償。⑥[明]李春芳:《貽安堂集》卷七《鄉(xiāng)貢進士勵庵于公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笫113 冊,第221 頁。

        顧氏為風涇望族,而先生素篤倫品,有君子長者風,鄉(xiāng)之人稱孝廉顧先生。又比之曾、閔二子,或者稍過。⑦[明]許國撰、葉向高輯:《許文穆公集》卷五《孝廉顧先生傳(代作)》,《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40 冊,第491 頁。

        不同于王叔承的貧困落拓,此類布衣處士及其家族在地方往往具有一定影響,因此,其如何自處于族人鄉(xiāng)里之間,也自然成為碑傳文中著意關注的面向。內(nèi)行修潔、孝友無間、為鄉(xiāng)人排紛解難等品行,是館臣對此類傳主形象的常見詮釋??此朴坞x于權力世界之外的布衣處士,實則同樣以積極的姿態(tài)參與了國家秩序的建構。

        三、好古與孝德:布衣處士的典范人格

        個體人格之形成既受制于環(huán)境,復關聯(lián)于自我認知與定位。在中晚明館臣的文本呈現(xiàn)中,“好古”是布衣處士的人格特質(zhì)之一,自我認知與定位在其人格確立中的作用更為關鍵。作為一個具有多重內(nèi)涵與外延的語詞,“古”既關涉時間之先在,亦隱含價值之判斷,正統(tǒng)/守舊、高貴/迂腐、淳樸真誠/空洞虛浮,均是其意義呈現(xiàn)之一體兩面。⑧劉順:《許敬宗與唐高宗時期的政局兼及其與“龍朔初載,文場變體”之關系》,《求是學刊》2020年第6期。明前期館臣的文本呈現(xiàn)中,“孝友”是布衣處士典范的人格品質(zhì)。中期以還,作者對處士古貌古心之質(zhì)與慕古學古之行的摹畫,成為一個值得關注的現(xiàn)象。茲以陳循與申時行、王錫爵等中晚明閣臣之文相較而論:

        (陳處士)生而穎異?!瓡沙奖?,與兄修德奉母走避邑之上鄉(xiāng),而躬詣百里外,負米為養(yǎng)?!途臃彩嗄?,母未嘗乏甘旨之奉。國朝平定之初,獨奉母歸上羅。母嘗得疾,躬侍側(cè),不少違。飲食興臥,不付妻子,必親奉持。疾甚,吁天乞以身代其死?!笡],葬祭一由于禮,而哀過之?!轮T兄極友愛?!瓰槿藙偡街闭彙"賉明]陳循:《芳洲文集》卷八《永豐上羅里陳處士墓志銘》,《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27 冊,第568-569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陳循重在彰顯處士“孝友”之品性,他如岳正《關西宋處士行狀》、丘濬《景婁處士錢君墓表》、李東陽《遺善處士顧公墓表》等作,均有類陳文。中晚明館臣之碑傳文,聚焦點則在“孝友”而外,加強對處士“好古”的言說,凸顯其在道德與文學領域知“古”、復“古”的面向:

        君穎悟絕倫,自少時已為先輩所推獎。及為諸生,試輒高等,有聲譽。而心獨厭薄舉子業(yè),好慕為古文詞?!窒矠樵??!瓘姼坝兴?,試輒不利,則絕意應舉。②[明]申時行:《賜閑堂集》卷三〇《沈子承合葬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4 冊,第624 頁。

        (袁子建)乃棄去博士家言,為古文詞,時時擊節(jié)浩歌以見志。③[明]申時行:《賜閑堂集》 卷二八 《亡友袁子建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 集部第134冊,第583-584頁。

        先生抱德而隱,其言行不詭于道,有古風。④[明]王錫爵:《王文肅公文集》卷四《逸民劉德壽傳》,《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 冊,第127 頁。

        (周幼海)終不能委蛇逐時,則謝諸生去,深自閉,絕外交。陳百家所論著,日夜切劘,求一當古作者。⑤[明]于慎行:《谷城山館文集》卷二七《周幼海先生小傳》,《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8 冊,第67 頁。

        凡數(shù)赴舉,不偶,嘆曰:“吾世殆當以古文辭顯?!彼煲灰庋邢?。⑥[明]朱國楨:《處士同初茅公墓志銘》,《朱文肅公集》,《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66 冊,第103 頁。

