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據(jù)調(diào)查統(tǒng)計(jì)，元、清以及民國時(shí)期山西朝謁巡禮敦煌莫高窟的僧俗信眾留題多達(dá)75條，相比于莫高窟留存的來自其他地域僧俗道眾和游人香客的壁題而言，當(dāng)為較多區(qū)域之一。這些巡禮題記，不僅體現(xiàn)了元明清時(shí)期莫高窟在山西佛教僧徒和普通信眾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同時(shí)也展示出元以降絲綢之路上仍然頗為頻繁的佛教交流景象。這些題記資料，亦透露出這一時(shí)期敦煌與山西晉中之間的人員往來與人文交流。

關(guān)鍵詞：山西僧俗信眾；巡禮題記；敦煌石窟壁題

中圖分類號(hào)：K87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shí)碼：A" 文章編號(hào)：1000-4106（2024）05-0020-11

Descriptions of Shanxi in the Dunhuang Caves

—A Compilation of Pilgrimage Inscriptions Left in the Mogao Caves by

Monks and Lay Practitioners from Shanxi

LI Guo1 SHA Wutian2

（1. Silk Road and Dunhuang Studies Research Center， Dunhuang Academy， Dunhuang 736200， Gansu;"2. Library/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1119， Shaanxi）

Abstract：According to this investigation， there are as many as 71 inscriptions left by Buddhist monks and secular believers who came from Shanxi on pilgrimages to the Mogao Grottoes during the Yuan dynasty，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 These inscriptions are particularly noteworthy because they are so numerous compared to the inscriptions left in the caves by monks and lay practitioners from other regions. Not only does this attest to the high position of the Mogao Grottoes in the minds of Buddhist believers from Shanxi during this period， it also paints a picture of frequent exchanges along the Silk Road beginning in the Yuan dynasty， many of which were journeys of pilgrimage. In addition， these inscriptions also indicate the deep cultural exchange between Dunhuang and Jinzhong in Shanxi province.

Keywords：Sangha and lay practitioners from Shanxi; pilgrimage inscriptions; wall inscriptions in Dunhuang caves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收稿日期：2023-10-03

基金項(xiàng)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xiàng)目“敦煌河西石窟多語言壁題考古資料搶救性調(diào)查整理與研究”（22amp;ZD219）

作者簡介：李國（1964—" ），男，甘肅省敦煌市人，敦煌研究院研究館員，主要從事石窟考古文獻(xiàn)、敦煌學(xué)、民族宗教文化研究。

沙武田（1973—" ），男，甘肅省會(huì)寧縣人，“長江學(xué)者”特聘教授，陜西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館長，歷史文化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蘭州大學(xué)萃英講席教授，主要從事敦煌學(xué)、石窟考古、絲路藝術(shù)考古研究。

敦煌莫高窟現(xiàn)存有數(shù)量眾多的歷代各類巡禮題記，上自晚唐五代宋，經(jīng)元明清，一直到民國時(shí)期，其中又以元、清兩代居多。這些遺存在石窟壁面上的題記，多為來自各地的普通信眾、僧人、道士、兵卒、行人、商侶，以及官僚士子、鄉(xiāng)紳名宦、文人墨客等題刻書寫，許多題記留下了題寫時(shí)間和題寫者的來源地、功德意愿等等，具有較為豐富的歷史信息和考古文獻(xiàn)研究價(jià)值。其中我們注意到有相當(dāng)數(shù)量的來自山西各地信眾香客在洞窟中的墨書刻寫題記。對此類資料，目前除陳光文注意到幾則元代山西信眾題記外［1］，還沒有引起學(xué)界過多關(guān)注，故有整理研究的必要。

一 題記基本信息輯錄統(tǒng)計(jì)

