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榮斐
(西北大學歷史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27)
在明代的地方管理體系中,提刑按察司負責對由布政使司、府州縣組成的行政管理系統(tǒng),以及由都指揮使司、衛(wèi)所組成的軍事管理系統(tǒng)進行監(jiān)督。1顧誠:《明帝國的疆土管理體制》,《歷史研究》1989年第三期,第136頁。各省提刑按察司下設置分巡道,道臣以按察司副使、僉事出任,在各省內劃定區(qū)域進行巡行監(jiān)督。同時,明廷還在布政使司下設置分守道,道臣以布政司參政、參議出任,同樣在各省內劃定區(qū)域發(fā)揮巡行督理作用。分守道、分巡道合稱“守巡”,分別為布、按兩大系統(tǒng)內的監(jiān)察力量。明代中后期,明廷又增派按察司副使、僉事,臨時在各省沖要之地整飭兵備,在此基礎上發(fā)展成了兵備道。隨著時間的推移,兵備道在軍務之外,又與地方的守巡等道相互兼職,逐漸成為明代地方管理體系的重要一環(huán)。2方志遠:《明代國家權力結構及運行機制》,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24頁。清代初期,明代設置的守巡、兵備諸道為清廷所沿用,繼續(xù)承擔作為其時之省與府州縣、衛(wèi)所之間中層管理機構的職能。
目前,學界對明代分守道、分巡道、兵備道的地域分布研究成果頗豐。譚其驤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以及謝忠志、郭培貴、牛明鐸等學者以表格的形式列舉明代各省守巡、兵備諸道,為深入研究提供了較為豐富的基礎性資料。3由于明末諸道的設置在清初被大體沿用,則傅林祥等學者所著的《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清代卷》對康熙六年(1667)前守巡、兵備諸道的考證也基本體現(xiàn)了明末的情況。4周振鶴主編,傅林祥、林涓、任玉雪、王衛(wèi)東著:《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清代卷》(第二版),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361~362頁。但從現(xiàn)有研究3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七冊《元·明時期》,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版,第60頁圖背附表;謝忠志:《明代兵備道制度:以文馭武的國策與文人知兵的實練》,明史研究小組2002年版,第164~165頁,173~179頁;郭培貴、牛明鐸:《〈明史·職官志四〉兵備道補正》,《文史》2004年第三輯(總第六十八輯),第248頁。的總體情況看,對于明代陜西關中,主要是西安府一帶諸道的設置及演變情況,尚未有專文論及。本文基于明代之實錄、會典、奏疏、方志等多種史料,力圖厘清明代關中地區(qū)分守道、分巡道、兵備道的設置及其管轄區(qū)、駐地變遷的過程,以期對學界的深入研究有所裨益。
明廷在各省設置守巡二道,主要原因是認為布政司、按察司“兩司堂上官勢難出巡,力難兼理”,故而“每省四面,計近遠分守巡,令之督察料理,所分者總司之事,所專者一路之責”。1呂坤:《呂公實政錄》卷一《明職·守巡道之職》,《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一六四冊,齊魯書社1995年版,第356頁。布、按兩司職能不同,則作為兩司派出機構的分守道、分巡道,在其“督察料理”的權限上也各有分工。布政司分守道負責督理財政、民政等事務;按察司分巡道督理吏治、司法等事務。2馬文升總結為“催完錢糧,撫安人民”與“問贓污官吏,追贓罰,勘合詞訟”等項。參見馬文升:《馬端肅公奏議》卷三《陳言振肅風紀裨益治道事》,《四庫提要著錄叢書》史部第一九九冊,北京出版社2010年版,第455頁。兩者雖合稱“守巡”,但分巡道在明太祖時期統(tǒng)一規(guī)劃而成,分守道則在正統(tǒng)年間以后逐漸添設。巡道的設置在守道之前,共管關中一帶的守、巡關內二道,即是如此。
