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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人間

        2024-04-22 11:29:31鄧兮
        三角洲 2024年6期
        關鍵詞:楚楚爺爺奶奶

        鄧兮

        我準備回家,學生站在辦公室門口朝我張望,“老師,你讓我想通了來找你的?!?/p>

        思想工作做了半個小時,同事笑言:“程老師可以,和這么頑劣的學生都有如此好的脾氣。”我輕松回應:“氣多傷身,問心無愧就行,客客氣氣地送到畢業(yè),送佛送到西咯?!蹦菚海掖猴L化雨,我得意洋洋,我自認為是一個盡職盡責的老師,面對頑劣的學生,付出了極致的寬容耐心,即使家中一歲的女兒在等我。

        剛剛群里,爸說想我們,讓回去一趟,拿點新鮮的魚給孩子煲湯。媽回復說,我在上課,等我回家一起過來。

        我瞄眼群消息,繼續(xù)講課。教室的窗外,微風掀動著蔥蘢的綠葉,學生們伏案書寫,神情專注。相安無事,道路平順,前景光明。

        絮絮叨叨地勸慰開導結束,和同事的寒暄結束。我拿起車鑰匙,朝著家的方向駕駛。季節(jié)到了深秋,路兩邊的風景熏染上枯黃色,別有一番味道。城際公路上車輛不多,我踩下油門,對家的方向心馳神往。那時的我不知道,就在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之時,在我春風化雨、洋洋得意之時,悲傷的烏云掛在天邊,暴雨馬上就要來了。

        電梯門打開,勤姨抱著我女兒,站在家門口?!拌謨?,媽媽回來啦!”女兒的小臉立刻綻開笑容,勤姨沒有笑。

        “程老師,你媽交代等你回家再告訴你,怕你開車出事故。”勤姨極少板著臉說話,“你爺爺今天洗澡的時候摔了個跟頭,然后人就、人就、人就走了?!?/p>

        我確信勤姨當時的話是入了耳的,心里卻快速閃過幾個計劃,爺爺摔跤了,要住院,要有人照顧,找護工還是家里人自己照顧?如果我們自己照顧,我該怎么和領導請假?如果我媽媽照顧,孩子誰帶?

        后來勤姨問我是不是以為她當時在開玩笑,我說絕對不是,我說不上是不相信,還是沒敢相信。

        勤姨在耳邊說著什么話,我低頭不語,心臟突突地撞擊胸腔,轉身準備下樓開車回娘家,電梯沉到車庫,我又返回上來。

        “算了,我不開車了,我打個車去,今天你晚點回家,拜托了?!薄昂玫暮玫?,你放心,你過去吧?!鼻谝虧M眼關切和心疼,認真點頭,女兒已經坐進餐椅開始吃飯,她搖頭晃腦地吸著面條,見我返回,興奮地喊媽媽?!拌骤?,我們吃飯,啊—”勤姨耐心地哄,我轉身離開,把女兒的哭聲留在身后。

        時間到了下班高峰期,那天的網(wǎng)約車到得真慢,車上還在放吵吵鬧鬧的音樂,我搖下車窗大口呼吸,給媽媽發(fā)條信息。

        【在東邊?我來了?!?/p>

        【你不要著急,爺爺已經走了。】

        再找個人發(fā)條信息。

        【老公,我爺爺去世了?!?/p>

        林江去外省抓捕犯人了,那個時間里開著警車在爭分奪秒,無暇看我的信息。

        媽媽后來聊起來的時候說,爸爸那天忽然想見見我們,就買到了新鮮的鯽魚讓我們過去拿,等我下班回家一起過去。又收到我信息說要和學生談話,晚點回家,就自己過去了。到了茶葉店卻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她很奇怪,爸爸從不在這個時候拉店門,就給爸去了個電話?!耙郧斑@種情況,我肯定和你爸發(fā)火了,那天就很奇怪,我態(tài)度特別好,一點火氣也沒有。”爸爸在電話那頭喊,“快!快上來!我爸摔了!”

        媽媽爬上樓的時候,看見爺爺靠坐在浴室的地上,身體蜷縮如同子宮里的胎兒,爸爸媽媽呼喊著:“爸!爸!起來,地上涼,我們去醫(yī)院!”120到了,他們問:“這樣子多久了?”答:“二十多分鐘?!彼麄冋f:“人已經走了,如果你們堅持要搶救一下的話我們可以拉走搶救一下?!卑职终f:“當時我們三個哪能接受,都說要拉去搶救。”回憶讓人疼痛難忍,奶奶的眼睛又紅了。當時,醫(yī)護人員搖了搖頭,連了心電圖,一條平坦的線?!叭缓笪覀兙头艞墦尵攘??!鄙狭藲q數(shù)的親人們紛紛點頭,“對,對,你們是對的,再去醫(yī)院電擊插管,又折騰錢又折騰人?!薄拔液臀覂鹤庸媚镎f了,等我到了閉眼的時候就讓我安心去,別折騰我。”

