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躍華
我擁有兩套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魯迅全集》。
第一套1989年北京第4次印刷,單卷定價,共計125.35元(全十六卷)。當時少不更事,胡亂讀將下來,竟然“忽略”了最能反映作家性情的書信和日記部分。
第二套2020年10月第11次印刷(責任編輯甘慧、朱衛(wèi)凈,責任校對王玉川),定價1360.00元(全十八卷)。疫情第二年,我集中三個多月時間(2021.2.28至2021.6.4),上班下班、白天黑夜通讀,逐卷用毛筆寫下兩三百字的讀書筆記。然后利用點滴時間整理打印讀書摘要,僅前九卷就錄入16.1萬多字。
32年過去,彈指一揮間。我半吊子的讀書生涯中,魯迅著作是我讀得最多、引用最多、受益最多的著作之一。欣聞人民文學出版社擬再次啟動《魯迅全集》(以下簡稱全集)修訂工作,我想從讀者角度奉上七點不成熟的“外行意見”,算是野人獻曝,僅供修訂編輯委員會參考與批判。
其一,表述不一問題
全集是一個有機整體。小說、雜文、講義也好,書信、日記、注釋也罷,如果文字表述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前后不一,各行其是,就會給讀者“雜亂無章”的印象。
第三卷第243頁倒數(shù)第9行:“今年卻又變了‘暫署僉事了,還未去做,然而豫備去做的,目的是在弄幾文俸錢”;第十五卷第241頁第9行:“下午收八月分奉泉三百”。
第三卷第335頁注釋﹝1﹞:“北京《世界日報副刊》”;同卷第364頁﹝1﹞:“《世界日報副刊》”。
第五卷第348頁第10行:“目下在讀什么書”;第374頁注釋﹝6﹞:“目下所讀之書”。
第五卷第473頁注釋﹝1﹞:“上海《中華日報·動向》”;第589頁注釋﹝1﹞:“《中華日報·動向》?!?/p>
第五卷第506頁第1行:“馬將桌邊,電燈替代了蠟燭”;同卷第十一卷第544頁倒數(shù)第10行:“有卓子,有枕頭”。
第六卷第590頁注釋﹝2﹞:“‘兒童年 參看本卷第54頁注﹝3﹞”;第十二卷第360頁注釋﹝4﹞:“張君 指張?zhí)煲?,參?30201信注﹝1﹞。”一個參看頁碼,一個參看時間。
第七卷第427頁標題:“《〈北平箋譜〉序》”;第十四卷第270頁倒數(shù)第7行:“最近我和一位朋友在印《北京詩箋譜》”。
第八卷第37頁注釋﹝16﹞“托爾斯泰(JI.H.TOJICTON,1828-1910),俄國作家。著有《戰(zhàn)爭與和平》”;同卷第419頁第7行:“俄國為什么能夠有《和平與戰(zhàn)爭》這類偉大的作品產生?”