分巡關內道設置于洪武時期。洪武十四年(1381),明太祖于全國設置五十三按察分司,其中陜西有延慶、鞏臨、漢鳳、華耀四分司3《明太祖實錄》卷一三六,洪武十四年三月丁亥,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150頁。;二十五年(1392)改為四十八道,陜西有漢中、岐陽、河西、隴右四道。4《明太祖實錄》卷二二一,洪武二十五年九月乙酉,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3231~3232頁。以設置的名稱判斷,管理西安府一帶的當為華耀分司與岐陽道。洪武二十九年(1396),明太祖又將四十八道再做省并,改為四十一道。5《明太祖實錄》卷二四七,洪武二十九年十月甲寅,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3592頁。按,清修《明史》認為“此分巡之始也”(參見張廷玉:《明史》卷七五《職官志四》,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844頁)。從陜西的情形看,較之別的地方,分巡諸道反而有增無減,成五道格局:關內道(監(jiān)理西安、鳳翔、平涼三府)、關南道(監(jiān)理漢中府)、河西道(監(jiān)理延安、慶陽二府及寧夏衛(wèi))、隴右道(監(jiān)理臨洮、鞏昌二府,洮州、岷州、河州、蘭州四衛(wèi))和西寧道(監(jiān)理西寧、莊浪、涼州、永昌、山丹、甘州、肅州七衛(wèi))。6《明太祖實錄》卷二四七,洪武二十九年十月甲寅,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3594頁。
查明代中后期史料,陜西分巡道呈現(xiàn)為六道格局,即關內、關西、關南、隴右、河西、西寧六道。各道轄區(qū),如表一所示:
表一 明代陜西六分巡道轄區(qū)7 參見何景明:嘉靖《雍大記》卷一《考易》,《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一八四冊,齊魯書社1996年版,第6頁。
稍作對比可知,此六道與洪武時期五道的主要差別在于關內、關西二道。查得明廷于天順八年(1464)“改陜西關內道為關西道,易印與之”1《明憲宗實錄》卷十一,天順八年十一月丙辰,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37頁。,自此西安、鳳翔、平涼三府處于關西道監(jiān)理之下。成化九年(1473),明廷“差御史一員,巡視河東運司并陜西靈州大、小二池鹽課,其陜西所屬關內、關南、關西、河西、慶陽等道……各分巡官帶管鹽法者,悉聽節(jié)制”2參見申時行等修,趙用賢等纂:《大明會典》卷二一〇《都察院二·奏請點差》,《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七九二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487頁。按,明代陜西并無“分巡慶陽道”,但有環(huán)慶兵備道因駐扎慶陽而別稱“慶陽兵備道”。明廷于成化八年(1472)置陜西按察司僉事一員駐扎環(huán)縣、慶陽協(xié)助陜西巡撫處理防務,后改為環(huán)慶兵備副使。弘治年間,環(huán)慶副使裁而復設,兼理靈州鹽法(參見梁明翰修,傅學禮纂:嘉靖《慶陽府志》卷十《官師》,《稀見中國地方志匯刊》第九冊,中國書店1992年版,第417頁)。按《會典》所示,成化九年(1473)便已有帶管鹽法的慶陽道,詳情待考。,可知分巡關內道已在此前復置。結合弘治十七年(1504)陜西巡按金洪謂“今關西道止理平、鳳二府十八州縣”3劉大夏:《覆陳邊務事》,黃訓編:《名臣經濟錄》卷四一《兵部·職方中之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四四四冊,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238頁。,可以推知分巡關內道在天順末年改為分巡關西道后,到成化年間又從分巡關西道分出了新的分巡關內道,只監(jiān)理西安一府,分巡關西道只剩平涼、鳳翔二府。圖一中的陜西六分巡道格局由此形成。
圖一 明代陜西六分巡道轄區(qū)示意圖4 本圖以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七冊《元·明時期》“明·陜西一”圖(參見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七冊《元·明時期》,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版,第59~60頁)改繪而成。
與明初就已經設置的分巡道相比,明代分守道的設置時間要晚得多,其監(jiān)理制度的完備程度也遜之甚遠。楊武泉、何朝暉曾依據(jù)陸容《菽園雜記》分析分守道的始設時間與設立標志。前者認為分守之設置派遣始于宣德、正統(tǒng)之際,而分守官署之建造則在正統(tǒng)后期。5楊武泉:《明清守、巡道制考辨》,《中國史研究》1992年第一期,第63頁。后者認為,布政分司的出現(xiàn)即意味著分守道的形成,正如按察分司與分巡道的關系一樣,但其專屬的關防直至正德、嘉靖以后才出現(xiàn),而形成較為規(guī)范的與分巡道相侔的監(jiān)理制度更是在明末。6何朝暉:《明代道制考論》,《燕京學報》新六期,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55頁。
