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官李棠階與地方官曹謹

曹謹與李棠階未入仕時，同在懷慶府覃懷書院求學，后二人科第進身，又在京師同寓，經常討論學問，彼此受益良多。曹謹長李棠階11歲，李棠階稱曹謹為先進，與他“共筆硯，同有無，懇懇以道義相切”，故二人相知“甚悉”。（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傳志》，光緒八年刊本）

（一）論治學之道

李棠階日記中多有記載他與曹謹討論治學之道。道光十四年（1834年）三月初九，二人談論學問。曹謹認為，學術要為實用服務，不必多言，治學“總須眼前實用功，不須多說。又言，須有覺。覺者，知痛癢之謂。若麻木不仁，最難治”。四月初十，曹謹言治學“不敢隨眾妄投刺于要路”。做學問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能隨波逐流。李棠階認為此論“甚善”，做事要有定力，又聯(lián)想到考差事，“不敢妄有所干，此心亦不甚牽繞，而聞人言之輒怦怦欲動，不能灑然如無此事，俗染之深甚矣”。還認為“此等根子不拔，終無當也”。李棠階與倭仁、王等人在京師組織會課，經常探討為學之道，曹謹也常參與。李棠階與曹謹同認為學問要立定腳跟去做，不能空言。李棠階稱曹謹文章“才鋒穎拔，文奇麗”。四月十一，曹謹到李棠階處談學，說自己見解，做學問“要須腳踏實地，從綱常日用做去”。六月初九，李棠階到曹謹處，與王寶儒等人談動靜之學。曹謹言：“學必漠然無所動于中而后可，然恐流于忍?！蓖鯇毴宸Q：“不動則寂之至也，寂之至則感之神?！崩钐碾A言：“孔子無意必固我而悲憫之懷自殷，不相悖也。我輩只是易動，有觸即動，無觸且自動；求所以不動，則非有堅忍之力、刻苦之功不可。”他們又談到飲食男女，稱此“乃學問之真境，不可縱情”。六月二十七，李棠階至曹謹處，曹謹問其工夫如何，李棠階竟無言以對。李棠階感慨：“我輩宜吃緊用功，而意思因循，若有若無，安有進步？”七月十七，曹謹與李棠階論學，為學“總須向潛伏孔昭處用功，將根本處搜索清楚方可，不然只是作偽”。李棠階稱此“要言也”。八月十七，曹謹、王寶儒與李棠階論學，稱“言須立定腳跟做去，不得因勢位轉移”。九月初二，李棠階到曹謹處，與王寶儒等人談論學術吏治，要點為“總在戒欺求慊胸后”。李棠階思索曹謹與王寶儒所言，自稱“不知有多少愧怍，真無地自容矣”。（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岳麓書社，2010年）

（二）論為人

李棠階和曹謹還經常探討為人之道。道光十四年四月二十四，曹謹言及事親，謂李棠階當于“色難”二字加意，李棠階認為此言“甚中予病，敬當書紳”。五月初八，曹謹言：“事親稍有未盡，他日必貽無窮之悔?！眳桥妪S言：“即無所不盡，而孝子之心亦是悔，蓋其心本無窮也?！辈苤斢盅裕骸安豢墒褂H有一毫隱忍處?！崩钐碾A感慨：“非視無形聽無聲不可?！绷鲁跏钐碾A與齊漁汀、王寶儒談話，為曹謹言借貸事。六月十二，李棠階將借項交與曹謹。八月十四，曹謹向來訪的李棠階說，今才信得“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八字。李棠階則稱：“信之至，則一切漠然無所動于中矣。”（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

（三）論治學之“器”

