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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上的月光

        2024-04-22 16:47:53魏東寧
        三角洲 2024年9期
        關(guān)鍵詞:王八蛋劉星馬麗

        魏東寧

        劉星悶悶不樂地回到狹窄的出租屋,兜里的診斷書像五指山上的咒符一樣壓得他難以呼吸,又讓他無地自容。他選擇了席地而坐算是對昨夜風(fēng)流的一種懲罰。下體的灼痛、心里的內(nèi)疚、精神的崩潰,讓身心交瘁的劉星潰不成軍。

        胡亮是在劉星沉浸在無限自責(zé)中不能自拔的時候推門走進來的。他個子不高,留著寸頭,腮幫子剃得發(fā)青,一副混社會的傳統(tǒng)造型。一條粗大的金項鏈,讓人們對他的駝背產(chǎn)生了幽默的遐想。他吃驚地問:“你怎么坐在地上???”劉星默不作聲地從兜里掏出診斷書遞給他,胡亮展開診斷書一看,上邊寫著:性病,建議住院治療。胡亮笑道:“你是不是昨晚……”

        昨天晚上是他們進城打工三周年紀(jì)念日,胡亮本想請劉星兩口子好好撮一頓,誰知劉星的老婆鄭紅公司臨時有聚會出不來,原本三人的聚會也就變成了兩個人的傾訴和對飲。酒足飯飽后,胡亮把他帶到一家豪華的洗浴中心,輕車熟路地叫來一個漂亮的按摩小姐,讓她給劉星帶到包間里好好放松放松。

        胡亮見劉星已經(jīng)急出了眼淚,就正經(jīng)地說:“如果是那個漂亮妞傳染給你的,看我收拾她個千遍都不厭倦?!眲⑿鞘箘诺?fù)u搖頭說:“我只做了一個港式按摩,沒做過任何對不起我老婆的壞事?!焙廉?dāng)然相信他的為人,就問:“大夫怎么說?”劉星說:“大夫問我,近期和我老婆有沒有過夫妻生活?還建議她也到醫(yī)院檢查一下?!甭犕陝⑿堑囊幌?,胡亮馬上認(rèn)真地問:“你們近期有過嗎?”劉星難為情地說:“昨晚有過一次?!焙林M莫如深地問:

        “嫂子現(xiàn)在在哪兒?”

        “她一大早兒就上班去了,剛才我打電話她也沒接?!?/p>

        “聽大夫的話,讓嫂子也去檢查一下吧!”

        胡亮從手包里掏出幾張鈔票,十分老到地說:“一個正常的男人不得上幾回性病那還算是個男人嗎!這種破病一個星期就藥到病除了?!眲⑿遣缓靡馑嫉卣f:“我怎么好用你的錢呢?”胡亮爽快地說:“咱倆還分你我嗎!”

        胡亮走后,劉星把手伸進了還沒來得及疊的被子里,被窩雖已冰涼,但昨晚和鄭紅溫存的纏綿,現(xiàn)在還別有一番滋味地滋潤著他剛剛蘇醒的回憶。

        劉星和鄭紅是那個偏遠山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高中生,由于家庭無力支付他們上學(xué)的費用,使他們失去了上大學(xué)的機會。共同的遭遇讓兩顆年輕的心產(chǎn)生了共鳴,愛情趁機光臨了他們貧瘠的生活。心有不甘的鄭紅想用進城打工的方式改變處境,她的想法遭到了劉星毫不猶豫地反對。他說,一個女孩子進城能干些什么?我可不想讓你和你老同學(xué)馬麗一樣去當(dāng)三陪女。他的勸阻對一心想擺脫土地束縛的鄭紅來說根本就沒有說服力。劉星拗不過,只好把她送到長途汽車站,鄭紅隔著汽車骯臟的玻璃窗,用一個最簡單的揮手動作就告別了她身后的家園。