《明穆宗實錄》載,隆慶五年(1571),陜西左布政使曹金“乞于布政使司添設左參議一員,分守關內道”7《明穆宗實錄》卷五四,隆慶五年二月庚申,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352頁。。部分方志亦以此為分守關內道的始設時間,實際上并非如此。僅《明實錄》中首次明確提及分守關內道之名,就已經是在嘉靖二十年(1541)。1《明世宗實錄》卷二五六,嘉靖二十年十二月壬子朔,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5131頁。若繼續(xù)究其較為明確的始設時間,則可溯至正統(tǒng)年間,如嘉靖《渭南縣志》記載該縣布政分司乃“正統(tǒng)二年(1437),知縣周璘創(chuàng)建”2南大吉編撰,梁玉珍、姜繼業(yè)點校:嘉靖《渭南志》卷八《建置考二·行署》,陜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51頁。。
明代的分守關內道仿分巡道,同管西安府。弘治年間,曾任陜西布政司右參政的李鏡在其所撰《鼎建河西布政分司記》中提及了當時設置布政分司(分守道)的緣由以及陜西分守道建置概況:
國朝奄有天下,法古為治,外設十三布政司,以總理郡縣之政。其司之長曰布政使,佐曰參政、參議。名位雖不同,而職掌則一。后以藩方之廣,郡縣之多,民情休戚,非智慮所能周知,庶務煩劇,非號召所能畢集。故每歲令參政以下分守一道,事無巨細,咸責成之,此布政分司所由設也。陜西布政司所統(tǒng)六道,而河西其一。河西所轄二府,而延安其一……弘治辛亥歲,予年友崔君廷進,以夏官副,即出守延安之三年,政通人和,議以金明驛址改創(chuàng)之。時僚友,前少參高君良佐分守是道,善其議。3李鏡:《鼎建河西布政分司記》,李延壽主修,楊懷纂輯,李健校正,樊高林、曹樹蓬校點:弘治《延安府志》卷一《詩文》,陜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1頁。
簡而言之,明朝的分守道是因各省轄區(qū)劃分過大,且地方事務愈發(fā)煩劇而設置的。這與分巡道是相同的,只是各屬布、按兩司,分工不同。文中“弘治辛亥歲”也就是弘治四年(1491),此時陜西布政司有“所統(tǒng)六道”。結合前文,可以推知,分守關內道很可能與分巡關內道在天順、成化年間共同經歷了一番關內道改關西道,關西道分出新關內道的過程。
守、巡關內二道雖共管西安府,但起初并無固定駐地。何朝暉認為,明代守巡道臣起初攜家眷居于省城,平時出巡所轄區(qū)域,則以各地布政分司或按察分司衙署作為臨時駐所,事畢回省。4何朝暉:《明代道制考論》,《燕京學報》新六期,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55頁。然而,現(xiàn)實情況并不如明廷所愿。明代中期,有不少守巡官消極對待出巡任務,例如陜西巡撫馬文升曾在成化九年(1473)奏曰:“布、按二司分巡官,外憚驅馳,內多顧戀,不肯遍歷郡縣,下詢民瘼,是以政多廢缺,民多失所?!?《明憲宗實錄》卷一一三,成化九年二月庚午,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190頁。由此可見,守巡道設置以后還是出現(xiàn)不少問題。
為解決此類問題,明廷嚴令并督促守巡官出巡,并詳細規(guī)定每年的出巡時間。弘治元年(1488),馬文升奏請“令各巡撫等官督責布、按二司分巡、分守官遍歷所屬”6《明孝宗實錄》卷十,弘治元年閏正月己巳,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08頁。。具體措施為:“今后布、按二司分巡、分管官員,每年春二月中出巡,七月中回司;九月中出巡,十二月中回司……若推奸避事,曠職茍祿,不依期限,擅自回司者,許巡按御史指實參究。”7馬文升:《馬端肅公奏議》卷三《陳言振肅風紀裨益治道事》,《四庫提要著錄叢書》史部第一九九冊,北京出版社2010年版,第455頁。按,“分管”即“分守”。盡管如此,守巡官“外憚驅馳,內多顧戀”的問題仍使出巡制度難以正常運轉。正德四年(1509),明廷終于進行改制,允許陜西守巡官“各攜家屬,于分治境內時常按歷,惟遷轉事故,乃許離治”8《明武宗實錄》卷五一,正德四年六月戊辰,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164頁。。嘉靖元年(1522),明廷規(guī)定全國守巡道臣“皆以歲正月出巡,至十一月還司”,若“有不如令者,撫按得參奏罷黜”9《明世宗實錄》卷二十,嘉靖元年十一月丁卯,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598頁。。此后,各守巡道逐漸有了固定駐地。守巡關內道本就管西安府,故駐地就在府城。
與此同時,由于明代中后期各種戰(zhàn)事頻繁發(fā)生,明廷因作戰(zhàn)之需,又新派按察司副使、僉事駐扎各沖要之地,整飭兵備,甚至直接統(tǒng)兵作戰(zhàn),由此形成了兵備道。前述守巡道臣駐各地,本就加快了守巡道從布、按二司分離出去,獨立為地方機構的趨勢。1何朝暉:《明代道制考論》,《燕京學報》新六期,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55~56頁。后因兵備道大量增設,并且與守巡道及其他“專務道”相兼職,從而將軍政、監(jiān)察等多種職權集于一身,逐漸形成了新的管理地方軍政事務的機構。