為了方便閱讀，筆者分別就莫高窟遺存下來的元代、清代和民國時(shí)期涉及山西僧俗兩界朝謁巡禮莫高窟的題刻在洞窟現(xiàn)場辨識(shí)、抄錄。

（一）僧眾巡禮莫高窟題記

1. 莫高窟第209窟主室東壁門南墨書皇慶年間（1312-1313）題記：

太原府解州大寺

佛 皇慶

2. 莫高窟第45窟主室東壁門南墨書至順二年（1331）題記：

太原兾寧路

①州壽聖院

僧人劉祖鴻山寺焚香禮拜

至順二年四月初一日道高山寺記耳筆

3. 莫高窟第289窟南壁刻劃至順二年（1331）題記：

太原兾寧路壽聖院僧祖鴻劉

到此耳

4. 莫高窟第100窟甬道北壁墨書元統(tǒng)二年（1334）題記：

元統(tǒng)二年三月二十三日

北臺(tái)山僧人洪凈記耳

5. 莫高窟第78窟南壁墨書至正九年（1349）題記：

至正九年晉寧路臨分縣普濟(jì)院僧人滿師到此記耳

6. 莫高窟第78窟南壁墨書至正十三年（1353）題記：

至正十三年寧晉路臨分縣閆囗村普濟(jì)院僧人圓滿到此記耳

除上列6條來自山西僧眾有元一代不辭千里巡禮莫高窟之外，來自山西的普通世俗信眾和游人也相繼來到敦煌，朝謁巡禮莫高佛窟，并留下相應(yīng)的題記資料。

（二）俗眾巡禮莫高窟題記

1. 莫高窟第98窟甬道北壁墨書元代（1278-

1304）題記：

太原路住人談理義來焚香記耳

2. 莫高窟第26窟主室東壁門北墨書元大德年間（1305-1308）題記：

冀寧路文水縣□□□□

三人金場迴置□□□

3.莫高窟第126窟甬道北壁刻劃天歷二年（1329）題記：

天曆二年五月廿五日

晉寧路安道坊住人索中到此遊耳

4. 莫高窟第203窟甬道北壁刻劃天歷二年（1329）題記：

索中到此

丙午

□古

上□

5. 莫高窟第216窟（伯希和記作“前廳門上”）天歷二年（1329）題記：

索中到此記耳①

6. 莫高窟第217窟甬道北壁刻劃天歷二年（1329）題記：

索中此到這耳

7. 莫高窟第55窟甬道北壁墨書至元三年（1337）題記：

至元三（？）年七月囗日晉寧路……

8. 莫高窟第365窟主室東壁門北墨書至元三年（1337）題記：

至元三年七月七日晉寧路住人榮□□□□□□到此

9. 莫高窟第395窟主室南壁墨書至正十七年（1357）題記：

至正十七年正月十五日

四居晉寧路□□□

□仲文

□日之日四月

10. 莫高窟第5窟西壁龕下墨書元代題記：

晉寧路臨汾縣沖仁……

□□二年十二月十二（？）日……

11. 莫高窟第5窟西壁龕北側(cè)墨書元代題記：

寧夏路朱文秀孫壽佔(zhàn)王（？）赤

奉元路王世揆楊庭秀張仲良王婆囗鋒冘祥奴

晉寧路張小二李小二一十四人法願(yuàn)點(diǎn)焚香記筆□

12. 莫高窟第6窟甬道南壁墨書元代題記：

晉寧路住人 慶瑞禮拜到此

13. 莫高窟第12窟甬道北壁墨書元代題記：

□□□□□□州□山西晉寧二人□□□□郭弘□/何行簡/□□□□……

14. 莫高窟第33窟主室東壁門北墨書元代題記：

晉寧路住城何行簡②到此

15. 莫高窟第444窟甬道北壁刻劃元代題記：

晉寧路洪洞縣竜泉鄉(xiāng)趙化（？）石小大禮拜到此

16. 莫高窟第12窟甬道南壁墨書元代題記：

堯都③張士益到

17. 莫高窟第45窟東壁門南墨書元代題記：

堯都張士益到此

18. 莫高窟第7窟主室東壁門南墨書雍正三年（1725）題記：

雍正三年六月十五日到此進(jìn)香

寧夏靈州姚廷相

山西大同府王廷保

信士 山丹衛(wèi)屬童吉爵

蘭州衛(wèi)屬金才柱、楊才生

靖逺衛(wèi)屬宋國明

涼州衛(wèi)屬滿維剛

19. 莫高窟第427窟甬道北壁墨書雍正四年（1726）題記：

雍正四年正月 山西平陽府翼城縣高祿到此

20.莫高窟第218窟西壁龕外北側(cè)刻劃雍正四年（1726）題記：

雍正四年四月十日

靈月

山西汾州府永寧州青龍

信士弟子王廷彤朝山

21.莫高窟第339窟前室西壁門上黃土泥塊書寫雍正五年（1727）題記：

雍正伍年正月

山西平陽府□□□弟

子到此叩

22.莫高窟第340窟主室東壁門北墨書雍正七年（1729）題記：

雍正七年四月初七日山西汾州府永寧州人

白世凖來[茲] ①赴會(huì)

23.莫高窟158主室東壁門南刻劃雍正八年（1730）題記：

雍正捌年四月初八日

山西汾州府平遙縣

進(jìn)香伳子王祚福

永盡千舍楊彥

24.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北壁刻劃雍正九年（1731）題記：

雍正九年四月初八日

山西太原府徐溝縣朝山進(jìn)香鄭起縈

25.莫高窟第340窟主室東壁門北刻劃雍正十一年（1733）題記：

雍正十一年四月初九日山西汾州府永寧州人

青龍黨化信來此赴會(huì)

26.莫高窟第398窟主室北壁刻劃雍正十一年（1733）題記：

雍正十一年四月初九日

山西弟子倪正基書

27.莫高窟第7主室東壁門南刻劃雍正十三年（1735）題記：

山西雍正十三年四月初八、九日

山西汾州府元（永）寧州黨化信二十人

奉此赴會(huì)

