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欣，常麗霞

（河南科技學院，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3）

0 引言

云肩又稱披肩，肩披、搭肩，是華夏衣冠中別具一格的服飾款式。云肩作為領肩部裝飾的服飾品，以人體頸部為中心，披覆在肩部四周，常以云紋形、如意形等造型收邊，并施以多彩刺繡，綴飾彩色流蘇，如云霞在身，故稱為“云肩”[1]。此外，在民間，云肩不僅具有裝飾作用，還具有防止頭發(fā)污染服裝的功能，審美價值和實用價值兼具。李漁在《閑情偶寄》中記載：“云肩以護衣領，不使沾油，制之最善者也?！?/p>

云肩最早起源于秦漢與魏晉時期，由披帛演化而來，作為肩上的裝飾物。五代時期，云肩呈現(xiàn)出具體形態(tài)，如四合如意組合式。唐代至元代時期，佩戴范圍從只有貴族婦女可戴發(fā)展到貴族男女皆可佩戴。唐代時期云肩紋飾出現(xiàn)象征祥瑞的云紋紋樣。金代時期，云肩紋飾多樣，邊緣綴飾流蘇穗子等裝飾品。元代流行四合如意型云肩，沈從文先生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中對云肩的闡述：“元代貴族男女通用四合如意式大云肩”。明代云肩稱為圍肩，直到明代后期逐漸平民化。到清代正式命名為云肩。云肩的形制和內容隨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發(fā)展而變化[2]。

云肩是披在肩上的藝術，是古人生活的映射，飽含豐富的社會內涵和民俗文化價值。民間云肩的制作者主要是基層勞動者，他們的創(chuàng)作帶有原發(fā)性、業(yè)余性和自娛性，其地域性也很強。中原是華夏文明的發(fā)祥地，中原長期是中國政治經濟文化和交通中心。通過分析中原云肩的藝術特征，傳達中原民間藝術風采，傳承中原文化和精神。

1 云肩的藝術特征

云肩是中華民族民俗文化的產物，云肩作為普及大眾的服飾品具有很強的地方特色。一般上下多層組合或用多種形狀的塊面排列成的大塊面，形狀變化多樣，因此河南地區(qū)多出大云肩，所用工藝繁瑣，一般一件云肩需要一年時間才能完成，云肩用色渾厚，獨具風韻。

連綴式帶穗云肩是中原服飾文化館藏品中具有典型河南地域特色的服飾品，藝術特征顯著。如圖1所示的云肩在裝飾圖案、造型特征、色彩搭配以及制作工藝等方面都具有濃郁的中原意蘊。

圖1 連綴式帶穗云肩（河南）

1.1 裝飾圖案設計特征

云肩具有“云肩必有飾，有飾必有文，有文必含吉祥意”的裝飾特征。傳統(tǒng)云肩圖案題材豐富，包含有山川河流、花鳥蟲魚、飛禽走獸、戲曲故事、神話傳說或宗教信仰等元素，這些圖案元素以單個紋樣或組合紋樣等形式展現(xiàn)。中原地域傳統(tǒng)民間云肩圖案裝飾性較強，圖案題材通常取法自然或源自創(chuàng)作者的浪漫想象。在云肩圖案設計方面，民間藝人通常將自然物像經過提煉，用抽象或夸張的方式重構，借用繪畫，刺繡，拼貼等手段呈現(xiàn)圖案視覺效果，民間藝人通過云肩的圖案設計傳情達意。

中原服飾文化館館藏連綴式帶穗云肩紋飾繁多，大致可歸納為四類，植物類、動物類、幾何類、人物類。植物類圖案元素包含花卉紋，瓜果紋，葫蘆紋等。古人喜歡用繡片模擬花卉的形態(tài)或者在繡片上以針線為畫筆繡制纏枝花卉紋樣，寓意生生不息，富貴綿長，表達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民間藝人用貼布繡的方式表現(xiàn)瓜飽滿圓潤的形態(tài)，表達瓜瓞綿綿的意蘊，祝頌子孫昌盛，興旺發(fā)達，展現(xiàn)出勞動人民對生命主題的思考。葫蘆諧音福祿，是長壽富貴的象征，同時葫蘆多子，象征子孫萬代，繁茂吉祥。