萬歷初年,潘季馴描述關中地區(qū)分巡道格局:“查得潼關兵備系直隸道分,近議帶管同、華十州縣分巡,是西安一府兩分巡也。”2潘季馴:《督撫江西奏疏》卷四《分理兵巡道務疏》,國家圖書館藏萬歷六年(1578)刻本。按,原文標題缺損,現(xiàn)參考四庫本補齊(參見潘季馴:《潘司空奏疏》卷七《督撫江西奏疏·分理兵巡道務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四三〇冊,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50頁)。這是嘉靖時期潼關、邠涇兩兵備道兼職分巡并劃地分治的結果。
正德五年(1510),北直隸爆發(fā)農民起義,起義軍轉戰(zhàn)山東、河南、湖廣等地。明廷懼怕河南地區(qū)的農民起義軍越過潼關進入陜西,于正德七年(1512)增設兵備副使一員,把守關隘。3王瓊撰,張志江點校:《晉溪本兵敷奏》卷五《陜西延寧類下·為乞恩比例請敕分管地方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161頁;《明武宗實錄》卷八三,正德七年正月己巳,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804頁。這就是潼關兵備道。該道駐扎潼關衛(wèi),管理“東至陜州,嵩盧、永寧、沔池縣,弘農衛(wèi)等處,西至同、華二州等處,南至商州等處,北至蒲、解二州等處地方”4王瓊撰,張志江點校:《晉溪本兵敷奏》卷五《陜西延寧類下·為乞恩比例請敕分管地方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161頁。。河南、山西、陜西三省交界一帶盡歸其節(jié)制。
潼關兵備道出于單純的軍事目的而設,并非如一般地方長官那樣全權處理三省鄰近州縣的各類事務。弘治七年(1494),明廷令州縣選練民壯,“至七八百里以上者,每里僉民壯二名;五百里者三名,三百里以上者四名,百里以下者五名……巡按及分巡等官各以時簡閱”5《明孝宗實錄》卷九三,弘治七年十月己未,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702頁。。因此,潼關道節(jié)制三省相鄰州縣,主要是統(tǒng)管當?shù)剡x練民壯之事。然而,明廷設置潼關兵備道只是權宜之計,到正德十年(1515),便將其與河南彰德等處兵備官一同裁革。6《明武宗實錄》卷一二六,正德十年六月己未,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516頁。
嘉靖十六年(1537),明廷復設潼關道,仍駐潼關。7《明世宗實錄》卷二〇〇,嘉靖十六年五月庚辰,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4193頁。其具體職掌與轄區(qū)為:
專一整飭兵備,提督潼關衛(wèi)及河南閿鄉(xiāng)、靈寶二縣,陜西華州、華陰、同州、朝邑四州縣,山西蒲州并附近各關、各巡檢司官吏、軍民、兵快,及調來防守官軍……仍修葺城池,截守關隘,問理刑名,禁革奸弊。一應地方事宜,務要區(qū)畫詳明,處置周悉,小則從便施行,大則具奏定奪。仍聽各省鎮(zhèn)巡官節(jié)制。8魏煥:《皇明九邊考》卷十《固原鎮(zhèn)·責任考》,《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二二六冊,齊魯書社1996年版,第107頁。按,原文“同州”寫作“同知”,現(xiàn)予以改正。
由此可見,潼關道仍管三省交界地帶,只是轄區(qū)范圍較以前有所縮小。其職權則在單純的整頓軍務之外,新添“問理刑名,禁革奸弊”,即司法、監(jiān)察之責。
萬歷《大明會典》載:“其按察司官整飭兵備者,或副使,或僉事,或以他官兼副使、僉事。沿海者稱海防道,兼分巡者稱分巡道,兼管糧者稱兵糧道?!?申時行等修,趙用賢等纂:《大明會典》卷一二八《兵部十一·鎮(zhèn)戍三·督撫兵備》,《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七九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297頁。按,文中兵備“兼分巡者”,當稱為“兵巡道”。潼關兵備道雖在名義上并未兼職分巡,其實是一個強化了軍事職能的小分巡道。然而,此時的潼關兵備道與分巡關內道疊置于西安府境內,兩道于司法、監(jiān)察等事務等難免有所沖突。不久后,明廷新設邠涇兵備道,兼管分巡關內道,一府之地有了兩處“兵巡道”,便不得不劃清轄區(qū)。