第八卷第422頁第2行:“實則兼用木版,石版,波黎版及人工著色”;第十二卷第501頁倒數(shù)第8行:“須看其印品才知道,因為玻瓈版也大有巧拙的”。即玻璃版,又稱珂羅版。
第十卷第168頁標題:“《域外小說集》”;第十五卷第81頁第2行:“上午以《或外小說集》二冊交稻孫”。域、或交替出現(xiàn)。
第十卷第172頁第4行:“所作小品甚多,長篇有《赤咲》一卷,記俄日戰(zhàn)爭事”;同卷第174頁倒數(shù)第7行:“長篇小說有《赤笑》,記一九○四年日俄戰(zhàn)事”。“咲”同“笑”。
第十卷第174頁第1行:“迦爾洵與託爾斯泰同里,甚被感化”;第十卷第337頁標題:“《〈托爾斯泰之死與少年歐羅巴〉譯后記》”?!坝殹蓖巴小?,交替出現(xiàn)。
第十一卷第113頁倒數(shù)第1行:“所以英人從中破壞”;第125頁第5行:“正聽見人在廣州肇事”。“”同“英”。
第十一卷第155頁倒數(shù)第3行:“樊鍾秀已入開封”;同卷第156頁注釋﹝5﹞:“樊鐘秀”。
第十二卷第54頁倒數(shù)第6行:“給丁山電中之‘才年,蓋影射耳”;同卷第59頁第3行:“致丁山電用‘材年者,鼻蓋與聞其事”。
第十二卷第101頁倒數(shù)第8行:“瑠瓈廠淳菁閣(?)似乎有陳師曾畫的信箋”;第十二卷第366頁倒數(shù)第7行:“在留黎廠得了一點箋紙”;第十五卷第11頁倒數(shù)第3行:“又至瑠璃廠購《黃子久秋山無盡圖卷》一冊”;第十五卷第47頁倒數(shù)第1行:“午后即散部往琉璃廠”。琉璃廠稱謂眼花繚亂。
第十三卷第314頁倒數(shù)第6行:“紀得左轉,已為文官所聞,所以論紀德或恐不妥”;同卷第315頁注釋﹝2﹞:“紀德左轉”。“紀得”乎?“紀德”乎?
第十三卷第425頁第9行:“因作者正苦于無人知道,因而沒有消路也”;同卷第431頁倒數(shù)第4行:“銷路大約也未必壞,就約他譯來”。消、銷交替出現(xiàn)。
其二,繁轉簡體問題
魯迅寄居紹興會館時年復一年抄古碑,用古體字多,偶爾還自造漢字表達特殊含義,增加了繁體轉簡體的難度。盡管書信、日記卷《說明》:原件(手稿)所用古體字,除必要保存者外,都已改為現(xiàn)行通用字。但還是留下不少“尾巴”。
第三卷第530頁倒數(shù)第5行:“故我想,衣大,穿屐,散髪等等”?!绑姟蓖鞍l(fā)”。
第四卷第390頁第6行:“侯官嚴復達恉”?!皭d”同“旨”。
第七卷第171頁倒數(shù)第10行:“征之同誌的翌月號上錢玄同君之所說”。“誌”同“志”。
第八卷第28頁第2行:“抑以眾讙盈于人耳,莫能聞淵深之心聲,則寧緘口而無言耶?!薄白挕蓖皻g”。
第八卷第33頁第4行:“則念古民神思之窮,有足媿尒?!薄皨崒蓖袄枴?。
第八卷第91頁第1行:“鄧氏歿于清光緒末年”。“歿”同“歿”。
第八卷第169頁第3行:“并蒙派員蒞校徹查在案?!薄吧W”同“蒞”。
第八卷第457頁第1行:“藁,比附原著,繹辭紬意”?!稗弧蓖案濉?。“ 紬”同“”。
第九卷第332頁第10行:“羅貫中名本,錢唐人”?!疤啤蓖疤痢薄?/p>
第九卷第420頁倒數(shù)第8行:“朱明盛長,旉與萬物?!薄皵辍蓖胺蟆?。
第九卷第421頁第1行:“至敖游醼飲之時,則又有新聲變曲?!薄搬€”同“宴”。
第九卷第435頁第3行:“述貨殖則崇埶利而羞貧賤”?!皥恕蓖ā皠荨?。
第十卷第21頁第2行:“原鈔頗多譌敚”?!白F敚”同“訛奪”。
第十卷第35頁標題:“《〈會稽郡故書襍集〉序》”?!耙S”同“雜”。第1行:“冣史傳地記之逸文”?!皟狻蓖熬邸薄5?行:“舊聞故事,殆尟刁遺”,“尟”同“鮮”。第9行:“乃剏就所見書傳,刺取遺篇,絫為一袠……是故敍述名德”?!皠y”同“創(chuàng)”?!敖t”同“累”?!靶槨蓖班?。“敍”同“敘”。
