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普惠托育服務體系建設背景下,使用CGSS 2021年調查數(shù)據(jù),對托育服務與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及影響機制進行了研究。研究發(fā)現(xiàn),托育服務與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間呈倒“U”形關系,托育服務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在閾值范圍內具有促進作用。適齡生育人群偏好營利性托育服務,發(fā)展型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的促進作用強于普惠型托育服務,但普惠型托育對低收入家庭養(yǎng)育成本改善明顯,托育服務需求多元化趨勢進一步發(fā)展。托育服務通過改善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態(tài)度,從而提高其生育意愿。因此,應建立多元化、多層次、多形式的高質量、嚴標準、高水平的托育服務體系,滿足不同生育人群的托育需求,以提高適齡人群的生育意愿。
關鍵詞:托育服務;生育意愿;影響機制
中圖分類號:C9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055X(2024)01-0145-12
doi:10.19366/j.cnki.1009-055X.2024.01.013
一、引 言
實現(xiàn)“幼有所育”是貫徹落實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應有之義,也是推動人口高質量發(fā)展的重要環(huán)節(jié)。2021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優(yōu)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fā)展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的頒布,標志著我國正式進入了“全面三孩”階段?!稕Q定》提出,“促進生育政策與相關經濟社會政策配套銜接”和“將婚嫁、生育、養(yǎng)育、教育一體考慮”,標志著我國生育支持政策逐漸從“制度性”向“社會性”轉變。在生育政策調整的背景下,適齡個體生育意愿成為影響社會整體生育水平的決定性因素[1],而完善托育服務體系、減輕生育人群養(yǎng)育負擔則成為提高育齡家庭生育意愿的重要途徑。
托育作為公共服務的重要內容,在歐美國家得到了推廣應用。例如,英國推動家庭式托育服務建設,通過頒發(fā)執(zhí)照、資格審查等方式對家庭式托育服務進行監(jiān)督與管理,并推出《(兒童)早期奠基階段法定框架——0—5歲兒童學習、發(fā)展與保育標準》對家庭式托育服務進行規(guī)范化管理[2];美國托育服務以中心式和家庭式兩種模式為主,并通過全國幼兒教育協(xié)會和全國兒童保育資源和推薦機構協(xié)會(NACCRRA)對各類托育機構進行資格審查[3];日本通過實施“兒童和育兒支援新制度”,建立家庭、社區(qū)多方面的社會支持撫育體系[4]。在我國,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要優(yōu)化人口發(fā)展戰(zhàn)略,建立生育支持政策體系,降低生育、養(yǎng)育、教育成本。2022年,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員會(以下簡稱國家衛(wèi)健委)等17個部門聯(lián)合印發(fā)《關于進一步完善和落實積極生育支持措施的指導意見》,從增加服務供給、降低運營成本、提升服務質量等三方面發(fā)展普惠托育服務體系,為建設高質量托育服務提供了指導。在中央和地方政策與資金的支持下,我國每千人托位數(shù)由2020年的1.8個[WTB1]“十四五”公共服務規(guī)劃.(2021-12-28)[2023-10-23].https://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2-01/10/content_5667482.htm。,上升至2022年的2.57個[WTB1]2022年我國衛(wèi)生健康事業(yè)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2023-10-12)[2023-10-23].http://www.nhc.gov.cn/cms-search/xxgk/getManuscript Xxgk.htm?id=5d9a6423f2b74587ac9 ca41ab0a75f66。,根據(jù)國家“十四五”規(guī)劃要求,到2025年我國每千人托位數(shù)應達到4.5個③。托育服務在降低生育人群養(yǎng)育成本、促進女性參與勞動、分擔家庭照料責任以及提高養(yǎng)育幸福感等方面發(fā)揮著積極作用。那么,在完善普惠性托育服務體系背景下,托育服務能否提高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意愿?托育服務如何影響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意愿?回答上述問題,能夠厘清托育服務與適齡人群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為適齡生育人群差異化托育服務建設提供理論依據(jù)。因此,本文使用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CGSS)2021年調查數(shù)據(jù),對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及影響機制進行了探討。
