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找到了雨

雨找到了雨。音樂從草叢

響起，須臾耳朵里便有變奏

雨下得比鐵還冷。我無法收集

那些聲音的碎片來喚醒你

雨中加速嬗變的落葉，每次

走向腐爛都像歡愉在終結(jié)輕盈

那不是無法克服的偶然，更像

疼痛形成的旋渦，無法躲避

站在走廊看雨，那片柵欄

時而垂直，時而傾斜

鼻翼上一個幽深的遠(yuǎn)方

旋即，慢慢合攏

想到你的名字長滿野草

夢里說出的話也就熄滅了

這么多雨，這么多開花的水

足夠慰藉你沉默的一生嗎

風(fēng)吹蘆葦

起風(fēng)時，它們不可避免地

向后傾斜。蘆葦稈蓄滿了力

風(fēng)停時，有一部分白色的蘆花

跑到我爺爺?shù)念^上，他正躬身

為他父親的墓地鋤草。等風(fēng)又吹來

我已經(jīng)分不清，搖曳的蘆花

和白發(fā)，哪種更脆弱

在墓地，看到蘆葦挨著寂靜

蘆花和鳥鳴一起晃動，一次次

被壓彎又彈起，悲傷

也就沒有那么濃烈了

不可知

我坐在公園長椅，下午從濕地

走向美人蕉。有人分享養(yǎng)生經(jīng)

腳步把落葉踩得脆響，有人經(jīng)過

無意間丟下經(jīng)濟(jì)走向的猜想，像榕樹投下

變形的影子。借著風(fēng)，一些鳥鳴

和聲音，沖決著我的疲憊。下午無限悠長

陽光拆解了陰陽，五步之內(nèi)必有清寂

隱于苔蘚或更低處，五步之外

路一次次被抬升，迫近波浪，或幻覺

一個人在下午坐著就如同遠(yuǎn)古

不斷經(jīng)歷侵襲，在清晰和模糊間搖擺

無法還原。像此刻，水滴從她指間滴落

晶瑩剔透，閃爍著不可知

我尋不到任何器皿承接，包括夢

玻璃瓶

時間穿過它琥珀色的身體

看不出年齡，它持續(xù)散發(fā)芬芳

瓶子置于窗前，在每日的浮光掠影里

一心一意做自己，平衡喧囂與流速

它鐘愛自己的孤獨(dú)甚于一切

美得充滿耐心，也不執(zhí)著于目光

仿佛一個舊址，無須修繕

卻令人敬畏。這不被時代擺布的物

我白天溫習(xí)它的侘寂，夜晚讀它

隱隱的凜冽所敞開的通道

花瓣與臉，我想到這兩個比喻

當(dāng)它輕盈地在窗前梳理羽毛

美妙，從未知處涌起

我說瓶子，我說，本心透明

夜 晚

走廊的感應(yīng)燈熄了又亮

在明與暗的間隙

無數(shù)日子作為填充物

很難厘清，哪一部分屬于匱乏

哪一部分是完美的泡沫

它們變得不再明晰

愛、理解、信任、包容

某個瞬間經(jīng)過我，使我融入

走廊巨大的寂靜，聽覺里

沒有白日的烈焰，一切

在重新塑造我，包括恨、誤解

懷疑與苛責(zé)。我向著疼痛敞開懷抱

我一如既往熱愛易碎的美好

不再排斥必然的荒謬

走廊的燈，亮了又熄，此夜就像

一個孤本：我慢慢，靠近我

蹣跚地，向星辰伸出渴望之手

辛夷，1988年出生，廣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