        爺爺去世時的情況是后來爸媽告訴我的,我沒能見到老人最后一面。

        我在暮色降臨的時候下了車,向著家的方向跑起來,一樓店鋪的店主們看著我、進小區(qū)的時候熟人們看著我、上樓的時候鄰居看著我,認識我的人都看著我。

        奶奶愛干凈,城東娘家被收拾得空曠整潔?,F(xiàn)在一切都變了,又滿又亂的,桌椅都被挪開,騰開了客廳中央的一大塊地方,很快幾條長凳架起一塊木板。全家福被拆了,白墻上留下四個釘子的印記。認識的和不認識的親戚站在家中的各個角落,他們說話、抽煙,抬頭看我。

        直到我看見衛(wèi)生間里躺在地上、蓋著臉的爺爺,我才真正相信,我爺爺去世了。和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我結婚才分開的爺爺,去世了。

        媽媽讓我再看看爺爺,爸爸讓我先回家,帶上魚,回家照顧好柚柚,這里一切有他們。

        奶奶一聲不響地站在她和爺爺?shù)姆块g里,她蒼老的眼睛深陷在滿是溝壑的眼眶里,里面盈滿了淚水。

        奶奶后來告訴我,當時她聽說天要降溫了,就讓爺爺去洗個澡。洗澡前,爺爺坐在床邊說不舒服,奶奶問要不要緊,爺爺說不礙事,去忙。爺爺拿著衣服進了淋浴間。水聲停下后許久,奶奶說,她聽見一聲長長的嘆息,又聽見了叮叮哐哐的撞擊聲。倒下時的爺爺,自己沖洗過了身體,擦干了水,穿好了貼身的衣服,身體蜷縮著靠在墻上?!拔耶敃r說,老頭子,地上涼啊,快起來,他就在那兒坐著,頭歪著,不動了?!?/p>

        陰陽先生帶著一幫人到了,他們面無表情,各自分工,很快把家布置成靈堂。曾經掛著全家福的地方貼上了黃色的符紙,寫著“依期焚化”之類的字。爺爺躺進水晶棺材,四周的蓮花燈亮了,唱誦佛經的聲音在家中升騰起來,在沉沉暮色中無休止地吟唱。

        爺爺走得太突然,墓地都沒準備。爸媽幾番聯(lián)系,家中戶口所在的社區(qū)沒有公墓,隔壁社區(qū)有,想買,就找人托關系。一籌莫展之時,林江電話來了,說他到了服務區(qū)。一切我都顧不上多說了,我哭著喊。

        “認識宏新社區(qū)的人嗎?要買墓地,我家這邊的社區(qū)沒有墓地?!?/p>

        “我聯(lián)系,我來聯(lián)系,我現(xiàn)在就聯(lián)系?!?/p>

        孫女婿沒能回家磕頭,卻也解決了大事。

        遙遠的往事涌進腦海。多年前,我?guī)У綘敔斆媲暗牟皇橇纸?,是讀書時期的戀人。當時的爺爺在飯桌上摔筷離席,二十歲出頭的我,在尷尬和憤恨交織的心緒中只想和他遠走高飛,遠離家庭帶來的這紛擾的束縛。我們戀愛了三年,爺爺抗議了三年,用盡了展現(xiàn)自己不滿的方式,讓家人一度以為他患上阿爾茲海默病,做好了被他拖累的準備。

        “其實你爺爺一天都沒讓我們照顧,想想真的難過?!卑謰屧诤芫煤蟮暮髞矸磸驼f著這話。

        爺爺最終妥協(xié)了,和我說:“要用錢的話就和奶奶說,照顧好自己,我們也給你留了錢?!敝螅瑺敔斶€說了一些關于過日子的話,我記不清了,當時的我沒有耐心好好聽爺爺說話,他說完黯然離開我的房間。那卻是記憶里爺爺和我說得最多的一次話。

        談婚論嫁之時,那個男人出軌,這些年,我向死而生地療愈情傷,把人生扭上正軌。再次戀愛,迅速結婚。每次和林江回家吃飯,爺爺都瞇著眼睛笑呵呵地看著這個孫女婿。

        爺爺,你若知道我現(xiàn)在生活安穩(wěn),走的時候放心了嗎?

        冰棺一旁,陰陽先生起卦一算,火化的日子確定在三天后,他拍拍爸的肩膀:“老爺子替你們考慮得多,你們挨搞受罪也就這兩三天的時間?!?/p>

        娘家的親人開始了漫長的守靈。柚柚太小,我的工作還要繼續(xù),我和媽當晚回了城西的家。我和往常一樣沖澡、穿衣、吹發(fā),照著鏡子梳發(fā)、護膚,看見鏡子里的自己,我又想起爺爺去世了,我還在認真地打理自己,這是我的涼薄還是我的堅韌?

