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中年男人陳年喜52年來的生活真相:出生在貧瘠的地方,成年后到天南地北的礦山做爆破工,隨時可能面對生死考驗,把自己的中年裁下來,來延長父母臥病的晚年。
令人難以想象的是,這個一直被生活鞭打、從沒有過安逸日子的男人,這個見過太多工友被死亡吞沒的瞬間,變得極其宿命、隱忍、謹慎的男人,他愛寫詩。
用詩歌撐起生命的尊嚴
“活著就是沖天一喊”“再低微的骨頭里也有江河”“我選擇爆力,劈山救母”……他的一句句詩行,傳遍了大江南北。被生活押解著的、慌慌張張奔波不停的人們,在他的詩句中找到了共鳴、尊嚴和力量,重燃起了哪怕卑微如塵也要熱烈地活著的勇氣。
愛上寫詩,是在20世紀80年代末詩歌大爆炸的時期,那個時候,詩歌離生活沒有現(xiàn)在這么遠,寫詩、讀詩,一點也不荒謬。高三的陳年喜,有一天聽到有飛機飛過的聲音,看見是一架播種的飛機在光禿禿的山頭上撒種,寫下了一首《播種機》:“轟隆隆飛過來一架播種機,嘩啦啦灑下一陣松子雨”。這首詩沒有被發(fā)表,但寫詩這件事情從此一發(fā)不可收。到高中畢業(yè)時,陳年喜已經(jīng)大概寫了五六十首詩,其中只發(fā)表了一首,在一張報紙的中縫里,但他也非常開心。
高中畢業(yè)后,陳年喜在家待了七八年,主要的任務是放牛。牛兒吃草,他便讀書。
1997年,陳年喜結婚了。1999年,兒子出生,他和妻子用了最大的努力勞作,然而除了土地產(chǎn)出的糧食、蔬菜供全家食用,殺掉家里的豬到集市上換一點錢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收入。家中幾乎山窮水盡時,《陜西日報》發(fā)了他的兩首長詩,稿費40元,“救命錢一樣”,陳年喜為孩子買了幾袋奶粉。
當了一名礦山爆破工
那年冬天,陳年喜第一次去礦山,匯入浩浩蕩蕩的“打工潮”,先是拉架子車,然后做巷道爆破,與雷管、炸藥、死神糾纏在一起,忍受著寒冷、孤獨、辛勞、痛楚。也比普通人見過了更多的、瞬間的死亡。
盡管生活艱辛,他仍一直保持著對文學的熱情。在空曠偏僻的工地,在暗黑的礦洞里,他的眼前只有灰黑的巖石,耳朵里只有鋼釬碰撞巖石的巨大噪聲,他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思考和創(chuàng)作,他用這種方式驅除疲憊,慰藉精神。
“人哪怕看清了未來的路,也有苦中作樂的權利,就像其他的礦工閑暇時間會抽煙、打牌,我就寫詩,都是情感的釋放?!?/p>
“礦洞漆黑而低矮,為防止碰頭,我總是彎著腰低著頭,昏暗的手電筒掛在胸前,汗水總是模糊了眼睛。即使這樣,并不防礙我的思緒飛出洞外,飛到古人和許許多多未知的事物里。以后回想起來,我覺得這就是一個人的宿命,在你失去一些東西的時候,會得到另一些東西。與失去的那些東西相比,得到的是那樣寶貴,雖萬金而不予?!?/p>
“夜深人靜的時候,住在工棚的時候,茫茫世界當中,人真的是無窮小無窮小。很孤獨很茫然,所以寫作在這個時候就像自己的大腦開了一個天窗一樣,會緩解自己的壓力。”
在工作中抱著機器的時候,會在那種同頻率的情況下思考,產(chǎn)生的靈感到下班時迅速記下來。沒有紙,就寫在炸藥箱上,寫得密密麻麻。
被紀錄片導演發(fā)現(xiàn),去哈佛演講
2014年,陳年喜的詩被紀錄片導演秦曉宇發(fā)現(xiàn),受邀參與拍攝了《我的詩篇》紀錄片并擔任主角,并隨組到北美演講,演講地包括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
由于《我的詩篇》紀錄片的放映,陳年喜逐漸有了名氣,期間還參與了《魯豫有約》媒體活動,應邀參加了四川衛(wèi)視《詩歌之王》真人秀的電視節(jié)目并與著名歌手搭檔同臺競演,受到了人們的關注。
2017年,著名經(jīng)濟學家吳曉波為陳年喜頒發(fā)了中國第一屆工人詩歌桂冠獎。2020年,陳年喜作為央視《朗讀者》嘉賓,朗讀了自己的詩歌《火車跑著跑著天就亮了》。
2020年,學者易中天讀了一首陳年喜的詩,深感震驚,在公號發(fā)文《兄弟,我聽見了你的餓》。易中天感慨: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生活的磨難,只有行走在沒有童話的歲月,才寫得出這樣的詩句。
現(xiàn)在,陳年喜因身體原因已不能去礦山打工,他便專心在家寫作,至今已出版了《陳年喜的詩》《生活就是沖天一喊》《微塵》《炸裂志》《一地霜白》等多部著作。 ?(據(jù)中新社訊、公益PLUS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