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福 劉 燕 段熙明 牛四方 許瑞雪 慕福芹
(1 濟寧醫(yī) 學院精神衛(wèi)生學院,濟寧 272002) (2 濱州醫(yī)學院公共衛(wèi)生與管理學院,煙臺 264003)(3 濟寧醫(yī)學院公共衛(wèi)生學院,濟寧 272002)
反芻思維(rumination)是指個體對消極生活經(jīng)歷或不良情緒狀態(tài)反復思考而不能自已的消極認知方式(劉慧瀛 等,2022; Nolen-Hoeksema et al.,2008)。反芻思維的個體通常具有負性自我參照加工、過度關注消極信息和處于持續(xù)性消極情緒的特點(林雯儀 等,2022)。長期的反芻思維會導致個體產(chǎn)生焦慮和抑郁情緒(Deguchi et al.,2021; Kim et al.,2017; Nolen-Hoeksema et al.,2008),嚴重的會導致重度抑郁癥、雙向情感障礙、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和飲食障礙等精神疾病(Kovács et al.,2020;Moulds et al.,2020; Smith et al.,2018),甚至產(chǎn)生自殺意念或自殺行為(Horwitz et al.,2019; Rogers &Joiner,2018)。相關研究表明,有反芻思維的醫(yī)學生,其自殺風險、自殺意念和自殺行為水平更高(Holdaway et al.,2018)。醫(yī)學院校大學生與其他綜合類或師范類大學生相比,有更長的學習年限、更繁重的課業(yè)負擔和更大的壓力(張寧 等,2022),使其表現(xiàn)出較高的焦慮、抑郁和自殺意念水平(Dyrbye et al.,2006)。研究表明,反芻思維在醫(yī)學生中是一種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Lavadera et al.,2020)。另外,大學一年級是一個從中等教育到高等教育的過渡階段,大學新生不僅面臨身份、學習方式、生活環(huán)境和交往群體的多種變化,還需要面對復雜多樣的社會比較,其心理健康歷來受到高等教育研究者的密切關注(李文福 等,2020; 孟健男 等,2019; 桑志芹,伏干,2015)。因此,研究醫(yī)學院校大一新生的反芻思維特點,對于發(fā)現(xiàn)和預防其心理問題具有重要意義。
反芻思維量表(Ruminative Response Scale,RRS)是使用最為廣泛的測量個體反芻思維水平的自評量表之一,源自Nolen-Hoeksema (1991)根據(jù)反應風格理論編制的反應風格問卷(Response Style Questionnaire,RSQ)。RRS 最初包括22 個條目,由于其中的12 個條目與抑郁量表重疊,而被縮減為10 個條目2 個因子(強迫思考和反省深思)的RRS-10 量表(Treynor et al.,2003)。其中,強迫思考因子(brooding)用于測量個體將當前狀態(tài)與某個未達到標準而進行消極比較的情緒性思考(Whisman et al.,2020),比如“我常常想我為什么不能把事情辦得更好”;而反省深思因子(reflection)用于測量個體對當前低落狀態(tài)的認知性沉思(Whisman et al.,2020),比如“我常常分析自己的性格以便理解為何感到壓抑”。RRS-10 具有較高的信效度并被廣泛用于英語和非英語國家(Arana & Rice,2020; Extremera &Fernández-Berrocal,2006; He et al.,2021),其二因子結構也被大量研究證實(Arana & Rice,2020;Extremera & Fernández-Berrocal,2006; He et al.,2021;Lei et al.,2017; Whisman et al.,2020)。
以往研究指出性別是影響心理測評結果的因素之一(Sartorius & Kuyken,1994)。元分析發(fā)現(xiàn),女性的RRS-10 總分以及兩個因子分均顯著高于男性(Johnson & Whisman,2013),但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RRS-10在不同性別醫(yī)學生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Johnson &Whisman,2013)。另外,反芻思維是抑郁的重要風險因素之一(Deguchi et al.,2021; Kim et al.,2017;Nolen-Hoeksema et al.,2008)。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抑郁癥狀個體的反芻思維存在顯著差異,抑郁癥患者的RRS-10 得分顯著高于正常健康人群(Kovács et al.,2020),醫(yī)學生的反芻思維可以顯著預測其抑郁程度(Wang et al.,2020)。