        此一時期處士“好古”風習之形成,復古風尚誠然是一要因,但另一不可忽視的現(xiàn)實語境,即科場失利。明人之碑、傳、序、記中,因科場失利、棄時文而為古文者所在多有。⑦可參見[明]貝瓊:《清江集》卷二六《志古齋記》,明洪武刻本;[明]程敏政:《篁墩集》卷二二《〈志云先生集〉序》,明嘉靖十二(1533)年書林宗文堂刻本;[明]陳鳴鶴:《東越文苑》卷五《陳信惠傳》,《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115 冊,第717 頁;[明]陳懿典:《陳學士先生初集》卷一六《刑部主事旸川郁公行狀》,《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9 冊,第281 頁。在“慕古好古—屢試不第—絕意應舉—為古文辭”的循環(huán)中,“古”不斷強化著處士的布衣身份與“厭薄章句,慕古人之學”⑧[明]于慎行:《谷城山館文集》卷二六《故明經(jīng)鐵峰先生陳公墓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8 冊,第41 頁。的價值選擇,亦提示著價值新詮對于士人人生路徑選擇的重要意義。上述所指又固化了時人對處士生存狀態(tài)與行為選擇的認知與書寫,并在頻繁運用中,逐漸凝定為一種對應特定群體的類型化表達。而在明代的政治文化中,不同階層在合法限度內(nèi)表達尋求變革之訴求時,常援“復古”為話語策略。⑨安家琪:《明代文章“復古”的政治訴求及其路徑選擇》,《文藝理論研究》2020 年第4 期。這也提示著,館閣文臣對處士“好古”的模式化呈現(xiàn),不啻為書寫傳統(tǒng)的影響使然,亦或別有寄托:

        處士陸姓,諱俊,字伯良,古貌古心古衣冠。治家居鄉(xiāng),出詞行事,世多迂之,而予特愛其近古也?!栝g謂曰:“何為紛紛?翁家所苦者馬役,吾能言于官而免之?!碧幨吭唬骸拔嶝M為我設哉?吾以為天下也。吾家固自宜役。”其志公,其念深,其自信篤。於戲!使世之在位者皆有是心,國事其有隳乎?吾又以悲處士之不遇也。處士類寬厚,而治家甚嚴。嘗曰:“壞人家者,臧獲也?!惫赎懯想m富,有傭無奴,私鹽升合不得入戶。年八十,以詔恩授冠帶,然家常罕御,曰:“吾自宜山林之服也。”此固世之所謂迂者乎?豈所謂古者多近于迂乎?⑩[明]王鏊著,吳建華點校:《陸處士墓志銘》,《王鏊集》卷二七,第382-383 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個別標點有改動。王鏊此文不再局限于敘墓主生平之大略,更借古文筆法,間入議論,以陸俊賢而不遇之遭際為發(fā)端,進及對世風之反思?!昂霉拧钡那楣?jié),既參與塑造了處士“虛實參半”的生活樣態(tài),也成為館臣借他山之石言一己之思的策略性表達。

        “好古”而外,“孝德”是布衣處士又一顯著的人格特質(zhì)。①可參見[明]王鏊:《錢隱君墓表》、[明]李春芳:《鄉(xiāng)貢進士勵庵于公墓志銘》、[明]張四維:《處士山泉徐公暨配王孺人合葬墓志銘》及下文所引之作。事親至孝、居喪盡禮、萬里尋親乃至割股療親,均是明文中常見的孝行表達。②呂妙芬:《孝治天下:〈孝經(jīng)〉與近世中國的政治與文化》,第36-43 頁,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1。館閣文臣對處士孝德的呈現(xiàn),在一般性的事件描述之外,亦時見糅合天人相感與歷代孝子故事之法:

        有號獨樂處士,名昭,字明達者……行義多可取者,而尤以孝聞。父嘗得下痢疾,名醫(yī)環(huán)視,咸曰“此死證也”。處士計無所出,恒旦夕稽顙北辰,期以身代,疾勢益革。乃于夜自刲左股肉為湯以進,紿曰“藥也”。父飲之,而疾已竟,莫知其由?!髷?shù)年,母徐忽中風,倉卒不及治。處士以為終身恨,晝夜號哭,不絕聲。至小祥,遂失聲以瘖。兩居喪,一本古禮,不用浮屠法。③[明]丘濬:《重編瓊臺會稿詩文集》卷一七《獨樂處士王公墓志銘》,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1 輯第45 冊,第391 頁,合肥:黃山書社,2013。

