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暢
【摘要】《刺殺騎士團長》是村上春樹繼《1Q84》之后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被譽為“村上春樹的代表作”。參照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第一部中的部分原文,基于及物性系統對林少華的譯本和賴明珠的譯本進行比較分析。本文發(fā)現林譯和賴譯的及物性過程使用基本與原作相一致,且兩位譯者根據不同的翻譯觀形成了各自獨特的譯本。林少華的翻譯觀是“審美忠實觀”,賴明珠的翻譯觀是“傳統忠實觀”。
【關鍵詞】及物性系統;林少華;賴明珠;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
【中圖分類號】H3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4-009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4.031
作為日本當代作家,村上春樹不僅在日本很受歡迎,在海外也很受歡迎。村上春樹作品的特點是文章語言通俗易懂,故事情節(jié)深刻晦澀。他的創(chuàng)作因受到了美國作家Protigan和Bonegat的影響,日本風不是很濃厚。近年來,村上春樹及其文學作品在中國以也廣泛傳播開來,最終引起了“村上熱”。其中,村上春樹作品中描繪的“孤獨感”“喪失感”“無力感”“治愈感”等意象,引起當下年輕人的強烈共鳴。除此之外,村上春樹作品的另一個不容忽視的特征就是對戰(zhàn)爭和歷史的深刻反省,《刺殺騎士團長》就是在這個特征下成長的作品。
《刺殺騎士團長》是村上春樹第十四部長篇小說,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新潮出版社于2017年2月出版,首次印刷量達到138萬冊。這本書有一千多頁厚,共六十四章。2018年2月5日,《刺殺騎士團長》中譯本開始預售。作品引起了中國讀者的反響,第一批印量達到70萬冊?!洞虤ⅡT士團長》保持了村上春樹一貫的風格,其有兩個中文譯本,林少華譯本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賴明珠譯本由臺灣時報文化出版社出版。兩位譯者在翻譯這部作品時,對村上春樹風格的整體理解和使用的翻譯策略不同,因此不同的翻譯版本也有各自的特點。
一、先行研究
(一)村上春樹林譯和賴譯的先行研究
關于村上春樹中文譯本的研究,幾乎都是以林少華的譯文和賴明珠的譯文為對象的。讀者們針對林譯和賴譯在網絡上展開了激烈的論爭。有人評價林譯很棒,但也有人認為他既不是古典文也不是現代文,讀起來很辛苦。有人評價賴譯容易讀,易于理解,但也有人認為這是機械譯文。對于林譯與賴譯的比較與此同時也引起了學界的矚目。
通過研讀先行研究發(fā)現,有很多關于林少華與賴明珠中文譯本的比較研究論述。宋英英(2011)根據村上春樹作品《海邊的卡夫卡》的語言特點,分析了林譯本和賴譯本的風格,并得出譯本背后的文化背景是影響其翻譯風格的最主要的因素。[1]崔博(2014)以林、賴翻譯的《挪威的森林》為中心,分析了譯者對譯本的影響。并得出譯者能忠于原作發(fā)揮其主體性,則譯本風格成立的結論。[2]李琳(2016)對《且聽風吟》的林譯本與賴譯本進行了比較,分析了各自文體特色、翻譯方法的異同,以及影響翻譯策略的社會和文化要因。[3]張曼等(2001)在《二十世紀中國的日本翻譯文學史》一書中,對林譯本從譯者自身的文學素質、原文風格的再現、原作傳播的影響三個方面給予高度評價。文章中說道:“林少華的譯文,體現了其在漢語上的良好修養(yǎng)及譯者的文學悟性,準確到位地再現了原文獨特的風格??梢哉f,村上春樹在我國的影響,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林少華譯文的精彩”。[4]
