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百強 陳春暉

[摘要]我國計劃2024年實現(xiàn)省域統(tǒng)一命制初中學業(yè)水平考試（中考）試題，主要目的是提高這項大規(guī)模高利害考試的命題質量。大規(guī)模高利害考試命題要求試題參考答案科學準確、無爭議。本文立足于試題命制過程影響測試公平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答案制定維度提出商榷意見，供中考命題工作與研究者參考。

[關鍵詞]中考英語；命題；選擇性題型；建構性題型；答案制定

[中圖分類號]G424.7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1654（2023）04—053—006

一、引言

中考命題是專業(yè)性極強的工作，教育部在1999年發(fā)布《關于初中畢業(yè)、升學考試改革的指導意見》指導中考命題工作，逐步建立試題評估制度，并將評估結果向社會公布。2002年，全國初中畢業(yè)、升學考試英語學科評價課題組分析了全國96份中考英語試卷并發(fā)布評價報告[1]。從2017年開始，中考連續(xù)6年被列入教育部年度工作要點。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委托基礎教育課程教材發(fā)展中心于2018年啟動中考命題評估以來，在全國中考命題評估專家組的指導下，中考命題質量逐漸提升。2021年7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yè)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中辦發(fā)〔2021〕40號文件，以下簡稱“雙減”政策），提出要“進一步提升中考命題質量，防止偏題、怪題、超過課程標準的難題”。

中考命題質量服務于畢業(yè)測試及高一級學校科學選才，對義務教育學段的教學具有很強的反撥作用，命題專業(yè)化也是教育公平的保障。本文對中考英語試題答案制定環(huán)節(jié)進行分析闡述，供研究者參考。

二、選擇性題型答案制定

國內學界習慣將試題分為客觀題與主觀題，將選擇題歸入客觀題，非選擇題歸入主觀題，此傳統(tǒng)試題分類方法有待更新，主客觀題僅從閱卷角度分類，即需閱卷人主觀評判的題型為主觀題，否則為客觀題。國外教育測評界在20世紀已罕用主客觀題歸類題型，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國外已有學者提到建構性題型這一術語[2-3]。國外學界一般將題型分為選擇性題型（selected-response item formats）和建構性題型（constructed-response item formats），選擇性題型要求考生從一組選項中選擇答案，常見的三種選擇性題型為多項選擇、匹配及正誤判斷題；建構性題型要求考生提供或創(chuàng)造答案。

試題命制要求命題人具備相應的命題技術水平和思維水平[4]。英語測試專家楊惠中提到選擇題命題極其困難，命題人員要經過專門訓練，命題復雜，命題周期極長[5]。教育部中考命題評估綜合組組長張卓玉表示，中考命題專業(yè)性很強，對命題人員素質和命題管理工作要求很高，中考試題的命制難度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6]?？傊?，命題是專業(yè)性極強的工作，對命題人要求極高，如具備多學科知識特別是具有較高的學科造詣，嚴謹、敏捷、批判性思維能力以及教育測量學基礎理論知識等。

目前我國中考英語試題的命題質量應當引起命題工作者的高度重視，避免命題質量問題影響考試公平與社會和諧穩(wěn)定。

（一）選擇性題型答案不唯一問題

單項選擇題的禁忌是答案不唯一。多答案題在試題數據分析中會出現(xiàn)反常數據，題目區(qū)分度也會反常地低或為負數[7]。此類問題的本質是答案依據問題，這與命題人的學科造詣及命題經驗相關。導致答案不唯一的原因非常復雜，下文試列部分原因。

1.學科知識缺陷導致答案不唯一

答案設置基于命題人的既有知識儲備，但若命題人儲備的英語語言知識陳舊過時、不全面甚至是錯誤的，則易導致答案不唯一。知識儲備的主要來源是教材、教輔或工具書等，而這些來源的內容囿于編者的知識背景，難免有局限性。

例1：2020試題

—Hello，may I speak to Gina？

—________

A. Hi，this is Gina speaking.

B. Hi，Im Gina.

C. May I know your address？

D. May I take a message for you？

答案：A。本題考查電話用語，但答案還可選B，選項B更口語化，還可以回答Gina speaking，而A項的表達最正式。但因某些教材教輔會提到在電話用語中，I要用this或it代替，故大量教輔僅含A項這類套路句式，導致持規(guī)定性語法觀的命題人認為A項是唯一正確答案，這類中考試題再通過我國大量教輔不斷強化不妥的英語語言知識，徒增學生死記硬背負擔，故命題時應考證語言實際使用情況。

例2：2019試題

—Alex，why didnt you answer my call at nine last night？

—Sorry. I ___ my mobile phone at home. I__ basketball in the park with my friends.