        我抱著被子在媽媽和女兒睡覺的房間打了地鋪。深夜降臨,媽媽輾轉難眠,女兒鼾聲均勻,那個時刻我不想再工作,不想再以老師的身份存在于人世間,我只想做她們的家人,和她們一直一直在一起。

        爺爺離開人世了,如果靈魂還沒遠去,那今晚會來夢里看我嗎?我反復地想著。一夜無夢。

        我恭敬地和年級主任說明了情況,請了假。

        再次回到老家,唱誦經文的聲音充盈了空氣,沖擊著耳膜,回旋在腦中。我踮起腳尖,看看爺爺?shù)哪槨<抑信艥M白色菊花的花籃,黑色絲帶上的名字告訴人們,他們惦記著冰棺里躺著的人,來送他最后一程,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交往。一些長輩坐著,雙腿中間放著紙箱,紙箱里裝著疊好的金箔,手上還在不停地疊著。有人在和奶奶說話,奶奶時而抹淚,時而嘆息。爸媽就站在靈柩旁邊,來一個人看望爺爺,跪一次。

        多年未見父輩祖輩,他們在兒時被我喚作叔叔、達達、孃孃、大頭爺爺、對門奶奶。有人已經十分年邁了,他們走進靈堂,雙臂向前抬起,雙腿顫顫巍巍地找到奶奶,相顧無言,淚水晶瑩,當他們的手臂輕放在奶奶的肩膀上,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們開始了無聲的哭泣。

        “我爸媽身體不好,實在來不了。”說話的是我兒時玩伴的爸爸,“我媽這白血病倒是五年了,現(xiàn)在開始三叉神經痛,那個疼的呀,真是哭爹喊娘,我媽常說她現(xiàn)在生不如死?!薄拔野纸衲瓯徊槌鰜砟I炎了,是最嚴重的一種,叫做安卡腎炎,和尿毒癥就差道門,我家老頭只要站著,腿抖成篩糠。請人啊,不然沒辦法,一萬二請了個保姆在家。真的,你們想開點,你家老頭走得沒受罪,這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我們覺得太突然了。”爸媽說。

        “老頭沒福氣,孫女剛穩(wěn)定下來,沒啥他發(fā)愁的事了,他就走了。再過幾年,能再過上幾年好日子就好了?!蹦棠虅倓偛粮裳劭?,又涌出熱淚。

        我的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他們都在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國企工作,爺爺奶奶那一輩在這個單位退休安全著陸,還安排好了子女的工作。我的父輩沒那么幸運,爸爸媽媽、叔叔阿姨、孃孃伯伯們在國企改革的浪潮中紛紛下崗。大廈倒下的時候,寄居其中的生靈四處逃竄,各自謀生,爸媽和他們的摯友在為生計發(fā)愁的歲月里走散了,爺爺?shù)脑岫Y讓他們再次見面,敘起往事,各自嘆惋,最終回到一句,老爺子生前為人善良敦厚,當年主管倉庫,未曾多拿廠里一分一毫,所以現(xiàn)在走得有福氣。二十年的歲月里,有人再次創(chuàng)業(yè),賺到盆滿缽滿。眼前的楚楚爸爸,我隱約從父輩口中聽說他盤地皮、包工程的奮斗史。也有人再找主家,另謀出路,混得全家溫飽。也有人幾經浮沉,大起大落,心灰意冷,隱退江湖。就是我爸,在家的樓下盤了個店面,領著失業(yè)保險,做起茶葉生意。有那么幾年,爺爺為了爸媽的工作四處奔走,在家中長吁短嘆,家中小事常常讓他大動肝火。那些辛苦憂愁,催生了爺爺晚年的急躁。前幾年他查出了白內障,但是手術失敗了,看東西模糊不清,他給奶奶做了一輩子的飯,看不清了也要做,他不服老,出現(xiàn)差錯,佐料不足,食材夾生,他自責得又跺腳又扇自己耳光。后來腦梗了,住了一陣醫(yī)院,盡管恢復得很好,醫(yī)生贊不絕口,爺爺還是坐在病床上號啕大哭。那會兒,家人無奈地搖頭,再次覺得這是阿爾茲海默病的前兆。這幾年的爺爺,耳朵也不好了,總是聽不見我們說話,反復問幾遍說了什么,看到別人開始不耐煩了,就坐到一旁嘆氣跺腳。最后的這幾年,他身體的各個地方依次退化,他驚懼不已,我們卻不放心上?!硕紩?,我們又都很忙。

        爸爸說,上個月爺爺帶著奶奶沿著護城河走了一遍,看了看生活了一輩子的城這幾年的變化。爸爸說,今年清明爺爺疊金箔的時候和他說你以后也要學著疊這個了。那時候的爺爺是否預感到了死亡的臨近?爺爺如果知道了,他該多么恐懼,而我在這段時間里沒有生活在他的身邊。

        靈柩離家的時候,天空下起細雨。我謹遵親人們的叮囑,朝天空喊:“爺爺,回家—”天空沒有回應,細雨撫了撫我的臉。

        我沒有流淚,心臟像是纏了一圈沉重的鐵索,讓我無力張嘴發(fā)聲。送葬的大巴顛簸著駛向市郊的殯儀館。

        還是沒有流淚,看到親人們長號竟有些心煩,一個人坐進領骨灰的小房間里,四周是陳舊斑駁的白墻,白墻上有個小小的窗口,上方寫著“骨灰領取處”。我坐在長椅上靜靜等著爺爺變成小盒子,從那個窗口被遞出來。親戚們都在大廳外面安慰著情緒失控的家人,剛剛他們在屏幕中看見爺爺?shù)倪z體跟著傳送帶進了焚化爐。