28.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北壁刻劃雍正十三年（1735）題記：

雍正十三年四月初六日

山西臨晉縣張?jiān)?/p>

陳會(huì)典二人進(jìn)香

到此

29. 莫高窟第148窟北壁帳形龕內(nèi)墨書雍正十三年（1735）題記：

雍正十三年正月初四日山西蒲州府永済縣

弟子" 劉廷如、趙即還、焦佐常、髙永爵、焦 年、王瑜" 仝②在

30. 莫高窟第218窟北壁刻劃雍正十三年（1735）題記：

雍正十三年四月五日

山西平陽府曲沃縣

弟子辛永善叩

31. 莫高窟第444窟前室東壁刻劃雍正年間題記：

雍正山西曲沃民辛永強(qiáng)叩

山西曲沃縣郝建鼎到此

32.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南壁刻劃雍正年間題記：

山西曲沃縣郝建鼎

到此

33. 莫高窟第138窟主室東壁門北墨書乾隆七年（1742）題記：

乾隆七年歲次壬戌五月廿九日

山西太原府徐溝縣

任禮、楊作舟、李離悄、馬淂榮、韓天相

34.莫高窟第237窟甬道南壁刻劃乾隆十六年（1751）題記：

原籍山西汾州府貿(mào)易

沙州弟子乾隆十六年

朝山宋道威

35. 莫高窟第202窟甬道南壁刻劃乾隆十七年（1752）題記：

山西分州 四月初八日

乾隆拾柒年

36. 莫高窟第427窟甬道北壁刻劃乾隆三十三年（1768）題記：

乾[降] [擊]三十三年六月二十日山西弟子

叚學(xué)有叩

37. 莫高窟第431窟甬道南壁刻劃乾隆三十三年（1768）題記：

山西叚斈有

路荘拜

38.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北壁刻劃乾隆年間題記：

乾隆 山西夏縣長懷

39.莫高窟第428窟甬道北壁墨書嘉慶六年（1801）題記：

嘉慶陸年肆月初八日曲沃某人

明月松間照

清泉石上流

40.莫高窟第428窟主室東壁門南墨書嘉慶七年（1802）題記：

嘉慶七年山西平陽府曲沃縣髙鈞交叩香

41.莫高窟第150窟甬道北壁墨書光緒十五年（1889）題記：

身存口外①鳴沙地時(shí)不志來運(yùn)不同心想囬家手內(nèi)空

見佛上山早指點(diǎn)到家一日三叩首夜々照燈報(bào)佛恩

光緒十五年四月初三日到山西平陽曲沃髙顕村人弟子許如陵百叩

42.莫高窟第444窟甬道南壁刻劃光緒二十年（1894）題記：

光緒二十［年］

山西汾州府客民王囗禎

43.莫高窟第7窟甬道北壁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汾州府平遙県

第子呼 武、張囗叩

44.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南壁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太原府徐溝県王維

英雄俊杰

45.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南壁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永濟(jì)縣

劉漢裔

46.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南壁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汾州府平遙県

李友並緒武

