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今年1月5日，是耿老周年祭。

猶記得，去年那個夜晚，當噩耗傳來，編輯部全體同仁無不悲痛萬分。在寸丹總編輯授意下，大家連夜制作了“絕唱｜耿林莽：我走我的路，我寫我的詩”紀念專輯，在雜志社微信平臺第一時間推出了老人家的遺墨，并于1月8日至10日，連續(xù)推出三期“送別與懷念：耿林莽先生紀念專輯”。與此同時，雜志社和寸丹總編輯還委托友人敬獻花圈、挽聯(lián)，遙寄心香一瓣，痛悼一代詩翁。

2023年10月下旬，本刊下半月專用投稿郵箱收到《筆耕不輟老益壯春風化雨桃李蹊：耿林莽的散文詩生涯》一文，展讀之余，編者欣慰不已。作者侯林鑫系黑龍江大學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文學經(jīng)典與文體寫作，這一次，他將目光投向散文詩這一文體，從現(xiàn)實關懷入手，通過境界、形象、敘事三個角度，解讀耿老的傳世經(jīng)典作品，并結(jié)合耿老生前的創(chuàng)作和理論，向讀者深入介紹先生獨特的散文詩創(chuàng)作觀和美學觀。為此，我們特在本期《詩話》欄目隆重推出，以饗讀者，告慰詩魂。

舊葉萎凋，新枝初發(fā)。當新年的陽光照射四方，我們不無欣慰地看到，散文詩壇依舊蔥郁，景色滿園！

摘要：耿林莽是當代散文詩界的泰斗級詩人，他大器晚成，五十多歲始創(chuàng)作散文詩。耿老的散文詩能以現(xiàn)實生活中任何題材入詩，對人、世界、宇宙、自然、歷史都有自己的關注，極大地拓寬了散文詩的格局和境界，在詩歌中創(chuàng)造了一個與現(xiàn)實相對應的詩情世界。他創(chuàng)造詩歌的抒情形象，以情意和胸懷展示作為人的精神氣質(zhì)，在評論中形成自己獨特的散文詩創(chuàng)作觀和美學觀，為散文詩界留下了豐厚的財富。

關鍵詞：耿林莽；散文詩；現(xiàn)實關懷

耿林莽，江蘇如皋人，1926年生，2023年1月5日于青島因病逝世。耿老從1945年開始發(fā)表作品，堅持創(chuàng)作直至晚年。他曾在《新徐日報》《青島日報》《海鷗》等刊物任編輯，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詩學會副主席、中國詩歌學會理事，耿老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寫作散文詩，王澤群評論他為“一支遲開的金絲菊”，劉湛秋稱他為“遲開的花朵”。他曾參加詩刊社“散文詩六人談”，出版散文詩合集《星星河》《潮音集》，并獨立出版《醒來的魚》《耿林莽散文詩新作選》《耿林莽散文詩選》《五月丁香》《飛島的高度》《夢中之馬》《草鞋抒情》《三個穿黑大衣的人》《散文詩六重奏》《鼓聲遙遠》等散文詩集和散文詩評論集《散文詩品評錄》，榮獲眾多獎項。同時，耿老還在多家報刊開辟專欄，不斷推介散文詩界的新秀，誠如王澤群所言：“這需要一種什么樣的熱情？什么樣的胸懷？什么樣的執(zhí)著?。俊⒘置H僅是因為：他愛散文詩?！雹賾{這一份熱愛，耿老在散文詩界烙下了一個溫馨的背影。

一世界造詩，詩造世界

散文詩在文壇中是個“靠邊站”的角色。相比小說、詩歌等“大眾”文體，它如同懸崖邊綻放的野花小草，沒有果實供人采擷，因此，作家們不肯費力氣攀峰采掇，評論家也從旁繞過，不指望憑借它獲得殊榮。然而，自魯迅《野草》起，散文詩就憑借思想密度的冶煉和形式的自由綻放佇立在現(xiàn)代文學道路的正中，以獨立之姿傲然卓立。說到底，散文詩是詩，有詩歌的象征和跳躍，然而，它又是“散文的詩”，把散文體式上的自由、情感的鋪陳披掛在外，散文詩便有了最利的矛和最堅的盾，在對社會和人生的思考上攻之無不破，在形式和美度的擴張中武裝無不周全。耿老投身散文詩中，是以思想和美質(zhì)的天平來為其正名的。