        我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時候,一個人坐在窗邊,望著工廠宿舍樓外人來人往的小鎮(zhèn)街道,想起了以后身邊的人會死,竟然無聲地流了很多眼淚。爺爺看見我,問我怎么哭了,我說你們以后是不是都會死。爺爺愣了下,笑得很爽朗。當年他五十出頭,他說,呆孩兒,我們都會死,但那是好長好長時間之后的事。

        好長好長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了。

        緊隨而來的另一個記憶,是小學六年級時,我從那一年開始騎自行車上學。爺爺不放心,又想讓我鍛煉身體,就每天騎著二八大杠,跟在我自行車的后面。有天自行車下坡的時候,后面有輛賣小吃的三輪車也在下坡,就快撞到我了,背后傳來爺爺?shù)慕辛R聲:“狗日的你這是要沖了我的家!”二八大杠倒在一旁,爺爺面目猙獰,大口喘著粗氣。若不是爺爺使出渾身的力氣死死抓住了三輪車,用腳吃住了地,我可能死在十二歲。事情過去后,那會兒還很康健的爺爺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溫熱的骨灰盒接到手上時,心臟猛烈捶打著胸腔,捶出一股熱浪沖上頭臉,無聲的眼淚流出來,就像很多年前在工廠宿舍樓的窗邊。

        雨沒有一直下。天很快就放晴了。

        在我們面前,爸爸一直沒有哭,喪葬雜事告一段落,林江說帶他去散個心。浴室外柔軟的沙發(fā)床里,他閉著眼,念念叨叨?!邦^七要四十九個餃子,翻翻冰箱,我爸中秋時包的餃子正好剩下四十九個,爸這是替我全安排好了呀……”眼淚從內眼角溢出,彎彎曲曲,流了長長的一條路。

        從那時起,爸爸和奶奶在小城的東邊,守著我的娘家,守著小小的茶葉店一起生活。爺爺走后,奶奶不太愿意一個人待在樓上,總是和爸爸在店里坐上一天,他們用電磁爐煮些湯水,應付一天的飯食。冬季緩緩來臨,中山東路上蕭索起來,行人來去匆匆,沒有人會注意小小的茶館店里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子,寫著茶字的燈籠隨風晃動,在夜里發(fā)著盈盈弱弱的光。

        我們這一輩繼續(xù)在工作和家庭的擠壓中掙扎著生活。我早起晚歸地上班,林江沒日沒夜地辦案、抓捕。

        入夜時林江從背后抱住我,我攥緊他的手,“說好了,我活到八十八歲,你活到九十歲。我想死在你前面,但是又不希望你再娶,給你兩年時間,處理處理遺產和子女的事兒,差不多就好下來陪我了?!?/p>

        “不要,到一百歲,一起走。”林江把我往胸口攬了攬,我的背感受到他溫熱的心跳。

        我還是大慟了幾次。

        起因是媽媽無意間說,如若不是要給我?guī)Ш⒆?,她就可以多照顧照顧爺爺奶奶,那樣也不知道爺爺會不會走得晚一些?/p>

        “想想難受,你爺爺沒怎么要我們照顧。就你結婚前的那兩年我?guī)图依镔I了兩年菜,后來你結婚生孩子,我就搬來和你住了?!?/p>

        我在孩子和媽媽睡后的深夜里號啕大哭,指責林江工作繁忙無暇顧家,指責林江父母年邁無力幫扶我們,最終指責自己選擇在高中工作早出晚歸,工作繁忙又不算高薪,請不起全職保姆只能用鐘點阿姨,歸根結底,恨自己生了孩子。我說到激動處狂扇自己耳光。我和爺爺多像,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還是靠著血脈傳下去了。

        直到現(xiàn)在,經歷了幾次和林江的交心談話,仔細地規(guī)劃了我們平淡的未來。我慢慢明白,生活在這個小城里,工作穩(wěn)定,觀念傳統(tǒng),就一定要生孩子,種子發(fā)芽,孩子長大,落葉飄零,老人去世,是小城中無數(shù)家庭的尋常人生。我們不得不繁衍生息,掙扎前進。

        情緒在瑣碎的日常中慢慢平復,但潮濕的氣息總在不經意的時候漫進心里。翻看女兒舊照時,我會想起拍這張照片的那天爺爺還在人世。和家人因瑣事發(fā)火時,我會猛然察覺到自己的脾氣和爺爺多像。時間走過立冬、臘八、新年、十五、立春,媽媽總提醒我到了這些日子要買對應的吃食給城東送去,以前總是爺爺買,我捧著濕漉漉的心臟去買、去送,寒風拍打我的臉,我縮起脖子。

        六七那天,下了一天的蒙蒙細雨,深冬的疾風強勁地在大地上吹,抬頭看的時候像是飄了雪花。

        按照風俗,這一天家人是不能待在家里的。陰陽先生說,要在六七的晚上完成某種叫“翻身”的儀式,爺爺才知道自己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那爺爺回來過嗎?每一次過七我都在這樣想。