A. forgot；played

B. forgot；was playing

C. left；played

D. left；was playing

答案：D。一些教輔資料在辨析leave與forget時提到，將某物忘在某地用leave，而forget后不能接表示地點的介詞短語。實際上，選項B也是可接受的答案，forget sth/sb somewhere是完全成立的，《美國傳統(tǒng)英語詞典》（2011：688）forget義項3：to leave behind unintentionally[8]，即forget有“將某物拉下”之意。《柯林斯高階英漢雙解詞典》（2008：636）forget義項3：“If you forget something that you had intended to bring with you，you do not bring it because you did not think about it at the right time忘記（帶某物）”[9]。權威英文媒體《衛(wèi)報》《紐約郵報》等也有這樣的表達。

例3：2009試題

It is reported that ___ people in the world are suffering from the HIN1 flu.

A. several thousands of

B. ten thousands

C. thousands of

D. thousands

答案：C。但A項也對，陸谷孫（2007：2114）主編的《英漢大詞典》第二版在thousand詞條下有該結構：several（many）thousands of～[10]，在聯(lián)合國網站、美國農業(yè)部網站等也有例證。several、many、a few等非具體數目修飾名詞時，thousand可用單數（其后的of可以省略），也可用復數（其后的of不可省略），即：several thousand visitors，several thousand of visitors，several thousands of visitors（several thousands of的使用頻率遠高于several thousand of）

例4：2021試題

This is the first birthday gift ___ I received. Ive kept it many years.

A. which

B. that

C. who

D. what

答案：B。但選項A也是可接受答案。而且此題超標，該題是我國中學教輔試題中一個典型的錯題。某些教材教輔對定語從句引導詞只能用that而不能用which列舉了繁瑣的不當條款，如當先行詞為all，something等，或被all，every，no，some，any，（a）few，（a）little，much等限定詞修飾時，先行詞被序數詞或形容詞最高級修飾時，先行詞被the only，the very，the right，the last等修飾時……然而，這些繁雜規(guī)則在實際語言使用中不復存在，如《美利堅合眾國憲法》中的定語從句與這些被廣泛傳播的英語語法規(guī)則不符，反證如Every bill which…/To make all laws which…

在實際英語語言使用中，不遵循這些煩瑣語法規(guī)則的證據不勝枚舉。命題人的知識儲備宜高于教材而“不拘泥于教材”，而教材教輔規(guī)則中值得商榷的知識點不應體現(xiàn)在高利害測試命題中。

2.思維定勢導致答案不唯一

思維定勢（mental set）也稱心理定勢、慣性思維，是由以前的活動而生成的應對新任務的特殊心理準備狀態(tài)，當舊的思維和處置方法在新情境中失去價值時，思維定勢就會阻礙應對新任務的能力。

例5：2020試題

—Im sorry，mom. I made a mistake in the exam.

—________. Be careful next time.

A. Youd better not

B. Its too terrible

C. It doesnt matter

答案：C。但答案B也是符合情理的。命題人不應按思維定勢來預設考生的不同反應，否則就容易造成由于試題禁錮了學生思維。

3.不同預設語境導致答案不唯一

例6：2019試題

Be quiet！ The students ______ an English exam.

A. take

B. are taking

C. will take

答案：B。若選B，則語境是學生們正在進行英語考試，說話者要求某人安靜。若學生們現(xiàn)在正在為參加英語考試做準備，而尚未正式進入考試環(huán)節(jié)，說話者要求某人安靜，該語境也成立，故選C。語言的使用與語境息息相關，若語境無法限定，此時很容易出現(xiàn)答案不唯一的問題。

例7：2020試題

—My family and I will travel to Qingdao next week.

—________.

A. Wish you a happy journey

B. Good idea.

C. See you then.

答案：A。但若該對話為電話通話，回話者在青島，他/她在電話中更會說See you then（到時見），故還可選C項。

4.語言變體差異導致答案不唯一

命題者應當知悉語言變體特別是英國英語與美國英語的差異，在設置答案時兼顧二者，以免引起答案不唯一的問題。

例8：2020試題

My family __________ for dinner now. Were busy.

A. is preparing

B. are preparing

C. prepares

答案：B。命題人根據下文Were busy提示，此處My family指的是家庭成員，故謂語動詞be用復數形式are。但以上規(guī)則僅適用于英式英語。在美式英語中，集合名詞基本被視為單數主語，如我國著名語法學家章振邦（2012：63）提到“在英式英語中既可作復數也可作單數的集體名詞，如family，crew等在美國英語中卻多用單數”[11]。

例9：2020試題

—Lets go for a walk.