47.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南壁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汾州府人

弟子王廷□

48.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北壁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太平縣李如楨至此隨喜

49. 莫高窟第444窟前室西壁門南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太平縣李如楨戦囍至此

50. 莫高窟第444窟前室西壁門南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忻州張錦霄到此

51. 莫高窟第427窟甬道南壁墨書清代題記：

山西平陽府太平縣杲□

王大□□

52. 莫高窟第339窟甬道北壁墨書清代題記：

永寧州千士吉

53. 莫高窟第202窟主室東壁門南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分州府

弟子張王子?xùn)|

保華和朝

54.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南壁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絳州馬逢顏

石川□

55. 莫高窟第365窟中心柱南向面刻劃清代題記：

山西絳州馬逢□

馬逢□

56. 莫高窟第天王堂窟塔內(nèi)西壁墨書清代題記：

山西蒲州□□

張萬祿進(jìn)山囗出山

發(fā)財(cái)修廟義寔

57. 莫高窟第427窟前室西壁門南鉛筆書寫民國二十八年（1939）題記：

民國卄八年

山西張偉生來此一天

58. 莫高窟第427窟甬道南壁鉛筆書寫民國二十八年（1939）題記：

大民國卄八年七月山西天鎮(zhèn)

耿了莊隨

嚴(yán)監(jiān)察使到此

時(shí)□九月一日午拜筆

59.莫高窟第147窟主室東壁門南鉛筆書寫民國二十八年（1939）題記：

民國卄八年十月

雁門浚人逰此

60. 莫高窟第454窟甬道南壁刻劃民國三十一年（1942）題記：

民國卅一年山西忻州

彭子英偕周養(yǎng)元

來此一遊

九月筆

61. 莫高窟第444窟甬道北壁刻劃民國三十六年（1947）題記：

民國卅六年

山西張盛義

62. 莫高窟第57窟甬道南壁鉛筆書寫民國年間題記：

民國囗立山西省人文水縣民北白家莊

63. 莫高窟第7窟主室東壁門南刻劃民國三十九年（1950）題記：

山西平遙

二□□□ 張國偉到此

俞□俊到此

64. 莫高窟第158窟主室東壁門北刻劃民國三十九年（1950）題記：

民國三九年張國偉到此平遙人

65. 莫高窟第196窟主室中心柱西向面刻劃民國三十九年（1950）題記

山西省平遙人仿古閣

張國偉到此

民國39年

66. 莫高窟第196窟主室東壁門北刻劃民國三十九年（1950）題記：

平遙人張國偉

39.4.4.此到

67.莫高窟第384窟主室東壁門南刻劃民國三十九年（1950）題記：

平

遙張國偉到

此

39.4.4

除上列題記內(nèi)容外，還有兩則題寫于莫高窟第454窟甬道南壁，分別為清“雍正十年山西涼州鎮(zhèn)安遠(yuǎn)人英香兩月正弟字賀吉爰”、“雍正十年山酉（西）涼州真（鎮(zhèn)）”，疑似山西信眾巡禮莫高窟的題記。這兩條題記中的“山西→涼州鎮(zhèn)→安遠(yuǎn)”三個(gè)地域組合，目前沒有找到對應(yīng)所在，故未列入“輯錄”中。

