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小禾 徐植
每個男人都想擁有一個智慧的女人,而每個女人都想擁有一個浪漫的男人。如果你要問我最好的愛情是什么樣子,《致D》也許是最好的回答。
很快你就八十二歲了,身高縮短了六厘米,體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麗、幽雅,令我心動。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度過了五十八個年頭,而我對你的愛愈發(fā)濃烈。我的胸口又有了這惱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熱的身體依偎在我懷里時,它才能被填滿。
這段話就靜靜地躺在《致D》的封底。這是本薄薄的小冊子,只有74頁,出版于2006年的法國,是哲學(xué)家安德烈·高茲的最后一部作品,記錄了作者和妻子多莉娜·基爾的一生。
它很難歸類為文學(xué),它不像文學(xué)的愛情曲折離奇,充滿矛盾和沖突。它也很難歸類為哲學(xué),它不像哲學(xué)的愛情偏乎抽象,講究倫理道德。它倒更像是一本紀實的書,講述了兩人五十八年來的生活經(jīng)歷,社會變遷。
或許,這就是本書的魅力所在,真實的事跡總是更具有代入感,令人向往,為之著迷。
高茲,出生于奧地利維也納。1938年,他隨家人移居瑞士,之后受到薩特存在主義哲學(xué)的影響,開始學(xué)習(xí)哲學(xué),成為薩特的學(xué)生。1948年,高茲移居法國。
多莉娜來自英國。高茲和多莉娜初遇時,多莉娜正被三個男人包圍著,向她大獻殷勤。她有一頭濃密的棕發(fā),珍珠色的皮膚,英國女人的高而尖的聲音,高貴俏皮,美得如同一個夢。
就在我們的目光彼此交錯的時候,我在想:“我不會有機會的。”
羞怯的高茲沒有上前搭訕,他并不抱希望。
然而,一個月后的下雪天,她剛出辦公室,他就慌張地趕上她,雪后的毛毛雨讓她的頭發(fā)顯得卷曲而迷人,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地說出:“我們?nèi)ヌ璋?。”沒想到,她爽快答應(yīng)了。
他們很快墜入愛河,和大多數(shù)情侶一樣見面、約會、跳舞、看電影,他為了她說著不太流利的英語,聊著政治、童年、家庭。
一起出去三四次后,他們交付于彼此。
和你在一起我才明白,歡愉不是得到或是給予。只有在相互給予,并且能夠喚起另一方贈與的愿望時,歡愉才能存在。
高茲用哲學(xué)的思考,文學(xué)的筆觸寫下了這段經(jīng)歷,難以想象,是多么相愛的兩個人,才能在觸碰到彼此時,除了熱烈的情緒,還有感恩的情懷。
愛到深處,結(jié)婚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高茲在面對婚姻時,卻猶豫了。他對婚姻有一種觀念性的偏見。他認為愛情是純粹的、樸素的,不應(yīng)和社會關(guān)系、法律關(guān)系聯(lián)系在一起,應(yīng)該脫離這些所謂的束縛而存在。誰又能保證在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后,這張婚姻契約還能滿足我們最初的欲望?
如果你和一個人結(jié)合在一起,打算度過一生,你們就將兩個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損你們結(jié)合的事情。建構(gòu)你們的夫妻關(guān)系就是你們共同的計劃,你們永遠都需要根據(jù)環(huán)境的變化而不斷地加強、改變,重新調(diào)整方向。你們怎么做,就會成為怎樣的人。
多莉娜對高茲的這番回答,讓他無法抵擋。
可準備結(jié)婚手續(xù)時,他顯得力不從心,更多的是沉默和遲疑。他內(nèi)心依然是膽怯的、抗拒的。
他甚至自卑地責問自己:這個美好得如夢一般的女人,為什么偏偏選擇我這樣一個毫無意趣的奧地利猶太小子?
多莉娜看出了他的猶豫,決定獨自離開。
這個處于懦弱狀態(tài)中的男人,終于在多莉娜走后明白,她是他避世的去處,她給予了他所有的安全感。如果不能真切地愛她,他再也不能愛任何人。
1949年初秋,他們結(jié)婚了。
婚后的生活雖然拮據(jù),但稍有起色。經(jīng)濟支撐主要源于多莉娜的付出,她參與劇團演出、兼職做肖像畫模特、兼職英語教師、在旅行團當導(dǎo)游……工作形式多種多樣,生活變得多姿多彩,掙得也比高茲多了很多。
此時,高茲在《世界公民報》擔任記者,可沒過多久,便失業(yè)在家。家里的生活來源全部落在了多莉娜身上。
她每天早晨八點開始工作,中午回家吃飯時,高茲通常還沒起床。他總是寫作到凌晨,他是一個離開寫作就不能活的人。
高茲每天寫作到凌晨三點,多莉娜會說:“上床來?!?/p>
高茲回答:“我馬上來?!?/p>
多莉娜則說:“不要馬上來,而是這就來!”