如表1所示，連綴式帶穗云肩的動物圖案裝飾元素有蝙蝠和豬。此款云肩中共出現(xiàn)四組蝙蝠繡片，兩兩相對，四組蝙蝠形態(tài)造型各不相同，或瘦削，或寬胖，但卷曲如鉤的尾翅將蝙蝠的體態(tài)展現(xiàn)的惟妙惟肖。蝙蝠諧音遍福，是福氣具象化的形象。蝙蝠不同的組合、不同的數(shù)量表達的寓意有別，五只以上的蝙蝠表示福上加福。云肩上的如意云頭繡片和蝙蝠組成流云蝙蝠圖案，象征幸福如意綿延不斷。

表1 裝飾圖案分析

連綴式帶穗云肩繡片中繡制有豬的形象。豬是六畜之首，豬在農耕社會中具有重要作用。此處豬頭形象肥碩，體態(tài)肥大肉多，象征物質富足，寓意吉祥如意，人畜興旺。此外，古人將務農回家看到的家的形象提煉出來，遠取諸物，用亭子、豬的形象化符號表達家的概念，表達了團聚團圓等家文化的內涵，體現(xiàn)出制作者的巧思和意匠之美。

連綴式帶穗云肩的裝飾圖案中，魚躍龍門主題紋樣愈加考究。清《三秦記》中記載，江海大魚薄集龍門下，數(shù)千不得上，上者為龍，不上者魚，故云暴腮龍門。后世民間傳說遂稱之為鯉魚跳龍門。魚躍龍門用來比喻努力拼搏，砥礪奮進，勇于挑戰(zhàn)。科舉制度推行以后，鯉魚躍龍門用來比喻科舉中試。如今，魚躍龍門的內涵更具有深刻的當代意義，一方面家長希望孩子像魚兒一樣健康平安自由自在，另一方面祈愿兒童像鯉魚一般勇于挑戰(zhàn)，堅持不懈，刻苦學習，最終實現(xiàn)鴻鵠之志。

繡片中魚躍龍門主題紋樣的刻畫整體呈現(xiàn)質樸粗獷的風格特征。童子和花卉形象簡約，童子只表現(xiàn)頭部和身體軀干，其他部位省略。蓮花只繪制蓮心和左右兩片蓮花花瓣，用簡略的局部部位概括性表達主體形象。龍門圖案設計十分抽象，用線跡和不規(guī)則繡片表現(xiàn)龍門，古拙、逸筆草草，造型簡潔，不求形似，但求神似。用豬頭魚尾表達鯉魚越過龍門的景象，龍首似豬。精心設計的裝飾元素及其蘊含的傳統(tǒng)吉祥文化增加了民間云肩的裝飾效果和文化內涵，使其成為具有中原特色的民間藝術品，具有鮮明的淳樸氣息。

1.2 造型設計特征

云肩總體形制呈對稱形式，以領頸為中心，呈放射狀。云肩形態(tài)由面與線組合形成，通過多片不同形態(tài)的繡片拼接構成，云肩結構變化極其豐富。以層次結構區(qū)分可分為單片式、層疊式、混合式、連綴式。云肩的方數(shù)有約定俗成的規(guī)制，在云肩方數(shù)中多以四方、四組的形式出現(xiàn)，表達四方四合之意。云肩形制方數(shù)在造型輪廓和結構設計中也講究五數(shù)之說。五數(shù)是對“五德始論”的補充，在儒家學說中，五數(shù)為正數(shù)，合乎禮制，被視為正規(guī)、尊貴的象征。

連綴式云肩也稱串聯(lián)式云肩，是民間常見的云肩結構形式，連綴式云肩的實用功能是更加貼合人體結構，方便佩戴者活動，其美學功能是造型更加靈動秀美。連綴式云肩在層次上分為單層圈、雙層圈、多層圈。中原服飾文化館館藏藏品連綴式帶穗云肩便是典型的連綴式結構，總計五層圈，五方、五組，如表2所示。其中領圈部分的繡片用絲線相連，每一合接近領圈部分均為“山”字形云紋結構。第三圈用植物紋等不規(guī)則小繡片通過絲線串珠相連。第四圈將繡片設計成蝙蝠，花卉，瓜果形狀，繡片之間用絲線連接，給人帶來靈巧律動之感。第五圈以云紋型繡片收邊，五個繡片刻畫了三種造型的如意云頭。最外部下綴有彩色絲線編織的流蘇作為裝飾，整體飽滿、靈動、飄逸。垂掛穗子，寓意紅紅火火、歲歲平安。云肩的閉合系統(tǒng)在云肩形制中主要起到封閉遮掩、開合的輔助功能，通過閉合系統(tǒng)，能使得云肩的整體構圖更加完整，閉合點多位于前頸或后領窩處，帶穗云肩采用襻帶式閉合方式，襻帶式又稱為“帶結式”，是傳統(tǒng)服飾中最主要的閉合方式，方便云肩的穿脫，另一方面襻帶式系扎牢固度較好。