        暮色慢慢降臨,街上的人多了起來,稀稀疏疏地有了新年的氣息。我們帶爸爸和奶奶去飯店吃飯,柚柚看著四處的大紅燈籠樂得直笑,奶奶也跟著瞇起眼睛笑。

        飯桌上奶奶說:“你們放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p>

        寒冷開始刺骨,流感席卷了我們生活的小城。

        這一年,很多老人在冬天最冷的時候去世了。小城飄起一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傳聞,有人說殯儀館來不及燒,尸體堆放在路邊。有人說凌晨三點去殯儀館,焚化尸體的號碼已經排到一百之外。

        爺爺常被親友提起。老爺子有福,沒有受苦。

        深夜,舅舅打來電話,問我懷孕時用的氧氣瓶是否還剩下一些。表弟的外公高燒不退,開始胡言亂語,說窗戶那邊怎么有人,說不要在他的家里,都出去,像是到了彌留之際。

        多余的氧氣瓶放在爺爺?shù)姆块g里,沒用得上,他沒有一個彌留之際來和我們告別。

        家人們說:“孫家老頭像是也不行了?!?/p>

        我在那時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新年。爺爺、外公、表弟的外公幾個老人圍坐在一起喝了很多自釀的米酒,他們全都花白胡子,滿臉通紅,侃天侃地。我們這群孩子在他們的膝下嬉笑、追逐。孩子的歡聲、老人的笑語,像是在耳邊,又漸漸遠去。遙遠的童年時代,給我們發(fā)紅包、摸我們頭、捏我們臉的老頭,開始去世了。我們不再是孩子。

        我們開始和親友走動,答謝那些在爺爺葬禮上盡了情誼的故人。

        在一個冬季回暖的午后,我扶著奶奶去了楚楚在小城的新家。在她爸爸下崗創(chuàng)業(yè)之后,楚楚家在小城的繁華地帶住著視野開闊的房子,紅木的沙發(fā)坐著有些硬冷,好在午后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給屋里添了暖意。

        楚楚和我沒有兒時的親昵了,連她的樣子我都有幾分認不出。從她的言語、她的衣著、她的發(fā)型來看,她的經歷、認知和審美種種,都和我大不相同了。很多的畫面在我腦海中翻頁,沙沙作響。兒時玩耍的工廠宿舍樓下有片長著青苔的空地,楚楚家住在一樓,有個小院子,長著茂盛的植物,我們在草叢里挖沙鉆土,我們玩累了睡在一張床上。打都開始上學起,兩家少不得拿孩子的成績作比較,楚楚從二年級開始就比不過我,后來一路比不過我。再后來廠子倒閉,各走各路,家人再提起楚楚,中專畢業(yè)后在她爸的公司代賬,提起楚楚家,言語中多有不屑,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十分富足。

        “我們家楚楚啊,找的那個男朋友可帥了。楚楚你來說說,你們牽手了沒有?!背棠套谳喴紊?,咳喘著說。

        “早就牽手了?!?/p>

        楚楚沒有停下手里的游戲,抬頭和我使了個眼色,我認為那是暗示奶奶的迂腐,她的事情,奶奶不知道的多了。

        前幾年,從爸媽、還有偶爾會見的叔叔阿姨的口中知道了一些楚楚家的境況。大抵就是,家庭矛盾頻繁,楚楚媽媽不愿意照顧楚楚奶奶,經常出去旅游。楚楚爸爸業(yè)務繁忙時常不在家,留下身體支離破碎的老人在家里殘喘度日。至于楚楚,完全是個經不起事情的富二代,不愛打扮,成日地打游戲、叫外賣,把自己吃到兩百多斤,三十多歲嫁不出去,近年談了個外地的男朋友,顯然沖著她家錢來的。楚楚十分癡傻,這一家的錢財遲早落入他們手中。

        我又聽她們說起爺爺是個有福氣的,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之類的話,心里有些煩,把楚楚喊到一邊問她:“你和他發(fā)展得怎么樣???什么時候結婚?”

        “先談著吧,不一定結婚呢,我覺得他不靠譜,就是無聊?!?/p>

        “那你現(xiàn)在在哪里工作呀?!蔽矣行┚痈吲R下地問,在小城做個體制內的人,自認為比他人更勝一籌。

        “我爸那兒沒什么事,我就在家看著爺爺奶奶,我媽和我說了,把爺爺奶奶交給我了。”楚楚眼睛沒離開過手機。

        后來,我把當天的情況轉述給我媽的時候,我媽說:“不能這樣的,怎么好就把公公婆婆交給女兒了,一代管一代。”

        “你知道什么原因嗎?”媽媽好像覺得我長大了,有些事可以和我說了。

        “楚楚有個叔叔,比她爸爸小很多,但是從小就沒她爸爸聰明能干,混得沒有大兒子好。她爺爺奶奶就把大部分的積蓄用來給她叔叔結婚買房用。怎么辦呢?父母總要幫襯著點弱一點的子女啊。那楚楚爸媽這邊,他們就幫忙帶孩子,楚楚一直是爺爺奶奶帶著的,沒帶好,慣壞了。”