目前,國內關于托育服務研究主要可以分為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總結國外托育服務建設經驗及其對國內托育服務建設的啟發(fā)與借鑒[5]。二是研究我國托育服務建設模式、路徑以及保障機制[6]。三是分析托育服務影響,如對生育意愿[7]、女性參與勞動[8]等方面的影響。相較于已有研究,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不同于以往對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之間關聯(lián)的研究,本文使用國家衛(wèi)健委托育服務機構數(shù)和考慮現(xiàn)實約束的生育意愿數(shù),能夠較為客觀與準確地分析兩者之間的關聯(lián)。第二,相較于以往生育意愿影響研究,本文立足傳統(tǒng)家庭照料,從代際撫育和托育服務角度,探討影響當下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的因素,并分析了生育人群對兩者的偏好。第三,個體已有孩子數(shù)存在差距,托育服務對其影響也有所不同,因此,本文進一步探討了托育服務對適齡生育人群的再生育意愿的影響。第四,托育服務機構性質是影響人們是否進行托育與托育服務效用的重要因素,因此本文從非營利性托育機構與營利性機構托育兩個維度,研究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的影響。第五,將生育態(tài)度納入研究,分析其在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影響中的作用,從社會福利與成本-收益角度,探討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影響的內在機理。
二、理論框架與研究假設
為探究托育服務與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之間的關系,本文從托育服務的生育支持作用、不同生命歷程下托育服務的影響差異以及成本-收益生育行為選擇三個方面對二者之間的關聯(lián)與影響機制進行分析。
(一)托育服務的生育支持作用
從社會支持理論角度來看,托育服務作為一項滿足適齡生育人群撫育需求的政策行為,通過物質支持、政策支持等多種方式對生育家庭提供幫助,可幫助生育人群平衡家庭與工作,減輕生育人群的生育壓力與焦慮。在生育成本理論看來,普惠性托育服務作為一項社會福利政策,有助于降低生育人群的撫育成本,作為家庭照料的補充減輕家庭負擔,尤其能夠有效減輕收入水平較低的家庭的育兒負擔,進而提高其生育意愿。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數(shù)據(jù)顯示,相較于其他生育支持政策,托育服務對生育率促進作用最為明顯[9]。已有研究證明,建立社會化兒童福利體系是應對人口生育率降低的重要途徑[10]。瑞典的經驗顯示,托育服務建立后進行生育行為的育齡女性增長了9.8%[11],托育服務顯著提高了適齡人群的生育意愿。原因在于,托育服務有助于減輕女性撫育壓力,增加就業(yè)機會,降低生育成本和平衡工作與撫育之間的關系[12],減輕母職壓力,這一作用在高學歷高收入家庭中更為突出[13],從而提高了適齡人群的生育意愿。但Kravdal[14]認為,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呈現(xiàn)倒“U”形關系,即托育服務數(shù)量在閾值范圍內才會促進生育意愿的提升。同時,從托育服務可及性來看,七成以上家庭更偏向于公立托育服務[15],托育服務費用與女性生育意愿呈負相關[16],因此托育服務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有顯著促進作用。鑒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托育服務會提高適齡人群的生育意愿。
(二)不同生命歷程下托育服務的影響差異
在生命歷程視角下,生育行為不再是單一、獨立發(fā)生的個體行為選擇,而是社會與個體共同作用的結果。因此,個人生育行為作為其生命歷程中的重要選擇會被個體早期經歷塑造。具體而言,就是不同適齡生育人群的家庭經歷、婚姻經歷以及其他經歷不同,因此托育服務對其生育行為的影響存在差異[17]。例如,對于職業(yè)經歷的女性而言,托育服務價格的下降,提高了家庭托育需求,使得大量女性能夠擺脫家庭照料限制,提高其勞動參與率WANG H. Fertility and family leave policies in Germany: optimal policy design in a dynamic framework. Working Paper,2019:1-48.,并提高家庭收入[18];但托育服務會增加家庭經濟狀況不佳家庭的養(yǎng)育成本。因此對于不同家庭,托育服務的影響存在差異AGER P,CINNIRELLA F. Froebel’s gifts:how the kindergarten movement changed the American familiy. Working Paper,2020:1-48.。