詩歌要寫現(xiàn)實。散文詩曾因矯情矜持、華而不實、細微柔弱的姿態(tài)，被詬病良久。然而，這并不是“誣告”，散文詩是在貝爾特朗和波德萊爾筆下起步的，那種陰郁、怪誕、神秘的感受為散文詩“追究內(nèi)部”提供了一條合法道路。因此，耿老提出“野一點”的寫作要求，野一點，便是大膽一點，要把現(xiàn)實應當關注的、作家應當關注的都寫到詩歌當中。散文詩人要做到“直面現(xiàn)實，不回避矛盾，敢于說出心中的所思所想”，不要有那么多的顧慮，散文詩本來是讓人大展拳腳的文體，若是思前想后、畏首畏尾，那必然不能使它將思想和文體上的優(yōu)勢發(fā)揮出來。現(xiàn)實世界一切應當關注的，都可以人詩，也都應當入詩。耿老的散文詩，包含宇宙、生命、文化、哲思、生存、自然，有大氣象、大格局、大關懷。耿老的熱量是巨大的，他能夠把對世界的整體性思考移植到作品當中來，并且輔以對時代的橫向展開，這種考量不是泛泛的，而是切實地大愛和關懷，如寫《采薇》，開篇即是“薇是一種貧寒的草，不是那支歌”，祛除詩歌的柔美意蘊和文化溯源，一種野菜，只與饑餓相關，只與貧寒相關，不是“采薇”，是“掐菜”，而更加悲涼的是，夢里的采薇女子、滿坡露水的草地、盛野菜的竹籃子都“找不到”了，作者用《詩經(jīng)》原本的戍邊故事把采薇女子和出征男子結(jié)合起來，但絕不能說它只是對《詩經(jīng)·采薇》的一種重寫，而是以采薇的框架直指人民的生活的苦難，這種苦難是現(xiàn)實的，把無法忽視的苦難以克制和隱忍融進優(yōu)美的詞句中，于是，它又成為一首詩了，生存、歷史、人情融進一首詩中，詩篇又反過來形成了一個悲憫、柔情、殘酷并存的想象世界，以詩人的情感為線索實現(xiàn)了想象和現(xiàn)實的重合。耿老的詩中，還有吃不上早飯、穿不上鞋子的孩子們（《窮人——一位民辦教師寫在黑板上的字》）；有睡在沙丁魚罐頭似的工棚炕鋪上的農(nóng)民工（《民工囈語》）；有守著煤、兒子卻在礦難中離開的老人（《陷落》）……耿老從不對題材挑挑揀揀，能夠拿來寫小說的、寫散文的，在耿老這里同樣可以用來寫詩，他的目光觸到最頂層時，便是浩瀚宇宙與整個人類之間的無聲交談，觸到最低點時，便是底層人民最深切的痛楚，讀他的詩，沒有人會懷疑他為什么會關注這些人、這些現(xiàn)象、這些話題.最現(xiàn)實也是最凸顯靈魂的一切，在詩中都可以讀到。耿老關注事件，貴州五個流浪男孩在垃圾桶中死亡的事件被寫進《五個男孩子》，他描繪歷史，寫南京大屠殺，成為文物的陶碗、纖夫、白帝城……他說“史與哲的因子，融涵于美的詩境之中，便具有凝重感了”②。感受宇宙的擴大和歷史的深長，也憐憫雨露中的花朵、花朵上被淋濕的蜻蜓，一切的世界都寫入詩中，一切的詩中都囊括世界。