李棠階與曹謹在治學的“器物”上有著不同的見解。李棠階“日記自省，畢生不懈”，不僅自己堅持寫日記，還建議身邊的朋友寫日記，記錄自己的言行舉止，借以剖析自己得失，走向圣學之道。在主持河朔書院期間，李棠階還要求自己的學生寫日記，“自己亦日記所為以自省”。李棠階在日記中不僅記載自己的居處行止，還記載自己的思想主張與學術見識，這是李棠階用以自省之“器”。道光十四年九月初九，李棠階到曹謹處，與曹謹、唐炳泰論學，李棠階以日記自課，但曹謹認為修學無須日記，“以為多此一障”。但李棠階不以為然，稱寫日記“識得頭腦，則實處皆虛，總是切己反求，烏得有障？”因九月初十曹謹將赴福建任將樂知縣，因而未能將日記之事辨明，留待日后驗證。李棠階稱：“豈天故為留此疑團，以為他日質證之資耶？”李棠階與曹謹將用各自實際行動來驗證各自看法。李棠階感慨他與曹謹“千里同心，各自努力而已”。初十，李棠階送別曹謹，贈送對聯(lián)一副：“存誠當自慎言語始；研幾總不在睹聞間?！币浴白允　泵銊罡髯?。道光十五年（1835年）八月，曹謹從福建回京。九月初七，李棠階與曹謹論學，“言學須推勘到隱微處，方無遁飾”。此論解開李棠階一心結，感慨道：“切磋之益大矣?！崩钐碾A與曹謹談論治學，也關心時事，道光十四年六月十一，李棠階與吳佩齋、曹謹、王寶儒商談家國事，“甚暢快”，李棠階稱曹謹快人快語，“尤足開拓胸次”。（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

（四）為官之道

李棠階與曹謹在各自任內踐行理學治國理念，為國為民做實事。曹謹則外放為知縣，先后任平山、曲陽、饒陽、寧津等縣知縣，“皆得民心”。在饒陽知縣任內，曹謹治理水旱災害，請公帑賑饑，親力親為，無絲毫私心，“民大悅”。直隸總督蔣攸以曹謹為例，“數稱于眾”。在寧津嚴緝盜匪。道光五年，補威縣知縣，修文廟、城隍廟，興教勸士，“敦品勵行，遠近翕然”。曹謹調任豐潤知縣時，被議論撤職，后官復原職。道光十四年八月二十二，王寶儒、靳庶洲、曹謹與李棠階論為官之道，“擺脫俗累，不以一官介懷，真能立定腳跟者。會時自然收斂，少放失處，輔仁之功大矣”。李棠階十分關注曹謹仕途。十一月十七，李棠階聽聞曹謹有平山失察教匪事，便去往考功司陳勿齋處詢問此事。但陳勿齋并不知此事，李棠階囑咐他查明示知。二十日，得知曹謹有降調處分，李棠階“為躊躇久之”。（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曹謹“又以失察邪教被議”（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傳志》）。二十三日，李棠階寫信給曹謹，勸其勿以降調之事為意，“勸益自勉，毋動心”。在外經受住挫折，內心即加一倍光明，困頓處正是磨煉心智之時，“此時學力更須吃緊”，“有志者鞭辟入里，必不以怨尤自累，只聽造物之所以置之而已”。李棠階感慨朋友之間的相處之道：“凡朋友之間有疑處，不妨當面質證?！比绻斆娌徽f，背后加以指責，即有芥蒂，“心術既不光明，友誼亦多虧損”。（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

經過官場磨煉，曹謹“仕學益邃，識益卓，治亦愈懋矣”。道光十六年（1836年）二月，曹謹赴任閩縣知縣。在任職內，曹謹制止旗兵與縣民之間的械斗，各縛獲數人送縣署辦理，向民眾明白曉諭，示以利害，“遂各帖然”。大旱之年，官員紛紛祭拜觀音，而曹謹獨不拜，“大吏顧益奇功”。曹謹最為人稱道的是在臺灣鳳山縣修建“曹公圳”。道光十七年（1837年）正月，鳳山知縣曹謹到臺灣，經過訪查，他認為“弭盜莫如足食，足食莫如興水利”，決定修筑堤壩，引水灌溉農田。道光十七年四月十六開工，道光十八年冬竣工?！霸O圳長經理之，凡啟閉蓄泄之法具備?！钡拦馐拍昱_灣知府熊一本奉臺灣巡道姚瑩之命，巡查各圳，大喜，名之曰“曹公圳”，并“為文刊石紀其事”。（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傳志》）