測量等值性是指“觀測變量和潛在特質(zhì)之間的關系在相比較的各個組之間等同”(白新文,陳毅文,2004)。測量等值是問卷質(zhì)量和穩(wěn)定性的體現(xiàn),是比較不同群組個體間差異的前提條件(魏修建,鄭廣文,2015)。不同人群心理特質(zhì)的有意義比較必須基于所用測量工具的測量等值性假設(French &Finch,2006)。也就是說,測量等值性可以回答研究結果顯示的組間差異究竟是實際存在的,還是因為測量工具在不同群體間不等值造成的虛假差異(佘愛 等,2020)。只有具備測量等值性的測量工具,其所進行的組間差異比較才有現(xiàn)實意義(白新文,陳毅文,2004)。為了科學地解釋和比較不同性別以及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生的RRS-10 得分,有必要對RRS-10 量表是否具有跨組等值性進行檢驗。
因此,本研究擬以學制較長、學習壓力較大、處于多種轉變期的醫(yī)學院校新生為研究對象,探究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的RRS-10 表現(xiàn)是否存在差異,檢驗RRS-10 在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中的測量等值性,從而為后續(xù)深入研究反芻思維以及反芻思維消極影響的性別差異和抑郁癥狀差異提供依據(jù)。
采用整群抽樣方法,對山東省2 所醫(yī)科院校(校區(qū)分布在山東省三個地級市)9928 名大一新生進行問卷調(diào)查,共回收問卷8079 份。刪除作答不完整問卷60 份,有效問卷8019 份。其中,男性3200 人(39.91%),女性4819 人(60.09%),平均年齡18.36±0.86 歲。根據(jù)貝克抑郁量表得分(劃分標準見下文),將研究對象分為抑郁癥狀陰性組(7512 人,男性2988 人,女性4524 人,平均年齡18.36±0.85 歲) 和抑郁癥狀陽性組(507 人,男性212 人,女性295 人,平均年齡18.39±0.98 歲)。
2.2.1 貝克抑郁量表
貝克抑郁量表(The Beck Depression Inventory,BDI)是應用最廣泛的抑郁癥狀自評量表之一,通常用于評估正常人群或精神障礙患者近兩周以來的抑郁癥狀和嚴重程度(蔣水琳,楊文輝,2020)。該量表包含21 個條目,均采用4 級評分(0~3 分),總分在0~63 分之間,得分越高表明抑郁癥狀越嚴重。根據(jù)以往研究標準(楊文輝,熊戈,2016),將總分在0~13 分之間的被試劃分為抑郁癥狀陰性組,將總分在14~63 分之間的被試劃分為抑郁癥狀陽性組。本研究中該量表的內(nèi)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91。
2.2.2 反芻思維量表
反芻思維量表(Ruminative Responses Scale,RRS-10)是應用最廣泛的評估反芻思維的工具之一(Treynor et al.,2003)。該量表包括10 個條目,分為2 個因子(強迫思考和反省深思),每個因子5 個條目。條目采用4 級評分(1=從不,2=有時,3=經(jīng)常,4=總是),總分在10~40 分之間,得分越高表明反芻思維傾向越嚴重。本研究中,總量表的內(nèi)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87,強迫思考和反省深思因子的內(nèi)部一致性系數(shù)分別為0.82 和0.76。
采用SPSS22.0 和Mplus7.0 對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對RRS-10 條目得分進行單樣本Kolmogorov-Smirnov 正態(tài)性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所有條目均不符合正態(tài)分布(ps<0.001)。因此,參照以往研究分析方法(陳俊波 等,2021),在驗證性因素分析中采用穩(wěn)健最大似然估計方法(MLM)(Satorra & Bentler,2001)。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對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的RRS-10 得分進行差異檢驗。
采用單組驗證性因素分析對RRS-10 的兩因子結構在總體樣本、不同性別樣本、不同抑郁癥狀樣本中的擬合程度進行檢驗,以建立單組基線模型。由于卡方檢驗方法對樣本容量大小極為敏感,因此研究采用比較擬合指數(shù)(CFI)、Tucker-Lewis 指數(shù)(TLI)、近似誤差均方根(RMSEA)和標準化誤差均方根(SRMR)作為模型擬合效果優(yōu)劣的評價指標。判別模型擬合程度的標準為CFI≥0.90,TLI≥0.90,RMSEA≤0.08,SRMR≤0.08,視為模型擬合達到較好水平(Hu & Bentler,1999)。
