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伴隨著16世紀的歐洲宗教改革以及隨之而來的航海殖民擴張,世界歷史進入了近代期。在西方航海家與殖民者擴張勢力的同時,以傳教士為代表者也在宗教、科學領域傳播著西方文化。利瑪竇在中西方科學文化交流的過程中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僅將西方的哲學、科學介紹給中國,而且還將中國的哲學、科學傳播到了歐洲。
【關鍵詞】利瑪竇;科學;西學東漸;中西文化交流
【中圖分類號】K248?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5-006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5.020
一、利瑪竇對中西科學文化的傳播
利瑪竇(1552—1610)本名為馬泰奧·利奇(Matteo Ricci),意大利人,利瑪竇這個名字是他到中國之后取的漢名,由于“利”字是他原姓氏音譯后的音節(jié),而瑪竇則是其原名字音譯后的名字,所以,他給自己取名為利瑪竇。后來,利瑪竇在中國的生活中,還借鑒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習俗,給自己取名“西泰”,是“泰西”的顛倒,意思是來自西方的國度。利瑪竇15歲時進入羅馬大學法學院學習,而后轉入耶穌會的羅馬學院讀書。在羅馬學院期間,利瑪竇修習古典學,包括神學、修辭、自然哲學等(自然哲學即是今天所謂之“科學”,包括數學、天文、地理等學科),尤其在數學與天文學領域,他跟隨當時優(yōu)秀的數學與天文學家克拉烏維斯學習最前沿的數理知識,還包括托勒密的地理學等。同時,他還熱衷于技術學科的學習,經常研習手工技能,比如地理地圖的繪制、天文觀測儀器的結構、機械鐘與日晷的制作工藝等。這些知識與技術的修習也為他后來在中國傳播西學奠定了基礎。
利瑪竇是傳教士中首位將科學以真正傳播的意圖來傳教的。在數學與天文學領域,利瑪竇將西學諸多典籍翻譯為中文,如《幾何原本》(前六卷)、《同文算指》《渾蓋通憲圖說》等。他還利用自己所學的地理學知識繪制中文世界地圖,在地圖上,他不僅標出中國的位置,也把歐洲和美洲等各大洲的位置悉數標出,煥新了中國人的世界觀,中國古時以來天圓地方的觀念也逐漸得到更正。利瑪竇不僅積極向中國傳播西方文明,他也將中華文明傳播到了西方,在這其中,他譯介了大量的中華文明典籍,如他首次用拉丁語翻譯儒家的《四書》,并且,在他寫給羅馬的信件中,他也詳細地介紹了中國的禮儀文化、科舉文化、祭祀文化等,讓西方人對中華文明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
利瑪竇作為一個西學傳播者,不僅熟稔于西方科學,還熱衷于學習中華文化,身具東西方文明知識的他也是世界上出現(xiàn)的第一位“世界公民”。也基于此,利瑪竇在人文、自然乃至藝術領域的中西方文化交流的過程中扮演了使者,乃至先驅般的角色,貢獻卓著。
在人文學科領域,利瑪竇在傳播西方思想文化的同時,也試圖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思想文化兼收并蓄,并提出了“耶穌+孔子”的觀點。利瑪竇在中國生活的過程中,切身感受到儒家文化是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主流思想文化,且儒家文化的影響不僅僅局限于統(tǒng)治階層,中國人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莫不受到儒家文化的影響。