        我腦子里飄過件舊事,小時候放學路上,楚楚媽媽遇上我媽媽,說了幾句話,大概是昨天和公公婆婆大吵了,因為楚楚有很多的作業(yè),他們卻執(zhí)意讓楚楚把桌上的魚頭吃完,楚楚故意吃得很慢就被打了,接著就是砸碗掀桌的家庭風波。在楚楚媽媽的描述里,公婆思想落后,溺愛孫女,導致女兒和她反目,令她無法管教。

        “就這樣唄,楚楚奶奶覺得我給你帶孩子了你怎么能這么對我,楚楚媽媽覺得好好的孩子你給我?guī)С蛇@樣。”

        “要不是你和林江實在忙,我也不愿意在這里給你們帶柚柚,一代一代的人,觀點總有不同?!蔽倚睦锾哿?,卻故作嬌嗔:“是我想和媽媽在一起嘛?!?/p>

        媽媽說:“還是你們兩個孩子懂事,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

        我媽是個好兒媳,盡管在條件十分艱苦的年代里和爺爺奶奶也口角不斷,但家中老人需要照顧的時候,再怎么辛苦也未有一句抱怨。如今在這里幫扶我和林江的生活,也是任勞任怨,腰間和膝蓋常有疼痛,睡眠質量不佳也讓她血壓不穩(wěn)。

        想到這些,我心中再次隱隱作痛。

        表弟的外公緩過來了,住進了特護病房。

        “這么一來,最累的還是娟兒啊?!眿屨f。

        娟兒是我舅媽。她爸住院后,她就開始了奔波的生活。

        我的小表弟剛上小學,大表弟已經參加工作,舅媽是小學老師,接近退休的年齡。七八年前,上高中的大表弟被查出惡性腫瘤,全家上下悲慟。舅舅家做好最壞的打算,尋找偏方高齡備孕生下小表弟。小表弟出生后,大表弟也逐漸病愈,完成高考,參加工作。新生兒茁壯成長,大兒子步入正軌,本是家中的一件喜事。

        幾年來,年邁的外公外婆細心照料著小表弟,等他到了上躥下跳的年紀,舅媽緊跟潮流,給他報了無數(shù)的課外興趣班,樂此不疲地接送他學習。家人的精力過多地放在了這個后來的新生命身上。

        大表弟不止一次地說:“他們反正有了小的,不知道當時搶救我干嗎?!?/p>

        “等到二寶到你們這么大的時候,他爸媽都七老八十了,你們將來要多幫扶他知道嗎?”聚餐的飯桌上,長輩們這么說,林江有禮貌地點頭,我對這個新加入者懷著一絲敵意:“關我啥事啊,我不高興。”大表弟這個時候總說:“你們不幫他不要緊的,我算是粘在手上了。”

        那年過年前那陣子,我零星地見了幾次舅媽,每次都比上次更瘦。有時候把小表弟放在我家托管,我不愿意讓這個小孩兒多接觸女兒,他總在大人看不見的時候推倒弱小的外甥女。

        “哪兒有這樣的老太太的。”外婆和媽媽閑聊時說起,“姑娘在醫(yī)院照顧自己老頭,一點忙不幫也就算了,回到家里連口熱飯也吃不上?!?/p>

        表弟的外婆很多年前就出現(xiàn)了精神不正常的征兆,老伴守在身邊照顧多年,近年有所好轉,但說話做事顯得不近人情?!皼]辦法,年紀大了?!闭f起來,舅媽總是搖頭嘆息一番,“我有時候覺得,他們還不如和墨墨爺爺一樣,直接走?!?/p>

        小家各自照料,近親相互幫扶,偶爾敘舊、取暖,唏噓一番人事,時常也妒人有、笑人無。日子艱難地向前走去。

        臘月里,爸爸接到北京打來的電話,爺爺?shù)母绺缛ナ懒恕T缭跔敔斎ナ兰胰送ㄖ奖本┑臅r候,這位伯爺爺?shù)淖优透嬖V我們,他已拉撒都在床上,無法自理。

        兒時聽爸媽說起,我在北京有個官做得很大的舅爺爺,在軍政大院有個很大的房子。我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和平凡一生的爺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也許是覺得自己和后代都過于平凡,爺爺奶奶不愿和這位伯爺爺有過多的來往?!澳隳棠糖甯?,覺得和他們來往了就是攀附了人家?!卑终f。

        直到我結婚時,北京的堂叔打來五萬,爸爸媽媽籌劃著用這筆錢帶爺爺去趟北京,看看天安門和五十年未見的親兄弟,年紀大了,沒有什么東西還需要計較的。后來柚柚出生,計劃一擱,就再沒能拿起。

        今年春季,臨近清明,家中又接到北京來的電話。北京那位伯爺爺?shù)膶O子,我從未見過面的堂弟,要帶著他爺爺?shù)墓腔襾硪惶宋覀兂牵瓿刹疇敔斎~落歸根的遺愿。

        堂弟也是警察,在親戚設宴款待的桌上和林江聊得很投緣,他滿口京片子,述說著工作和生活的種種瑣事。說他的轄區(qū)在中關村,說他出警任務繁重,時常遇到難對付的警情,我看著他年輕的臉,眉眼之間和我有點像。到這會兒,席間已無人再提兩位老人,晚輩們其樂融融,展望著未來的生活。