傳統(tǒng)的養(yǎng)育經歷主要以家庭照料為主[19],但伴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家庭代際撫育對生育的促進作用逐漸減弱,尤其是在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中,代際撫育要弱于托育服務。老年人在撫育中的撤退現(xiàn)象使得托育服務逐漸頂替了代際撫育[20]。同時,生育經歷差異導致托育服務影響也存在差異。一項針對廣東女性的調查顯示,托育服務建設顯著提高了適齡生育人群的一孩生育意愿與二孩生育意愿,但對一孩生育意愿的提升作用大于對二孩生育意愿的影響[21]。鑒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托育服務對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意愿影響存在異質性影響。
(三)成本-收益下生育行為選擇
根據(jù)成本-收益理論,父母養(yǎng)育孩子的成本包括兩個方面,即養(yǎng)育費用、教育費用等用貨幣衡量的直接成本和時間、就業(yè)發(fā)展等間接成本,收益則包括孩子為父母帶來的快樂、養(yǎng)老、經濟等收益,生育決策在對比成本與收益之后作出[22]135-178。但伴隨著社會經濟發(fā)展和人們生育觀念的轉變,孩子不再成為父母經濟利益和養(yǎng)老的唯一保障,父母反而因為照料孩子而必須在就業(yè)、收入、娛樂等方面進行取舍,影響個人價值與目標,增加了生育成本,同時工作壓力、撫育壓力等負面情緒也可能對父母的心理造成了損傷,產生了相應的心理成本,進一步降低了適齡人群生育意愿,生育孩子的邊際效用不斷降低[23]。因此,適齡生育人群的時間分配權衡成為其生育決策的重要依據(jù)[24],托育服務通過參與家庭照料,緩解生育人群家庭照料與工作的沖突[25],使得個體生育的收益大于成本,改善其生育態(tài)度。生育意愿是人們在生育收益權衡下作出的生育選擇,而生育態(tài)度則是生育人群對生育性別、生育數(shù)量的偏好,因此生育意愿會受到生育態(tài)度的影響,態(tài)度越積極,其生育意愿越高[26]。因此,托育服務有助于改善適齡人群的生育態(tài)度,進而提高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意愿。鑒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托育服務會通過改善生育態(tài)度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進行影響。
三、研究設計
在理論分析基礎上,通過實證分析對托育服務與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做進一步檢驗,以得出可靠、科學的結論。
(一)數(shù)據(jù)來源
本文所使用的數(shù)據(jù)為CGSS 2021年數(shù)據(jù)。該調查作為我國第一個大型社會調查項目,從多個維度對我國社會進行了調查,具有全國性、綜合性、連續(xù)性等特征,數(shù)據(jù)具有重大科學與現(xiàn)實研究意義。本文的研究主題為適齡生育人群在考慮現(xiàn)實條件下的生育意愿,借鑒已有文獻及標準[27],將研究對象的年齡設定在18~49歲,得到有效樣本3215個。
(二)變量選取與描述
1.被解釋變量
本文研究的被解釋變量為考慮現(xiàn)實約束條件下的個體生育意愿。借鑒相關文獻[28],通過對CGSS 2021調查問卷中“如果沒有政策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和“請問您有幾個(親生)子女(包括已去世子女)”兩個問題進行做差處理,得到在現(xiàn)實約束條件下適齡生育人群較為真實的生育意愿。此外,本文還將使用“如何沒有政策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其中,希望有幾個兒子”和“請問您有幾個(親生)子女(包括已去世子女),其中兒子幾個”,“如何沒有政策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其中,希望有幾個女兒”和“請問您有幾個(親生)子女(包括已去世子女),其中女兒幾個”,分別做差,得到“生育男孩意愿數(shù)”和“生育女孩意愿數(shù)”作為生育意愿數(shù)的代理變量進行回歸,以對實證結果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
2.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托育服務,即地區(qū)托育機構數(shù)量。數(shù)據(jù)來源于對在國家衛(wèi)健委托育機構備案信息系統(tǒng)完成備案的各地區(qū)托育機構進行的數(shù)量統(tǒng)計,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截至2021年12月31日。對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取對數(shù)進行平滑處理,降低異方差影響。
3.控制變量