因而利瑪竇認為,若想在中國傳播西方宗教思想(天主教),以儒家文化為平臺是有利于其傳播的,而后利瑪竇一直嘗試在儒家文化與天主教思想中尋找契合點。利瑪竇在尋找二者共通性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在儒家經典中,“仁”的思想為其核心要義。儒家一直認為,“仁”者愛人,而這種觀念與天主教的“愛人”有著共通性。因而,利瑪竇認為,在傳播西方宗教觀(天主教)的時候,可以借用儒家思想中“仁”的觀念,這樣可以更好地將天主教“愛人”的觀念傳播開來。而且,儒家作為一個扎根中國人信念深處的思想流派,與宗教還存在著差別。作為兩千多年來一直占據中國思想界主流的儒家將經世致用的思想觀念不斷地傳播給每一個中國人。這也使得在中國的思想文化中,宗教總是處于邊緣境地,而作為皇室利用儒家也能更好地鞏固其在世俗社會所獲得的政權。世俗信仰超越宗教信仰,這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思想內蘊中的一個顯著特征。利瑪竇剝去了天主教宗教性的外衣,以“愛人”的名義將其思想內核以儒家經典作為詮釋在中國進行傳播,這也使得西方的宗教思想觀念逐漸在中國得到認識。
在自然學科領域,伴隨著利瑪竇在中國的傳教,為契合中國人經世致用的思想觀念,利瑪竇以科學之用啟蒙了近代中國科學,推動了中國數學、天文學等自然學科的發(fā)展。
在數學領域,利瑪竇譯介了西方的《幾何原本》《同文算指》,將其在中國進行傳播。《幾何原本》主要介紹了體系化的幾何公理,推動了中國近代幾何學的發(fā)展。而《同文算指》主要涉及的是西方的筆算,為中國近代代數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新的思考路徑。《幾何原本》《同文算指》彌補了中國近代幾何與代數發(fā)展的不足,徐光啟與李之藻在利瑪竇的帶動下也參與到了翻譯過程中,一起挖掘中國數學遺產,使得中國古代數學在近代也煥發(fā)出生機。
在天文學領域,自利瑪竇將西方天文學的成果帶入中國時,煥新了中國人的天文觀。中國古代的天文觀是天圓地方說,并認為中國處于世界的中心,而利瑪竇帶來的地理大發(fā)現(xiàn),證明了地圓學說的正確性,這也沖擊了中國人古老的天文觀,使得中國人對地球乃至地球的周日運動開始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認知,也使得中國近代的天文學進入了新的發(fā)展階段。西方天文學帶來了先進的計算理論與觀測儀器,這更使得中國的天文學研究從數理天文學階段開始轉向幾何天文學階段,由此也引發(fā)了中國近代的天文學革命。這場浩蕩的天文學革命不僅使得中國人重新認識了地球乃至我們的宇宙,也使得中國人對歷法的計算方式發(fā)生了變革。明代科學家李之藻利用利瑪竇帶來的星盤構造術寫成了《渾蓋通寶圖說》一書,這直接影響了明代的歷法計算方式,直至清代,流傳千年的中國歷法已完全被西洋歷法所取代。
在語言藝術領域,利瑪竇為中西語言文化藝術交流也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在語言文化領域,漢語音韻學中長期存在著字音與音素的不規(guī)范問題,而利瑪竇利用拉丁字母對漢字進行標注,較好地解決了此問題。同時,利瑪竇在中國長期的生活中,翻譯和撰述了多達19部漢語著作,其中大概有13部被收錄在《四庫全書》之中,這充分說明利瑪竇在中西語言文化交流中的貢獻之豐富。
同時,利瑪竇還向西方傳播漢學,將儒家學說傳播到歐洲,西方歷史學家稱利瑪竇為歐洲漢學的開山鼻祖。在音樂藝術領域,利瑪竇帶來了西洋音樂,為明代皇帝敬獻西琴,同時,他還自己譜曲,創(chuàng)作了《西洋八曲》,在民間社會廣受歡迎。