第十卷第51頁倒數(shù)第5行:“浮螘萍連,醪華鱗設?!薄拔暋蓖跋仭?。
第十卷第87頁倒數(shù)第3行:“埽蕩煙埃,斥偽返本”?!败!蓖皰摺?。
第十卷第88頁第13行:“而得翫繹之樂耶。”“翫”同“玩”,
第十卷第89頁第7行:“有複見于不同之書”?!把}”同“復”。
第十卷第96頁第7行:“趙與旹《賓退錄》皆嘗辨之?!薄皶E”同“時”。
第十卷第103頁倒數(shù)第10行:“而今遺集苓落”?!败摺蓖傲恪?。
第十卷第107頁第9行:“其影響于后來者甚鉅”?!扳牎蓖熬蕖?。
第十卷第111頁倒數(shù)第4行:“六七箇坐廳前”?!肮w”同“個”。
第十卷第112頁倒數(shù)第7行:“迺修《大統(tǒng)紀》三十卷?!薄稗暋蓖澳恕?。
第十卷第122頁倒數(shù)第3至2行:“牛撰《玄怪》等錄,亡只詞搆李……用心覩矣!”“搆”同“構”。“覩”同“睹”。
第十卷第172頁倒數(shù)第1行:“那阇:那及什陀之暱稱”?!皶俊蓖瓣恰薄?/p>
第十卷第304頁倒數(shù)第4行:“即非同流合汙”。“汙”同“污”。
第十卷第480頁倒數(shù)第8行:“而轉輾苦痛于社會之陷穽者其人也。”“穽”同“阱”。
第十卷第510頁第4行:“還有律師保鑣”?!拌s”同“鏢”。
第十一卷第439頁第7行:“百二十回本《水滸傳》曾于同寮齊君家借翻一過”?!板肌蓖傲拧?。
第十一卷第542頁第4行:“我與臤士等三人”。 “臤”同“賢”。
第十一卷第650頁第5行:“有人說我胖了一點了,也不知塙否?”“塙”同“確”。
第十三卷第363頁第8行:“略開玩笑,點綴昇平耳”?!皶N”同“升”。
第十三卷第501頁第13行:“圑寫作團”。“圑”同“圃”。
第十四卷第29頁第1行:“致力文術,緜歷多年?!源瞬淮懊?,輙為介紹”。“緜”同“綿”?!拜t”同“輒”。
第十四卷第50頁第9行:“蒙惠書并眎大著,浩如河漢,拜服之至?!薄氨i”同“視”。
這個問題日記部分尤為突出,明顯異于前十四卷體例。其他各卷繁體字、異體字、通假字也非個別,有的多次出現(xiàn)。
其三,標點規(guī)范問題
全集標點有可商榷之處。
一是表述不一。
書名號之間不標點或逗號、頓號。第九卷第278頁第1行:“明季以來,世目《三國》《水滸》《西游》《金瓶梅》為‘四大奇書”;第十三卷第125頁倒數(shù)第9行:“先生之作,擬用《爹爹還在工廠里》,《韓江舟子》,《夜渡》,《靜物》,《五指峰的白云》五種”;第十五卷第25頁第6行:“乙,《齊物論釋》、《夢窗詞》、《南雷余集》、《天游閣詩集》、《實齋信摭》各一冊”。
書名號或間隔號。第五卷第380頁倒數(shù)第5行:“《申報》《自由談》”;同頁下一行注釋[1]:“《申報·自由談》?!?/p>
間隔號或逗號。第十卷第299頁標題:“《思想·山水·人物》;第十二卷第125頁第3行:“《思想,山水,人物》”。
引號之間不標點或頓號。第二卷第460頁第10行:“然而他沒有牙齒,發(fā)音不清,打著陜西腔,夾上湖南音,‘哩‘呢不分”;第十五卷第108頁第3行:“買小幣四枚,曰‘梁邑、‘戈邑、‘長子、‘襄垣”。
人名之間不標點或逗號、頓號。第四卷第12頁倒數(shù)第5行:“韓愈蘇軾他們,用他們自己的文章來說當時要說的話”;第九卷第413頁倒數(shù)第8行:“其諸游士著者,則為蘇飛,李尚,左吳,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晉昌等八人,是曰八公”。
二是沒有斷句。
如果說第二卷第78頁第1至6行《今敦請》、同卷第119頁倒數(shù)第4至2行《奉》沒有規(guī)范排版、標點,是為了保持聘書、公文原貌,那么以下數(shù)例可否“對標對表”?