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時的李棠階與曹謹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七月，曹謹因治理鳳山縣政績卓著，升任臺灣府淡水廳同知，時正值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七月二十，英軍攻陷廈門。曹謹帶領鄉(xiāng)民積極備戰(zhàn)，不顧姚瑩的勸告，查保甲、清戶籍，訓練鄉(xiāng)勇，為抵抗英軍對臺灣的侵略做準備。李棠階還寫信給曹謹詢問戰(zhàn)況。（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八月初，英艦“紐布達”號在雞籠港口外洋面停泊，炮擊清軍炮臺，曹謹在三沙炮臺指揮開炮還擊，打斷英艦船桅，英艦觸石船壞，英軍紛紛落水，曹謹帶領軍民追擊。經過兩次戰(zhàn)斗，臺灣軍民“前后共計斬首白夷5人、紅夷5人、黑夷22人，生擒黑夷133人，同時撈獲夷炮10門，搜獲夷書圖冊多件”（《大清宣宗成皇帝實錄》卷359，中華書局，1986年）。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正月，英軍又至淡水南口外，此戰(zhàn)清軍俘獲漢奸4人，英軍49人，“官吏兵民悉賞賚有差”（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傳志》）。曹謹指揮土地公港戰(zhàn)役，“殺斃白夷1人、紅黑夷數十人，生擒白夷18人、紅夷1人、黑夷30人、廣東漢奸5名，奪獲夷炮10門、鐵炮1門、鳥槍5桿、腰刀10把，均系鎮(zhèn)海營中之物”（文慶等：《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第6卷，中華書局，1964年）。臺灣兵備道姚瑩在給道光皇帝的奏折中稱：“候升知府淡水同知曹謹，自練壯勇，素稱精銳，會同營員，督率兵勇，嚴守?？冢浦矍軘匾姆?、漢奸多名?！保ㄒΜ摚骸稏|溟奏稿》卷4，文海出版社，1974年）四月初六，上諭“著臺灣總兵達洪阿將前獲英俘在臺正法”（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鴉片戰(zhàn)爭檔案史料》第5冊，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四月十六，內閣奉上諭予以嘉獎，曹謹以知府升任，賞戴花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英方控告臺灣官員冒功殺俘，“英人有責言”（趙爾巽：《清史稿》，中華書局，1977年）。道光皇帝派閩浙總督怡良赴臺灣查辦。怡良到達臺灣后，經查訪得到實情，問曹謹“事將如何”，曹謹回答：“但論國家事如何，某官可不做，人要做。若罪應任者，甘心當之，但百姓出死力捉賊，不宜有所負?！扁紘@稱：“真丈夫也?！弊罱K，曹謹遭革職查辦，奪取花翎，注銷所升官階。曹謹后以捕海盜及淡水彈壓械斗事仍賞戴花翎，以海疆知府補任，但曹謹已無意于仕進，“蕭然里居矣”（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傳志》）。曹謹離開臺灣之后，淡水民眾念其功績，“祀德政祠”（連橫：《臺灣通史》，九州出版社，2008年）。曹謹官宦生涯30年，歷經南北，“所至民親，既去民思，一時有識者，多為文詩紀其事”（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傳志》）。

