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偉

3月5日“超級星期二”之后，美國總統(tǒng)拜登和前總統(tǒng)特朗普分別在多個州勝出，各自擴大了黨內初選的領先優(yōu)勢。如無特殊情況，2024年美國大選將再次上演拜登與特朗普的對決，這也是美國近70年來首次有兩名相同的總統(tǒng)候選人再次對決。目前來看，經濟議程在此次大選中仍將發(fā)揮關鍵作用，甚至可能決定勝負。

經濟是首要議題

經濟政績和政策在美國大選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也是歷次大選兩黨爭奪的主要議題之一。1992年比爾·克林頓競選第42任總統(tǒng)期間，提出了經典的口號——“笨蛋，問題是經濟！”多年來，人們一直認為贏得經濟辯論的候選人最終會贏得美國大選。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直到2016年，尋求連任的11位在任美國總統(tǒng)只有三人沒有取得成功，分別是福特、卡特、老布什。無一例外，在他們任期的最后一年，美國經濟都出了問題，發(fā)生了衰退或通脹。在特朗普首個總統(tǒng)任期內，美國經濟在前三年都保持了不錯的增長，2020年卻發(fā)生了嚴重衰退，雖然主要是由新冠疫情等因素沖擊所致，但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特朗普競選連任的前景。

民調顯示，2024年大選中選民最關注的是物價等經濟議題。在歷次美國大選中，選民們關注的議題頗為廣泛。2022年6月美國最高法院推翻了半個世紀前“羅伊訴韋德案”中作出的墮胎合法化裁決，數(shù)以百萬計的美國女性將失去墮胎權?！皦櫶唷币虼顺蔀楹芏噙x民在2024年大選中關注的重點。今年初，聯(lián)邦政府和得克薩斯州政府在邊境對峙后，移民問題也成為選民們關注的一大焦點。此外，烏克蘭危機、巴以沖突等外部議題也很熱門。但今年2月最新民調顯示，認為“通脹和物價”是2024大選首要議題的選民占到了20%，認為“就業(yè)和經濟”是首要議題的則有11%；共和黨人比民主黨人更關注經濟議題，但對經濟的擔憂廣泛存在于各個黨派、族群和收入階層。對比來看，認為“移民”是首要議題的占比為12%，“墮胎權”占5%，“外交政策”只占1%。同時，8%的選民更關注“氣候變化和環(huán)境”，5%的選民更關注“稅收和政府支出”，而這兩項又與經濟議題高度關聯(lián)。

“拜登經濟學”未得到選民廣泛認可

2023年6月，拜登政府提出“拜登經濟學”的口號，宣傳其執(zhí)政以來取得的經濟成績，以期提前為大選造勢?？陀^來講，拜登的經濟“成績單”不可謂不亮眼：執(zhí)政以來累計創(chuàng)造近1500萬個就業(yè)崗位，將失業(yè)率一次性維持在4%以下的時間為50年來最長；通脹水平近期持續(xù)下降，2月消費者物價指數(shù)（CPI）為3.2%，接近兩年多來最低點。而且，美國經濟在美聯(lián)儲持續(xù)加息背景下并未陷入衰退，而是顯示出較強韌性，2023年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達2.5%。

但是，選民似乎并不認可拜登的經濟成就。在《紐約時報》聯(lián)合錫耶納學院進行的最新民調中，81%的登記選民表示美國經濟狀況“一般”或“較差”，只有19%的人表示“良好”或“優(yōu)秀”；19%的受訪者認為當前經濟比特朗普執(zhí)政時期要好，65%的人則表示選擇“更糟”。這是為什么呢？關注經濟議題的選民對拜登強調的那些宏觀經濟指標并沒有直接感受，大多數(shù)選民更重視的是與自己生活息息相關的工資、物價等。他們更關切的是，3月全美汽油價格升至3.53美元/加侖，為兩年來新高；食品和雜貨價格自2020年1月以來上漲了25%，房價也再創(chuàng)歷史新高，部分地區(qū)的房租在2023年上漲了近40%。這些都大大拉低了民眾對于拜登政府經濟成績的體感。

對拜登而言，尤為危險的是搖擺州居民收入下降。自2016年以來，美國政治極化日益嚴重，搖擺州對大選結果的重要性更加凸顯。拜登在2020年大選中贏得了七個搖擺州中的六個，僅以1.3%的差距輸?shù)袅吮笨_來納州。如何有效獲取中間選民支持，是這次大選中拜登和特朗普均需著力解決的關鍵問題。然而目前，經濟議題嚴重影響著搖擺州的選情。盡管得益于拜登政府的半導體和清潔能源產業(yè)政策，部分搖擺州的制造業(yè)投資增長迅猛，但在居民收入這個核心經濟議題上，受高通脹侵蝕，2021年至2023年12月七個搖擺州的平均薪資增速為-1.3%，居民實際購買力不增反降。搖擺州的大多數(shù)選民無法在高房價和高股價帶來的財富效應中獲益，反而要承受高通脹帶來的生活壓力。為了扭轉不利狀況，爭取藍領階層支持，2023年9月拜登明確支持美國汽車工人漲薪40%，并在2024年2月前往搖擺州密歇根州會見工會成員，從而成為美國第一個參與現(xiàn)場罷工的在任總統(tǒng)，但效果卻不甚理想。彭博新聞社和美國晨間咨詢公司（Morning Consult）3月進行的民調顯示，特朗普在七個搖擺州的整體支持率仍以47%∶43%領先于拜登，經濟議題在搖擺州仍是拜登面臨的最大拖累。

