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電影《八角籠中》以“格斗孤兒”事件為原型,講述了大瀧山兒童通過學習格斗走出大山、沖破命運牢籠的故事。作為一部溫暖現實主義作品,其一經上映便收獲無數好評。文章對電影聲音的運用進行分析,探究聲音如何敘事,加深觀眾的共情體驗。方法:基于多聽角敘事理論分析影片人物,運用符號學理論用聲音完成影片所傳達內涵的接收。結果:多聽覺敘事塑造了人物的多面形象,展現了人物內心的變化,聲音景觀的符號化表達通過情感符號的自然聲、時間符號的環(huán)境音、空間符號的方言塑造了真實的時空。結論:影片運用聲音塑造出多面、復雜的人物形象,通過聲音景觀的符號化表達彰顯人物關系的溫暖化趨向,用溫暖記錄痛苦與困頓,消解人物困境,在現實中撫慰、溫暖觀眾,傳遞出人性的善良與堅韌,引發(fā)觀眾的情感共鳴。
關鍵詞:聲音;溫暖現實主義;符號;" 《八角籠中》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18-0-03
近年來,溫暖現實主義成為影視界主流創(chuàng)作理念。電影《八角籠中》不回避現實的殘酷與痛苦,保留了對現實的真實描摹。創(chuàng)作者并沒有選擇玄幻現實主義的飄忽、離地,也沒有選擇陰暗現實主義來全面呈現艱難、無奈與絕望,而是選擇以溫暖為底色,在困境中給人以力量。面對困難,影片中的人物始終保持昂揚向上的態(tài)度,對當下社會具有一定的積極影響。其中,電影的聲音設計對人物真實可感的形象塑造具有重要作用,同時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通過多聽角敘事與聲音景觀的符號化表達,啟迪觀眾的心靈,讓觀眾從情感上產生認同與共鳴。
1 多聽角敘事:塑造多面形象
電影是一門視聽結合的藝術,聽覺的重要性與視覺不分伯仲。“在由各類聲音構成的聽覺場域內,聽者接收到的聲音信號在人腦內形成的聽覺形象既包括‘在場的’聲音,還包括人腦主觀性想象的聲音?!保?]這些聲音不僅包括人物向外發(fā)出的聲音,如對白等,還包含人物內心發(fā)出的聲音,如獨白、旁白等。將這些聲音相結合,能夠為觀眾營造一個三維的立體空間。由此可見,聲音與畫面具有同樣重要的作用,承擔著電影的敘事功能。敘事學經常討論的是視角與敘述的關系。學者傅修延認為,在聽覺方面同樣存在“聽角”,“多視角敘事不是單一地改變攝像機位置,而是從不同的觀看角度與視聽角度來給觀者提供不同的感受”[2]。不同的聆聽角度會影響故事的建構。在溫暖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維度上,要保持變與不變。影片中主人公向騰輝變的是從騙孩子打假拳到真心傾囊相授,不變的是對孩子們的愛與一顆善良正直的心,影片通過前后期的變化完成了人物弧光的再現。聽覺方面,主人公與不同人物的多種“聽角”展現出了人物的復雜性與真實性。
1.1 對白展示人物多面
在影片中,故事主要靠人物動作和語言推進,對白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對話往往直觀傳達人物的行為目的,是人物想法的外化形式之一。影片通過向騰輝與不同人物的對話,展現其在不同生活場景中的不同側面,將這些碎片拼湊成一個整體,可以使觀眾更加深入地了解其形象。王鳳、王敬福等人的身份地位較低,向騰輝與他們對話時都說方言,有時夾雜粗話,語調中帶有經營沙場的草莽氣息,塑造出了一種粗糲的底層形象。這種具有親近感的方言、俗語拉近了人物之間的關系。向騰輝為周轉沙場,幫王敬福找孩子拉贊助,最開始向騰輝培養(yǎng)孩子的動機不純,想利用他們去酒吧打假拳賺錢。向騰輝到監(jiān)獄探望王敬福,可通過對話得知他們對大瀧山孩子的不同態(tài)度。王敬福完全把孩子當作獲得投資的工具,并不關心他們的未來生活,其作為假貨販賣商,更注重金錢、利益。此時,向騰輝對這些孩子產生了惻隱之心,但更多仍是為了個人利益,在資金不到位的情況下沒有插手他們的人生,最終選擇攆走他們。直至王鳳在酒吧為了讓向騰輝和孩子脫身,與砸場子的人起沖突被抓進監(jiān)獄,二人開啟了一場談話,王鳳勸向騰輝將俱樂部干起來。這場對話展現了向騰輝掩藏在石礫下的一顆真心,見證了人物思想的轉變。這一轉變讓觀眾看到了這個表面粗鄙、內心細膩的砂石場老板善良的本質,展現了“山里人”的閃光點。