—But I ________ my work yet.

A. dont finish

B. wont finish

C. didnt finish

D. havent finished

答案：D。該題考查動詞時態(tài)，命題人儲備的知識是yet只能與現(xiàn)在完成時連用，故答案為D項。然而，在美國英語中，yet可用于一般過去時，如《牛津詞典》例句：I didnt receive a letter from him yet.（我還沒有收到過他的信。）因此，答案C也是正確的。

命題人有必要了解不同語言變體的差異，對不確定的知識點必須進行查證，避免答案不唯一的瑕疵。

5.語言概率觀缺失導致答案不唯一

20世紀中葉以來，各語言學派注重收集語言使用數據，促生了語言研究的概率方法，計算語言學、語料庫語言學、統(tǒng)計語言學、認知語言學均把頻數統(tǒng)計作為研究方法，不贊成依據范疇化的原則將語言現(xiàn)象分為合語法和不合語法，而把語言事件的出現(xiàn)視作概率性的行為[12]，21世紀以概率為基礎的關注語言使用的語言研究方法在語言測試、語言教材編寫等領域得到進一步運用。以概率為研究基礎的描寫語法（descriptive grammar）拋棄了規(guī)定語法（prescriptive grammar）不顧語言實際使用而盲從既定語法規(guī)則的范式，根據真實語料推導出語法規(guī)則。命題人宜與時俱進，拋棄傳統(tǒng)的二元對錯觀，吸收基于概率、基于語言使用的語言觀，以引導語言學習者關注語言的實際使用，而非死記硬背可能已經消亡的語言規(guī)則。

例10：2018試題

Allen always behaves______，so many people like him.

A. easily

B. politely

C. friendly

D. lively

答案：B。但C項（friendly）也是可接受答案，只是選項C使用頻數較低，但并非錯誤選項。很多人認為friendly只能作形容詞，但friendly可作副詞（參見韋氏詞典、美國傳統(tǒng)詞典等），意思為：in a friendly manner；amicably（友善地）。高利害測試對命題人的語言造詣提出了很高要求，命題者不宜僅根據某一部詞典而應結合多部詞典交叉驗證答案。

（二）語言發(fā)展觀缺失導致答案問題

人類對自然與社會的認知不斷變化，語言也在發(fā)展變化，包含語音、詞匯、語法等。按照傳統(tǒng)英語語法規(guī)則，不能說less people，必須說fewer people，即師生普遍識記的知識點是“fewer用于可數名詞前，而less用于不可數名詞前”。但實際上，隨著英語的演化，在修飾復數可數名詞時，使用less的頻率在增加[13]。命題人員應當捕捉到這些語言變化，避免產生一題有多個可接受答案的情況，影響考試的科學性和公平性，這也是我國高考從2014年開始用語篇型語法填空取代單句型語言知識題的原因之一[14]。

例11：2016試題

I think that you need to eat ________ sweets and more fruit.

A. few

B. fewer

C. little

D. less

答案：B。但D也是可接受答案，且在現(xiàn)代英語中使用less接復數名詞的頻率在增加。

與此類似，命題人在考查形容詞比較級考點時也需謹慎。依據傳統(tǒng)語法，單音節(jié)和大多數雙音節(jié)形容詞采用在詞尾加-er，-est的形式構成比較級與最高級，more，most用在三音節(jié)形容詞前，但現(xiàn)代英語的演化趨勢是：雙音節(jié)形容詞比較級也傾向于使用more，most，即用分析性手段構成比較級或最高級[15]，反映了英語屈折變化減少的語言演化趨勢，如polite，clever更趨向于用more，most構成比較級或最高級形式。比較級與最高級的形式演化復雜，命題宜非常謹慎，命題人需要了解英語語言的發(fā)展，而不拘泥于教材、教輔中滯后于語言最新發(fā)展變化的語言規(guī)則。

總之，語言測試的命題宜緊跟語言的發(fā)展，關注語言的演變，規(guī)避與常見真實語言使用沖突的語言知識的考查，不宜引導學生死記硬背與語言使用脫節(jié)的語法規(guī)則，否則不但增加學生負擔，而且容易誤導考生的語言知識學習。

三、建構性題型答案制定

許多年輕人的未來取決于考試結果，高利害考試設計者社會責任重大，必須盡一切可能保證開發(fā)的考試提供準確、客觀和公正的測量[16]。研究答案的可控性是確保測量公平的核心要素[17]。