        爸爸帶著堂弟回到了爺爺們最初的老家,遵照老人的遺愿把骨灰埋在了他們家門前的樹下。

        兩三日后,堂弟匆匆坐上飛機奔赴廣州出差抓捕嫌疑人,他揮手離開茶葉店,微信留下語音:“姐,我走了。您和姐夫,這個以后去北京,您告訴我,我告訴您怎么玩兒,然后看看哪兒好吃的咱一塊兒吃去。”語音、語調和我們這兒的話完全不一樣,親切又陌生。

        臘月二十是我的三十歲生日。

        今年剛過中秋的時候,爺爺就念叨要訂個飯店辦一場。此時流感的風波還未平息,很多飯店沒有營業(yè)。為了爺爺?shù)倪z愿,家人在一家小餐館小聚了。飯店臨時選的,空間有點逼仄,一家人圍坐齊,包間里就沒有多余的空間了,我心里也無比沉悶,想盡快結束這次聚會。

        三十歲生日,有個習俗叫“交生”。林江父母堅持從老家趕過來了。

        在接他們過來的路上,林江和婆婆說:“媽,一會兒到了飯桌上,不要問墨墨爺爺怎么沒來,爺爺去世了。”

        林江一直沒有告訴他爸媽我爺爺去世的事。夏天的時候,他媽媽中風了,經治療之后可以艱難地拖著半個僵硬的身子挪動。在中秋節(jié)家人齊聚的圓桌上,爺爺爽朗地安慰她:“你不要怕,不要擔心,你看我現(xiàn)在恢復得多好,每天還能上街買菜!”

        我從后視鏡里看見婆婆驚愕恐懼的臉,胸膛仿佛壓著千斤巨石。但我一定要說句話:“媽,我爺爺摔了一跤。”

        “嗯,爸媽,你們自己在家洗澡的時候要注意,不要摔跤了,天也涼了?!避嚿蠜]有人再說話了,我只聽見寒風呼嘯的聲音,卷起干枯的葉子撞擊擋風玻璃。

        但是那天之后沒多久,公婆就出事了。

        公公在扶婆婆下樓的時候沒禁得住重量,仰面摔倒,脊椎骨骨裂。因為多年患有糖尿病,無法手術,只能靜養(yǎng)。我們知道消息的時候,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已經找鄰居打了醫(yī)院的急救電話,在醫(yī)院診斷、拍片后打車回到了家。老家的故人打電話告訴了林江,盡管婆婆多次告誡別人:“不要告訴我兒子,他是警察,沒有時間來!”

        我有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大伯哥,十幾歲時病故了,婆婆四十歲生下林江。在兒子事業(yè)家庭應接不暇的年紀里,他們已然走向了暮年。

        我們再次把柚柚丟給了媽媽,奔向老家。

        進門時,婆婆正上樓送飯,她趴在臺階上,雙腳往上一級挪動著,身子弓起來,雙手往上抬一級,單手撐住把飯碗再往上挪一級。

        父母如此境地,林江眼睛一下就紅了。

        “你們怎么來了,我的柚柚在家有人帶嗎?快回去!”婆婆做出厲聲命令的樣子,像是耗盡了全身的氣力。年近四十經歷了一遭痛失愛子,讓兩個老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在那些流盡了眼淚的、呼天搶地的、小鎮(zhèn)鄰居議論紛紛的歲月成為往事之后,老人的生命力完全地衰頹下來,直到林江降臨腹中,才喚起了家中的生機。慘痛的過往,讓他們的脾氣變得怪異,習慣對任何事情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年前,我和林江抱著早產三斤的柚柚回到老家的時候,他們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喜氣,直到在全家的精心呵護之下,女兒手指般的四肢粗壯起來,她慢慢仰起脖子,支起雙腿,顫顫巍巍地走出了人生的第一個步伐—小生命表現(xiàn)出茁壯的活力,他們才日漸喜笑顏開。幫扶我們養(yǎng)育柚柚的重擔只能落在我媽的肩膀上,外人言:“從什么時候開始,外婆帶孩子變得天經地義了?”

        家門之外,紛繁地議論羅列著他們重男輕女的種種事實,家門之內,孩子爺爺支起拐杖,邁出焦黑的糖足,把現(xiàn)金包成很多個紅包,等著我們帶孩子歸家的時候拿出來,只為了看到粉嫩小臉上的笑容。

        我們不知所措地想做些什么。踱步到客廳,看見滿是灰塵的茶幾上,公公注射胰島素的針頭都是彎曲的,散落在骯臟的藥瓶中間,各類降壓藥、降糖藥大都過期了??蛷d的立柜把手上掛著兩個老人出門穿的棉服,黑色和桃紅色的兩件對襟唐裝并排掛著,依偎在一起。接近暮色時分的陽光斜斜照進屋內,客廳的凌亂清晰完整地呈現(xiàn),兩件衣服掛在這場景中間,夕陽照亮了上面的塵埃和絨毛,讓它們有了相依為命的味道。