耿老用詞也大膽。許多作家往往敢于把一些新潮的詞寫進小說、戲劇中，卻不敢用于詩歌和散文詩，仿佛以為小說戲劇就是全然西化的、現(xiàn)代的文體，而詩便要沾些古意，學古人吟風弄月或躊躇滿志。然而，古人以尺素家書寄相思，今人亦可以打電話、發(fā)信息傳真情。艾略特說詩歌的任務是保存、恢復并且發(fā)展語言，語言文字不只是工具，也是思想、現(xiàn)實，現(xiàn)當代文學要貼近現(xiàn)當代的生活現(xiàn)實，古詩是古人的日常，今人之詩也要有今人的生活，不要以為現(xiàn)代的詞語入詩不雅，或破壞了氣氛，詩就是表現(xiàn)詩人當下的環(huán)境和心境的，只要用得合適、恰當，一切都可以入詩，不然，豈不是推翻了現(xiàn)當代文學存在的實際，否定了“五四”新文學、新文化運動的努力？耿老提倡用“鮮活的日常生活語言”和“新鮮的民間口語”入詩，且要“賦之以自然的音樂節(jié)奏、旋律和韻味”才能在創(chuàng)作中水到渠成、如虎添翼?！奥糜涡^(qū)”“三十七層大樓”“玻璃幕墻”“上市公司”是極現(xiàn)代化的詞語，然而，用于表現(xiàn)當下生活的凌亂瑣碎，表達人類精神的失落，卻不得不用。耿老用心靈改造和情意的結(jié)合使它們完美地融入詩中，破除了現(xiàn)代性詞匯在詩性用語中的融合障礙。耿老對詞匯擇取的背后實際是對社會現(xiàn)實的關注，在《當代散文詩的發(fā)展暨“我們”文庫學術研討會論文》中，崔國發(fā)指出散文詩對“商品社會和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中出現(xiàn)的新情況與新事物”不能漠然視之。詞匯的背后是思想、文化、精神，不必一味地隱喻、象征，詞匯的直接沖擊力同樣是一種文學的處理方法。

二 一個多情的男子漢

耿老的散文詩中常常有一個鮮明的抒情主人公，情感的噴薄和傾吐都是通過一個具體的形象之口吐露。比起擬作寂寞空庭的閨怨詩，耿老欲塑造的是具有現(xiàn)代獨立精神的鳳凰和天狗，看他的《男子光輝》：男子漢叩響了時代的門，他不是游泳運動員、拳擊選手、斗牛士或沖浪運動員，只是改革開放時代的一名普通人，而時代中數(shù)不清的普通人都像他一樣凜然、壯闊、粗獷、雄渾，擁有“人的自信，人的尊嚴，人的獨立意志的閃光”，令人神迷。這章散文詩可以與《風中男孩》進行對讀，他同樣擁有陶色的胸膛，“縱馬，拳擊，沖浪運動員，斗牛士。全不是”，他們乘著穿街而過的輕型摩托，在夜的長廊盡頭點一支煙，令人神迷。這就是同一首詩，但《男子光輝》中男子叩門而入，斬釘截鐵、鏗鏘有力的“是我”二字比起風吹來的男孩多了分量，這種對自我存在的清晰意識和無懼無畏地站立在天地之間的氣魄，使男子漢的形象從一根羽毛變?yōu)橐蛔疸~像，健勁、莊重、堅實，極力展現(xiàn)了詩人主體人格和詩中形象的精神氣質(zhì)。這種男子漢的形象在詩中是隨處可見的，如《夏日閃爍》中男子漢勞動歸來，紫色的胴體上布滿閃爍的汗珠；《醒》中的男子漢胸膛光潔、等待日升；《遠山感覺》中的山也給人一種男子漢的感覺，充滿力度飽滿的誘惑；《水手·石榴和岸》中水手生命力蓬勃，是陽光海岸的體魄健壯的兒子；《黎明是水》中的他有隆起的胸部和閃光的筋肉，是大地之子，是人的向日葵；《紅高粱：搖得響的火》中男子漢像紅高粱一樣粗獷、昂然、火熱……他還可以是佩劍的美男子、遠征的男人、吹笛的男孩，一切都是激昂的、青春的、有沖力的，情感充沛、自信昂揚，展示著對“人”的肯定和確信。