她一邊執(zhí)著地要求著,一邊總是留給他充足的時間。
我們成千上萬的人一生都在寫,并且最終沒有堅持到底,沒有出版任何東西。你也有過這樣的過程。你知道,從開始,你就知道一定要永遠保護我的計劃。
與這樣一個人結(jié)合,多莉娜不但包容理解高茲,并且從沒因此責備抱怨過他。
從《巴黎新聞》到《新聞雜志》再到《快報》,最后到《新觀察家》,高茲輾轉(zhuǎn)了好幾個新聞報社的工作,期間多莉娜一有空就會到雜志社幫高茲整理資料,這給高茲撰寫新聞出版物帶來了極大的好處和便利,高茲身邊的職員都明白,他根本不能沒有她。
多莉娜的大方優(yōu)雅和英式幽默,也為高茲在老板面前掙得了好印象。
此后,高茲的事業(yè)漸漸步入正軌。除事業(yè)之外,他的第一本著作《叛徒》,于1958年出版。
他在寫《叛徒》時,好幾次不敢在書中提到多莉娜,他曾經(jīng)一度認為多莉娜是個不起眼的小可憐蟲,也許是他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卑微迫使他以這樣的方式看待多莉娜,其實多莉娜是自信而勇敢的“貴婦”,他遠遠比不上她。
幾次三番對愛情的回望與探索,對多莉娜的直面與打量,他終于在書中描寫到他們的故事,并重新意識到多莉娜對自己生命的意義。
待到《叛徒》終于出版,我才重新意識到我欠你的是什么:你把你的一切都給了我,幫助我成為現(xiàn)在的我。在給你的一冊書上,我題道:“給你,我的凱,你把你給了我,你把我給了我?!?h3> 05
1973年,多莉娜的生活因為頭痛受到了干擾,最終她被確診為蛛網(wǎng)膜病變,且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抑制病情的發(fā)展。
疼痛的折磨使多莉娜陷入痛苦的掙扎,或是長久的發(fā)呆。
最終,一向樂觀的多莉娜不再寄希望于醫(yī)學(xué),她擺脫了對藥物的依賴,以古老自律的方式和健康規(guī)律的起居來排遣病痛,還練起了瑜伽。
可沒過多久,她又被查出子宮癌。手術(shù)前,他們一起回到多莉娜親手設(shè)計的房子,高茲用一把刻刀把多莉娜的名字鑿在房子的一塊石頭上——“D”。
那晚的夜空很美,夜鶯唱起了柔和的歌曲,他們都沒有睡著,靜靜地傾聽彼此的呼吸。
在你昏迷的日子里,我決定六十歲就退休。我開始計算我們曾經(jīng)分離的時光。我在做飯做菜中找到了樂趣,我熱衷于找尋能夠幫你恢復(fù)體力的綠色食品,熱衷于在瓦格拉姆廣場訂購順勢療法醫(yī)師推薦的權(quán)威制劑。
多莉娜患病的事實,讓高茲意識到剩下的日子什么是應(yīng)該放棄的,什么是他能集中精力去追求的。他放下了奮戰(zhàn)多年的新聞工作,全身心地照顧多莉娜。
他們找了一座古老的房子,冬暖夏涼,還有一塊很大的土地,多莉娜在草地上創(chuàng)造了一個小灌木園,高茲在土地上種了兩百棵樹。
多莉娜還是一如往常地鼓勵高茲寫作,在后來的二三十年里,他又出版了六本著作。
如果說愛情有賦予一個生命新的靈魂的魔力,那高茲的靈魂就是多莉娜賦予的,沒有多莉娜的世界,就沒有高茲的存在。正因為是你,也只能是你,才能完成兩顆獨立靈魂的交織和吸引。
《致D》在法國問世的第二年,高茲和多莉娜在家中打開煤氣共赴黃泉。
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長壽。
我不能活在沒有你的世界,不能習(xí)慣沒有你的呼吸,不能忍受沒有你的依賴。
2012年,《致D》被西班牙庫卡倫劇團改編成默劇《安德魯與多莉尼》,這個浪漫而真實的故事走上了舞臺,由3個演員飾演12個角色。這部默劇向人們表達:兩個人相伴的一生必然經(jīng)歷太多爭吵、太多矛盾,但盡管如此,攜手走向終點的那一刻,被銘記、被閃回的永遠是那些美好的時間段落——哪怕,在默劇版的結(jié)局中,多莉娜由于老年癡呆,已經(jīng)忘記了一生的刻骨銘心。
《致D》的結(jié)尾這樣說:
我們都不愿意在對方去了以后,一個人孤獨地活下去。我們經(jīng)常對彼此說,萬一有來生,我們?nèi)匀辉敢夤餐冗^。
(綜合源自“知乎”和“鐵牛影業(yè)”,有刪節(jié))
責編: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