邠涇兵備道設置于嘉靖十八年(1539)。時任陜西巡按御史戴璟為了加強對邠州地區(qū)的管控,遂奏請明廷“改分巡關內道為邠涇兵備,駐扎其地,仍兼分巡”1《明世宗實錄》卷二二六,嘉靖十八年七月丙子,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4695頁。。
明廷頒給邠涇兵備道敕書,規(guī)定其職權為:“專在邠州駐扎,操練官軍、民壯,緝捕盜賊,軍衛(wèi)有司官俱聽節(jié)制,境內軍民俱聽鈐束?!?魏煥:《皇明九邊考》卷十《固原鎮(zhèn)·責任考》,《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二二六冊,齊魯書社1996年版,第107頁。按萬歷《大明會典》所說,邠涇道是典型的“兵備兼分巡者”3按,《會典》載該道名為“涇邠”,查閱其他明代史料亦可發(fā)現(xiàn)“涇邠”“邠涇”二名多混用。為行文方便,本文統(tǒng)一采用《實錄》中“邠涇”之名。。該道不僅有整頓軍務、維持治安之責權,還因兼職分巡關內道,故而同樣在州縣、衛(wèi)所實際處理明廷規(guī)定的“問理刑名,禁革奸弊”等事務,因此,邠涇、潼關二道的職權已經趨于相同,又一同設置于西安府境內,為事有專責,防止道臣在處理相關事務時或產生沖突,或相互推諉,有必要劃清各自的管轄區(qū)域。戴璟在提議設置邠涇道時已經考慮到將“本道迤東白水等六縣割屬潼關兵備”,不過理由是此六縣距離駐地邠州太遠,“勢難遙攝”。4《明世宗實錄》卷二二五,嘉靖十八年七月丙子,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4695頁。
邠涇兵備道雖然設置,但明廷對其實際運作效果并不滿意。曾兩度出任陜西巡撫的張瀚在奏疏中道出了緣由:
其潼關兵備道原奉敕書,明開提調潼關衛(wèi)及河南閿鄉(xiāng)、靈寶二縣,陜西華州、華陰、同州、朝邑四州縣,白水、郃陽、韓城、蒲城、澄城、渭南六縣,山西蒲州并蒲州守御千戶所所在官軍、民快。時常操練,保障地方,修浚城池,禁革奸弊,問理刑名。除山西、河南州縣刑名事務各有該省守巡專理外,在陜西同、華等十州縣一切刑名等項庶務,應聽該道專理。只緣分巡關內道近奉敕內亦載有前項州縣,遂各分屬管理,遇有地方重大事情,委之查勘,則彼是此非,議論不一,率多牽制。5張瀚:《臺省疏稿》卷三《前后關中類·悉悃愚陳末議以安地方疏》,《續(xù)修四庫全書》第四七八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59頁。
潼關道所轄山西、河南州縣刑名事務后來重歸于各省,唯陜西境內者仍聽其管制。邠涇道曾割給潼關兵備道“白水等六縣”,即白水、郃陽、韓城、蒲城、澄城、渭南。明廷卻似乎忽略了這件事,仍將此六縣寫入頒給邠涇道的敕書中,致使兩道轄區(qū)重疊,官吏推諉扯皮,事權無主。隆慶二年(1568),陜西人魏太清“率眾五百馀人,行劫山西絳州及寧鄉(xiāng)、太平縣等處地方,拒傷官兵,尋渡河遁去”,明廷“令陜西撫按官員嚴責所司”處理此事。6《明穆宗實錄》卷二三,隆慶二年八月壬辰,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619頁。然而,陜西“分巡副使柳希玭與潼關副使周世遠互相推諉”,致使戰(zhàn)事蔓延,明廷勞師費財。7張瀚:《臺省疏稿》卷三《前后關中類·悉悃愚陳末議以安地方疏》,《續(xù)修四庫全書》第四七八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59頁。
鑒于“六縣俱在省城東北,與同、華□連,潼關道最為切近”,張瀚提議“將潼關道敕內原在六縣聽令管轄,仍將以后頒給關內道分巡敕內查照除去,俾無重復,以便遵守”。8張瀚:《臺省疏稿》卷三《前后關中類·悉悃愚陳末議以安地方疏》,《續(xù)修四庫全書》第四七八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59~60頁。但是朝廷并未采納此議,直到萬歷三年(1575)才應巡撫郜光先的請求,“將同、華二州,朝邑、白水、郃陽、澄城、韓城、華陰、蒲城七縣俱令屬潼關兵備道專轄;渭南一縣與耀、乾等州,咸、長等縣俱令屬關內兵備道專轄,換給敕書”9《明神宗實錄》卷三七,萬歷三年四月壬戌,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870~871頁。。如此一來,西安府東北九州縣盡歸潼關道管轄。此后的邠涇道轄區(qū),便如萬歷《大明會典》所載:
駐扎邠州,分管關內道,專管西安府等二十七州縣,整飭兵備。管轄寧州等州縣及平、慶二衛(wèi)牧地、軍民、糧草。1申時行等修,趙用賢等纂:《大明會典》卷一二八《兵部十一·鎮(zhèn)戍三·督撫兵備》,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00頁。按,明代分守道別稱“分管”,《會典》中“分管關內道”當為“分巡關內道”之誤。
