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肥城關帝廟位于山東省泰安市肥城市王莊鎮(zhèn)魏家坊村，是肥城市縣級文物保護單位。根據(jù)廟內碑文，這是一座清代關帝廟。廟內四壁繪滿關帝生平故事的連環(huán)壁畫。文章通過與各時期不同版本的《三國演義》中的插圖進行對比，從壁畫命名、畫面的構圖、色彩、人物形象等多方面入手，對《八龍橋送行》這幅壁畫進行細致研究。對關帝壁畫中的《八龍橋送行》畫面進行考證，為關帝廟連環(huán)畫的整體研究提供借鑒。

關鍵詞：關帝廟；壁畫；八龍橋送行

一、《八龍橋送行》畫面命名探究

描繪關羽生平事跡的壁畫東西墻各十幅，分上下兩排，每排五幅。每一幅連環(huán)畫的右上方或左上方都標有壁畫的名稱，便于人們讀取壁畫信息。

最初看到“八龍橋送行”這個壁畫命名時，很難讓人直接聯(lián)想《三國演義》中的某一情節(jié)（圖一）。像桃園三結義、大破黃巾、怒鞭督郵、生擒王忠、三戰(zhàn)呂布等，這些壁畫的命名都可以讓對《三國演義》這本著作有所了解的人直接聯(lián)想到書中具體情節(jié)。但八龍橋送行只能進一步讀取圖中信息以獲取準確的故事內容。

關于給畫面命名這一問題，范騫的文章中寫道日本畫師歌川國芳繪制的三國演義系列版畫中的《關羽破五關圖》出現(xiàn)了文不對題的現(xiàn)象。范騫分析大概有三點原因，一是由于“破五關”的故事情節(jié)就緊接在“灞橋挑袍”的后面，情節(jié)是連貫的。二是流傳版本原因。三是語言方面的原因，最終導致畫面出現(xiàn)文不對題的現(xiàn)象。

關于這段故事，中國人更熟悉的命名應該是“關云長千里走單騎”或是“灞橋挑袍”。人們對“灞橋挑袍”熟悉，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戲曲的傳播。戲曲本身就是使用一種較為程序化的方式呈現(xiàn)一個情節(jié)，極其講究傳承，所以戲本以及戲目的命名變動不會太大，更有利于加深人們對命名的印象。事實上原著中并沒有提及曹操具體是在哪一座橋上送關羽的?！缎驴虦珜W士校正古本按鑒演義全像通俗三國志》（以下稱作湯學士校本）原文這樣寫道：公立于橋上見曹公引數(shù)十騎，飛奔前來，背后乃是許諸、徐晃之徒……；《新刻京本補遺通俗演義三國全傳》（以下稱作京本三國全傳）中寫道：立馬與橋上望之，見操引二十余騎鐵騎，飛奔前來，背后皆是許諸、徐晃……；《新刊校正古本出像大字音釋三國志傳通俗演義》寫道：羽回數(shù)十步，立馬于橋上望之，見曹操引二十余騎飛奔前來，背后皆是許諸、徐晃、于禁、李典之徒，操見云長橫刀立馬于橋上……

這些版本中均未提及故事具體發(fā)生于哪座橋上，只概括說到云長立馬于橋。有民間傳說說書中所寫的橋叫作灞橋，也有說叫作灞陵橋，是在今河南省許昌市魏都區(qū)關帝廟后院的一座三孔拱橋，相傳關羽灞橋挑袍發(fā)生在這里。這座橋因距許昌城八里所以原名八里橋，后傳關羽挑袍在此處，因此被改名為灞陵橋。據(jù)說這座三孔橋在清末時曾被毀，于1991年依照原件進行修復，所以整座橋的橋基是元代構件，橋基之上的部分是明清的建筑。也有人認為更名為灞陵橋是因為八里橋的諧音。而肥城關帝廟所繪制的八龍橋送行壁畫內容很明確就是關羽灞橋挑袍的故事。但相關戲曲、評書、原著中都不曾出現(xiàn)八龍橋的線索。其中可能也存在傳說版本的差異性；或是由于字音相似，后經過口傳而造成的訛誤；或由于當時在信息傳遞的過程中，接受者文化普及程度參差不齊導致的接受偏差；抑或是中華民族龍圖騰意識的影響等。

二、《八龍橋送行》畫面考證

整幅八龍橋送行圖，赤臉關羽身著戰(zhàn)袍正坐于赤兔馬上回首，右手持青龍偃月刀擔于右肩，刀頭掛著曹操贈與的大紅繡袍，赤兔馬做前行回首姿態(tài)，關羽右側一人執(zhí)軍旗亦做回首姿態(tài)。身后站，著官袍戴官帽做拱手禮的曹操及眾人。身前一架插黃旗的半截馬車，藍色車廂后掛兩紅飾，呈向前走的趨勢。這輛馬車就應該是甘、糜兩位夫人所乘坐的馬車。腳下是一座三孔橋，這同許昌的三孔灞陵橋倒是對得上。畫面右上角標有八龍橋送行。整幅壁畫集寫意與寫實于一體，大面積使用平鋪法，少部分使用暈染法使其過渡自然且突出體積感，畫面呈現(xiàn)三角構圖，主體占畫面的三分之二，且位于畫面正中心處，使其突出。

將《新刻全像演義三國志傳》（以下簡稱《全像三國志傳》）（圖三）、湯學士校本（圖四）、《新刊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圖五）以及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三國演義》連環(huán)畫中繪制的送行部分的插畫（圖六）進行比對。