表2 云肩結構線描局部圖

在連綴式云肩中，單個繡片的排列與連接講究，通過組合與變化，連接組合成大繡片，進而形成完整的云肩形態(tài)。結構緊湊，比例和諧，構圖均衡，而在均衡中又體現(xiàn)出變化，樣式繁復，精心設計，可謂巧奪天工。帶穗云肩遵循設計美學原則，串珠為點，彩色流蘇為線，繡片為面，點線面結合，形成獨特的節(jié)奏和韻律。

1.3 色彩設計特征

清代云肩裝飾色多以“五色”為主,“間色”為輔,“五色”主要以黑、赤、白、青、黃組成,分別象征五行,構成“五行五色”之間呼應的關系,其中金對白、木對青、水對黑、火對赤、土對黃。東漢經學家劉熙所著《釋名》中記載：“青，生也，象萬物生時之色也。赤，赫也，太陽之色也。黃，晃也，晃晃日光之色也。白，啟也，如冰啟時之色也。黑，晦也，如晦冥之色也?！币晕迳珵榛A，相互搭配混合，可以得到間色，從而匯成了中國豐富多彩的傳統(tǒng)色譜。

梁一儒先生在《民族審美心理學概論》中提出：“色彩文化，是民族文化中最突出醒目的部分。地域環(huán)境不同，云肩色彩搭配也不相同，中原地區(qū)色彩華美，晉地區(qū)淡雅，齊魯?shù)貐^(qū)艷麗，形成的配色具有地域風格?！盵3]連綴式帶穗云肩的色彩構成可以分為三部分，即云肩繡片的底色、紋飾的裝飾色、工藝輔助色，如表3所示。云肩繡片的底色奠定云肩整體色彩基調。連綴式帶穗云肩的領圈部位和外輪廓如意云頭繡片底色采用紅色，上下呼應。古人尚紅，紅色是傳統(tǒng)五正色之一，“赤”被認為是太陽的顏色。熱情、溫暖、活力四射，在中國民俗文化中，紅色象征喜慶、吉祥，有消災驅邪的功能，是我國吉慶色彩的主打色?？拷I圈部位的山行云紋底色為葡萄紫，代表高貴，優(yōu)雅，凸顯女性身份特征。此外，帶穗云肩的繡片采用綠色、粉絲、藍色等高明度色彩，豐富了云肩整體色彩效果。云肩繡片紋飾色彩屬于裝飾色，是云肩色彩構成的重要部分，能直接表現(xiàn)出紋飾本身的樣貌與特色，通過不同色彩的搭配使用，描繪出創(chuàng)作者構想的場景畫面。例如，民間手工藝人用飽和度和純度較高的紅色和綠色搭配明度較高的粉色，表現(xiàn)出花卉和瓜新鮮飽滿的特點。工藝輔助色采用寶石藍、草綠、橙色、粉色，以及五彩色系。工藝輔助色對云肩整體色彩起到提亮調和作用。

表3 底色裝飾色與工藝輔助色

連綴式帶穗云肩色彩組合豐富多樣，平衡協(xié)調。云肩的配色大多使用對比色、間色搭配的方式。以及通過明度和純度的對比，色調冷暖對比、有彩色和無彩色對比等，給觀者平衡舒適的視覺感受。云肩的配色不僅有著中國傳統(tǒng)的配色規(guī)律，且符合現(xiàn)代配色原則，展現(xiàn)出民族特有的藝術美感和審美品格。