第八卷第66頁第1至3行:《會稽禹廟窆石考》錄拓本七律,句與句之間空格,未標點。
第八卷第73頁《□肱墓志》:“志銘共十八,行十八字,正書?!钡诎司淼?7至78頁:《魏故曠野將軍石窟署□徐君墓志銘》:“共二十七行,行二十字,正書?!便懳臒o殘缺或較完整,未斷句。
第八卷第277至282頁:《〈剪報一斑〉拾遺》之《尋人賞格》《(甲)吳邁律師受任江西龍虎山張?zhí)鞄煶D攴深檰枴贰叮ㄒ遥﹦⑹婪悸蓭煷韯?chuàng)造社及創(chuàng)造社出版部重要啟事》《(甲)寓滬富紳巨商公鑒》《(乙)無條件的贈送馬振華哀史》《歡送舊校長歡迎新校長游藝大會》《南洋兄弟煙草公司特別啟事》,未斷句。
第九卷第306頁:《后記》,未斷句;第307頁注釋﹝4﹞:“本文原無標點,為便于讀者,試加標點如下。”不若直接標點。
三是全用頓號或句號。
第六卷第467頁:《中央黨部禁止新文藝作品》,除一逗號外全頓號;同卷第474頁:《中國國民黨上海特別市執(zhí)行委員會批答執(zhí)字第一五九二號》,除“決定辦法五項”一、二、三、四、五后頓號外,沒斷句;同卷第477頁:《中央圖書雜志審查委會工作緊張》,導語全頓號。
第八卷第407至408頁:《玄武湖怪人》,全句號。
第十一卷第363頁:《致錢玄同》,全用頓號代替逗號。
第十二卷第60頁:《許崇清有留任教育廳長消息》《李文范接任民政廳之紅示》,除結尾句號外全頓號。
四是歧義闕誤。
第二卷第277頁倒數(shù)第4至3行:“《玉歷鈔傳》上還有一種和活無常相對的鬼物,裝束也相仿,叫做‘死有分?!薄盎顭o?!彼茟蛞?。
第五卷第154頁倒數(shù)第4至3行:“誰料得到‘某機關通知:御侮要重實際,逆敵一類過度刺激字面,無裨實際,后宜屏用”。引號似應移“通知”冒號后。
第五卷第191頁第2行:“‘左聯(lián)會這么看重一篇‘諷刺的東西,而且仍會給‘叛‘左聯(lián)而寫揭小資產戰(zhàn)斗之旗的楊邨人以‘警告”。第二個“左聯(lián)”引號有問題。
第九卷第353頁第8行:“呂不韋云,‘昔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闕?!薄霸啤焙笏瓶筛拿疤?。
第十卷第10頁倒數(shù)第9至8行:“又歸安嚴元照序云,‘謝書于忠義隱逸,蒐羅最備,不以名位為限,其所以發(fā)潛德幽光者,蔚宗不及也。”“云”后似可改冒號?!吧L”同“搜”。
第十三卷第501頁第8行:“所以我譯書的時候,如果有風,還得關起窗戶來□這怎能不生痱子。”“來”后漏逗號。
第十四卷第58頁第2行:“附上信稿并來信,,乞便中一譯,擲下,至感至感”。衍“,”。
以上幾方面的例子很多。
五是逗號太長。
第五卷第505頁倒數(shù)第7至6行:“風水,是合于地理學的,門閥,是合于優(yōu)生學的,煉丹,是合于化學的,放風箏,是合于衛(wèi)生學的?!`乩的合于‘科學,亦不過其一而已?!?/p>