        李唐文獻中,已時見“割股療親”之說,宋、元而后廣為增益。若衡之以“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儒家身體倫理觀,原型本于佛經(jīng)的“割股療親”或有違孝道。此中亦可見三教合流對孝子形象塑造與孝道踐行方式的影響。④邱仲麟:《不孝之孝——唐以來割股療親現(xiàn)象的社會史初探》,《新史學》1995 年第1 期。館臣碑傳文對“割股療親”的情節(jié)展現(xiàn),已是一種淡化其異域及神化色彩的較為平實的慣性表達。丘濬在“割股療親”的敘述后,綴以處士居喪本于古禮、不用浮屠之法的姿態(tài),自有為儒正名之用心所在。王錫爵對潘省庵“內(nèi)行循謹,居喪盡哀,依于古禮”⑤[明]王錫爵:《王文肅公文集》卷四《潘省庵先生傳》,《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 冊,第123 頁。的表達,與丘濬機杼同出。在對布衣處士思想世界的呈現(xiàn)上,三教參錯而不詭于儒,在中晚明館臣之碑傳文中,應屬常見:

        (鼎臺先生)性喜讀書,數(shù)戰(zhàn)棘闈,不售。晩而棄去帖括,奉母家園,定省之暇,隱于酒,隱于玄,又隱于禪?!蝗?,憨山謂之曰:“君學三教,為凈業(yè)文人,不宜酒?!毕壬Χ獬霸唬骸懊字怀煞鸷??酒何妨三教事?且吾以儒包老釋,非師方袍持戒者,比何病焉?!薄鲆蝗?,以酒病卒……(母)以為先生證仙成佛去也,不知先生體受歸全,依然儒者朝聽夕死之學也。⑥[明]王鐸:《擬山園選集》卷六三《莆粵高士鼎臺陳先生碑陰》,《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88 冊,第147-148 頁。

        (姚公)一意攝生,頗通二氏之學。……性孝,事父母,晨昏候起,居伺顏色,承歡左右如嬰孺。⑦[明]李春芳:《貽安堂集》卷七《樸庵姚公暨配李孺人合葬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13冊,第210 頁。

        館臣筆下不乏崇佛尚道之處士,然其思想則多不悖于儒家倫常。在王鐸的解讀中,陳鼎臺于老、釋諸說均有涉略,然可令其為之朝聞而夕死者,終屬儒學。處士的思想世界以儒學為底色,突出表現(xiàn)為其對孝道的踐行?!靶ⅰ笔侨寮胰藗愃枷氲闹匾獦嫵刹糠?,卻非佛、道二家思想之本色當行。此類布衣處士,既好釋教仙道,又能自覺踐行孝道,而終本于儒家思想做出價值取舍與行為選擇。館臣對此一群體思想行為的模式化表達,亦有其對現(xiàn)實語境的內(nèi)在考量:

        我二祖神武冠古今,而廣厲學官,其尊六經(jīng)也,不啻揭之日月。……至今日大異矣。莊、列、申、商諸家,無不戶誦,而《易》《詩》《書》《禮》《樂》《春秋》,有不庋之高閣者乎?竺乹龍藏,玉笈靈寶,莊嚴如球璧,而諸儒先說經(jīng)之言,有不渺若嚼蠟者乎?……掇拾諸子二氏之余唾,以為豪舉,尊經(jīng)之謂何?①[明]陳懿典:《陳學士先生初集》卷八《秀水縣儒學新建尊經(jīng)閣記》,《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9 冊,第118 頁。明中期以還,對釋、老二氏沖擊儒家思想之本位的清晰感知與深重憂慮,時見于館臣之序、記、奏議、尺牘諸文體。館臣碑傳文中對處士思想多元而以儒為底色的表達,與其他文體回環(huán)應和,共同指向作者對世風的反思與期待。