明代西安府在萬歷十一年(1583)以邠州宜祿鎮(zhèn)析置長武縣前,共轄有三十六個州縣。2參見周振鶴主編,郭紅、靳潤成著:《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明代卷》(第二版),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88頁?!稌洹匪^邠涇道管西安府“二十七州縣”,便是將東北九州縣割屬潼關道的結果,其后新設的長武縣仍屬邠涇道。換言之,從萬歷三年(1575)起,關中一帶已正式在按察司系統(tǒng)被邠涇、潼關二道劃地分治。3按,依照《會典》的記載,除了西安府二十七州縣,邠涇道還負責管理平涼府涇州及其轄下靈臺縣,慶陽府寧州及其轄下真寧縣,以及平涼衛(wèi)、慶陽衛(wèi)部分事務。名為邠涇,實則跨三府之地。
明代撫治商洛道兼有分守之責,最終真正成為分守道,割西安府東南部而與分守關內道相分治。后來,商洛、關內兩分守道又分別兼職兵備,即萬歷《大明會典》中的商洛兵備道與西安兵備道。
明廷為安撫商洛流民,設置了撫治商洛道。明代西安府商州、洛南等州縣以及漢中府,處于陜西與湖廣、河南、四川諸省毗鄰之地,山高林密,明初對此地實行封禁政策。到了明中期,各省農民不堪水旱災害以及土地兼并、賦稅徭役等天災人禍,被迫離開家園,流離失所,涌入封禁地區(qū)。明廷對山區(qū)流民采取了驅逐措施,卻因此而引發(fā)民變。隨后,明廷轉而施行招撫政策,添設撫臣、道臣、府縣以及都司、衛(wèi)所等文武官員進行撫治。
地處秦嶺以南的商洛、漢中一帶,分屬守巡關內道、關南道。為撫治當?shù)亓髅?,穩(wěn)定其統(tǒng)治,明廷不僅給守巡道加撫民職銜以兼負其責,還專設了撫民道。4明代招撫道為“專務道”的一種,又分為招撫內地流民的撫民道、撫治道和招撫邊疆少數(shù)民族的“撫夷道”“撫苗道”。參見何朝暉:《明代道制考論》,《燕京學報》新六期,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59頁。成化九年(1473),陜西巡撫馬文升奏曰:“商洛之間,流民所聚,今按察司已有撫民副使;布政司參議崔忠舊嘗撫民,軍民信服,請專敕之?!?《明憲宗實錄》卷一一三,成化九年二月庚午,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2189頁。按,崔忠在成化二年(1466)被任命為陜西布政司右參議(參見《明憲宗實錄》卷二十五,成化二年正月己巳,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507頁)。此后便有了專門的“撫治商洛右參議”,即撫治商洛道。不過,該道職權并不僅限于在商洛撫民,敕書規(guī)定其“專在提督官軍、民壯人等,撫治商洛等處,兼分守漢中一府地方,凡商洛流民及漢中府事宜,悉聽往來處治”6魏煥:《皇明九邊考》卷十《固原鎮(zhèn)·責任考》,《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二二六冊,齊魯書社1996年版,第107頁。。到了正德二年(1507),宦官劉瑾專權,吏部“查議天順以后添設內外大小官”,撫治商洛道屬“非要地而事簡可革者”而被裁革。7《明武宗實錄》卷二三,正德二年二月乙酉,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639頁。待正德五年(1510)劉瑾被處死后,吏部隨即“議改正劉瑾變法二十四事”,其中之一便是先前裁革的“兵備、勸農、管糧、捕盜、水利等官及山海關主事,仍宜復設”。8《明武宗實錄》卷七七,正德五年十月壬辰,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505頁。照此說法,撫治商洛道也應在此時復置。但曾于嘉靖十四至十五年(1535—1536)間撫治鄖陽的王學夔論及漢中、商洛地區(qū)諸道曰:
先年,該道原設撫民兼分巡副使一員,駐扎漢中府;分守一員,駐扎金州……其商州原專設撫治參議,隨后裁革。將撫治商洛參議兼分守漢中地方,漢中分巡副使兼撫治商洛。但商洛參議已難遙制于漢中,關南副使亦難時巡于商洛。9王學夔:《處置地方官員疏》,萬表編,于景祥、郭醒點校:《皇明經濟文錄》卷二十二《湖廣》,遼海出版社2009年版,第484頁。
明代陜西漢中府之上,設置有守、巡關南二道,其中分巡關南道原就有撫民之職,駐扎漢中府,分守關南道則駐扎金州,二道轄區(qū)重合而駐地一西一東。王學夔的這段論述,所反映的主要問題就在于撫治商洛道與守巡關南二道的關系。所謂“商州原專設撫治參議,隨后裁革”,即前述正德二年(1507)裁官之事。明廷此次裁革撫治商洛道的情形似乎較為特殊。按王學夔所述,商洛參議一職應當是被保留了下來,并繼續(xù)按照敕書的規(guī)定,兼職分守漢中府?!睹魇雷趯嶄洝份d“關南嘗設分守,后裁革,以商洛參議統(tǒng)之”1《明世宗實錄》卷二五六,嘉靖二十年十二月壬子朔,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5131頁。按,原文寫作“常設”,現(xiàn)予以改正。也能證明這一點。對于商洛參議而言,明廷所做的“裁革”,或許是不再賦予其撫治商洛流民的職責,而是由分巡關南副使兼職撫治商洛之事。換言之,撫治商洛道徹底變成了分守道,駐扎西安府商州,管商州及其屬縣以及漢中府;分巡關南道除了漢中府分巡事務,還兼負漢中府、西安府商洛地區(qū)撫民之責。