語言是身份地位甚至權力的象征,上位者與下位者在表達相同意思時會采用不同的詞和語氣。例如大城市中的李校長、其他俱樂部創(chuàng)始人,他們的身份地位相對較高,講普通話,褪去了鄉(xiāng)土氣息,語調中有凌駕他人之感,從言語中拉遠了與“草根”出身的向騰輝的距離。在向騰輝雨中追逐李校長拉贊助時,李校長更是一言不發(fā),關上車門拒絕與其對話,采取一種回避、抗拒的姿態(tài),將向騰輝的聲音完全隔絕在外,通過不交流的方式表明自己輕蔑的態(tài)度,凸顯了向騰輝為孩子們四處奔走求助的無力感。
1.2 獨白剖析人物內心
通過獨白從限知性視角解讀人物內心,能夠塑造更完整的人物形象,完善補充事件內容。向騰輝經歷網絡暴力后并未為自己做任何辯駁,一年后,他偶然在路上遇到重操舊業(yè)的馬虎,得知孩子們并未得到妥善對待,決定通過節(jié)目曝光解決問題。面對眾人的指責,向騰輝直言自己“騙”孩子們出山溝,“騙”他們拿冠軍,除了他,沒人愿意“騙”這些孩子。面對鋪天蓋地的指控,他宣泄出自己的不滿,是一次老實人的爆發(fā)。這也是事件曝光以來的轉折點,通過輿論為自己正名,推動了敘事進程,幫助馬虎和蘇木順利解約。不僅將事情真相公之于眾,也讓眾人意識到他為了孩子們付出的良苦用心,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
1.3 旁白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
旁白通過人物的主觀性視角讓觀眾由內而外地感知故事,更加全面地了解事件,起到夾敘夾議的作用。影片通過審問格斗孤兒事件引出向騰輝的個人介紹以及事件的來龍去脈,從出獄承包大瀧山沙場開始,通過畫外音回憶展開倒敘,此時他的自我介紹便成了影片的解釋性旁白,對畫面起到了補充說明的作用。同時,向騰輝的敘述影響著敘事節(jié)奏。在看望母親這場戲中,旁白以回憶式的倒敘方式向觀眾解釋了向騰輝放棄格斗并發(fā)誓再也不碰格斗的原因,為前文多次拒絕傳授真本事提供了合理解釋。通過畫外敘事對當年的場景、入獄時母親的遭遇進行補充,使其作為兒子的人物形象更加立體。
2 聲音景觀的符號化表達:營造真實時空
索緒爾認為符號包括兩個構成性元素,分別是“能指”和“所指”,其必須有某種物質形式,必須指自身之外的某種東西,必須被人們作為某種符號使用與承認。在電影中,聽覺符號在敘事時,利用人們現實生活中的經驗將符號編碼,產生除聲音本體以外的特殊意義,用聲音完成影片內涵的接收。聲音景觀是謝弗提出的探討人、聽覺、聲環(huán)境與社會關系的理論,多層次、多維度的聽覺環(huán)境具備的內涵即聽覺符號的所指[3]。通過這些指代符號營造出真實落地的現實主義作品。赫伯特·澤特爾在《圖像聲音運動:實用媒體美學》中指出:“經常是聲音賦予了畫面真實性,而不是反過來由畫面賦予聲音真實性?!保?]影片中,人物活動會與自然環(huán)境交互產生各類聲音,這些細節(jié)會使環(huán)境更真實。作為情感符號的自然聲、時間符號的環(huán)境音、空間符號的方言,都使整部影片真實描摹出山里孩子沖出命運牢籠的艱辛歷程。
2.1 作為情感符號的自然聲
古代詩詞中常出現風雨等自然天氣的意象,風雨多指代環(huán)境惡劣,遭遇挫折或打擊。影片中多次采用雨聲作為自然環(huán)境音。孩子們第一次被帶回去充當拉贊助的工具,領導到來的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雨,雨聲中夾雜著孩子背贊助詞的聲音,展現出其對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的珍惜。大雨代表著困難、艱辛、低落,但孩子們依舊歡喜,對未來美好生活充滿了向往。