但其中也不乏一些負面聲音的出現,孫軍悅(2004)通過對林翻譯中誤譯現象的分析和闡釋,將文學翻譯與意識形態(tài)結合起來,認為譯者推崇的翻譯和翻譯中典型的誤譯阻礙了其在中國的傳播。[5]也有學者認為:林的譯文是一種“濃妝”,其美化了村上的作品。它摒棄了原文背后的歷史、社會因素,創(chuàng)造了一個只強調情感和審美氛圍的新語境。林譯對原作的文體和人物形象再現不夠充分,自己的個人創(chuàng)造過多。而賴譯是“不化妝”,直譯后完美地保留了村上文學本來的樣子,是“素顏的村上文學”。對于村上的作品賴選擇忠實地翻譯,她用中文重塑了村上所描繪的世界。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學者認為林少華的譯文過于美化,缺乏對原作的忠實,而賴明珠譯文使用的口頭語言更接近原作,對賴譯持肯定態(tài)度。不過可以看出,在國內對于林譯還是持正面態(tài)度的學者居多。
(二)及物性系統
系統功能學認為,語言是人類社會活動的產物。作為人類交際的工具,它承擔著各種各樣的功能。Halliday把語言的純理功能概括為三種,即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概念功能由多個語義系統組成,其中最重要的是及物性系統,旨在將人類現實世界中的所見所聞、所作所為分成若干種過程。Halliday認為,及物性系統可把人類的經驗分為六大過程,即物質過程、心理過程、關系過程、行為過程、言語過程和存在過程。[6]本文在及物性視域下,選取《刺殺騎士團長》典型詞句與兩個譯本進行對比分析,探究不同譯本特色。
二、《刺殺騎士團長》譯文特色比較
譯文的語言、特色、形式都是譯者下深功夫,經過深思熟慮后決定的。在追求忠實原作的道路上,譯者通過不同的翻譯手段,形成了不同的風格。想要研究譯文,首先需要了解原作。本章以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第一部為研究文本,根據日語原文,基于及物系統對林譯和賴譯的翻譯特色進行比較分析。
(一)林譯文的特色
林少華具有高超的母語運用能力,喜歡中國古典文學,能很好把握中國文化的精髓。受此影響,他非常重視譯文的韻律,在翻譯中盡量發(fā)揮漢語的優(yōu)勢,使原文變成有味道的漢語文學。因此,閱讀林譯文,既能感受到語言的華麗韻律,又能從文言體的表現中向讀者傳達中國文學美的感受,試舉幾例如下。
1.原文:まるで真夏の雨のようだった。風に乗った大粒の雨が音を立てて窓ガラスを叩き、雲も少しばかり鳴ったと思う。分厚い黒雲の群れが谷間を通り過ぎ、雨がさっと降り止むと、山の色がすっかり濃くなっていた。どこかで雨宿りをしていた小鳥たちが一斉に姿を現し、賑やかにさえずりながら、懸命に蟲を探し回っていた。
林譯:簡直像盛夏的雨。乘風而來的大粒雨珠出聲地叩擊窗玻璃,雷也多少打了,我想。厚墩墩的烏云前仆后繼通過山谷上空。雨戛然而止之后,山色整個變濃。不知在哪里避雨的小鳥們一齊飛了出來,嘰嘰喳喳撒歡兒叫著到處找蟲子。
2.原文:その鮮やかな混合が、免色氏の屋敷のコンクリートの白さをいっそう鮮やかに際だたせていた。それはほとんど潔癖に近い白で、これから先どんなものにも——雨風にも土埃にも、たとえ時間そのものにも――汚されることがないように、既められることがないように見えた。
林譯:那種鮮艷的組合使得免色氏公館混凝土的白色更加鮮艷奪目。那是近乎潔癖的白,仿佛往后不會受到任何污染、任何貶損——風雨也好塵埃也好甚至時間也好。
3.原文:白さも色のうちなんだ、と私は意味もなく思った。決して色が失われているわけではない。我々はデッキチェアの上で長いあいだ口を閉ざしていた。沈黙はごく自然なものとしてそこにあった。[7]