漢中府本就幅員廣闊,再加上商洛地區(qū),守巡二道難以周全。面對“商洛參議已難遙制于漢中,關南副使亦難時巡于商洛”的情況,王學夔提議分巡關南道繼續(xù)駐扎漢中,分守道則照舊獨設一員,仍駐扎金州。守巡“皆兼撫民,專管關南一道,不必再兼商洛”,而“撫治商洛官誠不可缺,仍前專設又恐嫌冗……宜令分守關內道官領敕一道,駐扎商州撫治,兼理分守關內各州縣,分巡官以時巡歷商州”。2王學夔:《處置地方官員疏》,萬表編,于景祥、郭醒點校:《皇明經濟文錄》卷二十二《湖廣》,遼海出版社2009年版,第485頁。這一方案的用意,在于讓漢中府和西安府商洛地區(qū)各自回歸到原本的守巡道體系中來,但似乎并未被明廷采納。嘉靖二十年(1541),在撫治都御史王以旂、戴時宗相繼請求下,明廷采取了新的辦法:
添設陜西布政使司分守關南道參議一員,于金州駐扎,與漢中分巡副使俱兼撫民。其撫治商洛參議止令管商州、洛南、商南、山陽、鎮(zhèn)安五州縣分守事,仍駐商州。分守關內道參議止轄西安府長安等三十一州縣,不兼商洛。各給換敕書。3《明世宗實錄》卷二五六,嘉靖二十年十二月壬子朔,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5131頁。按,原文寫作“正轄西安府長安等三十一州縣”,現(xiàn)予以改正。
這一方案,與王學夔令守巡關南二道只管漢中一府的主張是相同的。其不同點在于將商洛地區(qū)從分守關內道分離出來,讓撫治商洛道管商州等五州縣分守事,相當于新設了一個“分守商洛道”。此后西安府商州等五州縣“分屬商洛道專管,分守關內道不復攙預其間”4張瀚:《臺省疏稿》卷三《前后關中類·悉悃愚陳末議以安地方疏》,《續(xù)修四庫全書》第四七八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59頁。。秦嶺以南地區(qū)形成了“陜西漢中曰關南,各守巡一;商州曰商洛,獨守守道”5彭遵古等撰,潘彥文等校注:萬歷《鄖臺志》卷一《建置·分道》,長江出版社2006年版,第4頁。按,《明實錄》載嘉靖三十八年(1559)復設陜西布政司撫治商洛右參議,可推知商洛參議又曾遭裁革,詳情待考(參見《明世宗實錄》卷四七四,嘉靖三十八年七月甲申,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7953頁)。的格局。
明代河南西部、陜西南部礦藏豐富,明廷在當?shù)亻_辦了不少礦廠。隆慶、萬歷年間,私挖礦砂事件屢有發(fā)生。張瀚以此為由,奏請明廷將河南、商洛兩處“守道各兼兵備憲職,操練衛(wèi)所防守官兵、州縣額設民壯”,與潼關兵備道相互配合,提出“無事各守地方,遇有礦徒嘯聚,三道并力夾擊”之策。6張瀚:《臺省疏稿》卷三《前后關中類·悉悃愚陳末議以安地方疏》,《續(xù)修四庫全書》第四七八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60頁。明廷采納此議,于是便有了《大明會典》中“駐扎商州,兼管商州、洛南、商南、山陽、鎮(zhèn)原等處兵備,兼屯田、驛遞”7申時行等修,趙用賢等纂:《大明會典》卷一二八《兵部十一·鎮(zhèn)戍三·督撫兵備》,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01頁。的商洛兵備道。
分守關內道與西安兵備道在萬歷年間相兼職,但此事同樣淵源于隆慶時期。先是陜西左布政使曹金在隆慶五年(1571)提議添設左參議一員,專門負責分守關內道事務:
關中司務繁劇,勢難兼攝,矧遷轉不一,多至曠廢。乞于布政使司添設左參議一員,分守關內道。其(督)糧、驛傳事務,更令左參政管理。按察司復設僉事一員,管理屯田、水利。其糧斛事務,令清軍副使攝理……吏部覆:皆如金言。從之。1《明穆宗實錄》卷五四,隆慶五年二月庚申,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352~1353頁。按,原文寫作“令清軍副使攝政”,現(xiàn)予以改正。明代清軍道也是“專務道”的一種,負責清理軍籍,勾補逃卒。
之后,陜西巡撫董世彥于萬歷六年(1578)奏請明廷給陜西按察司“事務最簡”的清軍副使加西安兵備職銜,管理西安衛(wèi)所兵馬,以及邠、乾、耀、咸寧等州縣治安事務:
西安左等四衛(wèi)兵馬繁重,獨無兵備整理,似非事體。今該都御史董世彥條議,清軍道事務最簡,宜加西安兵備,誠為有見。但查邠、乾、耀三州,咸寧等一十九州縣,捕盜向屬分巡關內道專管,若復歸之清軍,恐掣肘未便。相應議擬,合無將陜西按察司清軍副使加整飭西安等處兵備,管理西安左等四衛(wèi)官軍,仍帶管糧斛事務……至欲清軍道并兼邠、乾等州縣捕盜,聽彼處撫按會議,果與關內道不相妨礙,另行奏請施行。2王國光著,楊淮等整理,冀東審訂:《司銓奏草》卷二《疏·覆陜西巡撫董世彥議設官員疏》,《陽城歷史名人文存》第一冊,三晉出版社2010年版,第60頁。