        鄭紅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和任勞任怨的品格,很快就在一家制衣廠打下了一片天空,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從組長晉升為車間主任。廠長于良對這個得力的干將贊許有加,她淳樸清爽的性格使他的內(nèi)心深處涌起了曖昧的波瀾。在霓虹燈裝扮的城市里,像她這種純凈的人已經(jīng)瀕臨滅絕了,所以他想不遺余力地占為己有。他曾表達過自己的想法,并許下了副廠長的官銜,但鄭紅根本不為所動。為了打消他荒誕的念頭,她主動讓劉星也進城打工,在廠食堂舉行了簡單而熱鬧的婚禮,并有意讓于良做了他們的證婚人。

        鄭紅以前上班都會和他打招呼,今天怎么會不辭而別?剛才又為什么不接電話?胡亮諱莫如深的建議,讓心煩意亂的劉星好像被什么東西噎了一下似的。

        劉星來到胡亮推薦的一家私人診所,醫(yī)生輕松地說:“只要不中斷治療,一周之后保你康復(fù)?!惫皇且恢?,和胡亮說得一模一樣。

        劉星剛扎上針,他的手機就響了。是鄭紅打來的。鄭紅說:“廠子臨時有點急事,老板讓我到沈陽處理一下。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沒舍得叫醒你。如果事情進展得順利,我一周左右就能回家了?!钡弥似拮硬晦o而別的原因,劉星的心情平靜了許多,他本想把自己得病的事情告訴她,可話到嘴邊卻改變了方向。他關(guān)切地問:“你走得匆忙,錢帶得夠不夠?”鄭紅對他的嘮叨有些反感,她說:“我們一起來了好幾個人,你就別瞎操心了?!?/p>

        鄭紅的話讓劉星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我的病治療需要一周的時間,鄭紅出差偏偏也是一周。大夫說性病的傳染途徑95%以上是不潔的性生活,生病前我只和她有過一次,難道……

        要想搞清楚這件事情,胡亮成為唯一的人選。

        他們是從一個村子里出來打工的,在村子里他們就以兄弟相稱。進城后,他們在同一家機械廠打工。有一次,由于胡亮沒按照規(guī)章操作,他的圍裙被機器絞了進去,眼看著傳送帶把他高大的身體往機器盡頭的鍘刀口送,在場的人除了驚叫外全都懵了。就在胡亮的腦袋快要到鍘刀口的時候,劉星急中生智地拉下了車間的電閘。機器停止了不可一世的轉(zhuǎn)動和猙獰可怖的吼叫,胡亮的頭發(fā)已經(jīng)和鍘刀發(fā)生了親密的接觸。

        經(jīng)過這個生死瞬間后,本來的好哥們就成了生死之交。后來胡亮就辭工和社會上的“混混們”混在一起,他從小練就的拳腳,在刀光劍影的拼殺中,為他在江湖上贏得了名聲和尊重。胡亮今天穿著一身耀眼的名牌,顯得耀武揚威。可在劉星的眼里,他永遠都是快被機器卷進去時的那種慘樣。

        胡亮聽罷劉星和鄭紅的通話內(nèi)容后,知道了劉星找他來的目的。他義氣地說:“我的命是大哥撿回來的,有什么事兒盡管吩咐?!眲⑿且粫r語塞,不知道說些什么是好。本來嘛,讓別人調(diào)查是不是自己的老婆把性病傳給了自己,是一件多么令人難以啟齒的事情啊!久混江湖的胡亮立刻猜出了他的苦衷,他說:“大哥,什么也別說,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p>

        第二天,胡亮來到劉星打針的診所。他一見診室里有不少神態(tài)各異的患者,就讓護士把劉星轉(zhuǎn)到單間去。等護士處理好一切走了之后,胡亮才鄭重其事地說:“大哥,我沈陽的哥們通過關(guān)系查了昨天的旅客登記卡,根本就沒有嫂子的登記記錄,很顯然,她根本就沒在沈陽?!眲⑿遣唤獾卣f:“她為什么要騙我?”胡亮咬牙切齒地說:“你的病是她傳染的?!?/p>

        胡亮的話像一粒子彈,擊中了劉星的要害,他仿佛看見自己的鮮血像梅花一樣四處盛開。胡亮接著說:“還有個壞消息你也得承受。我哥們幫我查過嫂子最近幾天的通話記錄,發(fā)現(xiàn)她和兩個人的通話比較多,一個是她的老板于良,另一個是馬麗。她家住在光明路4段5號樓東單元4樓?!?/p>