對話性是耿老散文詩的一個特點，詩中主人公有時與讀者直接進行交流，作家賦予讀者詩內(nèi)的身份，把其他人物對主人公說的話直接對準讀者，“你說”“你呢”“你問”“你去尋找”……直接把詩歌中最直接的生活、話語、感受施加到讀者身上，引起最震顫心靈的觸動，把讀者也帶人到那種力與美的感受和生命能量與熱度的灼燒當中，“你”可能是一只鶴、一個郵筒、一個乘舟的旅人，或者就是那光輝的男子漢。對話是在激發(fā)不同角度的想象和理解，試圖把冷冰冰的詩中人物推到現(xiàn)實中來，讓“人”注意到“人”，不是一個容易的命題，它要把人的生命、存在、情感統(tǒng)統(tǒng)具象化，把人的憂傷、歡樂、思念甚至嗔怨都放人生活的杯子來一一品嘗，所以，耿老常從生活化的片段人手，勞動、餐食、行走，或是對陽光的感受都讓“你”直接體驗，“你”仿佛就身在其間，所以，與“你”對話再正常不過，用“你”而不是用“我”最直接的作用，就是讓讀者站到詩中來，讀者看、聽、觸到一首詩，也是看、聽、觸到詩中的每一落葉飛花、每一舉手投足，情感的體驗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耿老心中，散文詩也是一個男子漢，他在《閑哉詩話——關于散文詩》中說散文詩“既不作散文的婢女，也不作詩的童養(yǎng)媳，要作頂天立地的，具有獨立人格的男子漢”③，散文詩的柔弱諂媚，或許一直是他心口的一道創(chuàng)傷，他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去治愈散文詩，也是治愈自己，因此，在詩中創(chuàng)造了那樣直起腰桿、挺起胸膛的人之形象，希望散文詩有一天也可以成為詩中的男子漢，他是抱著一個父親的心殷殷盼望著這個孱弱的孩子能夠快些同其他文體一樣頂天立地的。耿老是一位真正有作家意識的詩人，不搶板凳、不搶麥克風，只一心為一個文體的發(fā)展，一種文學生態(tài)的健康成長用心作詩、做事幾十載，更是因為他的心靈單純、潔凈、明亮，對世界、人生、他者都懷著純潔的愛。

三 流向開放的句點

散文詩在上世紀80年代的一批作家手中“枯木逢春”，站在散文詩內(nèi)部看，是極為可喜可賀的，但拿到整個中國當代文學的視野當中，還有許多人沒讀過、沒留意，甚至在研究領域，有愛之者，也有棄之者。它的尷尬地位常來自文體界定的模糊不清，研究文章少，專著更少，文學理論對其定義少之又少，似乎以此便可斷定散文詩為文學大家庭里不重要的一員。然而，任何一種文體，都沒有統(tǒng)一的、完全一致的定義，就小說來講，就從莊子的“飾小說以干縣令”的鄙薄之道和班固的“街談巷語”變?yōu)榱簡⒊摹拔膶W之最上乘”，而同時代的作家、理論家、評論家又各自以其不同的想法論述，一個文體準確又全面的定義是不易得到甚至永遠不可能得到的，它的范圍不斷擴張，也總有文體超逸出這個范圍之外。因此，首先要創(chuàng)作，作品實際存在，就有進入概念范疇的可能。散文詩也是在詩的四周點開了一支手電，它只照到其中一個方向，且光束所能到達的距離是有限的，但我們會知道，在詩歌未被探索的邊界上，有更多方向、更遠距離等待著更多的手電照亮。“從格律詩到自由詩，是詩的一次解放；從自由詩到散文詩，是詩的又一次解放。”④耿老探索散文詩抒情和敘事的結(jié)合、思想和美感的互滲、復調(diào)式結(jié)構(gòu)的鉆研、詩歌與散文融合等方面的努力，正是為了在動態(tài)發(fā)展中，把握散文詩的文體界定、形式完善、價值生成、未來走向。文體的自我嬗變和敞開是一定的，“單一形態(tài)的無盡反復絕非一種文體發(fā)展的福音”⑤，散文詩本身的誕生正是詩在格律化和散文化不斷交替中誕生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是“詩的家族中最后一個‘出走’的‘浪子’。”⑥

