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一生的雙親

母親和兒女們

整整守護(hù)父親九天

父親斷氣時 母親用額頭

輕輕碰老伴的額頭

生離死別 沒有大哭

幾滴淚水 滴滴重如巨石

壓碎了一個小山村

父親走后 母親的孤單

就像黃昏時

鴨子在田埂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找不到伴兒

在狗都餓得叫不動聲的年頭

十七八歲的父母

結(jié)成一對斑鳩

五十多年飛出飛進(jìn)

山溝溝里的草窩

各人一把鋤頭

各人一身力氣

太陽沒起就出工

太陽歇腳才收工

梯田當(dāng)兒子喂養(yǎng)

苞谷地當(dāng)女兒心疼

鍋里漂浮親密

碗里盛滿恩愛

晚年雙親到城里居住

那里的人說不上話

那里的事摸不著頭

他們整天圍著門前的菜地

勞動人民 離開勞動

渾身就出毛病

只有勞動 放開手腳出出汗

筋骨才會結(jié)結(jié)實實

早睡早起 一天三頓飯

不關(guān)心國家大事

很在意天氣變化

像兩個娃娃

順心了憨笑 賭氣了拌嘴

脊背一起駝去

頭發(fā)一塊兒白去

力氣一同衰去

我的父親母親

沒有人能夠不老

你們也一樣

想老不想老

像松樹皮一層層皺了

父親走后 母親的無助

如同在山坡上摔倒

卻抓不住一根草

有時夢見母親

縮成一粒塵土 在冷風(fēng)中飄浮

喊我們的名字

我們卻只能看著她漸漸消失

母親 母親

一生只會有一個的母親

在燈馬村

這是下午 飄著細(xì)雨

苔蘚滑膩的羊腸小路

把我歪歪偏偏跌進(jìn)燈馬村

嶄新的房屋代替了傳統(tǒng)的民居

這個哈尼族的村莊

跟很多哈尼族村莊一樣

有片神樹林

日夜庇護(hù)這方水土

燈馬就是大田

大田在門口成群結(jié)隊

燈馬就是大片田

如同朝夕相處的父老鄉(xiāng)親

親密地靠攏在村子周圍

穿綠衣服的秧苗

正在梯田里舞蹈

跟它們玩耍的是

魚 泥鰍 黃鱔 土狗

秧苗不喜歡鴨子

鴨子們在池塘邊蹲著

寂寞了干吼幾聲

每一只公雞

都分頭領(lǐng)著一窩母雞

在籬笆上閑聊

或在地面捉蟲子

豬只管打呼嚕

狗挺著尾巴在街上游蕩

一年中最閑的幾天

一天中最散的時辰

那些光膀子鼓起一道道肌肉

膚色油亮的漢子

三三兩兩 抽著煙筒

這里那里 拉拉家常

娃娃們野性十足

這活蹦亂跳的土包

長大了就會屹立成山峰

一身家務(wù)的農(nóng)婦們

開始點燃炊煙

燈馬沒有我的寨子大

但都有同樣溫暖的家

燈馬沒有一個人我認(rèn)識

但都是同樣親愛的同胞

仰望高空

在高高的天空

在云彩中間

在太陽旁邊

鷹坐在風(fēng)上面飄來飄去

大地上的人們

勞作的間隙

仰頭伸伸酸疼的腰

躺在草地上松閑身子

這些最優(yōu)秀的田園詩人

跟大自然穿一樣的衣服

說一樣的土話

像天空那么藍(lán)的

是大地上的青草

像太陽那么亮的

是人們胸中的心

像云彩那么艷的

是撒遍原野的花朵

像鷹那么飛的

是日子的腳步

天空總是那樣的藍(lán)

太陽總是那樣的亮

云彩總是那樣的艷

鷹總是那樣的飛

大地上的人們

一天跟著一天

有的去有的來

不變的是

彎腰勞作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