第十四卷第287頁倒數(shù)第9至6行:“一、不用說是太極,二、算盤,三、硯,四、筆與筆架,五、可能是書,六、畫卷,七、歷書,八、剪子,九、尺,十、似為棋盤,十一、圖解者也難說清,那東西形似蝎子,其實一定是天平”。
還有比這更長的句子。
其四,書信格式問題
全集書信四卷,除經魯迅刪增修改并多次出版的《兩地書》比較規(guī)范外,其他書信問題相對較多。
一是空格、另行。舊式書信稱呼母親、大人、先生、兄,或惠函、裁酌、久違、賁臨、諒察、來信、恕之、察收、大駕時,往往空一格或另起一行以示尊敬。魯迅書信中這種禮節(jié)不少,如第十一卷第531頁《致魏建功》、第十二卷第204頁《致謝敦南》、第十三卷第161頁《致樓煒春》、第十四卷第91頁《致吳朗西》、第十四卷第106頁《致曹白》等。書信所有標題如《致 蕭三》《致 臺 靜 農》空半格或一格,“專此布復”和“草草頓首”空兩格等。頁面顯得有些稀松。
二是小字、合一。書信卷《說明》:“原件補遺及夾注式的字句,用小一號字排;加括號與否,均據(jù)原件?!庇谑切∽指袷健拔寤ò碎T”:第十一卷第514頁倒數(shù)第3行:“《烏合叢書》歸他?。ǖ约訃乐氐谋O(jiān)督)”;同卷第534頁第8行:“我有從明抄本《說郛》刻本《說郛》,也是假的”。第十二卷第40頁倒數(shù)第4行:“細想起來,真是何為也哉!但閩粵行后,經驗更豐,他日暢談,亦一快也”;同卷第161頁倒數(shù)第7至6行:“托小峰撥匯(他錢已交來),似乎有一二十元但已記不清,現(xiàn)若只有六元多”;同卷第500頁第4行:“這一回曾經查過,是不會錯的了。(日本對于漢字之‘直‘整‘直士‘修……,讀法一樣。)”等等。小字還包括弟、敝、男、兄、樹人、后學等謙稱,開頭稱呼、結尾署名的雙行合一、三行合一等。
三是頂格、空格。手稿怎么寫,版式怎么排。
稱呼、正文頂格。如第十一卷第329頁《致蔣抑卮》、第347頁《致許壽裳》、第372頁《致周作人》、第387頁《致胡適》、第411頁《致宮竹心》、第616頁《致章廷謙》等。
稱呼頂格、正文空兩格。《致母親》十之八九如此格式。其他諸如第十一卷第537頁《致陶冶公》、第539頁《致許廣平》,第十二卷第94頁《致蔡元培》,第十四卷第106頁《致唐弢》、第107頁《致邵文熔》等。
其他如第十二卷第53頁《致江紹原》、第400頁《致曹聚仁》,第十三卷第139頁《致陶亢德》、第十四卷第78頁《致趙家璧》等,或信中,或落款后“再”和“又”的文字格式不太規(guī)范。
四是訂正、落款。書信《說明》:“原件中的筆誤,以下列方式訂正:誤字(包括顛倒),加[ ]號,排仿宋體;漏字,加﹝﹞號,排仿宋體;衍字,用〖 〗號,不變字體;存疑,用﹝?﹞號?!逼┤绲谑痪淼?26頁倒數(shù)第3行:“館[余]面談”;第十二卷第頁18第6行:“昨剛發(fā)〖寄〗信紹,滬”;第十二卷第130頁第5行:“曾錄《御制(纂?)全唐詩》失收之詩”等。