建構性題型的最大挑戰(zhàn)是答案制定（基于證據、答案可控）與閱卷信度問題。若大型考試因嚴格的保密要求沒有設置試測程序，命題機構有必要要求審題人審查試題時不看答案試答，以發(fā)現(xiàn)偏題、怪題以及過難的試題，對審題人答錯的試題仔細分析并進行訪談，將試題可能存在的瑕疵提供給命題人參考。此外，命題人無法預判所有考生的答題反應或答案，若將評分的自由裁量權賦予閱卷老師，則可能導致測試公平問題，故答案仍需盡量在命題環(huán)節(jié)控制到位，不宜依賴本身有局限性的試評增補可接受答案。

若考生的答案是可接受的，因命題人提供的參考答案未覆蓋各個正確答案而導致學生失分率偏高，則師生必然加大對某些題型的操練，刺激機械刷題備考行為。命題人應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通過專業(yè)精湛的命題水平引導教學行為，抑制無效機械刷題，引導師生將有限的學習時間用于必備語言儲備與關鍵語言能力提升。

答案可控的解決之道是讓答案基于語境證據（evidence-based），證據意識是命題人必須具備的重要素養(yǎng)，且建構性試題答案不能局限于原始命題文本的用詞，如短文填詞、句型轉換、翻譯句子等，應該全面考慮可接受的各個答案，否則將影響測試公平。

例12：2022試題

短文填空題型（請閱讀下面短文，在所給的每個空格中填入一個形式正確、意義相符的單詞）。

Among all kinds of drinks，tea is one of peoples first two choices. People like it because it is68for their health…

Tea wasnt introduced into Europe until the early 17th century. And now it has72popular in Europe and America…

該短文主題為中國茶文化，共包含10個小題，其中5個小題的答案是不可控的，即可接受答案超過1個。例如，第68題參考答案為good，句意為“人們喜歡喝茶的原因是茶對他們的健康有好處”。該空要求填形容詞，根據語境分析，只要考生填寫出來的形容詞表達“有益的，好的”之意，則該答案都是可接受的，如nice，great，helpful，wonderful，excellent，favorable等，詞匯量較大的優(yōu)秀考生還會想到beneficial，advantageous等答案，因為命題人并未強制要求考生必須使用義教課標詞匯填空。

第72題參考答案為become，句意為“喝茶在歐美現(xiàn)在已經很流行了”。“變得流行起來”不一定非得用動詞短語become popular，常見的表述還有has grown/been/got/turned popular等。

綜上所述，可接受答案無法窮盡的開放性試題不利于控制答案，從而導致答案失控，無法保障測試公平，我國高考英語科從2014年開始引入考查語言知識的語篇型語法填空題就很好地對答案進行了控制，試題要求“閱讀下面短文，在空白處填入1個適當的單詞或括號內單詞的正確形式”，沒有提示詞的空白考生填入的答案基本是功能詞，而非實義詞，此舉很好保證了答案可控，目前已有少數省份的中考命題引入了經過理論論證與實踐檢驗的高考語法填空題型。

為了保證測試公平，建構性題型的答案可控對命題人提出了更高要求，但竭盡全力考慮各個潛在答案，讓參考答案覆蓋考生的思維角度是命題人的重要使命，而改革題型是解決答案失控問題的核心措施之一。

四、結語

中考是我國義務教育階段學生的畢業(yè)考試，也是為高中學校選拔新生的大規(guī)模高利害考試，提高其命題質量、保障答案科學性是維護教育公平的重要的措施，同時，應在中考命題中落實減負政策。本文僅針對答案制定環(huán)節(jié)提出建議，與命題技術同等重要的前序環(huán)節(jié)即命題規(guī)劃，如測試目的、測試內容、題型選擇、題量規(guī)劃等，同樣需要研究者做進一步的詳細探討。

（致謝：感謝美籍語言測試專家Margaret為本文舉例提供母語者視角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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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lections on the Formulation of Answers to English Subject Questions in the Middle School Entrance Examination

Tao Baiqiang1Chen Chunhui2

1 Jiangxi Golden Sun Education Research Institute，Nanchang，Jiangxi，330000

2 Chongqing Education Science Research Institute，Chongqing，400015

Abstract：China plans to implement a unified provincial system for the middle school academic proficiency exam（middle school entrance examination）by 2024，with the main purpose of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the questions presented in this large-scale high-stakes exam. The large-scale and high-stakes exam questions require scientific，accurate，and uncontroversial reference answers. This article is based on the important aspect that affects test fairness in the proposition technology process - the answer formulation dimension，and provides discussion opinions for the reference of middle school entrance examination proposition work and researchers.

Key words：English Paper of High School Entrance Examination，Test Item Proposition，Selective Question Types，Constructive Question Types，F(xiàn)ormulation of Answers

（責任編輯：劉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