京官李棠階未能親臨戰(zhàn)陣，但一直在關注戰(zhàn)爭的進程，并試圖通過閱讀文獻了解“英逆”。道光二十年（1840年）六月二十七，李棠階在日記中第一次記載鴉片戰(zhàn)爭：“何小笠來，說英逆事三四刻。至晚，查地理及緬甸、江浙各圖。晚飯后閑步許久，心牽英逆事。”此后，李棠階便一直牽掛戰(zhàn)事的進展，向其同僚和朋友打聽戰(zhàn)場情形。七月初四，“聞狄生榮冕說海防，江蘇以崇明為要，浙江以定海為要”。七月初五，“夜閑話，聽外舅說山東地勢”。七月初七，“夜見沈聽篁奏海防事。照團練鄉(xiāng)勇法，募集沿海漁人蛋戶，使游手有所歸而不至復為寇用。似為要著”。和大多數官僚一樣，李棠階多把戰(zhàn)爭失利的原因歸納于漢奸。李棠階把英軍侵略當作中國傳統(tǒng)歷史中夷狄進犯中華的戰(zhàn)爭事件，其心情也隨著鴉片戰(zhàn)爭的進展而變化，試圖提出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這在他的日記中多有體現。清軍在戰(zhàn)場上連續(xù)失陷城池，使得李棠階很是不解。十一月十九，他在其日記中記載：“愧恨非焚巢搗穴，終成無所不至之小人”。十二月十一，“聞英夷情形，實屬可恨”。欽差大臣琦善到達廣東后，李棠階也把目光轉向江浙、廣東一帶。十二月十四，“看遼東沿海輿地考”。十二月二十，“看江南防海略。赴芾村前輩飲約，聽談時事。廖玉夫先生以夷攻夷之策及雇傭商船說甚好”。十二月二十二，“看浙江防海略。閑步許久，沾帶夷務。至夜均看福建防海略。傍晚閑步，仍沾帶英夷事”。次日，“看廣東防海略。至晚看廣東防海略?？春＝傉?，有躁氣”。道光皇帝不滿琦善私自與英軍達成《穿鼻草約》，將琦善革職查辦，李棠階聞訊甚為欣慰，“恭讀申飭怯懦大臣（琦善）剿洗逆夷之諭，不覺額手稱快”?！拔一适ッ?，逆夷不足平也。”但清軍仍是連遭大敗，李棠階憂心不已，“逆夷無所不至，不知何故至此”。他認為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從理學根本上做起，奪英軍之“氣”，定能戰(zhàn)勝，“須從根本處做起。開不諱之門，名功罪之實，大反前事，引咎責躬，使人心暢然而無所憾，則逆夷亦隱然而奪其氣。指日蕩平，定可預卜”。鴉片戰(zhàn)爭結束之后，道光二十二年，李棠階任提督廣東學政，他遍訪戰(zhàn)爭遺跡，總結失敗教訓。首先通過各種途徑了解“英逆”及外部世界，“看乾隆五十八年英吉利進貢事。彼時多所乞請，可知其心叵測已久，終為邊患，純廟蓋早鑒及之”。其次，探查戰(zhàn)爭遺跡，提出自己的看法。通過探訪，清軍在鴉片戰(zhàn)爭中的表現著實令李棠階失望，清兵御敵不足，擾民有術，“奸淫搶劫，過于賊寇，令人發(fā)指”。李棠階對民眾抗英斗爭表示極大贊賞，“看廣東民人諭英夷示，痛快之至”。李棠階認為將帥無能是鴉片戰(zhàn)爭失敗的重大因素，他稱欽差大臣琦善為“漢奸”，“聽說虎門形勢及前年失虎門情形。嗚呼，士卒不用命，將不得辭其責矣。將士力戰(zhàn)而不發(fā)火藥，且下令鬼子放三炮方許我軍開炮，不知是何居心。琦善非大漢奸而何？”（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他在給祁藻的信中痛斥琦善、奕山等人怯戰(zhàn)、欺君、誤國等狀，“二侯之罪，固不容逭。而靖逆尤劣，略無寸長，如傀儡登場，聽人牽引”。李棠階敬佩林則徐，為其鳴不平，“粵人思林少穆如父母，而官乃惡之如仇，其人可知。故第一失著在易林為琦，逆夷術中”。戰(zhàn)爭之后應如何辦，李棠階也有自己的看法，提出要精選將才、嚴飭武備，抵御外夷的進攻，“今邊氛稍息，若不及時振綱紀，選將帥，嚴飭武備，精造器械，以備不虞”。建議清廷爭取民心，發(fā)動百姓力量抵抗外夷。如果不能教訓，禍患仍會出現，“仍因循故常，牽拘資格，泄泄沓沓，以幸旦夕之無事，杞人憂天，恐事未可知也”。（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清代詩文集匯編》598，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曹謹回到家鄉(xiāng)后，李棠階向曹謹談及鴉片戰(zhàn)爭情形，曹謹還帶領鄉(xiāng)民打敗英軍，再次印證了他的結論。李棠階認為，英軍“除卻船炮，無他技能，惟大洋中難與爭鋒，近岸即無能為”。官吏不能取信于民也是失敗的一大因素，“平日沿海牧令能信孚于民，真可制梃撻之矣”。（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