        打開冰箱,霉菌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翻找出掛面和雞蛋,去家門邊的一小方田里拔了些小青菜洗凈了,煮了碗面端上桌。婆婆說:“這么多天了,頭一回吃得這么舒服,你都不知道老頭有多折磨人,夜里痛就嚷得不讓人睡。我其實恨不得他去了,他身上的病啊,太多了,遭罪……”我提出接下來要找個保姆阿姨照顧他們的生活,婆婆連連搖手,“不行,不行,我們不習慣,老頭脾氣不好,人家做不來?!?/p>

        樓上的房間里,林江給他爸喂面條吃。公公枯瘦的臉上嘴巴張得很大,脖子向上發(fā)力,漲成紅色,宛若鳥巢中待哺的幼鳥,林江夾起軟爛的細面,放入他的口中,他松了脖子上的勁,癱軟下來,咀嚼食物。

        這一年,流感在小城肆虐了整整一個冬季。疾風一天比一天猛烈,在街道上卷起枯黃的落葉和樹木的殘枝。茶館店門口的燈籠日復一日地激烈搖晃,店內坐著相依為命的年邁母子。媽媽在監(jiān)控視頻中看見奶奶總是縮著脖子搓腳,讓我網(wǎng)購了厚實的羽絨服送去,奶奶喜笑顏開地換上,看見她脖子上多了條黑色絲巾,自從那天起再也沒摘下過。

        耳邊盡是別家老人們去世和病危的消息,盡是流傳著聳人聽聞的死亡數(shù)量,我開始接受身邊人的說法,認為爺爺確實是有福氣。

        臨近終七,家人開始收集爺爺生前的衣服。奶奶翻出一雙皮鞋,說這是她的小妹送給爺爺?shù)?,爺爺舍不得,從來沒穿過,拿出來的時候已經開膠了。還有這件、那件的衣服,都是誰誰誰送的,細數(shù)下來,爺爺沒有幾件衣服是買來的。那些年里我家境況不好,常常有親戚送衣服給他穿,我上大學后給他網(wǎng)購過一些,被他抱怨亂花錢,我沒好氣地沒再買過。奶奶哀嘆著搖頭:“老程還是沒福氣,再晚幾年走就好了?!?/p>

        終七那天,季節(jié)到了嚴冬,家人聚齊在公墓,成排的墓碑肅然屹立在呼嘯的寒風里,借著這股風力,燃燒著的舊衣、紙扎的樓房汽車迅速被熊熊大火吞噬,漫天的黑煙漫不經心地飄向公墓北邊護城河的上空,飄進了陰沉的云層里。

        因為流感肆虐,家人之間相互囑咐,這段時間盡量減少出門,原本計劃的終七就是家中上香。外公外婆反復地和爸媽電話確認,“你們就這樣嗎?你們真的就打算這樣了嗎?”爸媽立刻會意,怕草草了事寒了家中其他老人的心。

        我的公公婆婆被安排住進了離我們住處不遠的養(yǎng)老院,那里醫(yī)療設施健全,可以經常見到孫女。

        養(yǎng)老院是新建的,多方資金匯集起來,建成了這座溫馨的大樓。白天,有的老人臥床,穿著紅色馬甲的護工為他們端屎接尿、按摩喂飯;有的老人在醫(yī)療做康復運動,白衣護士攙扶引導著,柔聲細語地和他們說著注意事項;有的老人可以自由活動,房間外縈繞著談笑聲,收音機里播放著各類唱腔的戲曲。夜幕降臨,大樓孤獨地站在小城寒風瑟瑟的街道上,透出盈盈弱弱的昏黃色暖光,直至夜深,透著光的小方格漸次暗下去。

        我們,工作依舊忙碌,生活依舊沉重。只能在林江不加班、我沒有晚自修的傍晚,才能帶著柚柚去看望他們。

        精神緩緩恢復,公婆說起了很多事。說起年輕時的辛酸和奮斗,說起小鎮(zhèn)上的冷暖人情,公公十幾歲時提著籃子上街賣蠟燭,到后來做了泥瓦匠,再后來跟工程隊搬磚,最后自己做工程,致富、欠債、破產,后來東山艱難地再起,但和往日的輝煌完全無法同日而語。中間提到早夭的大伯哥,婆婆抹起眼淚。柚柚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認真地看動畫片,大人的言語與她全無關系,她無需知道這些苦楚的過往,只需要在家人的殷切期待里,聚集力量生長。

        “好好工作,好好孝敬丈母娘和老丈人,他們替我們受了很多累?!惫诹纸?。林江認真點頭。

        一集動畫結束,柚柚回過頭,向爺爺?shù)拇采煲粓F肉手,枯手立刻接住了,緊緊攥住,孩子奶奶見狀,笑得拍手又咧嘴。

        窗外的暮色沉下來,清冷的月亮升高了,月輝灑下來,撒向人間這昏黃的一角。

        作者簡介:

        鄧兮,女,1994年生,如皋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南通人,中學教師。于《如皋日報》《南通日報》《江海晚報》《三角洲》等報刊發(fā)表小說、散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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