向騰輝去獄中看望王鳳后,夜里在一片蛙鳴里抽煙,四周群山環(huán)繞,身邊是茂密的草叢,微弱的蛙鳴顯示出自然環(huán)境的幽靜。向騰輝將王鳳所說的“做自己擅長的事”聽進去了,在空曠寂寥的環(huán)境中思考可行性?!叭魺o相關天籟跟隨,自然環(huán)境的視像就缺乏‘深描’而流于單薄的地點交代?!保?]在鄉(xiāng)下,充滿蛙鳴的草叢是十分常見的自然環(huán)境,為向騰輝提供了一個適合思考的場所。同時,他下定決心離開鄉(xiāng)村前往城市,意味著再難聽到這蛙鳴,因此不由得生出一股惆悵之意。
2.2 作為時間符號的環(huán)境音
聲音往往是時間流逝的直觀表現,電影中聲音伴隨著畫面過渡意味著時光飛逝。向騰輝將俱樂部搬到城里,認真籌備訓練,肢體與器材摩擦碰撞發(fā)出的聲音、器材晃動發(fā)出的聲音等交相呼應。這種嘈雜的聲音畫面與幾年的光景重疊進行時間過渡,故事時間在敘事中并未展現,敘事時間小于故事時間,暗示孩子們經過長時間的刻苦練習已經學有所成,為后續(xù)參加格斗比賽取得好成績做了充分的鋪墊。
2.3 作為空間符號的方言
語言與文化緊密相連。通過方言這扇窗戶,我們不僅可以了解地方文化與歷史,還可以明白創(chuàng)作意圖,直接參與劇作意蘊的表達,這對塑造人物性格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電影中,大多數人物對白采用川渝方言,如“不曉得是哪個龜兒子拍得”“棒老二”“腦殼遭打到了”“別給老子拉稀擺帶”“你個仙人板板”……通過劇中人物臺詞,觀眾很快就能定位故事發(fā)生的地點,將個人生活經驗與觀影經驗進一步結合,從而更好地理解劇情內容,加深與人物之間的情感聯結。
值得注意的是,《八角籠中》故事的人物原型為四川恩波格斗俱樂部創(chuàng)始人恩波,故事發(fā)生的真實地點為四川大涼山,可見劇組為了更好地講述2017年“格斗孤兒”事件,對人物進行了最大限度的還原。除向騰輝外,身邊的孩子、朋友也都采用川渝方言進行對話,更好地塑造了“未開化”的野孩子形象,“草根”味兒撲面而來,人物真實可感。
3 用溫暖記錄痛苦與困頓
電影《八角籠中》不僅是一部改編自真實事件的作品,亦展示了現實主義作品的新發(fā)展,影片既沒有熱烈歌頌,也沒有冷峻批判,而是選擇溫暖的底色,用細節(jié)代替強沖突的方式娓娓道來,是一種更容易被大家接受的情感化的作品[6]。影片對大瀧山孩子這個群體進行了深刻探討,引發(fā)了社會對貧困地區(qū)兒童教育和成長的關注。電影中孩子原型的現狀因個人選擇和發(fā)展方向不同各有差異,一些孩子如李子聰吾繼續(xù)在格斗領域發(fā)展,一些孩子選擇回歸學校接受教育,最終在特警、教師等職業(yè)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這種精神被導演記錄在電影中,又通過電影傳遞給更多人。影片通過一幕幕生動感人的情節(jié),將鏡頭聚焦在這群看似沒有出路硬拼出一條血路的孩子身上。他們訓練時所喊的口號“生如野草,不屈不撓”,不僅是電影的宣傳語,也是電影的核心精神。面對重重困難,影片中人物的表現讓觀眾看到了信念與堅持的重要性,看到了不屈不撓、敢與命運抗爭的勇氣和堅韌。
同時,電影揭示了網絡輿論與媒體對個人和事件的重大影響?!皭坌娜耸俊痹谖粗嫦嗟那闆r下通過網絡對向騰輝進行“圍剿”,這種網絡暴力行為在現實中經常上演。網絡媒體作為事件的報道者,應具備一定的辨別能力與人文關懷,對存疑之事加以驗證。同時,大眾要有思考能力,增強法律意識,不做有心人的“推手”。
4 結語
聲音在電影敘事中承擔著重要作用。電影《八角籠中》的聲音設計既明確表達了語義,又傳達了僅靠語言無法完全表達的深刻內涵,起到了刻畫人物形象、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作用。影片贊揚了孩子們敢于拼搏奮斗的勇氣,同時揭示了媒體的“雙刃劍”作用,傳遞了積極向上的人生觀與價值觀,彰顯了電影在文化引領中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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