對此提議,明廷下詔“俱依議行”,唯邠州等州縣治安事務仍歸分巡關內道管理。3王國光著,楊淮等整理,冀東審訂:《司銓奏草》卷二《疏·覆陜西巡撫董世彥議設官員疏》,《陽城歷史名人文存》第一冊,三晉出版社2010年版,第60頁。萬歷七年(1579),戶部廣西司郎中王體復升任陜西副使,整飭西安兵備。4《明神宗實錄》卷六三,萬歷七年三月庚申,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787頁。記事止于萬歷十三年(1585)的《大明會典》載,西安兵備道負責“整飭西安等處衛(wèi)所兵備,分守關內道,帶管糧斛、驛傳、鹽法、水利”5申時行等修,趙用賢等纂:《大明會典》卷一二八《兵部十一·鎮(zhèn)戍三·督撫兵備》,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00頁。。這說明西安兵備道已在萬歷七年(1579)至十三年(1585)間與分守關內道相互兼職。
兼職分守關內道的西安兵備道原駐西安府城,天啟年間移駐本府北部的耀州。天啟元年(1621),“延安、慶陽、平涼旱,歲大饑”,但“東事孔棘,有司惟顧軍興,征督如故”。6戴笠、吳殳:《懷陵流寇始終錄》卷一,遼沈書社1993年版,第1頁。明廷陷于與后金的戰(zhàn)事而置西北民生于不顧,導致陜北等地相繼爆發(fā)了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為阻擋起義軍南下,有人提出了所謂“四道會剿之說”,具體方案為:以慶陽道,即分守河西道,駐寧州;鄜州道,即延安兵備道,駐宜君;分守關內道,即西安兵備道,駐耀州,分巡關內道(邠涇兵備道)駐邠州,在慶陽、延安、西安三府交界地帶構建防線。7文翔鳳:《豳防議》,舒其紳等修,嚴長明等纂,何炳武等校點:乾隆《西安府志》卷七一《藝文志下·議》,三秦出版社2011年版,第1591頁。按,文翔鳳是西安府三水縣人,曾任南京吏部稽勛司郎中,山西布政使司右參議、山西按察司副使,南京光祿寺少卿等職。陜西巡撫喬應甲在天啟六年(1626)正式提議分守關內道移駐耀州,得到明廷允準。8《明熹宗實錄》卷六十八,天啟六年二月甲申,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3240頁。
綜上所述,明廷在洪武至宣德、正統(tǒng)之際相繼于陜西按察司、布政司內設立關內分巡、分守二道,經歷了天順、成化年間的一番變化,最終確定由其監(jiān)理西安府縣、衛(wèi)所。嘉靖年間,西安府在按察司系統(tǒng)中形成“一府兩分巡”格局,潼關兵備道專轄西安府東北九州縣,與兼職分巡關內道的邠涇兵備道劃地分治。在布政司系統(tǒng),則有兼分守的撫治商洛道管轄西安府東南五州縣,與分守關內道劃地分治。萬歷年間,商洛、關內兩分守道也兼職兵備。如此,位居陜西關中的西安府境內不僅是兩分巡、兩分守,更可謂“一府四兵備”了。諸道在各自所屬的布、按系統(tǒng)內劃地分治,縮小了原有轄區(qū),降低了巡行難度,有利于道臣按時完成出巡任務。若跨系統(tǒng)地看,諸道轄區(qū)、駐地仍是重疊交錯,并未因兼職兵備而改變。
隨著明末社會愈發(fā)動蕩,明廷對地方局勢日漸失控,各道疊床架屋的制度設計早已不再適用,亟需各分信地、劃區(qū)而治。天啟三年(1623),戶部請求“會同吏部察照道臣分轄地方,注定州縣、衛(wèi)所,印發(fā)赤歷,察盤錢糧”,明廷遂于次年敕諭各省守巡、兵備諸道在每年年終收完錢糧之后“出巡所轄州縣地方,親吊收支文卷,逐一磨對”。1《兵部為察議原任東兗道臣汪漸磐失陷城池革職案事題稿》,《中國明朝檔案總匯》第四十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82~383頁。傅林祥據(jù)此認為,分巡、兵備等道也需承擔分守道視察錢糧征收的職責,“從一個側面說明各道的職能已經趨同”,也標志著“朝廷明確宣布全國各道的轄區(qū)不再重疊”。2參見傅林祥:《清康熙六年前守巡道制度的變遷》,中國地理學會歷史地理專業(yè)委員會《歷史地理》編輯委員會編:《歷史地理》第二十五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94頁。然而,西安府境內四道具體以何種方案分轄地方,限于資料,尚難以確知。3按,在部分明末史料中,邠涇道已悄然變?yōu)椤斑撉?。刊行于崇禎三年?630)的《大明一統(tǒng)名勝志》記載陜西關內道“守駐省城,巡駐邠乾”;崇禎九年(1636)的《皇明職方地圖》則有“分巡關內道整飭邠乾副使”,駐邠州。若與天啟改制有關,則邠、乾二州所轄西安府西北一隅之地,可能就是邠涇道的新定轄區(qū)。此說僅為推測,有待詳考。明清易代,明代的守巡道、兵備道制度在清初得以延續(xù),諸道作為當時省與府州縣、衛(wèi)所之間的中層管理機構,繼續(xù)發(fā)揮著相應的作用。研究明代地方道制,有助于了解明清時期的地方軍政管理體系。本文所論述的明代關中地區(qū)守巡道、兵備道設置和演變情況,期望能對相關課題的深入研究提供參考與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