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思
教材經典文本搭建了豐富的文本情境,只要合理運用,就能引導學生對標點符號進行深度學習??梢詮摹叭宋锝庾x”“主題理解”“情感體悟”“意境營造”等四個方面推進標點符號教學。
經典文本中,標點符號的豐富運用往往能對人物形象的塑造中發(fā)揮重要作用。教學時,如果能夠抓住標點符號作為切入點進行分析,就能更全面豐富地理解人物形象。
以《秋天的懷念》為例:
我狠命地捶打這兩條可恨的腿,喊著,“我可活什么勁兒!”母親撲過來抓住我的手,忍住哭聲說:“咱娘兒倆在一塊兒,好好兒活,好好兒活……”
這句話中省略了母親沒有說完的話,根據前后文推斷分析,應該含有“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去做傻事”的意思,與前文中母親的“撲”“抓”的動作與“忍住哭聲”的神態(tài)結合在一起,使母親擔憂、心疼孩子的形象躍然紙上。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學生與壽鏡吾先生讀書的場景令人印象深刻:
大家放開喉嚨讀一陣書,真是人聲鼎沸。有念“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的,有念“上九潛龍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錯厥貢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書。后來,我們的聲音便低下去,靜下去了,只有他還大聲朗讀著:
“鐵如意,指揮倜儻,一座皆驚呢~~;金叵羅,顛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學生的朗讀,中間沒有使用標點來標識句讀停頓,那是因為學生不解其意。不加任何標點,巧妙地將學生對文意一知半解,卻又在先生的要求下不得不一通亂讀的活潑可愛的孩童形象描繪了出來。而壽鏡吾先生則讀得沉醉其間,這從連續(xù)運用兩個象聲號就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他搖頭晃腦、入神自得的形象也就鮮活立體了。
破折號可以起到標示注釋的作用,有的作者會運用破折號以加深讀者對文章主題的理解。
冰心的散文詩《荷葉·母親》中有體現:
我心中深深地受了感動——
母親?。∧闶呛扇~,我是紅蓮。心中的雨點來了,除了你,誰是我在無遮攔天空下的蔭蔽?
破折號解釋了感動的緣由,恰好是本文主題的核心所在,即荷葉對紅蓮的庇護象征出了母親對孩子的庇護,進而升華出對母愛的贊美。
在文本(尤其是回憶性散文)主題彰顯之處,往往都是情感積聚最為強烈的地方,但這也有例外之處應當引起關注。請看楊絳《老王》中的句子:“我回家看著還沒動用的那瓶香油和沒吃完的雞蛋,一再追憶老王和我對答的話,琢磨他是否知道我領受他的謝意。我想他是知道的。但不知為什么,每想起老王,總覺得心上不安。因為吃了他的香油和雞蛋?因為他來表示感謝,我卻拿錢去侮辱他?都不是。幾年過去了,我漸漸明白: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p>
按理而言,楊絳在此要表達對老王的愧疚,情感應該是比較強烈的,以感嘆號收尾更加合適,但文章卻在平靜的陳述語氣中結束。細細品讀,這樣寫,其實是更能體現楊絳先生對這件事的冷靜思考的。她的心里,深深地揣著一分不安,反思的力量由此而生,楊絳先生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敢于自我解剖的良知便體現了出來。
書面語不能像口頭語那樣以疑問、祈使、感嘆等語氣或者語調的變化來表達情感,而必須要依靠標點符號來表示。因此,書面語中標點符號的使用可以在對語氣和停頓的標注中來揭示人物的情感。標點符號在表情達意上有幾種較為特殊的情況。
其一是標點符號的連續(xù)使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魯迅將問號和感嘆號結合在一起來表達人物情感:……然而同窗們到園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書房里便大叫起來:“人都到那里去了?!”
表面上看,問號是先生在生氣的表現,“你們這群小崽子,不好好上課,竟然到處亂跑?”但是在句子末尾又加上了一個感嘆號,則顯得意味深長了,聯(lián)系到后文的“他有一條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罰跪的規(guī)則,但也不常用,普通總不過瞪幾眼”這一句可知,先生是表面嚴厲而內心卻慈祥和藹的,所以“!”所飽含的感情恰恰是對之前生氣的調和,應是蘊含著長輩對晚輩滿滿的愛憐之意。
其二是標點符號的陌生化使用。朱自清《背影》一文的最后幾句話很有意思:我北來后,他寫了一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唯膀子疼痛厲害,舉箸提筆,諸多不變,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
朱自清父親的這段文字極具情感張力:“我身體平安”,言外之意是你不用擔心我?!拔ò蜃犹弁磪柡Α庇职炎约寒斍暗牟∏楹車乐睾嫱卸?,目的已經非常明了,即“我的身體很不好,你趕緊回來看看我”。正常的寫法,應該是多加幾個感嘆號,甚至是可以用感嘆號連用或者省略號的留白來強化自己的情感表達,但他卻偏偏選擇全以逗號來表述,究其原因,是因為之前與朱自清產生了隔閡而不便于直接開口,就把自己的情感隱忍起來了,這讓朱自清有更深的觸動與愧疚。
其三是打破常規(guī)不用標點符號。這一點在現代詩歌的創(chuàng)作上非常明顯。因為現代詩歌的分行,重點不是語意的停頓,而是受到節(jié)奏韻律、文字結構等方面的影響。而詩以言志傳情,現代詩歌對標點符號的取舍絕不是完全地隨意的,而要服從于情感表達的需要。林徽因《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一詩就大膽地在某些地方選擇放棄使用標點符號,既實現了詩歌語言的陌生化,又很好地傳達了詩人的情感。
部分標點符號由于自身的特性,可以幫助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通過想象完成對文學意境的營造,從而獲得更加美好的文學閱讀體驗。如省略號可以標示余意未盡的情況,在行文中恰當使用,可以言有盡而意無窮,引發(fā)讀者聯(lián)想。
請讀《安塞腰鼓》中的一段話:“一捶起來就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百十個斜背響鼓的后生,如百十塊被強震不斷擊起的石頭,狂舞在你的面前。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旋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亂蛙一樣,是蹦跳的腳步;火花一樣,是閃射的瞳仁;斗虎一樣,是強健的風姿。黃土高原上,爆出一場多么壯闊、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安塞腰鼓!”
分號的連續(xù)使用,讓幾個句子一氣呵成地排布下來,把安塞腰鼓以一種直觀而強烈的方式呈現在讀者面前,“驟雨”“旋風”“亂蛙”“火花”“斗虎”,這些意象會快速在我們的腦海中重新架構組合,讓我們在讀完之后還久久沉浸其間:見過安塞腰鼓的人也許會勾起曾經觀賞的回憶,沒見過安塞腰鼓的人也許會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想象安塞腰鼓在黃土高原上刮起的豪邁旋風。
教學中不能把標點符號只當作單純的語法知識進行應試化的教學,而應利用好教材所提供的經典文本,在具體的文學情境中去了解標點符號的特點,體會標點符號的作用,引導學生加深對文本內容和主題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