林譯:白色也是顏色的一種,我無謂地思忖。顏色絕不會失去。我們在躺椅上久久緘口不語。沉默作為極為自然之物存在于此。[8]
首先,與原作對比可以發(fā)現,上述譯文忠實于原作的同時,基本使用與原作相同的及物性過程。其次林譯的語言優(yōu)美,自然流暢,從林譯的文字中可以感受到語言的力量。因為林少華自身研究中文,所以在翻譯時喜歡使用華麗的語言、文言體和四字結構。因此,讀林譯文能感到像是讀著中國風味的小說。林譯受歡迎有兩個原因,一是林少華與村上春樹在精神上的共通性。二是林少華自身熱愛漢語,能注意到漢語微妙語感的表達方式??陀^地說,林少華現在是全世界村上春樹的最大譯者,村上文學在中國形成熱潮說是林少華的功勞也不為過。
(二)賴譯文的特色
2008年賴明珠在香港書展上說:“讀了林老師的譯文后,我感覺到我們翻譯的差異。一部分可能是簡體字的原因,再加上林老師喜歡唐詩,翻譯出的感覺和我翻譯、體驗過的村上春樹不同?!睆倪@段話可以清楚地看出,林譯和賴譯的各自特色的差異。接下來,我們將林譯和賴譯試舉幾例進行比較分析。
1.林譯:沒想到,盡管我仍同新手無異,可任務還是一件件紛至沓來。報酬也算得上水漲船高。負責我的人對我的作品也表示欣賞。委托人里邊甚至有人評價是“這里獨辟蹊徑”。
賴譯:不過明明還算新人,我這邊的工作卻接二連三地進來,報酬也適度提升。負責人對我作品的成績也感到佩服,委托人中還有人贊美“這畫有特別的筆觸”。
2.林譯:尖尖大大的耳朵前端從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白發(fā)間約略探出一點點,讓我從中感到類似鮮活生命力的元素。進而讓我想起秋雨初霽的清晨樹林中從一層層落葉間忽一下子冒出的活潑的蘑菇。嘴巴橫寬,細唇好看地閉成一條直線,仿佛一切準備到位,以便隨時可以現出微笑。
賴譯:在尖尖的大耳朵前端,修剪整齊的白發(fā)之間露出小臉。耳朵讓我感覺到新鮮的生命力般的東西。讓我想起秋天雨后的清晨,從滿地落葉之間忽然探出頭來的,充滿森林活潑朝氣的菇類。嘴巴橫向寬出,薄唇漂亮地筆直閉著,不怠惰地準備可能隨時會立刻微笑似的。
3.林譯:那個時候,我同妻的婚姻生活一度歸零。倒是在正式離婚協議書上也簽名蓋章了,但后來因種種緣由,歸終又重新開始婚姻生活。
賴譯:當時,我和妻子一度解除婚姻關系,雖然在正式離婚協議書上也簽名蓋章了,但后來由于種種原因,結果決定重新復合再結一次婚。[9]
從上述林譯賴譯比較中可以看出,直譯原作是賴譯的最大特色。與原作相比,賴同樣忠實于使用原作所采取的及物性系統過程。賴明珠譯文極為“透明”,保留了原作的風貌,從譯文中可以看到原文的通俗。同時使用了與民眾口語相近的語言,易于閱讀的同時也完美地再現了原文的意思。賴明珠評價村上作品的語序和語感都是英文式的,看不見作品的精巧之處,而是用極其簡單的表達方式,把想說的話和真誠的心好好地傳達給讀者。因此,賴明珠為了重現原作,讓讀者看到作品的真實面貌,舍棄自我,忠實地翻譯村上作品的每一句話,使村上作品的特色成為自己的特色,從而形成了具有獨特魅力的譯文。
(三)林譯和賴譯的特色比較
譯者特色在文學翻譯中是譯者身份的標志,由譯文的語言特色和總體流程構成。林少華和賴明珠自身的文化背景、翻譯觀和審美不同,因此從譯文中表現出來的村上作品特色也不同。另外,譯者按照自己的方式分別解讀原作,在保持各自獨特特色的同時發(fā)揮扎實的語言能力,從而形成具有獨特魅力的譯文。林譯使用華麗的語言,借用漢語的長處,把文字的力量傳達給了讀者。賴譯用簡單樸素的語言直譯,給讀者呈現了原作的世界。通過例句的比較,我們可以發(fā)現,無論是林譯文還是賴譯對于及物性過程的使用基本都是與原作相一致的,這也是二者譯文全部忠實于原作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在詞匯的選擇上,二者卻呈現了較大的差別。