不僅如此,西洋繪畫藝術原理也被利瑪竇一并引進了中國,他為明代皇帝進貢的圣像畫栩栩如生,如《天主圣母像》,這些生動的西洋畫作也為明清時期的繪畫技藝注入了新的活力,影響了明清以來的繪畫風格。
二、利瑪竇影響下的“西學東來”
利瑪竇以科學之名在中國傳教,不僅利于利瑪竇向中國傳播西方思想文化,而且也客觀上推動了中西之間的文化交流互動。
在人文學科交流領域,利瑪竇根據在中國長期生活所得到的經驗,深知只有深入儒家文化圈,全方位了解儒家文明,才能在中國社會得到權貴和百姓的尊重與理解。因而,利瑪竇在中國大量閱讀中國經書,了解中國民俗,學習中文寫作,實現(xiàn)了從“西僧”到“西儒”的身份轉變。利瑪竇在中國韶州居住期間,大量翻譯儒家經典,如《四書》,并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悉數翻譯成拉丁文。利瑪竇也成為歐洲儒家典籍最早的詮釋者。中國的儒家思想被傳播到歐洲后,成了歐洲思想界的養(yǎng)料,一時間影響了歐洲的啟蒙運動。伏爾泰就曾稱贊孔子比耶穌還偉大。之后,利瑪竇在南昌生活期間,還將西方科學思維利用標準的文言文表達出來,認為人最重要的思維器官是“腦”,這與中國文化中的“心”為元神之府有著區(qū)別,由此,利瑪竇寫成《西國記法》,被稱為西洋傳入中國的第一本心理學書。
在自然學科交流領域,利瑪竇翻譯了大量的西方數學與天文學著作,為中國近代基礎科學的發(fā)展煥新了方向。利瑪竇在中國韶州首次向中國社會傳播西方“數學科學”。后來,利瑪竇與中國儒士瞿太素合譯了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第一卷),瞿太素不僅向利瑪竇學習了幾何學知識,還師從利瑪竇學習了一些天文觀測的實踐技能,比如制作地球儀、星盤等。西方科學與中國科學的互動也正是基于此而展開,自此以后,“科學知識”在近代社會的中國逐漸傳播開來。利瑪竇在南京與北京期間,結交了徐光啟與李之藻等科學家。徐光啟與李之藻感嘆西方科學的體系完備,并與利瑪竇合作翻譯了大量西方數學與天文學著作,以此革新中國傳統(tǒng)的科學思維。利瑪竇與李之藻合作編寫了《渾蓋通憲圖說》,在這本天文學著作中,利瑪竇提供了一種新的宇宙論模型,即托勒密模型。同時,書中還詳細記載了諸多來自西方的天文觀測實踐設備的制作原理。而利瑪竇在與徐光啟的合作中,更是將中西方科學文化的特質進行了審慎的考究。由于中國文言文與拉丁語迥然不同,于是二人將文言文與拉丁文的詞匯、語法、結構進行了一一比較,努力詮釋歐氏幾何公理的翻譯法則,將歐氏幾何公理術語悉數譯成中文,時至今日,他們創(chuàng)造出的數學術語還在數學界沿用。
在世界觀交流領域,利瑪竇以西方先進的地理知識為中國繪制了世界地圖,革新了中國人的地理觀與世界觀。利瑪竇繪制的首幅中文版世界地圖是在中國的肇慶繪制的,而這幅世界地圖是以歐洲人的世界觀來繪制的,利瑪竇將其命名為《輿地山海全圖》。地圖上基本概括了當今世界的整體地理格局的全貌,包括美洲、歐洲、利比亞(非洲)、亞洲乃至太平洋領域(南極地區(qū)),都在地圖上有所涉獵。而且利瑪竇在繪制地圖的過程中,把當時已知的地理領域以橢圓形的圖式呈現(xiàn)出來,借此表示地球是一個球形般的存在。雖然這幅地圖的繪制仍然蘊含著歐洲人的世界觀,但歐洲中心主義的現(xiàn)象在這幅地圖上卻被利瑪竇有意規(guī)避。利瑪竇在繪制地圖的過程中,將亞洲置于地圖的中心位置,歐洲與非洲被他置于地圖的左邊,美洲則被他置于地圖的右邊,這樣的位置設置也使得中國的地理位置位于世界地理的中心地帶,同時,在很大程度上,利瑪竇的地圖方位設置也迎合了中國傳統(tǒng)的地理中心觀的基本觀念。在地圖的標識中,他標出了大洋與大洲的基本方位,還繪制出了經度、緯度與赤道等地理標志。