1.4 工藝設計特征

民間布藝的制作工藝十分考究，充分體現(xiàn)手工藝人的巧妙構思和匠人精神。人們通常采用多種工藝制作手段傾情打造民間藝術品般的服飾品。而云肩的制作手工技藝涉及刺繡、繪畫、鑲、補、貼、釘、嵌等。

不同的工藝手法體現(xiàn)出不同的紋理質感。連綴式帶穗云肩由多種工藝結合使用，如貼布、刺繡、綴飾，以及精細的緣飾工藝等，如表4所示。刺繡，即以針線為畫筆，在織物表面繪制出各種圖案，寄物與情。傳統(tǒng)的云肩藝術所用到的刺繡針法有打籽繡、墊繡、鎖邊繡、平針繡等，連綴式帶穗云肩用不同針法表現(xiàn)不同圖案肌理效果。例如，帶穗云肩中的花卉花瓣采用平針繡，呈現(xiàn)出平整規(guī)范的圖案效果。平針繡是將針線平直排列，由線成面，完成的云肩刺繡局部，呈現(xiàn)均勻平直、線跡整齊的肌理感。緣飾工藝中常用的有貼縫、鑲邊、滾邊。連綴式帶穗云肩材料上選擇彩錦繡制，將彩色錦緞等絲織品裁剪成如意云型，花果型等形狀，繡片內部填充一層薄薄的棉花，邊緣采用鑲邊工藝手段，再用鎖邊繡密密鎖制邊緣，使繡片邊緣齊整牢固。形態(tài)各異，大小不一的繡片間線珠相連，寓意珠聯(lián)璧合。此外，還采用了綴飾的手法，云肩外輪廓用彩色流蘇點綴，增加云肩的靈動搖曳飄逸之美感。

表4 刺繡工藝

2 云肩的文化內涵

2.1 精神承載

在中國傳統(tǒng)的世界觀、哲學觀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以器載道，云肩作為中國傳統(tǒng)服飾文化中的一顆璀璨明珠，蘊含著豐富的哲學觀念和文化精髓。古語云：“天道曰圓，地道曰方。”云肩的整體結構主要以頸領為中心，領圈為原型，整體向四周發(fā)展。呈現(xiàn)出外方內圓的造型特征，云肩的構成形式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著密切關系，象征著天圓地方。云肩紋飾取材于自然界，體現(xiàn)“道法自然”的精神理念，同時，云肩的圖案設計與廣大勞動者的精神相聯(lián)系，直接表現(xiàn)出他們的喜愛、理想、心理、審美、意趣等，帶有自娛性和自由性，表現(xiàn)出質樸的淳風之美。這些紋樣使傳統(tǒng)服裝的內涵更加豐富，體現(xiàn)了人們對“天人合一”造物文化的恪守。云肩制作過程中會采用貼布手段達到省材料的目的，傳承了中國戒奢以儉和尊重自然的觀念，也傳承了“天人合一”的哲學觀。

2.2 價值取向

民間云肩具有極高的文化價值，在藝術技巧上展現(xiàn)出的無窮想象力和奇特表現(xiàn)手法，充分展示著制作者的聰明才智。在社會組織，日常起居、歲時節(jié)令、人生儀禮、勞動娛樂和宗教信仰等方面，體現(xiàn)著世代相傳的文化積淀，通過手工藝人的構思和制作，將社會文化通過云肩的形式保存下來。人們的生活實踐離不開衣食住行，云肩作為服飾品中的一部分，滿足一定實際需求，具有實用價值。此外，民間藝術作品帶有珍貴歷史價值，有效反映特定時期，特定地域的思想，觀念，物質發(fā)展水平等信息，實體作品可以補充某些文獻的不足，具有充分歷史研究價值。

3 結語

云肩是社會發(fā)展歷史演變進程的縮影，是非語言的信息載體。連綴式帶穗云肩體現(xiàn)出稚拙、粗獷的藝術特征，透出質樸、率真的特色。連綴式帶穗云肩通過巧妙的圖案設計，精細的工藝，豐富的色彩，疏朗有致的造型，表達了中原人們對生活的熱愛，對家鄉(xiāng)的真情流露，對幸福的祈望，體現(xiàn)出一種樂觀向上的民族精神風貌。民間手工藝品保存著高貴的精神品質和優(yōu)秀文化基因，展示出千姿百態(tài)的地方風情。保護和傳承民間手工藝品，從而更好的傳承和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增強國人的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