從莫高窟遺存下來的山西僧俗信眾巡禮題記時(shí)代來看，主要集中在元、清以及民國時(shí)期；從山西朝謁巡禮莫高窟者的地域來源看，主要來自元代的太原路、冀寧路、晉寧路；清代太原府、平陽府、大同府、汾州府、蒲州府、直隸忻州、直隸絳州等府州縣和民國時(shí)期的雁門道、榆次區(qū)、晉綏邊區(qū)等地，詳見表1：

據(jù)表1統(tǒng)計(jì)，元至民國時(shí)期，來自今山西地區(qū)的僧俗信眾在莫高窟留存題記共計(jì)73條，若把“雍正十年山西涼州鎮(zhèn)安遠(yuǎn)人”存疑2條計(jì)入，總計(jì)達(dá)75條。在山西僧俗巡禮莫高窟的題記中，元代太原府解州大寺留題1條，臺(tái)州五臺(tái)山僧人留題1條，冀寧路僧人留題2條，晉寧路僧人留題2條；太原路俗眾留題1條，冀寧路俗眾留題1條，晉寧路俗眾留題15條。清代，太原府信眾留題3條、平陽府信眾留題10條、大同府信眾留題1條、汾州府信眾留題13條、蒲州府信眾留題4條、直隸忻州信眾留題1條、直隸解州信眾留題1條、直隸絳州信眾留題2條。還有州府縣名不詳題記4條、存疑2條。民國時(shí)期山西來莫高窟的信眾僅留存11條題記，其中雁門道忻州1條、天鎮(zhèn)1條、未署縣名1條，晉綏邊區(qū)（先稱晉西北）行政公署文水1條，榆次區(qū)平遙信眾張國偉分別在第7、158、196、384窟題刻5條①，其他未署州府縣名2條。

二 題記相關(guān)問題

（一）關(guān)于莫高窟第45窟劉祖鴻題記的釋讀

至順二年，直隸中書省冀寧路壽圣院僧人劉祖鴻朝謁巡禮至莫高窟，并在第45窟主室東壁門南觀音像前和第289窟南壁墨書刻劃有題記兩則，內(nèi)容繁簡不一。

1908年，伯希和來莫高窟進(jìn)行洞窟編號(hào)、測繪、攝影和文字記錄時(shí)首次對第45窟題主劉祖鴻這則題記進(jìn)行了抄錄②，作：

太原兾寧路興 （？）壽圣院

僧人劉祖鴻山寺焚香禮拜

至順□□十月初一日道了山寺記耳筆

20世紀(jì)50年代，敦煌文物研究所史葦湘、萬庚育等先生在前賢悉心輯錄的基礎(chǔ)上?？薄⒃鲅a(bǔ)、整理的供養(yǎng)人題記，于60年代中期完成書稿，后因十年“文革”未能成書。70年代末，賀世哲、孫修身、劉玉權(quán)、歐陽琳等再次進(jìn)行校勘增補(bǔ)。諸賢在調(diào)查整理莫高窟供養(yǎng)人題記時(shí)，亦對第45窟這則題記進(jìn)行了抄錄，并輯校訂補(bǔ)紀(jì)年，以“游人漫題”專列于該窟題記之末①，校錄作：

太原兾寧路

□壽聖院

僧人劉祖□山寺焚香禮拜

至順二年四月初一日道了山寺記耳筆

我們在具體抄錄的過程中，通過翻檢查閱山西地方史志，反復(fù)琢磨比對，并與南京師范大學(xué)黃征教授多次討論、辨析，最終得以補(bǔ)充完善，重新釋讀為（圖1）：