根據(jù)相關文獻研究[29-30],本文還選擇以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1)個體社會特征。本文選取以下變量: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房屋產權、收入對數(shù)、戶籍狀況以及現(xiàn)有孩子數(shù)。(2)家庭社會經濟特征。本文選取以下變量:家庭社會經濟地位(SES)、母親受教育水平、父親受教育水平。(3)地區(qū)特征。本文選取以下變量:地區(qū)少兒撫養(yǎng)比、社會保障支出、地區(qū)經濟狀況。
4.機制變量
生育態(tài)度是影響個體生育決策的重要影響因素[31]。托育服務能夠有效分擔生育人群的撫育精神壓力與經濟壓力,作為家庭照料的重要補充資源,通過全日、半日以及臨時托育等多種方式參與家庭撫育,幫助生育人群平衡工作與生活、工作與撫育、生活與撫育等方面,從而改善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態(tài)度,進一步提高其初生育意愿與再生育意愿。為探究生育態(tài)度在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影響的作用效應,以分析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影響的作用機制,本文對CGSS 2021年調查問卷中關于生育態(tài)度的問題,即“為人母是對女性來說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和“孩子是家中最重要的人”兩個變量進行主成分分析(PCA),得到新的變量,命名為生育態(tài)度,KMO值為0.721,且巴特利特檢驗結果顯著,表明新變量生育態(tài)度能夠較好地解釋原有問題。
5.樣本描述性統(tǒng)計
由表1描述性統(tǒng)計結果可知,適齡生育人群偏向于生育一孩且再生育意愿較弱,因此本文對托育服務與適齡人群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進行深入研究。
(三)實證方法與模型設定
為估計托育服務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的影響,本文使用最小二乘法(OLS)線性基準回歸模型進行研究:
Yi=α0+α1Xi+α2Zi+εi(1)
其中,被解釋變量Yi表示適齡生育人群個體i的生育意愿;核心解釋變量Xi表示個體i所在地托育服務數(shù)量;α0為常數(shù)項;系數(shù)α1表示托育服務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的影響效應;α2為控制變量影響系數(shù);Zi為控制變量;εi為擾動項。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回歸結果分析
1.基準回歸結果
在基準回歸中,本文使用托育機構數(shù)作為核心解釋變量,以研究其對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的影響?;貧w結果如表2所示。表2中,模型(1)和(2)為全樣本回歸。模型(1)顯示,托育服務機構數(shù)量與適齡人群生育意愿呈現(xiàn)倒“U”形關系,托育服務機構數(shù)對適齡生育意愿的影響存在閾值,閾值為0.347。模型(2)中控制系列變量后,結果依然顯著,并且托育服務機構對生育意愿的影響增加至0.742,托育服務的增加有助于增強生育意愿,但對生育意愿影響的閾值下降至0.037。模型(3)至(5)為分樣本回歸,進一步討論了在不同生育意愿情況下,托育服務機構對生育意愿的影響差異。模型(3)顯示,托育服務對不生育人群具有抑制作用,托育服務每增加1,會抑制不生育意愿0.481。模型(4)和模型(5)顯示,托育服務對初生生育意愿和再生生育意愿皆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對生育一個子女意愿的影響系數(shù)為0.225,對生育兩個子女的影響系數(shù)為0.253,即托育服務對二孩生育意愿的促進作用強于一孩生育意愿。綜上,結果顯示托育服務對適齡人群的生育意愿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假設H1成立。
2.穩(wěn)健性檢驗
本文采用替換實證方法、更換被解釋以及1%縮尾檢驗的方法進行穩(wěn)健性分析,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首先,使用有序probit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列(1)所示,托育服務顯著提高了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意愿。其次,使用理想生育子女數(shù)對被解釋變量進行替換,即“如果沒有政策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回歸結果仍然顯著,實證結論具有穩(wěn)健性。最后,通過1%縮尾檢驗,剔除極端值的方法進行重新回歸,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的影響系數(shù)在1%水平上正向顯著,進一步驗證了實證結果具有穩(wěn)健性。
3.內生性檢驗