        馬麗是鄭紅的同學(xué),也是閨蜜,那個門牌號正是她家的住址。

        劉星陪著鄭紅去過馬麗的家,4樓雖然不高,但他已經(jīng)有了登天的感覺。站在厚厚的防盜門前,劉星的心狂跳不止,似乎能把整幢大樓掀翻。他站了好久,轉(zhuǎn)身想走,又折了回來。最后糾集起所有的勇氣,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鄭紅略顯倦怠的聲音從里邊傳來:“你怎么又沒帶鑰匙呀?”還是那么熟悉的聲音,今天聽起來怎么有了一種久違的感覺。劉星眼里噙了很久的淚水,倏地一下傾瀉下來,毫不留情地模糊了鄭紅探出門外的那張驚慌失措的臉。鄭紅怎么也沒有想到站在門口的竟會是劉星。她左手高舉著的輸液袋在驚慌失措中掉落在了地上,發(fā)出一種沉悶的聲響。劉星來不及多想,健步上前拾起地上的輸液袋,迅速將它高舉過頭。鄭紅搶過輸液袋,轉(zhuǎn)身向屋里走去,她的背影異常堅硬。

        劉星跟在她的身后走進屋,鄭紅默不作聲就把輸液袋掛在墻上。她毫無表情地說:“不想聽我解釋嗎?”劉星痛楚地閉上眼睛,一串渾濁的淚水再次光顧了他潮濕的面頰。鄭紅幽幽地說:“前天,我和于良參加一個訂貨會,晚餐時他一個勁地讓我陪客戶喝酒,那些客戶也不依不饒地灌我,我就喝多了。于良把不省人事的我扶進了客房,他獸性大發(fā),不僅把我禍害了,還把他那該死的破病傳給了我……”“我也被傳染了?!眲⑿堑囊袅康偷貌荒茉俚土?。鄭紅鎮(zhèn)靜地說:“你現(xiàn)在有兩種選擇,第一,找那個王八蛋算賬;第二,咱們現(xiàn)在就離婚?!眲⑿钦乜粗嵓t,膽怯地說:“跟我回家,行嗎?”鄭紅抓過身邊的枕頭,對準(zhǔn)他的腦袋扔了過去,她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哪像個男人,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劉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棟樓的,一種逃難的狼狽感讓他失去了所有想象的翅膀,他現(xiàn)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一個小酒館喝他個一醉方休。就在這時,馬麗的電話卻打了過來,她焦急地說:“小紅自殺了,正在中心醫(yī)院搶救,你趕緊來吧!”聽到這個消息,劉星的腦袋嗡的一聲,他沒想到鄭紅真的會以死詮釋她對生的無奈。好在馬麗說:“幸虧我發(fā)現(xiàn)得早,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生命危險了!”

        劉星馬上叫上胡亮,他們急匆匆跑進鄭紅的病區(qū)時,遠遠就看見高挑俊秀的馬麗不耐煩地等在病房門口,即使是在冰冷的醫(yī)院,她的美貌依然出類拔萃。

        “她怎么樣?”劉星萬般焦急地問。

        馬麗說:“基本脫離危險了,但還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p>

        劉星踮起腳尖,透過病房狹窄的窗戶向里望去,只見鄭紅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她躺著的姿勢更像一截殘缺不全的墻壁。

        馬麗說:“別看了,現(xiàn)在重要的是讓那個王八蛋把姐姐的醫(yī)藥費給掏了?!?/p>

        女人在關(guān)鍵時刻,遠比男人成熟。

        胡亮覺得她說到了點上,他從手包里掏出一沓錢塞給馬麗說:“我這兒有點錢,先拿著應(yīng)急吧,我陪大哥找那個王八蛋去。”

