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峰
在碼頭街開店的生意人都有這樣一個怪癖:賣茶葉蛋的人不吃自己煮的茶葉蛋;烘燒餅的人不吃自己烘的燒餅;開面館的人不吃自己下的大腸面;賣水餃餛飩不吃自家包的水餃餛飩……當然,老萬也不例外。老萬賣牛肉卻從不吃自己家賣的牛肉。
老萬確實牛。老萬的熟肉鋪開在碼頭街雙橋下,他賣的熟牛肉香飄一條街。老萬因為自家的熟牛肉獨具風味,所以回頭客特別多。街坊鄰居,包括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來碼頭街買熟牛肉就只認他這一家。大家知道老萬有烹飪牛肉的祖?zhèn)髅胤?,但他從不輕易示人。
同行逼同行。原先碼頭街上還是有三四家熟肉店的,眼見得一條街的熟肉生意幾乎被老萬獨占了。其他的店主也想知道老萬烹飪牛肉的秘方,無一例外都吃了老萬的閉門羹。在碼頭街西街口開熟肉店的李姓后生想拜師學藝,卻遭老萬屢屢拒絕。
后生心意已決,為表誠意,他一有機會就帶去好酒好菜孝敬老萬。老萬心照不宣,除了對后生的孝敬照單全收外,其他一切都免談。老萬的人生信條就是:寧可給人一碗飯,不可示人一條路。
后生學藝心切,但每每不得要領,不禁心憂如焚。后經(jīng)某位高人指點,他不由得心生一計,拜師不成就干脆偷師學藝!知道老萬嗜酒,某日后生備足酒菜和老萬痛飲達旦。夜半酒酣耳熱之際,后生佯醉倒睡在老萬柴房。
雞叫三遍的時候,老萬照例開始為早市作準備。他進柴房用手推了推后生,后生依舊鼾聲如雷。老萬搖搖頭,開始整切洗瀝準備牛肉下鍋。后生則側(cè)臥一旁半瞇著眼睛緊盯他的一舉一動。
一切準備停當,只待點火燒鍋。只見老萬抄過一條長凳,他一腳踏了上去然后寬衣解帶,沖著裝有牛肉的鐵鍋撒了一泡隔夜長尿。一邊的后生目瞪口呆,忍不住驚叫出聲。老萬一嚇,一個倒栽蔥從凳子上栽倒在灶臺上。
老萬這一栽雖無性命之憂卻不幸摔斷了頸椎,癱瘓之后的老萬再也不能上街賣刀切熟牛肉了。李姓后生偷師成功,完全繼承了老萬的衣缽,他賣的熟牛肉風格口味和原先老萬的完全一致,照樣香飄一條街。
李姓后生的怪癖和所有在碼頭街開店的生意人一樣——他也從不吃自己賣的熟牛肉。
婚?事
為了兒子小萬的婚事,老萬愁得頭頂?shù)陌装l(fā)就像打在枯草上的秋霜積了一層又一層。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自己兒子小萬年屆三十至今還是光棍一條。
老萬心高氣傲,他受不了街坊鄰居的冷言冷語,一心想幫小萬物色一位各方面條件優(yōu)秀的對象。他看中了東街開豆腐店的老錢家閨女。
小錢不但模樣兒俊俏,人也麻利,把偌大一個豆腐店照料得井井有條,是大家公認的好姑娘。
小萬為人憨厚,他雖然中意人家姑娘,但知道自己家底薄,有點高攀不上,所以一直不敢對小錢姑娘有任何表示。
老萬知道兒子的心思,便厚著老臉央街面上有名的媒婆李大娘出面去給兒子提親。
媒婆李大娘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加上小萬人實在,長得一表人才,姑娘小錢也中意。結(jié)果李大娘不辱使命,成功地說服老錢答應了這門親事。
無媒不成婚。轉(zhuǎn)眼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老萬懂規(guī)矩,便請李大娘擇日登門請老錢家提些婚前要求,得到確切回復后好為婚禮做準備。
老萬倚著門眼巴巴地等著媒人過來遞回話,可他左等右等還不見李大娘的影子。老萬一時急得像有貓在抓心。
好不容易盼來了李大娘,她卻虎了個臉,進門就沖老萬直嘆氣:“他大伯!小萬這婚事,我看可能要黃了!”
“他嬸娘,怎么說呢?”老實巴交的老萬心里一激靈,他扶了下凳子差點沒站住。
“女方那邊說了,他們老錢家也算是常在街面上走走的人,這女兒要是租房結(jié)婚還不讓人笑掉牙——這也實在是太寒磣了點!”
“房子么,我們也想買啊,可價錢實在是太貴了!我們買不起呀!”老萬心虛地說,“大家都住一條街,嬸娘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家底?!?/p>
“就是哇,”媒婆李大娘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老萬補充道,“也怨不得人家姑娘要求高!按現(xiàn)在的做派,哪家新人結(jié)婚不房子和汽車全的?他大伯,你還是得再想法子!能挪的就挪,能借的就借點,咬牙湊個百兒十萬的買個婚房!不然的話,你就要另請高明了!”
老萬哆嗦了一下。一百萬!這么多年爺倆省吃儉用才結(jié)余到四十多萬,剛好租個房辦辦婚禮,這六十萬的缺口究竟到哪里去填啊!但他是個愛面子的人,當下心一橫,滿口對李大娘應承了下來。
一夜無眠。
第二天,天剛擦亮。老萬穿起過年時才舍得穿的新衣裳,衣冠楚楚準備出門。
“爸!這么早,您這是去哪???”窩在被子里的小錢覺得老萬今天有點怪怪的。
老萬細細地打量下兒子說:“還能有什么事!這不是去找親戚借錢嘛!我有個遠房老表一直挺好的,到他們那說不定能想出法子!”說罷便出了大門。
小萬躺床上不過半小時,就接到交警大隊打來的電話。當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趕到現(xiàn)場,看到車輪下的那副慘象之后便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婚禮如期舉行。新郎小萬酩酊大醉。入得洞房,新娘小錢過來體貼地扶住新郎,不想?yún)s被一把推開。
小萬號啕大哭:“爸!我是畜生!對不住您老人家?。 ?/p>
新娘小錢莫名其妙,只會在一旁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