太原兾寧路

州壽聖院

僧人劉祖鴻山寺焚香禮拜

至順二年四月初一日道高山寺記耳筆

《元史》卷58記載：“冀寧路，唐并州，又為太原府。宋、金因之。元太祖十三年，立太原路總管府。大德九年，以地震改冀寧路。……領(lǐng)司一、縣十、州十四。州領(lǐng)九縣。［2］”元代冀寧路下設(shè)有興州?！芭d州，唐臨津縣，隸嵐州，又改合河縣。金升興州，隸太原路。元因之?！保?］1379冀寧路興州，即今山西呂梁市興縣。陳光文在探討這則題記時(shí)曾有其獨(dú)到的見解，認(rèn)為“□”或“奐□”當(dāng)為冀寧路下的屬縣或?qū)僦荩?］。筆者以為，此處為興州無疑。

（二）對幾則伯希和抄錄題記的校正

天歷二年，晉寧路安道坊住人索中巡游了莫高窟，并在第126、203、216、217窟刻劃四條題名，其中第216窟的索中題記，筆者是根據(jù)1908年伯希和筆記移錄的?！抖鼗褪吖P記》說：“在前廳的洞門之上，有一條本人無法釋讀的藏文題識(shí)。于此附近，我們還可以看到一條游人題識(shí)：‘索中到此記耳?！雹谟嘘P(guān)伯希和抄錄的這條題記，我們在該窟調(diào)查時(shí)曾反復(fù)核查校對，伯氏抄錄其他題記均能一一對應(yīng)，唯獨(dú)這條“前廳的洞門之上‘索中到此記耳’”題記未曾找到。伯希和抄錄的這條題記是否在該洞窟當(dāng)時(shí)的前室西壁門上？還是題記在后期維修加固時(shí)被覆蓋了呢？本文作為一條資料，為了信息完整，暫計(jì)入?yún)⒖贾?。另，伯希和還對第5窟“晉寧路臨洮縣（？）沖仁……/囗囗二年十二月十二（？）日……”、第444窟③“晉寧路供（？）洞（？）縣童泉鄉(xiāng)趙化（？）石大小禮拜到此”兩則游人題記進(jìn)行了抄錄［3］。伯希和抄題中的“晉寧路臨洮（？）縣”、“晉寧路供（？）洞（？）縣”，據(jù)《元史·地理志》記載，應(yīng)為“晉寧路臨汾縣”和“晉寧路洪洞縣”。伯氏抄錄的第444窟甬道北壁“晉寧路洪洞縣”之“童泉鄉(xiāng)”為“竜泉鄉(xiāng)”之誤，“竜”古同龍，竜是龍的一種異體字。由于上列兩則題記本身書寫潦草，伯希和當(dāng)時(shí)又受內(nèi)外界各種條件因素的限制，偶有誤抄，在所難免。拾遺補(bǔ)缺，我們在調(diào)查莫高窟歷代題記時(shí)，利用多光譜相機(jī)圖像采集技術(shù)，結(jié)合計(jì)算機(jī)高清數(shù)字圖像處理技術(shù)改善圖像效果的高科技手段，重新對這兩則題記進(jìn)行了辨識(shí)，當(dāng)為“晉寧路臨汾縣”和“晉寧路洪洞縣竜泉鄉(xiāng)”無疑（圖2）。