        胡亮把車開到制衣廠的大門口,他說:“讓那個王八蛋掏點醫(yī)藥費算是便宜他了,你理直氣壯地要,實在不行,我再出面收拾他?!?/p>

        劉星在于良辦公室門前舉棋不定地兜了好幾圈,覺得雙腿像灌滿了鉛一樣的沉重。一想到病床上的鄭紅,他才鼓足了勇氣按響了門鈴。門鈴響過幾聲之后,房門自動打開了,他再一次見到了于良。

        和幾年前婚禮上相比,他臃腫了許多,尤其是兩個突起的眼袋,像袋鼠的口袋一樣,充滿了貪婪和欲望。他端坐在老板椅上,夸張地吐著煙圈。劉星沒有膽量正視藐視自己的于良,他的懦弱在于良傲慢的挑釁下,使他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了一個受氣包。他垂下頭,說:“我是鄭紅的老公,在我們的婚禮上我見過你?!?于良的臉上不經(jīng)意地抽搐了一次,他故意拉著長聲說:“找我有什么事???”劉星低著頭囁嚅地說:

        “鄭紅自殺了?!?/p>

        “鄭紅死了?”

        “幸虧發(fā)現(xiàn)得早,她才大難不死?!?/p>

        于良立刻換了一副面孔,說:“她自殺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劉星怯懦地說:“是……你霸占了她,還把性病傳給了她,她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搶救,你不能見死不救吧?”于良把臉一沉,說:“我霸占了她?天大的笑話?,F(xiàn)在可是法治社會,我可以告你誣陷罪?!眲⑿潜挥诹紡氐准づ?,他怒不可遏地?fù)淞松先?,早有防范的于良用力一甩就擺脫了劉星的反撲,一記準(zhǔn)確的直勾拳把劉星掀翻在地。一綹鮮血像蟲子似的緩緩地爬出了他的鼻孔。

        于良得意地蹲在劉星的身邊,慢條斯理地說:“你小子再敢胡來,我就宰了你?!庇诹嫉目謬樒鸬搅俗饔?,劉星放棄了僅有的一點憤怒,趴在地上不敢出聲了。得寸進尺的于良蘸著從他鼻孔里流出來的鮮血,在他麻木的臉上畫了一只不成比例的王八。他一邊畫一邊不無炫耀地說:“老子玩過的女工不計其數(shù),誰敢把老子怎么樣?”說完,他拍了拍劉星的臉?biāo)κ侄ァ?/p>

        劉星在洗手間里胡亂地洗了一把臉才出了廠大門,等在門外的胡亮看見他回來了,急忙迎上前去關(guān)切地問:“那個王八蛋怎么說?”劉星不敢把真相告訴他,順口胡編說:“于老板說廠里最近錢挺緊,讓咱們先把錢墊上,等鄭紅出院以后再由他結(jié)賬。”胡亮信以為真,可就在劉星轉(zhuǎn)身上車的時候,他忽然發(fā)覺不對,忙問:“你的臉上怎么有血跡?”劉星假裝疑惑地說:“哪來的血跡?”

        顯然,他沒有完全洗凈臉上的血跡和恥辱。

        經(jīng)常在刀光劍影里殺的胡亮對鮮血有著特殊的敏感性,他義憤填膺地說:“大哥,那個王八蛋是不是欺負(fù)你了?”劉星苦笑了一下說:“咱們還是快點回醫(yī)院去吧!”

        他們開車回到了醫(yī)院,馬麗也發(fā)現(xiàn)了劉星臉上的異樣,她關(guān)切地問:“你是不是挨打了?”劉星沒敢正眼看她,只是胡亂地?fù)u搖頭,一旁的胡亮終于忍耐不住了,他扳過劉星的肩膀,大聲質(zhì)問:“大哥,到底怎么了?”