生育意愿與托育服務之間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內生性問題。托育服務供給的完善增加了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意愿,同時,在生育意愿較高地區(qū)的托育服務供給也會增加。因此,為降低反向因果所產生的內生性問題影響,我們使用工具變量法進行分析,對本文研究結論的因果關系進行考察。參照工具變量選擇原則[32],將地區(qū)平均家庭戶數(shù)作為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影響的工具變量。分別使用二階段有序概率回歸模型和基于普通最小二乘回歸使用
兩階段最小二乘法
進行內生性檢驗,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模型(1)為托育服務二階段有序概率回歸模型一階段回歸結果,地區(qū)家庭平均戶數(shù)會顯著提高托育服務概率;模型(2)為二階段有序概率回歸模型二階段回歸結果,托育服務顯著增加了適齡人群的生育概率。模型(3)與模型(4)為基于普通最小二乘回歸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的回歸結果,結果與二階段有序概率回歸模型回歸結果保持一致。通過以上分析降低了內生性問題,且進一步證明了本文實證結論的穩(wěn)健性。
(二)影響機制分析
生育態(tài)度是適齡生育人群對于生育的主觀感受,負面的生育態(tài)度會引發(fā)適齡人群生育悲觀,從而降低其生育意愿。通過托育服務減輕家庭照料負擔,幫助生育人群平衡生活與工作之間的關系,減輕撫育焦慮,降低適齡人群生育成本,影響適齡人群的生育態(tài)度。
增強其生育信心,從而提高生育意愿。鑒于此,本文以生育態(tài)度作為中介變量,探究其在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影響中的作用,機制分析結果如表5所示。模型(1)顯示,托育服務顯著促進了生育意愿的提高;模型(2)顯示,托育服務對生育態(tài)度也具有顯著正向影響;模型(3)顯示,將托育服務與生育態(tài)度同時納入模型后,托育服務與生育態(tài)度對適齡人群的生育意愿具有顯著正向作用,即生育態(tài)度在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的影響效應中存在正向促進作用,托育服務通過中介變量生育態(tài)度提高了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意愿。進一步使用索貝爾檢驗,發(fā)現(xiàn)z=1.96,p=0.05,表明中介效應顯著存在,即托育服務通過改善適齡人群的生育態(tài)度提高了適齡人群的生育意愿,因此假設H3成立。
(三)異質性分析
前面已證實托育服務對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但在托育實踐過程中,在托育服務性質存在差異、適齡生育群體存在差異的背景下,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是否具有區(qū)別?基于此,本文從托育服務性質、已有孩子數(shù)量、性別、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四個方面對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進行進一步探究。
1.基于托育服務性質的異質性
將地區(qū)托育服務機構數(shù)量依照營利性質劃分為營利性托育服務與非營利性托育服務,分別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6所示。根據(jù)模型(1)與模型(2)所示,托育服務對于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皆具有顯著促進效用;但營利性托育服務相較非營利性托育服務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提升作用更加明顯。營利性托育服務每增加1,生育意愿增加1.082;非營利性托育服務每增加1,生育意愿增加0.043。由此可見,適齡生育人群在托育選擇上更偏好于營利性托育服務,營利性托育服務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的促進作用強于非營利性托育服務。
2.基于性別的異質性
受傳統(tǒng)家庭撫育分工影響,撫育一般由女性進行。托育服務的出現(xiàn),對傳統(tǒng)家庭撫育分工進行了調整與重構,從性別角度對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進行了探討,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可以看出,托育服務提高了女性與男性的生育意愿,其中對女性生育意愿的影響系數(shù)為0.501,對男性的影響系數(shù)為1.024,托育服務對男性生育意愿的促進作用要強于女性。女性作為生育主體,育兒主導性更強,因此托育服務偏向于緩解女性生育焦慮而不是消除;男性的生育焦慮主要在于撫育壓力,男性更偏向于通過托育服務替代自身撫育責任,因此托育服務有效提高了其生育意愿。
3.基于家庭經濟收入的異質性