拜登與特朗普的經濟主張迥異

拜登試圖利用他的藍領家庭出身背景兜售一個愿景，即通過“自下而上”和“從內到外”的經濟政策，為所有人建構一個“更好的美國”。特朗普則仍然主打“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口號，倡導“涓滴經濟學”理念，即富人富起來，底層民眾才能隨之受益。因此，兩位候選人在一些重要經濟議題的主張上存在很大不同。

在政府支出和債務方面，拜登針對半導體、清潔能源產業(yè)及相關基礎設施，先后推動簽署《基礎設施投資法》《芯片與科學法》和《通脹削減法》，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公共投資和稅收刺激。這些法案實施的經濟效果尚難評估，但已導致聯(lián)邦債務規(guī)模上升，在共和黨人看來是造成財政支出失控的根源。特朗普則尋求削減政府支出，但也強調不會降低醫(yī)療保險和社會保障，以免給對手留下口實。特朗普時期的聯(lián)邦債務總額增加了7.8萬億美元，而截止到今年3月底，拜登政府時期的聯(lián)邦債務總額也已增加6.8萬億美元。無論是拜登還是特朗普，其實都沒有認真解決赤字和債務問題的打算，區(qū)別只在于政府支出的方向和對稅收的態(tài)度。

2024年3月26日，美國馬里蘭州巴爾的摩弗朗西斯·斯科特·基大橋遭一艘集裝箱船撞擊后坍塌，巴爾的摩港被迫關閉，當?shù)匚锪鳂I(yè)遭受嚴重損失。

在稅收方面，特朗普2017年推動簽署了《減稅與就業(yè)法案》，主要條款將于2025年到期。拜登一直在呼吁廢除該法案對富人的減稅政策，欲將個人所得稅最高邊際率從37%恢復到39.6%，并對億萬富翁和年收入超過100萬美元的個人征收新的附加稅，以減少預算赤字。特朗普在近期多次競選演講中自我吹捧其減稅立法的經濟效益，并在競選網站上承諾延長針對企業(yè)和高收入者的減稅條款。

在氣候變化和能源政策方面，2022年拜登推動簽署了促進綠色能源的《通脹削減法》，提供了包括最高7500美元的電動汽車稅收抵免。特朗普指責拜登的電動汽車政策將使美國汽車業(yè)面臨倒閉，并威脅當選后取消補貼。特朗普還將高油價怪罪于拜登的清潔能源政策，批評《通脹削減法》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加稅”，承諾如再次當選將尋求“化石燃料生產最大化”，進一步推動“能源自主”。

在對外經濟關系方面，拜登政府沒有繼續(xù)使用關稅“大棒”，而是試圖以“經濟安全”為旗號構建“印太經濟框架”（IPEF）等國際經濟聯(lián)盟，并將之與所謂“民主聯(lián)盟”相互協(xié)同，企圖構建排華的供應鏈小圈子；推動高端產業(yè)回流美國本土，中低端產業(yè)轉移至墨西哥、印度、越南等國家。拜登稱若連任將繼續(xù)推動相關聯(lián)盟，特朗普則仍然堅持利用關稅等工具重塑對外經濟關系。特朗普及其顧問團隊宣稱正在醞釀一項“三管齊下”的政策，即對幾乎所有進入美國的商品征收10%全面關稅，對來自中國的商品征收60%統(tǒng)一關稅以及一系列有針對性的關稅。

大選年的美聯(lián)儲備受關注

大選之年，美聯(lián)儲的政策獨立性總是引人注目，特別是在高通脹時期。在過去不到18個月的時間里，美聯(lián)儲將聯(lián)邦基金利率從0升至5.25%，對控制通脹起到了較好效果，但也使美國經濟承受著越來越大的衰退壓力，2023年硅谷銀行等中小銀行危機就是明證。盡管美聯(lián)儲在2023年8月后停止加息，并表示會在合適時間開始降息，但由于通脹水平有所回升，近期又開始強調“不急于降息”。美聯(lián)儲降息的時機選擇影響著美國經濟前景，推遲降息對拜登和民主黨是巨大風險。拜登在3月初的競選活動上開始公開督促美聯(lián)儲盡快降息——“我打賭它們會降下來”。作為特朗普提名的美聯(lián)儲主席，鮑威爾在特朗普時期就多次遭遇來自白宮的降息要求，甚至曾被特朗普威脅撤職。鮑威爾現(xiàn)在面臨的挑戰(zhàn)是，在黨派之爭正盛的環(huán)境下，他無論怎么做都看起來像是在選邊站。

3月7日，拜登在國情咨文演講中大力推銷了其“前所未有的美國復興”敘事，重點強調民生經濟，宣揚其提高富人和企業(yè)稅率、降低處方藥成本等舉措，希望將選民對經濟現(xiàn)況不滿的視線轉移到企業(yè)和富人身上。同時，拜登政府也積極開展讓普通選民看得見的經濟外交，4月初財政部長耶倫任內第二次訪華，并在多個場合就所謂“中國產能過?！北磉_關切，要求中國控制電動汽車、鋰電池和太陽能電池板的產能，以“促進美國工人和企業(yè)的利益”?，F(xiàn)距11月大選僅有半年，通脹和居民收入增長是拜登必須解決的難題，關于經濟議題的角逐將持續(xù)到大選前的最后一刻。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