多組驗證性因素分析是檢驗測量等值性的常用方法之一(劉硯燕,袁長蓉,2015)。本研究采用多組驗證性因素分析檢驗RRS-10 在男性和女性醫(yī)學院校新生、抑郁癥狀陽性組和抑郁癥狀陰性組之間的測量等值性。參照以往研究做法(陳俊波 等,2021; 雷小霞 等,2018),本研究的等值性檢驗依次包括四個模型:(1)模型1 進行形態(tài)等值檢驗,用于分析RRS-10 量表在男性和女性被試、抑郁癥狀陽性組和抑郁癥狀陰性組之間的潛變量構成是否相同;(2)模型2 進行弱等值檢驗,用于分析RRS-10 各條目的因子負荷在男性和女性被試之間、抑郁癥狀陽性組和抑郁癥狀陰性組之間是否相同;(3)模型3 進行強等值檢驗,用于分析各條目在男性和女性被試、抑郁癥狀陽性組和抑郁癥狀陰性組上的截距是否相等;(4)模型4 進行嚴格等值檢驗,用于分析各條目在男性和女性被試、抑郁癥狀陽性組和抑郁癥狀陰性組上的誤差方差是否相等。判別模型是否等值的擬合程度標準為:|△CFI|≤0.01,|△RMSEA|≤0.015 或|△SRMR|≤0.30(截距或殘差中為0.10),若兩模型間差異在該范圍內(nèi)則表明模型間差異未達到統(tǒng)計學顯著,說明兩模型等值(Chen,2007; Cheung & Rensvold,2002)。
總樣本RRS-10 各條目的描述性統(tǒng)計和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如表1 所示。
表1 RRS-10 各條目的描述性統(tǒng)計和標準化因子載荷結果
對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在RRS-10 上的得分分別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不同性別醫(yī)學院校新生在RRS-10 總分、強迫思考和反省深思因子分上統(tǒng)計學差異不顯著(p>0.05);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在RRS-10 總分、強迫思考和反省深思因子分上的差異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01),抑郁癥狀陽性組得分顯著高于抑郁癥狀陰性組得分。見表2。
表2 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在RRS-10 上的得分差異
RRS-10 的二因子結構在總體樣本、男性和女性被試組、抑郁癥狀陽性組和抑郁癥狀陰性組中均擬合良好,模型擬合指數(shù)如表3 所示。在總體樣本中TLI 的值雖然略微低于0.9,但χ2/df、CFI、RMSEA 和SRMR 的值均符合擬合標準,由此表明二因子模型可以用于RRS-10 量表的測驗等值性分析的基線模型。根據(jù)驗證性因素分析的模型修正建議,如果考慮條目4 和條目5(條目4:我常常想自己是多么消極被動、毫無動力;條目5:我常常分析最近發(fā)生的事以便理解為什么感到郁悶)、條目9 和條目10(條目9:我常常分析自己的性格以便理解為何感到壓抑;條目10:我常常單獨到某個地方去想我的感受)之間的誤差相關性,可以減少557.30 個卡方單位。由于條目之間的誤差相關性可能是由條目表達、測量內(nèi)容或方向性等原因導致(陳俊波 等,2021; Zhou et al.,2019),可 以 看 出 這 些 條 目 在 描 述 措 辭 和 測評內(nèi)容方面存在一定相似性。因此,本研究中將這些條目之間的誤差項設定為誤差相關,使模型擬合指數(shù)符合測量學要求。在多組驗證性因素分析中不需要基線模型的跨組相同(Byrne et al.,1989),因此本研究以此模型作為等值性分析的基線模型。
表3 RRS-10 的二因子結構模型擬合指數(shù)
研究采用四個模型對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樣本數(shù)據(jù)進行多組驗證性因素分析,分別檢驗RRS-10 量表的形態(tài)等值、弱等值、強等值和嚴格等值。結果發(fā)現(xiàn),模型擬合指數(shù)CFI、TLI、RMSEA和SRMR 均符合測量學標準(見表4、表5)。模型1 進行形態(tài)等值性分析,模型設置為允許各參數(shù)自由估計;模型2 進行弱等值性分析,在模型1 的基礎上進一步設置因子載荷跨組不變性;模型3 進行強等值性分析,在模型2 的基礎上進一步設置條目截距跨組不變性;模型4 進行嚴格等值性分析,在模型3 的基礎上進一步設置誤差方差跨組不變性。此外,進一步對模型2 與模型1、模型3 與模型2、模型4 和模型3 的模型擬合指數(shù)進行兩兩比較,模型間差異均未超過|△CFI|≤0.01、|△RMSEA|≤0.015 或|△SRMR|≤0.30(截距或殘差中為0.10)的標準,說明模型間差異不顯著。以上結果表明,RRS-10 量表的二因子模型在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樣本上滿足形態(tài)等值、弱等值、強等值和嚴格等值的測量等值性。