通過上述分析,了解到林譯在修飾語言、重視韻律、巧用四字結構、發(fā)揮漢語特色、忠實原作的基礎上做出了類似中國文學的譯文。賴譯在不修飾語言的情況下,比起韻律和節(jié)奏感更重視原作的風格。關于兩譯文的特色,有學者認為林少華美化并翻譯村上作品的態(tài)度與村上春樹的翻譯觀不同。村上春樹使用“口語”,林少華使用“文言體”。他認為林譯是遠離村上的語體,林少華的譯文為“厚妝”,稱贊賴明珠的譯文為“完美直譯”。比起林少華,賴明珠更尊重原作,不加入個人感情,不化妝保留原作本來的特色,是一篇完美的譯文。
三、結語
本文將村上春樹《殺死騎士團長》第一部中的部分原文作為參照,基于及物性系統對林少華的譯本和賴明珠的譯本進行了比較分析,發(fā)現二者的譯本對于及物性過程的使用基本與原作相一致,這是其譯文忠實于原作的重要原因之一。且兩譯者根據自己的翻譯觀,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譯文。林少華的翻譯觀是“審美忠實觀”。即在忠實原作的基礎上,使讀者容易理解,將原作的意思更好地傳達給讀者,提高譯文的審美效果。林少華主張發(fā)揮譯者主觀能動性,不拘泥于原作的形式來表現自己的風格。林譯文節(jié)奏感強且文學性強,更易于讀者接受。不拘泥于原文的“形”,注重意義、氛圍的傳遞,選擇華麗生動的詞匯,展現了中國文學的特色。關于西方文化的專用語,林譯全部翻譯成中文,必要時追加了注釋。賴明珠的翻譯觀是“傳統忠實觀”。也就是說,賴明珠保持原作風格,追求譯文形式與原作一致,盡量不改變原文語序,主張譯者自身風格不應過于突出。舍棄自我,一詞一詞地翻譯,選擇極為普通、簡單的詞匯,將原作內容直觀地傳達給讀者。譯文保持原作風貌,將作品原有特色傳遞給讀者,符合中國臺灣讀者的接受心理。關于西方文化的專用語,賴譯幾乎恢復為英語。本研究認為兩者譯文均忠實于原作,正確表達了原作的思想和形式,遵守忠實原則是譯者在法律上和道德上的義務。也就是說,忠實再現原作是翻譯工作的第一位。無論是華麗的語言,還是樸素的語言,譯者都必須在忠實、尊重原作的基礎上進行翻譯。當然,在忠實于原作這一點上,林譯和賴譯都做到了。林譯和賴譯基于各自的翻譯觀,以具有自身語言特色的譯文,創(chuàng)作了對讀者來說易于接受的譯本。因此,村上的作品在中國讀者面前表現出了各種各樣的姿態(tài)。
參考文獻:
[1]宋英英.林少華與賴明珠譯作語言風格的比較[D].長春理工大學,2011.
[2]崔博.試論文學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以《挪威的森林》的兩個譯本為例[D].吉林大學,2014.
[3]李琳.從《且聽風吟》的兩個譯本看文體的翻譯[D].廣東外語外貿大學,2016.
[4]張曼 .王向遠: 《二十世紀中國的日本翻譯文學史》[J].中國比較文學,2001,(3):147-148.
[5]孫軍悅.翻訳研究理論に関する一研究——中國語『ノルウェーの森』の分析を通して[J].言語情報科學,2006,
(4):193-209.
[6]胡壯麟,朱永生,張德祿等.系統功能語言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74-84.
[7]村上春樹.騎士団長殺し[M].東京:新潮杜,2017.
[8]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 第1部 顯形理念篇[M].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8.
[9]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 第1部 意念顯現篇[M].賴明珠譯.臺北:時報文化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