這類問題全集其他卷同樣存在。
結尾祝頌語標點不同。既有“此復,即頌”,又有“此復即頌”,另行頂格兩字(著安、文祺、時綏、道安)或句號,或無標點。
落款署名時間標點不同。如第十三卷第90頁第9行:
男樹 叩上。海嬰及廣平同叩。十五月四日。
同卷第564頁倒數(shù)第6行:
男樹 叩 廣平海嬰隨叩 十月十八日
其他署名時間標點與否也多種多樣。
其五,注釋簡潔問題
孫犁不贊同“喧賓奪主”式的古籍注釋:“什么都注個詳細,對讀者也不一定就好。應該留些地方,叫讀者自己去查考,漸漸養(yǎng)成治學的本領?!保ā段业淖x書生活》)我是孫犁擁躉,覺得全集注釋同樣宜少不宜多、宜簡不宜繁。道理非常簡單,全集新版十五年總印數(shù)85000套,購者大多具有較高的文學素養(yǎng),處于“全民閱讀”金字塔的最上層,無須太多“拐杖”幫助理解閱讀。
當下兩種傾向須引起注意:
一是“重復”注釋。第一卷第22頁、第428頁的歌德注釋,第一卷第422頁、第九卷第248頁的“王國維”注釋,第一卷第427頁、第九卷第193頁的《金瓶梅》注釋,第三卷第547頁、第九卷第16頁和第69頁的《世說新語》注釋,內容相差無幾。印象中其他卷人名、書名等重復注釋現(xiàn)象不少。我無電子版本擊鍵查找,恕不能手工作業(yè)一一列出。這個問題恐怕與注出多門,且無人“合并同類項”有關。
二是“過度”注釋。書名如《史記》《紅樓夢》《水滸傳》《警世通言》《拍案驚奇》《太平御覽》……人名如老子、莊子、孟子、列子、墨子,李斯、劉邦、賈誼、司馬遷、劉向、東方朔、司馬相如、關羽、屈原、王羲之、劉義慶,李白、杜甫、李賀、白居易、謝靈運,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蘇軾、辛棄疾、朱熹,湯顯祖、關漢卿、王實甫、鄭和,李自成、張之洞、袁世凱、康有為、梁啟超、蔡元培,陳獨秀、胡適、林語堂、梅蘭芳、吳昌碩,耶穌、但丁、亞里士多德、柏拉圖、哥白尼、達爾文、黑格爾、康德、華盛頓、泰戈爾、羅曼·羅蘭、尼采、拿破侖……詞語如韶樂、廟會、社戲、潤筆、法眼、格致、效顰、手民、社稷、清流、狀元、役夫、向隅……成語如無病呻吟、黨同伐異、落井下石、請君入甕、食肉寢皮、囊螢照讀、駟不及舌、每況愈下……以及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人之初性本善、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等。個中含義大多一望便知其大概,還有必要注釋嗎?
第八卷第5頁倒數(shù)第5行:“不知其家之田宅貨匨,凡得幾許”;第20頁注釋﹝3﹞:“匨 藏的古字?!钡诎司淼?1頁倒數(shù)第6行:“有用卝物則有巖鹽石膏銅鐵鉛等”;第23頁注釋﹝28﹞:“卝 礦的古字?!钡取Ec其出注,不若直改。
第十二卷388頁注釋﹝4﹞:“傅公 未詳。”既然“未詳”,所注何益?