居鄉(xiāng)賦閑的李棠階與曹謹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曹謹告病返鄉(xiāng)。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太常寺少卿李棠階也從廣東提督學政上去官返鄉(xiāng)懷慶府河內縣。同年，曹謹回到家鄉(xiāng)懷慶府河內縣。李棠階聽聞此事，立刻于九月二十二前往拜訪，李棠階稱，他與曹謹所談內容，“身世家國，無所不盡”。李棠階與曹謹如同知己一般，“多年闊，一為傾瀉”。次日，李棠階又與曹謹談話至亥刻。李棠階認為與曹謹談，“處國處家，皆須至誠”（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

回鄉(xiāng)之后的李棠階與曹謹關注家鄉(xiāng)建設，熱心公益事業(yè)。曹謹看到引濟穿懷河道年久失修，以致河道干涸淤塞，勸說懷慶府知府汪喜孫興修水利。他指出如不疏通河道，不僅沿渠農田得不到灌溉，城內不能補充水源，一遇洪災，城內積水排不出，全城被淹。曹謹還向汪喜孫介紹他在臺灣興修水利的情況。李棠階也感慨因灌溉不利農事不修，民生疾苦的現狀，“旱既太甚，須先澆地而后可種麥，井又無水，須淘方可。終年澆灌不息，而收成無幾，民力實已竭矣”。李棠階認為疏通廣濟渠為急務，“稍緩則不及種麥矣”，遂寫信給府縣，勸疏通廣濟渠，“使上下流均沾其利，則麥可多種”，同時，他也指出，“但須略仿分日分水之舊規(guī)，節(jié)節(jié)嚴查，以杜爭端”（李棠階：《李文清公日記》）。在曹謹、李棠階的感召下，汪喜孫吸取了他們的意見，于道光二十六年四月動工修復河道，經過7個月，河道修復完成，引沁水灌溉，分水6道，澆地3000余畝，“并建石閘為蓄計”，名曰“汪公河”。（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敘記》）在修復河道過程中，官吏胥吏借機訛詐，李棠階對于官場腐敗痛心疾首，稱：“州縣日事苛虐，使農商皆不得安，不過為仆役飽私橐而已，則名利兩空，亦愚甚矣。天既旱潦兼災，官仍酷暴不堪，嗷嗷窮民，何以得生?！保ɡ钐碾A：《李文清公日記》）

道光二十六年十一月，懷慶府知府汪喜孫欲憑借曹謹、李棠階名望大興城工，修繕城樓城墻。初六，李棠階找到曹謹，談論時事。二人皆認為“城工不可興，賑捐亦難辦”，因“別無公項，志仗勸捐”，在之前因修建河道“極富者已捐過，不容再捐，次富難以集事”，“府縣乖隔，紳士何從著手”。初七日，汪喜孫來找曹、李二人，談至午刻，“不曾說城工事”，修建城工之事遂作罷，曹謹感言：“一有私心，事便難成，今無真可共事者?！保ɡ钐碾A：《李文清公日記》）曹謹與李棠階還倡議捐資修繕覃懷書院，知府汪喜孫捐廉銀500兩，鄉(xiāng)紳多有助捐者，覃懷書院得以重為修葺，添設膏火，“仿白鹿洞遺規(guī)，以立品勵行，務求實用，勸勵諸生多所成就”（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敘記》）。