        劉星一把將胡亮抱住,淚如泉涌地說出了實情。聽罷劉星的述說,馬麗氣呼呼地說:“要不我找?guī)讉€姐妹去勾引那個王八蛋,再讓警察抓他個現(xiàn)形。”胡亮說:“別扯了,他再把那破病傳染給你們?!薄澳窃趺崔k???”馬麗急得直搓手。劉星說:“要不咱們報警吧!”胡亮怒不可遏地說:“報警多麻煩,我有辦法讓那個王八蛋知道欺負(fù)老實人是有罪的?!?/p>

        于良從醫(yī)院打針回來,心情愉快地坐在沙發(fā)里吸著香煙,煙霧變換著各種各樣的圖案,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漂浮感。他最擔(dān)心可能出事的幾天,竟在平靜中安穩(wěn)地過去了,這使他高懸著的心緩緩地放回了原處。他得意地哼唱起小曲,就在他唱得最盡興的時候,老板臺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于良本想把這一段唱完再接,可節(jié)奏感單一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興致,他很不情愿地拿起了電話。

        “怎么才接電話?”聽筒里傳來一個陌生男人不耐煩的聲音。

        “哪位?”于良似乎覺得他擔(dān)心事情可能就要發(fā)生了。

        “我是誰并不重要,不過我手上有你嫖娼的證據(jù),不知道于老板感不感興趣?”

        于良先是一愣,不過他馬上就恢復(fù)了鎮(zhèn)靜,說:“我嫖娼?天大的笑話?!?/p>

        “前天你在‘紅浪漫洗浴中心找過一個叫阿鳳的三陪小姐。一夜歡愉之后,你被她的美麗所傾倒,特意留下了她的手機號碼,相約下次再聚。可令你沒有想到的是,她把性病傳染給了你。于老板,我說的沒錯吧?”

        “看來你感興趣了?!蹦吧瞬痪o不慢地說,“如果我把它交給你的家人或是公安機關(guān),猜猜會怎么樣?”

        “你在威脅我?”于良輕蔑地說,“我正想和我老婆離婚呢,我的風(fēng)流韻事她根本就不會再感興趣了。至于公安機關(guān)嗎……老子有的是朋友!”

        “那我只好把它交給紀(jì)檢部門或者散布在網(wǎng)上了,他們正需要這樣勁爆的大梗呢!”

        于良失去了繼續(xù)較量下去的砝碼,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想怎么樣?”

        “我的情報也不是白來的,我覺得兩萬元挺值的?!?/p>

        得知了對方的用意,于良心里有底了,他說:“在這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是屬獅子的,少在老子面前張????!?/p>

        “那咱們今天只好暫時談到這里了?!蹦吧诉€沒等他回應(yīng)就匆匆撂下了電話。

        望著忙音不斷的電話,于良臉上難看的表情像裂了縫的雞蛋一樣毫無美感。不想發(fā)生的事情,以他不太習(xí)慣的方式發(fā)生了,這讓他的思維經(jīng)過一段茫然之后變得苦澀起來……

        胡亮得意地吻了一下忙音不斷的話筒,對身邊的馬麗說:“妹子,謝謝你提供的消息?!瘪R麗開心地笑道:“還跟我客氣啥,下步咋整,隨時聽候吩咐。”胡亮胸有成竹地說:“有了這個電話墊底,不怕那個王八蛋不給錢?!眲⑿菗?dān)心地問:“兄弟,咱們這么做不違法吧?”胡亮把嘴一撇說:“咱們這叫伸張正義?!眲⑿侨圆环判牡貑枺骸肮簿植粫ㄟ^電話號碼找到我們吧?”胡亮輕松地說:“咱用的是公用電話,別說是公安局,就是神仙也別想找到咱們?!眲⑿庆话驳貑枺骸八粫缶??”胡亮輕松地說:“借他個膽子!”

        第二天,于良從醫(yī)院回到辦公室已經(jīng)是下午了,秘書拿著一沓文件說:“老板,這幾份文件局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催過好幾次了?!庇诹家慌淖雷?,吼道:“讓那些官老爺們等著吧!老子沒空。”秘書沒見過他發(fā)這么大的火,只好忍氣吞聲地退了出來。

        于良正在氣頭上的時候,老板臺上的電話鳴叫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又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有一個預(yù)感,這個電話肯定還是昨天那個陌生人打來的。

        他的預(yù)感得到了證實。

        陌生人有條不紊地問:“于老板,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于良無心戀戰(zhàn),他說:“你要的兩萬塊錢我通過什么渠道交給你?”

        “多少?”