（三）僧俗信眾對莫高窟的供奉

山西僧俗信眾對莫高窟的朝奉最為頻繁而熱忱。元以降，僅山西朝謁巡禮敦煌莫高窟的僧俗信眾留題就達(dá)75條之多。《重修皇慶寺記碑》亦明確記載了山西晉寧路殷君詳、米克諒、安和甫、費(fèi)教士、李觀音奴、徐子周、蘇貴、李文殊奴、通甫、鄧爺爺、梁受卿、侯國瑞、閻仲方、魏孔益、鄧長受、喬小廣、衛(wèi)清甫、王和甫、孫敬甫、解直甫、祁文煥、何行簡、王孝謙、趙克忠、李侍中、侯德卿、楊五等施主27人［4］，涉及人物既有官宦士子又有平民百姓，既有高僧大德亦有儒士鄉(xiāng)紳，既有漢民族又有其他少數(shù)民族。這一部分碑記，明確反映了元代山西僧俗信眾參與莫高窟皇慶寺重修，布施供養(yǎng)之史事。無獨(dú)有偶，在莫高窟第12窟甬道北壁和第33窟主室東壁門北側(cè)亦各留存有一則晉寧路何行簡墨書朝謁巡禮山寺的題記（圖3）。這兩則“晉寧路何行簡”極有可能與《重修皇慶寺記碑》所載“晉寧路施主何行簡”為同一人。若判斷無誤，何行簡不僅捐資參與了皇慶寺的重修活動(dòng)，還在立碣時(shí)的至正十一年（1351）觀覽朝圣了莫高窟。此外，晉寧路絳州白臺(tái)寺僧守朗亦親身參與了皇慶寺的重修，在勒立《重修皇慶寺記碑》之前，亦為元順帝至正八年（1348）西寧王速來蠻《莫高窟六字真言碣》之勒立者。這些碑石刻題，特別記載了山西地區(qū)僧俗信眾參與到敦煌重大佛事和政治活動(dòng)中，顯示出元代敦煌與山西特殊的政治和宗教關(guān)系。

（四）集體專程巡禮現(xiàn)象

在山西眾多朝圣巡禮題記中，其中有一部分屬于集體專程巡禮莫高窟的題記，值得引起特別關(guān)注，第5窟西壁龕北題記“寧夏路朱文秀孫壽占王（？）赤/奉元路王世揆楊庭秀張仲良王婆□鋒冘祥奴/晉寧路張小二李小二一十四人法愿點(diǎn)焚香記筆□”，有元一代在當(dāng)時(shí)的交通條件下，山西晉寧路張小二、李小二等一行14人同時(shí)朝禮二千公里以外的莫高窟，較為龐大的人群，就是在交通發(fā)達(dá)的今天出行也是需要細(xì)致規(guī)劃的，充分說明了莫高窟對這一行14人的神圣性。同在元代，元至正九年、十三年山西臨汾縣普濟(jì)院僧人滿師、圓滿分別在四年之內(nèi)兩次朝禮莫高窟，說明莫高窟確是這一地區(qū)僧眾心目中的佛教圣地，二人結(jié)伴，也可認(rèn)為是集體巡禮。

到了清代，山西信眾集體巡禮莫高窟的規(guī)模是越來越大了，第7窟主室東壁刻寫三行“山西雍正十三年四月初八、九日/山西汾州府元（永）寧州黨化信二十人/奉此赴會(huì)”的題記（圖4）?！胺畲恕笔桥f時(shí)公文用語，“赴會(huì)”在這里是到莫高窟參加佛誕日佛會(huì)。農(nóng)歷四月初八為佛誕日，山西黨化信帶領(lǐng)20位有組織的人群顯然不是一般信眾隨意的到此一游，毫無疑問，是受某個(gè)機(jī)構(gòu)組織派遣或邀請前來參加莫高窟四月初八慶祝及浴佛法會(huì)這一盛大節(jié)日集會(huì)活動(dòng)的。這一點(diǎn)從第340窟主室東壁“雍正七年四月初七日山西汾州府永寧州人/白世凖來 （此）赴會(huì)”、“雍正十一年四月初九日山西汾州府永寧州/青龍黨化信來此赴會(huì)”兩則題記亦可窺其一斑，雍正十一年農(nóng)歷四月初八日，山西汾州府永寧州青龍人黨化信曾赴莫高窟參加過一次隆重的浴佛盛會(huì)。山西青龍鎮(zhèn)，人杰地靈，民風(fēng)淳樸，信佛民眾尤多，明清之際以商業(yè)起興，當(dāng)?shù)貜R祠林立，殿宇雄偉。黨化信親歷敦煌農(nóng)歷四月初八日佛教盛會(huì)，受其所感，在時(shí)隔兩年后的浴佛節(jié)之際又帶領(lǐng)20多位山西信眾集體參拜朝禮佛教圣宮莫高窟。