不同經濟收入的家庭對托育服務的承受能力存在差異。因此,以受訪者家庭經濟收入對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進行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表8顯示,托育服務對經濟收入低于地區(qū)平均水平家庭生育意愿的影響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對經濟收入等于或高于地區(qū)平均水平家庭生育意愿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影響系數(shù)分別為0.776、1.551。經濟收入低于地區(qū)平均水平家庭受自身經濟狀況以及托育成本影響,難以享受到優(yōu)質的普惠性托育服務,托育服務無法有效緩解其服務壓力,因而也無法對其生育意愿產生積極影響,這表明普適性托育服務供給有待建立健全。綜上所示,托育服務差異以及適齡生育人群的個體差異都會對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造成不同影響;因此,假設H2成立。
(四)進一步討論
雖然養(yǎng)育主體為父母,但在客觀撫育實踐過程中,出現(xiàn)了代際撫育與托育服務兩種個人撫育的補充撫育方式。因此,為進一步分析托育服務在撫育中能否起到有效的家庭撫育補充與替代作用,本文利用CGSS2021年調查問卷中生育意愿聯(lián)合分布隨機實驗做進一步討論。
本文給出18種情景,背景材料為“32歲的王女士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女兒],在下面的條件下您覺得她應該生二胎嗎?請按照1~5分進行打分,1分代表非常不應該,5分代表非常應該。條件[撫育情景]”“32歲的張女士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女兒],在下面的條件下您覺得她應該生二胎嗎?請按照1~5分進行打分,1分代表非常不應該,5分代表非常應該。條件[撫育情景]”以及“32歲的李女士已經有了一個[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在下面的條件下您覺得她應該生三胎嗎?請按照1~5分進行打分,1分代表非常不應該,5分代表非常應該。條件[撫育情景]”。依據(jù)情景設置和借鑒已有文獻經驗[33],以及當下對于家庭托育選擇[34]13-17,生成托育服務三個變量,即自己撫育,自己帶孩子=1,父母或公婆幫忙帶孩子=0;代際撫育,父母或公婆幫忙帶孩子=1,自己帶孩子=0;托育服務,公立托育=2,私立托育=1,高價托育=0。具體如表9所示。
情景分生育意愿回歸結果如表10所示。根據(jù)情景條件設置,受訪者先隨機擁有一個兒子/女兒進行回答,然后隨機擁有兩個男孩/兩個女孩/一男孩一女孩進行回答。因此,模型(1)與模型(2)為隨機分配已有一男孩或一女孩進行檢驗,模型(3)為隨機分配已有二孩,二孩中的性別隨機進行檢驗。模型(1)、模型(2)和模型(3)的結果表明,代際撫育與自己撫育對二孩與三孩生育意愿具有負向抑制作用,托育服務則有助于促進適齡人群再生育意愿的提高。模型(4)、模型(5)和模型(6)中加入家庭收入交互項后,伴隨著家庭收入的提高,代際撫育對再生育意愿具有顯著促進作用,托育服務則具有顯著抑制作用,自己撫育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未通過顯著性檢驗,這表明,收入較高的家庭更偏好于代際撫育,而自己撫育皆會抑制人們的生育意愿。
五、主要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主要結論
本文從托育服務支持角度,使用CGSS 2021年調查數(shù)據(jù),通過線性回歸模型,對托育服務與適齡人群生育意愿之間的關聯(lián)及影響機制進行了探討,并得出以下結論:第一,托育服務能夠顯著提高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但其促進作用存在閾值。托育服務能夠有效降低撫育的時間成本、撫育焦慮,從而提高適齡人群的生育意愿。第二,托育服務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的促進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一孩再生生育意愿與初生生育意愿。伴隨著社會經濟發(fā)展,人民生活改善,生育成本承受力有所提高,但同時托育三孩及以上數(shù)量子女的撫育成本依然較高,而且新一代適齡生育人群生育意愿普遍偏低,因此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的促進效用以一孩及二孩為主。第三,家庭收入水平對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間的關聯(lián)具有影響,代際撫育依然為撫育主流。由于普惠托育服務供給與需求失衡,低收入家庭考慮托育成本后依然偏向于代際撫育。第四,托育服務性質對生育意愿影響具有差異,且男性更偏向于選擇撫育服務。伴隨著人們需求的多樣化,以市場為導向的營利性托育服務在供給渠道、供給方式以及供給途徑上能夠較好地滿足人們發(fā)展型撫育需求,非營利性托育服務主要以保障性撫育為主,因此對適齡人群生育意愿的促進作用弱于營利性托育服務機構。第五,生育態(tài)度在托育服務與生育意愿之間具有顯著正向中介作用。托育服務改善了適齡生育人群的生育態(tài)度,增強了生育享樂收益,進而提高了其生育意愿。本文采用宏觀托育服務數(shù)量與微觀生育意愿數(shù)據(jù)相結合的方式,研究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的影響,但由于托育服務對生育意愿的影響還會受到托育服務的可及性、專業(yè)化以及家庭支付能力等因素影響,因此托育服務的輻射范圍、定價水平、服務質量以及托育與小學之間的銜接等因素可能會對本文的研究結論產生一定影響。
(二)政策建議