        在形諸文本的孝行呈現(xiàn)上,處士亦有別于官員。差異的形成既源于兩類群體社會階層、交往空間與生活模式的不同,也是適應兩類對象各自身份特征的言說需要。較之“在地”的處士,官員的交往半徑較長,履歷也相對復雜,碑傳文中需要交代的事件類型遂更為多元。故以其為傳主的碑傳文,在結(jié)構設計上,常以仕宦生涯為主線,“孝”則多扮演從旁補充個體性格與經(jīng)歷的角色。除卻部分山人在游走中了其一生,大多數(shù)處士的交往空間與生平履歷較為單一?!霸诘亍碧幨慷鄧@鄉(xiāng)梓展開活動,居于本籍、侍奉雙親與儀式化的晨昏定省,有著現(xiàn)實的可操作性。故而,道德人格遂成為其碑傳內(nèi)容之重點,人倫孝道也自然成為其生命中可以濃墨重彩書之的部分。作為“大多數(shù)”的布衣處士,本即少有波瀾壯闊與宏大敘事可言,在“日?!敝幸姟胺浅!?,是激活其生命之別樣意義與獨特價值的有效方式,亦是增強文章可讀性的內(nèi)在要求——“若處士公生治世,未嘗顯仕,非托乎所謂孝與節(jié)者,雖賢,孰得而知之哉?”②[明]李東陽著,周寅賓、錢振民校點:《明故處士謝公墓表》,《李東陽集》卷二四,第713 頁,長沙:岳麓書社,2008。

        四、從“缺席/在場”到“正體/變格”:一種敘事策略及其連帶效應

        就文體功能而言,碑傳文明顯展現(xiàn)出應用文體的社交面向,“文學性”并非其首要而突出的要素;但面對不同階層、親疏各異的傳主,如何通過文字得體而有效地傳遞自我與他者之意,則需要書寫策略的參與。

        對于素昧平生或并不熟識的傳主,館臣常在文章篇首或結(jié)尾處強調(diào)中介者的存在之于文本生成的意義,表明自我缺席于逝者生命中的事實。缺席意味著應在而未在,對一己“缺席”的表達,遂為可能見諸文章的失真元素提供了合理的說辭。作為媒介的中間力量,多為與作者在社交網(wǎng)絡中產(chǎn)生重要交集者。較為常見的中介者系逝者的直系親屬(通常為逝者子嗣),因與作者有地緣、學緣或政緣之關聯(lián),而向作者索文:

        嘉靖二十年八月六日,華亭處士菊坡朱君卒于赤松溪之里。其冬十一月三日,嗣子鄉(xiāng)進士伯元率其諸弟,葬君松隱之西北原。先事手為狀詣予。……伯元故與予游,而年稍長,予蓋以兄事之,乃諾而銘君。按狀:君諱秀,字廷芳,菊坡所自號也。③[明]徐階:《世經(jīng)堂集》卷一五《明故處士菊坡朱君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79 冊,第679-680 頁。

        一溪處士者,大行狄子斯彬父也。狄子與李子春芳同舉嘉靖丁未進士第,明年,授大行。尋奉使巴蜀,造李子。別,且出某所為先生夫婦狀,泣而請曰:“予二人背棄有年矣,顧墓未有石也。愿為太史氏請,以垂永永?!崩钭釉唬骸笆遣豢删徱??!彼鞛橹径懼?。按狀:先生諱津,字伯通。④[明]李春芳:《貽安堂集》卷八《一溪處士狄先生墓志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13 冊,第247 頁。

        (劉處士)配蕭氏,繼配顏氏。子男三:長椿,早世;仲梅,青田縣學訓導;季杞,封文林郎龍溪知縣。……將葬,刑部以文林公之命具處士行實,乞予銘。⑤[明]嚴嵩:《鈐山堂集》卷三一《耕隱劉處士墓志銘》,《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36 冊,第268 頁。