可以看出，在繪畫風格上全像三國志版本同湯學士校本的插圖風格相比，二者非常相似，線條都粗獷且簡練，黑白大色塊的對比使畫面結構清晰，節(jié)奏明快。背景使用大面積留白或以數(shù)筆帶過。就畫面人物衣褶的排布與馬匹的肌肉結構看，湯學士校本繪制得顯然沒有全像三國志版本那樣精致。湯學士校本的馬匹輪廓轉折結構較為圓潤，力量感不強，馬匹頭部更偏向卡通，馬匹尾巴繪制僵硬呆板并不靈動。而全像三國志版本中繪制的馬匹在關節(jié)轉折處則相對硬朗，奔跑姿勢更為生動。人物衣褶弧度更流暢自然，線條相對較為精致，且這兩個版本對橋的描繪幾乎沒有。對橋的描述《新刊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和肥城關帝廟壁畫上體現(xiàn)得較多。

肥城關帝廟壁畫中的橋繪制得相對比較豐富。青綠色石塊壘砌出的三拱橋體，石頭與石頭銜接的地方使用黑色進行勾線區(qū)分，石塊體積有大有小、錯落有致、節(jié)奏感強且排布較為自然。臺階更有立體感。橋洞色彩繪制符合透視學和光學原理。但繪者并未完全參透透視的原則，本應是近大遠小的規(guī)則，畫面上呈現(xiàn)出的確是正好相反，變成近小遠大了，所以細看橋面臺階會有一種不協(xié)調感?？偟膩碚f，這個階段的繪者已經開始受西方繪畫影響，或是已經意識到光影的變化以及透視規(guī)則的存在，但其理論并不成熟。

《新刊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插畫整體來看裝飾性更強。畫面中間一朵云彩像屏風一樣將畫面切割成“臺前幕后”。“臺前”是張遼受曹操所使提前快馬攔截關公在橋上，為其獻上戰(zhàn)袍與黃金，“幕后”是曹操騎馬帶領數(shù)十人向著關羽方向趕去。本應是同一時間兩個地點所發(fā)生的事，被一朵巨大的卷云巧妙地統(tǒng)一在一幅畫中。曹操等人在后面向前趕路的場景，并不是直接將眾人呈現(xiàn)給大家，而是用一座低矮的山丘將曹操眾人半遮半掩，非常具有中式審美。山丘的刻畫點線結合，畫面效果豐富。人物服飾衣褶繪制流暢，馬匹頭部的結構以及尾部和頸部的鬃毛刻畫得也比較到位，毛流走向較為自然。從整體來看，《新刊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不管是在畫面印制的清晰程度還是在人物刻畫、畫面線條流暢和精細程度上都有很大提升。

現(xiàn)將前述的四個版本進行整體的比較，我們發(fā)現(xiàn)全像三國志本與湯學士校本畫面信息量相對較少，因為這時畫面更多是為文本服務的，即使畫面沒有這些信息也不受影響，更多詳細信息可以直接在文字中獲取?！缎驴Ｕ疟敬笞忠翎屓龂就ㄋ籽萘x》和肥城關帝廟壁畫兩者明顯跟前兩者不同，《新刊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的排版方式是較為獨立的。豐富的畫面內容再配上簡短的標語就可以瞬間在畫面中獲得大量信息，即使將畫單獨拎出來也具有可讀性。肥城關帝廟壁畫更是如此，再加上顏色的加持，裝飾作用更加凸顯。從中也體現(xiàn)出插畫的演變趨勢，畫面逐漸精致豐富直到可以獨立于文字而存在。

上述幾個版本只有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的這一版連環(huán)畫是于新中國成立后出版，這一版已是典型的連環(huán)畫了。版面只有少量的文字解說，插畫占比最大。這一版畫風非常成熟，熟練運用視角方向轉換而不是單一的平視視角，透視處理精準，不僅將西方素描解剖學、透視學、光影學等理論融入畫面且十分嫻熟自然地運用中國畫的皴、擦、點等筆法，黑白對比強烈，畫面效果突出。畫面對風的塑造有力地營造出關羽非凡的英雄氣概，枯筆繪制的赤兔馬尾毛發(fā)質感強烈且靈動，背景處對山的塑造寥寥數(shù)筆卻凸顯壯闊山河。這一版中的橋雖樣式簡單，但對木質橋面和石質橋基的塑造卻十分出色。整個畫面最精彩的部分還得是對赤兔馬的體積以及肌肉的塑造，熟練運用皴擦筆法同時繪制出赤兔馬的強壯與馬特有的短毛質感。

三、總結

就整體而言，肥城關帝廟壁畫八龍橋送行與全像三國志傳版本、湯學士校本、《新刊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相比較，在構圖方面與湯學士校本相似。從畫面的裝飾性來看，與《新刊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相似，但兩者沒有明顯的借鑒痕跡。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肥城關帝廟的這幅畫中有大量戲曲元素體現(xiàn)，比如關羽頭戴的冠、曹操身邊的隨從的臉同戲曲中的臉譜非常相像，還有畫中人物穿著的高底鞋，與戲曲演員所穿的鞋相同。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當時肥城地區(qū)關于三國故事戲曲的傳播以及戲曲的傳播對當時繪畫界的影響。

作者簡介

王靈犀，女 ，山東濟南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藝術學理論、文化遺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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