也基于此,利瑪竇所制《輿地山海全圖》也獲得了中國學界的高度認同,此后中國地理地圖繪制中的很多地理要素都參考了利瑪竇的《輿地山海全圖》。而后,利瑪竇在南京又繪制了第二版中國地理地圖,命名為《山海輿地全圖》,不僅比例尺進行了更新,許多地名都進行了更改,在改進的過程中,利瑪竇也吸收了中國文化,一些地名和注釋援引了許多中國儒家典籍中的典故。也由此,中國學者把利瑪竇稱為西方第一個“中國通”。
三、“利瑪竇規(guī)矩”與利瑪竇對中西科學文化交流的作用
利瑪竇以儒學化的方式向中國傳播西方科學與宗教,促進了中西科學文化交流與傳播。而在這一傳播過程中利瑪竇所采取的策略也被康熙帝稱為“利瑪竇規(guī)矩”。其主要內容有:
首先,利瑪竇在傳教的過程中,為了更好地推進其傳播,他結識了許多上層人士,包括朝中大臣、文人學士。利瑪竇認為,欲想更好地傳教,首先要讓中國社會的知識階層與上層人士都了解并接納,并借助他們的力量來進行傳播,這樣會比自己作為一個西方人的身份傳播更有說服力。為了贏得中國社會知識階層與上層人士的信任,利瑪竇接受了中國式生活與禮節(jié)。他曾說:“在中國每天吃五谷雜糧,無面包與葡萄酒,這已經是一種習慣。”由此,瞿太素、李之藻、徐光啟等人逐漸成為利瑪竇在中國傳播西方科學與宗教過程中的中堅力量。
其次,利瑪竇深知,在中國這樣一個儒家文化占主流的國家,經世致用已成為中國社會的普遍信條。所以,利瑪竇雖然是以傳教為目的,但卻是以科學為手段進行傳教,以科學詮釋了宗教的功用性,暗合了中國人的普遍認知,這樣,利瑪竇傳播宗教的目的就可以漸漸地實現(xiàn)了。他最先向中國人介紹的西方科學是數學、物理學、天文學與地理學等學科。他在向中國人介紹科學的過程中,還借用了他隨身攜帶的一些科學器具,比如三棱鏡、地球儀、世界地圖等??茖W理論與科學實踐的結合,使得利瑪竇帶來的西方科學在中國加速傳播。一些中國學者也與利瑪竇合作,翻譯和著述了諸多科學典籍,如《幾何原本》《同文算指》《坤輿萬國全圖》等,利瑪竇的科學傳播進程的加速客觀上也有助于他的宗教傳播。
最后,利瑪竇在傳教的過程中為了徹底在文化上與儒家進行融合,于是,他在傳播天主教義的過程中提出了“合儒”的策略。因為他若想更好地傳播教義,也深知必須依靠儒家經典來作詮釋,所以,他在中國生活期間,一方面積極致力于傳播西方科學;另一方面則積極學習儒家經典文化,并試圖最大限度地融合天主教教義與儒家思想,使天主教成為中國社會可接受的宗教。利瑪竇在其《天主實義》《二十五言》等著作中,不僅利用儒家經典尋找與天主教教義的相通之處,而且還利用儒家的論證之道來為天主教教義做詮釋,比如儒家典籍中的“天”,在利瑪竇看來,則對應天主教教義中的“神”。
利瑪竇在中國傳播西方的科學與宗教,這對于中西科學文化的相互交流與借鑒,具有重要的意義。這場以利瑪竇為主的耶穌會士發(fā)起的西學東漸運動為中國社會帶來了近代科學,啟蒙了中國人的科學意識,煥新了中國人的世界觀。利瑪竇不僅僅是作為一個“西僧”在中國進行傳教,同時,他又作為一個“西儒”將中國的儒家典籍譯成拉丁文傳播到歐洲,因而,他也被稱為中西科學文化交流的先驅。這種東西間的科學文化交流互動也自利瑪竇以來,便蔚為大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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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胡躍,男,漢族,河北唐山人,寶雞文理學院哲學系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倫理學、科學與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