第三卷第523至539頁的《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長達一萬字,而注釋卻有一萬一千字,有關曹操父子、阮籍、劉伶、陶潛等注釋不厭其煩,碎片化。這種由“好心”帶來的泛注釋,如孫犁所說:“我覺得這是喧賓奪主。”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其六,全集補遺問題
全集之外的佚文、佚信、佚稿(包括修改和增訂稿等)是客觀存在,隨著時間推移或許還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最近陳子善《新見魯迅譯〈小約翰〉出版合同》(2023年10月20日《文匯報·筆會》)就是最好說明。南開大學教授劉運峰歷三十多年搜集、鉤沉,出版增訂本《魯迅全集補遺》(天津人民出版社2018年7月,以下簡稱補遺),我將其并列全集第十八卷之后視同“配套”。北京大學副教授張積早在初版本《魯迅全集補遺》出版時就“配套”了。日本中央大學圖書館和中國文化研究中心也將補遺與全集放在一起。朱正、陳漱渝、孫郁、朱金順、董大中、強英良等著名魯迅研究專家,對劉運峰的編輯成果給予了肯定。
2005年新版《魯迅全集》修訂委員會就魯迅佚文、佚信的增補問題召開專門會議,逐篇進行討論,最后確定收錄補遺中的佚文22篇,佚信17封。劉運峰關于魯迅早期的兩部著作、獨立成篇的若干附記應該“享受(收入全集)同等的待遇”的建議沒被采納,留下遺珠之憾。增訂本新增收魯迅作品約四十篇,其中包括根據(jù)魯迅手稿抄錄的漢畫像說明、金石書目以及贈書題跋等集外文,新發(fā)現(xiàn)的魯迅致郁達夫、酈荔丞等人的書信。如果這些吉光片羽分類補入各卷比較麻煩,可否在專家充分論證的前提下,仿全集《集外集拾遺》《集外集拾遺補篇》單獨成為第十九卷?往后若有新的發(fā)現(xiàn)隨時補入補集,保持前十八卷版式的相對固定。
當然,補遺的??痹瓌t:凡見于手稿者,遵從手稿;作品中所使用的異體字、通假字,遵從原版,不做更動和統(tǒng)一。這兩條須動動斤斧,跟全集體例接軌,“步調一致”接受讀者檢閱。
其七,其他方面問題
第十一卷第102頁倒數(shù)第5行:“報言章士釘將辭,屈映光繼之”?!搬敗睘椤搬摗薄U率酷?,湖南善化(今長沙)人,字行嚴。
第十二卷第44頁第7行:“京中傳說,顧吉剛在廣大也辭職”。“吉”為“頡”。顧頡剛,江蘇蘇州人,字銘堅,號頡剛。
第十三卷第352頁:《致賴少麒》?!镑琛睘椤捌洹?。賴少其,廣東普寧人,原名賴少麒,筆名少其,后以筆名行。
第十二卷第105頁倒數(shù)第1行:“譯稿狠好,今寄還?!薄昂荨彼茷椤昂堋薄?/p>
第十三卷第100頁倒數(shù)第6行:“有一個常用化名,愛引佛經的,常有人疑心就是我,其實是別一人?!薄皭邸彼茷椤半肌薄?/p>
第十一卷第431頁第3行:“我很希望早日印成,因為這種歷史的的提示,勝于許多空理論。”衍字“的”。
另外,像第八卷第94頁第10行:“所以我最注意的是芬闌斐律賓越南的事”;第十三卷第310頁倒數(shù)第7行:“少帖郵票,真對不起轉信的人”;第十三卷第485頁倒數(shù)第1行:“此地出板仍極困難,連譯文也費事”;第十五卷第161頁第8行:“上午舅父來假去十五元”;第十五卷第177頁倒數(shù)第7行:“改辨公時間為上午八時半至十二時”……其中與“現(xiàn)行通用字”不一致的字改不改?第八卷第25至36頁《破惡聲論》長達三四頁的段落分不分?全集引文用不用楷體?等等。
以上問題即使發(fā)生在政治領袖、著名作家身上,無疑早被“規(guī)范”了。諸如:敬稱不空字、不另起行,補遺、夾注與正文同字體并統(tǒng)一加括號,注釋“精兵簡政”,書名、人名之間統(tǒng)一標點,古體字轉簡體字,錯漏直接訂正等??赡堋盀樽鹫咧M”吧,魯迅著作是否接受編輯體例“規(guī)范”仍存爭議。
我不知道全集修訂委員會由多少專家掛帥,但至少應該有三五位“年富力強”者,有時間精力和興趣愛好從頭至尾、逐字逐句再通讀一遍全集。然后匯總闕誤、爭鳴,既充分尊重專家意見,又廣泛聽取中青年學者、編輯看法,取最大公約數(shù)逐一訂正,群策群力將臻于至善的新修訂版《魯迅全集》奉獻給當代讀者。
(作者系北京日報社副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