增加托育服務供給,建立多層次托育服務保障體系。托育服務可以有效降低家庭撫育成本,因此應依托單位、學校、社區(qū)等場所建立臨時托育、短時托育、長期托育的多層次托育服務供給體系,滿足人們不同的托育服務需求。建立普惠性托育服務為基礎、發(fā)展性托育服務相結合的托育服務供給市場。一方面,發(fā)揮普惠性托育服務的社會福利作用,滿足低收入家庭托育需求;另一方面,運用市場的自我調節(jié)屬性,滿足高收入家庭對高質量托育服務的需求。通過增加托育服務數(shù)量、提升質量的方式,滿足不同經濟狀況家庭的不同托育服務需求。
支持、鼓勵、引導撫育人群進行托育服務,形成良好的社會托育氛圍。借助于新媒體積極宣傳托育服務在降低家庭撫育壓力中的作用,通過明確托育服務價格、納入公共服務、加強財政支持的方式,引導與鼓勵生育人群進行托育服務。明確托育服務主管部門,健全地方性托育服務規(guī)章制度,建立托育服務準入體系,增強托育服務專業(yè)化水平。通過開展托育服務月、托育技能競賽等相關活動,提高生育人群對托育服務的信心,增強家庭與社會支持托育服務的意識,形成良好的托育服務社會氛圍。
基于托育服務場所,改善生育人群的生育態(tài)度。依托托育服務設施,開展閱讀書籍、手工制作等親子活動,發(fā)揮托育服務改善生育人群生育態(tài)度的積極作用,增加生育人群與其子女間的相處時間,提高生育人群的撫育享樂收益。托育服務可以開展相關的撫育培訓,對準備初次做父母的人群進行撫育培訓,提高其撫育技能、增強其撫育意識,以幫助其形成正確的撫育觀念,以科學的方式育兒、養(yǎng)兒,形成積極的生育態(tài)度,提高其生育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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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 Childcare Services Improve the Fertility Intention of the Child-Bearing People?
—An Empirical Study Based on CGSS 2021 Survey Data
Abstract:Using CGSS2021 survey data, this paper investigated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childcare services and fertility intention of the child-bearing people and its influence mechanism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building a universal childcare service system. The study finds that there is an 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ldcare services and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the child-bearing people, which means that childcare services have a facilitating effect on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the child-bearing people within a threshold range. What’s more, the child-bearing people prefer profitable childcare services and the developmental childcare service has a stronger effect on fertility intention than the inclusive childcare service, but the universal childcare services can significantly decrease the cost of childcare for low-income families. There is a trend of diversification of demand for childcare service. Childcare services can improve fertility intentions by changing the fertility attitudes of child-bearing people. Therefore, a diversified, multi-level and multiform childcare service system with high quality, strict standards and high levels should be established to meet the childcare needs of different child-bearing people and to improve their fertility intentions.
Key words:childcare service;fertility intention;influence mechan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