散文詩靠一定的敘事為抒情提供情感的基石，這也是耿老對寫現(xiàn)實、陌生題材入詩以擴大詩境的最主要嘗試，正如初唐詩從宮廷靡靡之音到廣闊邊塞世界的變革，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意義。但散文詩敘事需小心謹慎，甚至是“提心吊膽”，一不小心，就會從詩歌的國度越境到散文中去，其結(jié)果雖然不是槍林彈雨，但還是不要輕易失去了詩人的分寸。散文詩在詩中引入散文的步法，可以插入一些散文式的細節(jié)描寫和敘事，但不是大張旗鼓地敘事，它畢竟是詩，“形成獨立文體后，也與詩保有一種血緣關系，可視為詩的‘變體’或‘交流’。”⑦要用意象、象征來中和敘事的單一性，使之有一種詩獨有的美感。針對此，耿老提出“化散文”的方法，“在散文因素被吸收后，要服從并服務于散文詩的詩性表達，融入散文詩的肌體之中，而不是簡單化地將散文原封不動地長驅(qū)直入，取而代之”，將“擁擠、膨脹、雜亂和瑣碎化”的“情節(jié)性片段”做“簡約性勾勒”，并用詩人的筆法制造“建筑美的視覺快感”和“音樂性、旋律美”，讓作品一眼看去，不知哪里是敘事、哪里是抒情，完全水乳交融，形成一個詩化的整體，警惕把散文詩變成散文或別的什么東西，達到“詩意的內(nèi)涵和散文之隨意”的理想化結(jié)合。如遇到敘事事實的體量過于龐大，也不必非要在短小精悍和內(nèi)容豐富二者間硬舍棄一個，耿老又提出“復調(diào)式的結(jié)構(gòu)體系”，“以多節(jié)段的片斷展開和組成多側(cè)面、多層次、多線路的系列網(wǎng)絡”，如樹之枝干，相互關聯(lián)，分中有合，合中有分?！逗恿髋c岸》中主人公在月光中走向河，而后登上船，再看到岸上女子的奔跑，將一段連續(xù)的情節(jié)分成三節(jié)呈給讀者，把敘事的關鍵隱藏在具有美感的抒情中，把一個微小的事物無限展開，建立和緩的過渡，穿插情感和意象的裝飾，提供喘息和回味的機會，“悠悠，悠悠，悠悠不盡的水，會把我引向何處去呢？”讀者不禁跟隨詩人的視野和思緒進行河邊的漫游。這種“多側(cè)面、多層次、多線路”的結(jié)構(gòu)體式，為散文詩的發(fā)展提供了一個鼓舞人心的風向標。

除此之外，耿老還在虛與實、意與象、思想性與藝術性等多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這種創(chuàng)作和理論兩兩結(jié)合、互相支撐的路子，為散文詩的前路鋪好了地基，后人可以倍速地建設。耿老希望的是文體的不斷扎實和延伸，他不懼怕多樣，唯怕眾人不敢“出風頭”，他說作詩“不可以嘆為觀止，不可以到此卻步，不可以引為滿足，不可以封為頂峰，不可以塑作偶像，不可以唯我獨尊”⑧，可看作耿老為散文詩設置的創(chuàng)作宣言。這幾十年來，他在副刊和專欄中不斷推舉新人，提攜后輩，“招兵買馬”，選編散文詩集《中青年散文詩人十六家》《散文詩人20家》和《絕頂美麗——愛情散文詩10家》。耿老曾說要留下點聲音在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聲音外，更希望“每個人的聲音”都嘹亮起來、悅耳起來，這是耿老對后輩的期盼，也是肩負著“老大哥”、“帶頭人”的身份對散文詩界的無限暢想，他要使散文詩的體格健壯起來，氣色好轉(zhuǎn)起來，辛辛數(shù)載，不過是想“請我們讀一點好詩”。他在散文詩這片荒原上的開墾，向無聲處豎起旗幟，以至于王志清說“耿林莽是中國散文詩的英雄”⑨。耿老在這里畫上了一個帶有勛章的句點，但散文詩會以他為一個新的起點繼續(xù)發(fā)展下去，向四面無限展開，如耿老所愿，乘勝追擊，建立一片全新的園地。

注：①王澤群：“一位負篋遠涉的行者”[J]，《文學自由談》，2011年第6期。②耿林莽，“守住——代序”[M]／／耿林莽：《鼓聲遙遠》。四川文藝出版社，2012。③耿林莽：“閑哉詩話——關于散文詩”[J]?！赌戏轿膲?988年第06期。④耿林莽：“散文詩：漫思隨想錄”[J].《詩刊》2005年第8期。⑤耿林莽：“耿林莽序文三題”[J]?！稌r代文學》（雙月上半月），2008年第2期。⑥耿林莽：“散文詩：漫思隨想錄”[J]。《詩刊》，2005年第8期。⑦耿林莽：“散文詩是詩的延伸”[C]《散文詩品評錄》，華藝出版社，2008年。⑧耿林莽：“散文詩：在多樣中發(fā)展”[M]，《草鞋抒情》，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⑨王志清：“我為什么這么定位耿林莽”[J]，《時代文學》（上半月），2015年第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