        “不是說兩萬嗎?”

        “那是昨天的報價,不能代表今天。因為我得到一條可靠的消息?!蹦吧瞬灰啦火埖卣f,“前段時間,你們廠高價引進過一批設(shè)備,你得了不少回扣吧?”

        “哪里哪里……”對方如此神通廣大,讓于良大吃一驚。

        “我今天的報價是5萬元?!?/p>

        于良一咋舌,他惡狠狠地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p>

        陌生人似乎對他的情緒變化了如指掌,他不屑地冷笑道:“你會為這句話后悔的?!?/p>

        胡亮得意地走出公用電話亭,劉星不解地問:“你怎么知道他吃回扣了?”胡亮笑道:“上次咱們聚會時,嫂子說過工廠新進了一批生產(chǎn)設(shè)備,現(xiàn)在的老板哪有不吃回扣的?誰讓他這么不經(jīng)詐呢!”

        劉星打完最后一針?biāo)?,一身輕松地從診所出來,他覺得今天的陽光、空氣和水比任何一天都充滿了人情味。

        他來到醫(yī)院終于見到了久別的鄭紅。鄭紅恢復(fù)得很快,臉上又綻放出了令人心馳神往的色彩。劉星一聲不吭地坐在她床邊的凳子上,鄭紅嘆了口氣說:“剛才于老板來過了,他答應(yīng)出醫(yī)藥費了。不過,他的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他說是喝多了酒不小心撞的,可我看像是被人打的?!眲⑿墙鈿獾匦χf:“這是他罪有應(yīng)得!”鄭紅疲倦地說:“我勸你見好就收,別坑了胡亮,他可是你最好的哥們?!眲⑿窃囂降貑枺骸俺鲈汉竽愀腋婺莻€王八蛋嗎?”鄭紅幽幽地說:“這幾天我一直尋思這個問題,像我們這樣的人,能在城里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多難??!要是讓我重新開始,我真不知道該從哪兒做起?!彼f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里充滿了對城市生活的認(rèn)可和憧憬。

        “以后我們怎么辦?”

        “我們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鄭紅冷若冰霜地說。

        胡亮第三次撥通于良電話的時候,竟有了一種貓玩老鼠那種愉悅的快感。

        此刻的于良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充足的鮮血頑固地滲透出來,在雪白的繃帶上形成了陰森恐怖的對比。昨天晚上他喝酒解悶,在回家的途中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的襲擊。他們揚長而去的時候,于良堅信打電話的人肯定和他們是一伙的。

        胡亮玩世不恭地說:“于老板,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特別舒服呀?”于良連苦笑一下的心情都沒有了,他哭喪著說:“謝謝你的恩賜,今天的報價是多少?”胡亮說:“殺人不過頭點地,8萬塊對你我來說是一個比較公平合理的價位。”

        “你能給我一個什么樣的承諾?”

        “拿到這筆錢后我會自動在這個城市消失?!?/p>

        “什么時候在什么地點交接?”

        “我會通知你的。不過……還有一筆賬我們老大耿耿于懷,他也想借此機會做個了斷。”

        于良麻木地問:“什么事情?”

        “他聽說你特別喜歡給別人戴綠帽子,所以,他也想讓你嘗嘗當(dāng)王八的滋味。哈哈……”

        于良忍無可忍地說:“你們別逼人太甚?!?/p>

        “我們老大說了,如果你不答應(yīng),你會比昨天還慘!”

        此刻的于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只覺得臉上有股熱乎乎的東西在流淌,他知道,那是他的眼淚在飛揚……

        胡亮和于良通完電話后,帶著一瓶“茅臺酒”和幾個下酒的小菜來到劉星家。他瀟灑地將酒瓶往桌子上使勁一墩,喜形于色地說:“我已經(jīng)和那個王八蛋約好今晚交錢,咱哥倆好好喝一杯慶祝一下?!眲⑿且贿叺咕疲贿叢粺o擔(dān)心地說:“萬一他報警了怎么辦?”胡亮將一塊豬頭肉放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他敢報警,我就敢打斷那個王八蛋的腿。再說我也不傻,我也留了后手。你就在家等著數(shù)錢吧!”