表4 RRS-10 在不同性別樣本組上的驗證性因素分析多組比較嵌套模型擬合指數(shù)
表5 RRS-10 在不同抑郁癥狀樣本組上的驗證性因素分析多組比較嵌套模型擬合指數(shù)
本研究對RRS-10 量表在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之間的測量等值性進行檢驗。單組驗證性因素分析的結果顯示,RRS-10 的二因子結構在總體樣本、不同性別樣本組和不同抑郁癥狀樣本組中均擬合良好,這表明RRS-10 的二因子結構在中國醫(yī)學院校新生人群中具有穩(wěn)定性。同時,基于單組驗證性因素分析的結果,RRS-10 的二因子結構可以作為檢驗該量表測量等值性的基線模型。
多組驗證性因素分析的結果發(fā)現(xiàn),RRS-10 在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之間的形態(tài)等值、弱等值、強等值以及嚴格等值模型均成立,這表明該量表在不同性別及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之間具有測量等值性。由此可以推斷,RRS-10 量表在男性和女性、抑郁癥狀陰性組和抑郁癥狀陽性組醫(yī)學院校新生之間有著相同的參照點,量表的觀測指標以及潛在特質(zhì)之間的關系在不同組別醫(yī)學院校新生間具有相同的意義。因此,比較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的RRS-10 得分是有意義的。這為后續(xù)研究進一步探討醫(yī)學院校新生在反芻思維上的性別差異提供了測量學依據(jù),也為比較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的反芻思維特征提供了可能。
本研究還比較了不同性別和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在RRS-10 得分上的差異。結果顯示,在RRS-10 總分以及因子分上,男、女性醫(yī)學院校新生不存在顯著性別差異,這與以往研究結果一致(Lei et al.,2017)。以往研究在醫(yī)學生群體和普通大學生群體中均未發(fā)現(xiàn)反芻思維上的顯著性別差異(黃雅蓮 等,2016; 張斌 等,2021),這表明不同專業(yè)大學生在反芻思維上具有類似的性別表現(xiàn),不因性別變化而表現(xiàn)出差異,具有跨性別的一致性。本研究結果還發(fā)現(xiàn),對于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而言,抑郁癥狀陽性組在RRS-10 總分以及2 個因子分上均顯著高于抑郁癥狀陰性組,這與以往研究發(fā)現(xiàn)的反芻思維正向預測醫(yī)學生抑郁的結果一致(Kong et al.,2015),也得到了腦成像研究結果的支持(Zhang et al.,2020)。最近的研究發(fā)現(xiàn),大學生的反芻思維可以顯著預測其抑郁水平(楊春柳 等,2021; 張闊 等,2021)。其他研究也證實,積極反芻思維訓練有助于緩解抑郁癥狀(楊晨虹,楊宏飛,2020)。由于本研究多組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表明RRS-10 在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間的測量等值性成立,因此可以對兩組被試在反芻思維上表現(xiàn)出的差異做出合理解釋,RRS-10 體現(xiàn)的不同抑郁癥狀醫(yī)學院校新生的差異反映的是不同抑郁程度醫(yī)學院校新生之間在認知方面真實存在的差異,不是由RRS-10 本身測量不等值造成的。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研究對象僅來自于一個省份的2 所醫(yī)學院校,未來研究可以從不同省份的醫(yī)學院校進行隨機取樣以提高研究對象的代表性。其次,研究對象僅納入了醫(yī)學院校大一新生,限制了研究結論的外推效度,在推廣到其他群體大學生中時需要謹慎處理。未來研究可以比較反芻思維量表在不同專業(yè)或年級大學生群體中的測量等值性。
RRS-10 的二因子結構模型在醫(yī)學院校新生群體中具有跨性別和抑郁癥狀的測量等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