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離開烏魯木齊市,在向北的高速公路上疾駛,我們必須穿越浩瀚的準(zhǔn)噶爾盆地,并在其中越過古爾班通古特沙漠。
沙漠是荒涼的,外面的高溫來自太陽的烘烤,路邊偶爾有稀疏的低矮灌木叢,它們無聲無息地抗拒著命運。車內(nèi)有空調(diào)散出涼風(fēng),往往讓人以為,車外光天化日之下,也是漫天的幸福與愜意。一層窗玻璃隔絕著生死之交,實際是冰火兩重天,雖然彼此可見,卻如同幽冥異境。我想,如果從車內(nèi)逐出一個“壞人”,放到二十公里外,他是不可能活著走到這條公路邊的。
沙漠走完,戈壁迎面。一些散布著亂石的小山丘,也代表著戈壁的地貌,大自然的種種安排,復(fù)雜得就如同這犬牙交錯的地表,一定包藏造物主詭秘的心機。戈壁之后,越過浩渺的“吉力湖”,大巴車一路翻山越嶺,我們路過了哈薩克農(nóng)家的房舍,路過了“布拉乃村”,往禾木方向而去。12點50分,前面出現(xiàn)了一個艷麗的大牌坊,上面頂著“雪都阿勒泰、凈土喀納斯”的字,這顯然代表著地理上的交界線,繼續(xù)往北行便是阿勒泰地區(qū)了。聽說每年十月,這里便開始下大雪,最厚可達(dá)兩米深,要到來年三月末,褐色的土地才再度顯現(xiàn)。
喀納斯風(fēng)景區(qū)的綠色植被以白樺樹為主,針葉松為輔,有些地方從峽谷底部、森林直接鋪上高山頂,即使很高的峰巒,都是綠草如茵。只有幾座更高的峰頂,還銀裝素裹,留著去年落下的稀許雪痕。向當(dāng)?shù)厝舜蛱剑麄冋f那叫“友誼峰”,海拔4374米,是阿爾泰山脈主峰,距中國、蒙古、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四國交界處很近,很有歷史上的考究。
下午三點,旅客在禾木村開始用午餐,這里完全是流水席,得排班站隊,一桌取代一桌。其實在這個村子里,已密布著眾多“農(nóng)家樂”餐館,各有味道特色。他們各取名字,如百花齊放于山谷之中。
我們在一個叫“北國春”的餐廳用餐,完了便到禾木河邊拍照。我發(fā)現(xiàn),這條禾木河仍然是額爾齊斯上游的支流,河水清冽湍急,卵石見底處,處處激起浪花。從木橋上過河,山谷下有一片白樺林,一片片積水沼澤地藏在林中,天光、樹影、水色,隨意取個小景,都像俄國畫家希施金捕捉的意境。
山里天氣說變就變,只要一團烏云飄來,往往就會下一次陣雨,可是須臾間又云開雨霽,完全停下。隨后大家又漫步于途,只是前面?zhèn)鱽硇⌒〉尿}動,陡然被眼前情景吸引——只見一大群巖鷹在前方半空穿插飛掠。原來,它們也如人一樣“皆為利往”。此刻有個人站在路中,正握一把東西,不緊不慢一粒一粒拋上空中,讓那些竄飛而來的鷹叼食。那些急速盤旋、俯沖而下的鷹,在天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數(shù)十成百只鷹,彼此助陣,卻沒有爭先恐后地“搶食”。它們不會你搶我奪,也不會你死我活,信奉“狹路相逢勇者勝”。
離開這里,我們又去喀納斯湖,從二號碼頭上船,人人一身橙紅色的救生裝備。聽向?qū)Ы榻B此湖說:“喀納斯湖長約六公里,最寬處一點五公里,水深處一百八十米…”船到湖心停了下來,一時眾多的人擠出船艙,爭先恐后往上爬,只為到船的頂層拍攝風(fēng)光。
之后,我們又來到“觀魚臺”。炎炎烈日下,眾多游客望峰興嘆,大多數(shù)人并不打算真正爬上去,而我則視之為對“意志”的考驗。不就一千零二十多級臺階?我登上頂峰那座巨大的木結(jié)構(gòu)、造型略顯怪異的“觀魚亭”樓閣,再俯瞰山下的喀納斯湖,它確實成了一汪小池。等我下到一樓又讀了修建此亭的“興建觀魚亭記”,才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古跡,而是修建此亭的總工程師對該地的介紹:“神奇湖怪最佳觀賞點……”原來,那尚無定論的湖怪,傳說就生活在喀納斯湖中。
兩相比較,樓閣下路邊牌子上的文字或許更為珍貴,其上寫著:六億年前的地質(zhì)史書。
它說,這里露出的灰綠色巖石形成距今約六億年,地質(zhì)學(xué)稱為震旦紀(jì)至寒武紀(jì)的喀納斯群砂巖、粉砂巖。經(jīng)考證,當(dāng)時在古海岸水下斜坡堆積的泥沙,經(jīng)漫長時期的埋藏和壓實,經(jīng)過地殼上升,山脈隆起,形成了這些巖石。巖石層層疊疊,猶如記載著滄海桑田、海陸變遷的地質(zhì)史書。
午后,我們改乘原來的大巴向布爾津縣馳去。我明白,這是離開阿勒泰山區(qū)的時刻,此一別不可再見,所以我特別留意窗外的景色。
阿勒泰山區(qū)分布著不少高山草原,有些在谷地,有些為緩坡,有些又如鍋底一般??梢赃@樣說,黃昏時分的草原,寧靜而美麗,漸落的夕陽透過流云,在草原上照射出一片偌大的光影,分別造成大塊大塊的淺綠和深綠。它們你來我去,彼此交換著色調(diào),慢慢地移動著,縱然天荒地老,也依然如故。當(dāng)白色的蒙古包好像米粒般大小的時候,那些不顯眼的牛羊,基本上就看不見了……若運氣好,在另一片草原,你或許就能看見牛羊。一群數(shù)十成百頭,或是聚集,或是稀稀落落散布著,它們總是低頭啃草,甩動著尾巴表示自己的愜意,也許有一兩頭聰明的家伙,并不一味只顧吃草,而是抬頭望向公路,不明就里地癡看著汽車。
我想,始終沒有一頭“哲學(xué)的?!?,會去凝望夜晚的星空。看來,它們比我故鄉(xiāng)那些牛,要幸福得多,既不擔(dān)任農(nóng)耕任務(wù),吃的草料還可以選擇,新鮮就更不消說了。
有些草原,還能看到成群的駱駝,而牧民的蒙古包,卻設(shè)在另一塊坡面。這里草原的形態(tài),基本上與較為陡峭的坡面相連,旁邊總是密布著起伏的森林。有時森林順著山脈延伸,有時森林又涌上重疊的峰巒。從車窗目睹過去,大的草原或有數(shù)萬畝,小的也不下千畝。每年到十月,這里被大雪覆蓋,牲口們自然會住進防雪的圈里,這樣有吃有喝待到來年春末。積雪融化之際,溝渠開始奔涌起細(xì)流,于是生機勃勃的草原,便再度到了“草色遙看近卻無”的佳期。
阿勒泰的高山草原,是這樣的靜美,猶如天籟一般,時時有清風(fēng)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