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十二月，曹謹生病，李棠階前往探視。曹謹與李棠階就二人前途及是否出仕展開談論，曹謹勸李棠階不可告病，為日后出仕準備。而李棠階則勸曹謹放棄出仕，戒忿怒，“以養(yǎng)病”。李棠階曾與摯友李泉東、妹丈王損之談不出仕之緣由：“精力已衰，公私兩難?！贝吮砻髯约荷罾ьD之現狀顯示，也含有對于官場的失望與無奈，不愿出仕。曹謹與李棠階觀點不同，愿意復出為國效力，病愈之后即復出，李棠階勸他三思，不可草草決定，“出處之際，古人之所慎”，況且自己年老力衰，此時復出不合時宜，“無庸畫蛇添足”。李棠階與摯友刑翰之論學之時，刑翰之說“官不可做”，李棠階深表認同，此論“實獲我心”。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閏四月十八，曹謹因病去世，李棠階極為悲痛，寫下挽聯(lián)：“政績在燕閩，從此文德武功，尸?？諅鲀傻?；學術通漢宋，回憶花晨月夕，討論孰證同心。”總結曹謹一生政績、學術。曹謹為一代循吏，在直隸放賑救災、捕拿土匪、教化士民。曹謹在臺灣興修水利、捕拿盜匪、抵御英軍，刊印《孝經》教化民眾。曹謹早年留心漢學，被非議，遂在京師講求宋儒之學。李棠階摯友李泉東評價曹謹官績：“才能肆應，出以實心，誠不可多得?！保ɡ钐碾A：《李文清公日記》）

李棠階給曹謹寫的墓志銘：“惟公之才，脫穎斯出，糾紛立開；惟公之識，觀火洞如，堅定不惑。有孚之心，威與惠合，奸宄銷沉；有本之政，教以養(yǎng)施，膏澤游泳。嗚呼！孰謂公死？軒豁之度，凜然如此，我儀其生。鏗訇之論，猶聞其聲。譜公行治，勒之貞珉。惟誠不二，敢告后人。恪守家學，勿墜厥聞。”（李棠階：《李文清公遺書·傳志》）

結 語

李棠階與曹謹同為晚清時期河南懷慶府河內縣人，多有生活交集，早年同在覃懷書院求學，奠定深厚的友誼。后二人同為科舉入仕，以各自不同人生軌跡踐行儒家治學治國理念。李棠階在京師倡導程朱理學，與倭仁、吳廷棟等人成為理學中堅人物，是為“海內三賢”。李棠階在治學實踐中，還調和程朱陸王，倡導實用之學，成為中原理學的領軍人物。曹謹為“一代循吏”，經理學熏陶，更注重實干，官宦生涯波折，始終勤政愛民，修建“曹公圳”造福臺灣人民，被譽為“寶島禹王”，帶領臺灣民眾抗擊英軍，成為民族英雄。李棠階與曹謹雖然治學方法有所不同，但都認為為學不能空談，要落在實處。他們在不同地方同朝為官，常通書信，言語間惺惺相惜，相互勸勉砥礪，關心國事，共戒空言，身體力行，都做出了一番事業(yè)。李棠階稱他與曹謹“千里同心”，“相識無遠近，萬里尚為鄰”，這是二人關系的真實寫照。他們二人辭官回鄉(xiāng)后，仍然克己奉公，積極參與地方事務，為國解憂，親民愛民，修繕水利，支持教育，不僅為中原名士，更是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士大夫的代表人物。

［本文系2022年河南興文化工程文化研究專項項目“李棠階年譜長編”（項目編號：2022XWH187）、2023年鄭州師范學院青年骨干教師培養(yǎng)項目“晚清理學家李棠階研究”（項目編號QNGG-221954）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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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鄭州師范學院、河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