        (周處士)其孫,廣東布政使鐸。始以其為刑部郎中時所述行狀,來丐表墓之文。⑥[明]丘濬:《重編瓊臺會稿詩文集》卷一七《處士周公墓表》,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1 輯第45 冊,第394 頁。徐階念同鄉(xiāng)之情,為友人亡父作墓文;李春芳緣同年之誼,為同榜進士之亡父作墓銘;嚴嵩應逝者子孫之請而作墓志,丘濬因同僚相求而為其祖父作墓表。此類情形下的中介人既與逝者情感切近,又與作者熟識,具有直接的社交往來,因而較易在作者與逝者之間建立起情感關聯(lián)。然文中“按狀”一詞,仍表明作者與墓主關系的疏離——“求文者必具狀以需之”①[明]賀復征:《文章辨體匯選》卷五五一,《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第1408 冊,第666 頁,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作者為文需依據(jù)中介者提供的信息方可展開。另一種情況,則是雙重甚至多重中介者的在場。此種情形中,逝者親屬屬于較為疏遠的中介者,在向作者索文的過程中并不發(fā)揮本質(zhì)作用。促成文章的關鍵,在于作者與其他中介者的關系。沈一貫《抱愚公傳》謂:“(抱愚公)子尚學,舉癸未進士,入余彀中?!懠谰瓶山萄攀恳?。貽余書曰:‘余鄉(xiāng)抱愚公,人人易之,而人人愛且敬之。余既已銘之,子盍傳之?!喙蕿橹畟鳌雹赱明]沈一貫:《喙鳴文集》卷一九,《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57 冊,第464-465 頁。,盡管逝者之子系沈一貫門生,但在沈氏為抱愚公作傳過程中起關鍵作用的,顯然是陸祭酒的囑托。又如,呂原為陳姓舉人之父作墓志銘,乃緣于前任地方長官張光祿的協(xié)調(diào)。③[明]呂原:《呂文懿集》卷一〇《處士陳君墓志銘》,明刻本。此類書寫中,作者與逝者的情感較前種情形更為疏遠。作者文字本身之優(yōu)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碑傳文作為紐帶,鞏固并強化了雙方已有的交誼,或開啟了一段新的社交關系。于索文者而言,此段交往是一種值得公開展示的資本。雙方均明了此種交往的意義及預期效應,作者多會在碑志文中清楚交代基于某些關系而生發(fā)的作文緣由(受何人所托、因何事而作)。將此種關系公之于眾,個中亦當有“以屬厭求者之意”④[明]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丁集上《李尚書維楨》,第444 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的用心所在。作者在文中的情感呈現(xiàn)疏離而克制,結(jié)尾則多為介紹傳主生卒年與直系親屬的模式化表達(如李春芳《一溪處士狄先生墓志銘》文末曰:“先生生成化乙未二月一日,卒嘉靖甲午正月十三日。配葛氏,先公十年卒。生子四,長斯彬,次斯本,次斯霖,早殤,次斯東。女二,適某某?!雹荨端膸烊珪婺繀矔芳康?13 冊,第248 頁。丘濬《處士周公墓表》亦與之相仿),或交代作文緣由(如嚴嵩《耕隱劉處士墓志銘》:“將葬,刑部以文林公之命具處士行實,乞予銘”⑥《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36 冊,第268 頁。)。

        對于情感距離切近者,作者常以“在場”的方式出現(xiàn)于文本中,在限知敘事與全知敘事的兩相結(jié)合中,深度呈現(xiàn)自我與逝者交往之始末。在強化事件可信度的同時,也提示著與逝者的親密關系:

        自予髫齔為諸生,識所謂省庵潘先生者,齒長予僅十余歲,而望之如嚴師古宿,不敢燕惰嬉戲其間。蓋是時,予年少專魯,知尊事先生已耳。既長宦游,乃日習于四方交態(tài),與先生背馳,而先生亦業(yè)已厭進取,去而翔寥廓。予不得復近,則第從瑯邪伯仲所剽聞一二緒言,私心向往之焉。徼天之幸,予乃得早營菟裘,尋名山杖履之跡,而先生尚無恙健飯,數(shù)昵就予父子?!弥我驷?,以鳴孫章句累先生,文酒談讌,期之百年,而先生竟以一疾死矣。⑦[明]王錫爵:《王文肅公文集》卷四《潘省庵先生傳》,《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 冊,第122-123 頁。

        作者是逝者生平的重要見證者,故而享有對逝者“蓋棺定論”的發(fā)言權。場景描寫是作者以現(xiàn)實之“在場”傳遞與逝者熟識的有效方式。此外,標示作者現(xiàn)實或想象之“在場”的“共情”,也可有效傳遞作者與逝者之切近感:

        士或負才行,名一時,而終身不獲遇焉者有之矣,其可惜也。予所知者三人焉:洞庭吳鳴翰,長洲皇甫成之與黃君和仲。……(黃和仲)與人交,坦坦然傾倒底里,蓋未嘗見其有喜慍之色。於乎!以君之才且賢也,而不獲一第、不沾一命以卒,雖士之所以自立者有不在是,而天之報于人者何若是耶?①[明]王鏊著,吳建華點校:《黃和仲墓表》,《王鏊集》卷二五,第362-363 頁。個別標點有改動。

        “共情”需要作者在努力貼近當事者之生活世界的過程中,敏銳捕捉并合理推測其處境與心態(tài),對其遭遇作一同情之了解。共情的有效呈現(xiàn),常有賴議論與抒情性文字參與其間。因此,在以敘事為主體的表達方式之外,議論與抒情也成為作者表明其“在場”的習見選擇:“辛卯,兩先生會予齋中。張掀短髯,談《易》義,娓娓不可了。邵先生時出一言折之,張為惘然。因而旁及于宇宙內(nèi)外變化纖賾之事。余聽之,幾為忘寢。嗚呼!若而人者,且相繼老且死矣。豈今天下文藝貴、經(jīng)術賤,而造物者亦因有所軒輊歟?吁!可怪也!”②[明]王錫爵:《王文肅公文集》卷一〇《邵玄沙墓志銘》,《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 冊,第252 頁。議論與抒情在碑傳文中的運用,既標示著作者在現(xiàn)實或想象中深度參與了逝者的人生,也能夠深化與提升文章的思想境界,拓寬文體的表現(xiàn)功能——將單純述平生大略之文,擴容為傳遞觀念、涵容思想、表達態(tài)度、警醒世人、扭轉(zhuǎn)時風的文字,無疑強化了文章的表現(xiàn)力,拓寬了其文體功能。碑傳文以敘事為正體,議論為變格。正體關乎典范,以在程式化書寫中展現(xiàn)共性而敉平個性為常態(tài);變格自由度更高,亦可因難見巧。思深、力大、才雄者為之,更使碑傳文字在發(fā)揮社交功能之余,增益文學與思辨之光。而碑傳文中議論的頻繁出現(xiàn),又多與時風世運相指涉。在此意義上,作為變格的碑傳文又具有了針砭與濟世之用。作為敘事策略的作者缺席與在場,大致對應了碑傳文的正體與變格。作者的“在場”常與議論、抒情參錯交織,在強化碑傳文之變格特質(zhì)的同時,也促進了文本表現(xiàn)功能的擴容與提升。

        結(jié)語

        作為底邊文學發(fā)展脈絡中的關鍵一環(huán),中晚明的布衣詩文是對傳統(tǒng)文學史的重要補充與延展。布衣群體的自我定位與主流社會對這一群體的想象及認知,則是有效理解布衣文學文本表達的前提,亦有助于對知識人之“在地化”③安家琪:《明末清初地域文學的繁榮與知識人的“在地化”》,《中國社會科學報》2023 年4 月3 日。與清初文學之地域性等問題的考察。作為“他山之石”,中晚明館閣文臣碑傳文中的處士群像,為觀察此一時期的布衣群體提供了一個補充性視角。伴隨制度調(diào)整、社會轉(zhuǎn)型與階層結(jié)構的變動,布衣的流動更為頻繁,“在地”與“游走”共筑起中晚明布衣處士的生命樣態(tài),并形成以“好古”與“孝德”為典范的人格特質(zhì)。館臣筆下的布衣處士,為相應群體樹立了日常生活中的“經(jīng)典像”,在自上而下的政治訓誡之外,以文學下滲于基層民眾的方式,參與維系了地方社會的秩序。同時,對于游走世間之處士的生命軌跡的勾畫,也令館臣于刻板日常中作“臥游”之想成為可能。作者的“缺席”與“在場”,成為提示其與傳主親疏關系的一種敘述策略,并在與議論、抒情的參錯中,參與形構了碑傳之文文體呈現(xiàn)之“正”與“變”。而布衣處士或主動或被動地詮釋、乃至利用“好古”“孝德”“在地”“游走”等身份標識之內(nèi)涵外延,在與權力世界的離合分疏間,努力以文字做出諸種應對與改變,也成就了文學史上“文在布衣”的別樣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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