        兩杯酒下肚,胡亮詭秘地說:“大哥,告訴你一個秘密。于良的老婆長得像電影演員一樣漂亮,我已經(jīng)跟蹤她兩天了。這回咱們這樣,錢,歸你;人,歸我。”他的話讓劉星聽起來特別不舒服,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說:“那咱不就和欺男霸女的于良一樣了嗎?”胡亮說:“我這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誰讓那個王八蛋長個騷根子,到處拈花惹草來的?!眲⑿窍肫疣嵓t的勸誡,他顫抖著聲音說:“兄弟,咱見好就收吧!”“開弓沒有回頭箭。凡是我決定的事情根本就無法更改!”胡亮說完,把酒杯往地上一摔,義無反顧走出屋去。

        胡亮走出出租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今晚的空氣像他剛喝過的“茅臺酒”一樣香醇。他抖了一下名牌西服,走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霓虹燈在他的臉上隨意涂抹著色彩的天真,讓他的臉上忽明忽暗變幻莫測。身邊熟視無睹的一切都隨著他堅實的腳步變成了風(fēng)景。

        胡亮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公用電話亭,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撥通了于良的手機。

        “10分鐘之內(nèi)在文化宮門口交接?!?/p>

        “不是說好在保齡球館嗎?”

        “我愿意在哪就在哪?!?/p>

        “可10分鐘之內(nèi),我根本就趕不到那里。”

        “你會趕到的,不過我想再提醒你一遍,別讓你腦袋上的血白流了!”

        “不敢。”

        “如果今天你敢耍老子,老子從監(jiān)獄里出來也一樣治你。我再重復(fù)一遍,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噩夢?!?/p>

        胡亮走出電話亭,在城市俗氣的夜晚里閑庭信步地向前走著,投射在他臉上的月光和霓虹燈,把他的臉渲染得像京劇臉譜一樣多姿多彩。胡亮選擇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是做足了功課的,因為在那個時間,將有一場電影散場,眾多的觀眾可以掩護他渾水摸魚。但胡亮不知道的是于良已經(jīng)在第一時間把交接地點更改的事情,告訴了早已埋伏在保齡球館的馮警長。馮警長馬上調(diào)動預(yù)備隊的干警火速趕往文化宮實施布控。胡亮正以生命為代價,卷入一臺龐大的機器中。

        胡亮走進了文化宮寬敞的廣場,廣場內(nèi)有跳廣場舞的、有做小買賣的、有放小飛機的,還有談戀愛的,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片休閑祥和。胡亮沒有發(fā)現(xiàn)異?,F(xiàn)象,他放心地向廣場路邊的公用電話亭走去,就在他快到電話亭門前的時候,一輛失控的自行車忽然從他身后急速駛來,騎車人驚恐地高喊:“讓開,讓開……”話音未落,失控的自行車準(zhǔn)確無誤地撞到了胡亮的后腰,巨大的慣性使他的頭重重地磕在馬路牙子上,他當(dāng)場就昏死過去。

        很快就有人圍攏過來,他們自動分成兩撥,一撥把摔倒的肇事者團團圍住,另一撥開始施救昏迷的胡亮。人們喋喋不休的聲音擾亂了夜晚正常的呼吸。

        “快打120,救人要緊?!?/p>

        “得打110,別讓肇事者跑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劉星!我愿意承擔(dān)一切后果?!?/p>

        在人們紊亂的忙碌中,劉星仰面躺在地上,他忽然發(fā)現(xiàn)懸掛在文化宮樓頂?shù)脑铝琳迷谒闹讣馍溪氉跃`放,像一朵晶瑩剔透的白蓮花,在溫柔的暗夜中產(chǎn)生了一種驚世駭俗的美。

        作者簡介:

        魏東寧,男,遼寧錦州人。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全國各級報刊上發(fā)表作品100萬字,作品入選《傳奇文學(xué)選刊》《青年文摘》《中外報刊選萃》《中華文學(xué)選刊》《特別關(guān)注》等選刊。著有長篇小說《亮疤警官》《無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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