（五）與清代山西商貿(mào)有關(guān)的題記

明清之際，山西因晉商的開拓而聞名于世。清代中葉，晉中商業(yè)貿(mào)易極度興盛，各地商幫迅速崛起，山西晉商促進(jìn)了全國各地貿(mào)易的發(fā)展。莫高窟也留下了這一時(shí)期山西商人的足跡，第237窟甬道南壁刻寫：“原籍山西汾州府貿(mào)易/沙州弟子乾隆十六年/朝山宋通威”題記（圖5）；光緒十五年墨書在第150窟甬道北壁疑似旅居敦煌自言時(shí)運(yùn)不濟(jì)、身處逆境的生意人（或勞務(wù)者）所書“身存口外鳴沙地，時(shí)不志（至）來運(yùn)不同（通），心想囬家手內(nèi)空，/見佛上山早指點(diǎn)，到家一日三叩首，夜々照燈報(bào)佛恩/光緒十五年四月初三日到山西平陽曲沃髙顯村人弟子許如陵百叩”（圖6）。偏隅敦煌莫高窟的這兩則題記，亦從一個(gè)側(cè)面說明了當(dāng)時(shí)山西商幫客居敦煌經(jīng)營商貿(mào)的活動(dòng)軌跡。

（六）幾則1949年題記

民國三十九年山西平遙人張國偉“仿古閣”到敦煌，并分別在第7、158、196、384窟墨書題刻五則題記。平遙于1948年7月21日解放，敦煌于1949年9月28日和平解放，同年10月7日成立敦煌縣人民政府。這五則刻題沒用新紀(jì)元（即1950年）題寫，而是沿用了民國紀(jì)年，應(yīng)是新舊時(shí)代變換更替在文人中還需要一個(gè)短暫的過度。

結(jié) 語

元明清時(shí)期，雖然莫高窟的營建處于半荒廢的狀態(tài)，但作為佛教圣地，來自絲路沿線和各地的僧俗道眾和游人香客仍然不時(shí)光顧這里，其中為數(shù)眾多的來自山西不同身份的信眾走進(jìn)洞窟，留下了他們朝圣古跡和巡游禮佛的印記，成為我們今天理解路上絲路衰落之時(shí)內(nèi)地與西部邊陲之間人員往來的真實(shí)歷史，實(shí)是研究元代以來絲路交流的難得資料，也是理解佛教作為不同時(shí)期人們往來紐帶的客觀現(xiàn)象。從另一個(gè)側(cè)面，亦是記錄敦煌石窟歷史的寶貴文字文獻(xiàn)。當(dāng)然，也不得不承認(rèn)曾經(jīng)莊嚴(yán)、繁華的莫高窟圣地的沒落。這些都是我們輯錄這些題記文獻(xiàn)資料的感受和這些文字所具有的學(xué)術(shù)意義。

參考文獻(xiàn)：

［1］陳光文. 絲綢之路上的佛教交流：元代山西信眾對敦煌莫高窟的巡禮［J］. 甘肅廣播電視大學(xué)學(xué)報(bào)，2018（2）：9-13.

［2］宋濂. 元史：卷58：地理志［M］. 北京：中華書局，1976：1377.

［3］（法）伯希和. 伯希和敦煌石窟筆記［M］. 耿昇，唐健賓，譯. 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93：264，374.

［4］李永寧. 敦煌莫高窟碑文錄及有關(guān)問題（二）［J］. 敦煌研究（試刊第2期），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3：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