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甘肅河西地區(qū)是古代中西交通要道,是中國古代簡牘最豐富的蘊藏地之一,主要有敦煌漢簡、居延漢簡、武威漢簡等。這些簡牘出土于漢代邊塞鄣燧、關城、郵驛等遺址,其內(nèi)容多為屯戍相關的各類文書、器物簿、律令、詔書、醫(yī)方、典籍等。受漢代諸多書體齊頭并進的影響,簡牘書法出現(xiàn)了篆、隸、行、草、楷等書體的共同發(fā)展。這些文字的書體源流和筆畫演變,從書法角度而言,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為后世更好地了解和學習河西簡牘書法提供了真實而寶貴的資料。
[關鍵詞] 河西簡牘; 簡牘書法; 書體演變; 筆法特征
[中圖分類號] K877.5"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1005-3115(2024)04-0064-08
一、河西簡牘的發(fā)掘
20世紀以來,隨著西方列強的入侵,以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為代表的探險者,不斷進入中國西北地區(qū)探險,在河西漢代烽燧遺址中發(fā)掘了數(shù)百枚簡牘[1]。20世紀30年代,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在額濟納河流域發(fā)現(xiàn)了上萬枚居延漢簡[2]。新中國成立后,考古工作者在河西漢塞、墓葬及郵驛遺址發(fā)現(xiàn)了大量漢簡,河西漢簡特別是簡牘書法藝術引起世人高度關注。
(一)敦煌漢簡
1907-1998年,先后在酒泉、敦煌、瓜州、玉門等地的烽燧、關隘及驛置遺址中發(fā)掘采集了3萬多枚漢代簡牘[3]。其中懸泉漢簡、馬圈灣漢簡數(shù)量最多,時代跨越了漢武帝末期至東漢桓帝時期。
(二)居延漢簡
1930-2002年,先后在內(nèi)蒙古額濟納河流域的居延漢塞遺址、甘肅省金塔縣肩水金關遺址發(fā)掘了3萬多枚漢簡,包括居延漢簡、居延新簡、肩水金關漢簡等。居延漢簡在戰(zhàn)火中顛沛流離,但在中國學術界的各方努力下,終得以保護、整理。
(三)武威漢簡
1959-1989年,先后在武威涼州磨嘴子墓群、涼州旱灘坡漢墓中發(fā)掘出土了《儀禮》簡、王杖十簡、王杖詔令冊、醫(yī)藥簡等[4]。其中《儀禮》簡是所有出土漢簡中的佼佼者,簡牘保存了原書的篇目,是頁碼齊全的書冊,是西漢經(jīng)書的樣本,雖稍有殘損,但每一篇首尾俱全。像這樣完整的簡冊,是出土漢簡中比較罕見的。
以上是河西三大漢簡。從書法藝術的角度來看,河西簡牘中有篆書、隸書、行隸、行草、隸草、楷書等,可謂五體兼?zhèn)?,是當代書法臨摹學習的寶庫。
二、河西簡牘書體探究
(一)篆書
河西簡牘中的篆書漢簡極為稀少,肩水金關漢簡中的“槍五枚”木牘簽牌(圖1),寥寥三字,筆法上將圓轉改為方折且多草率,屬于秦篆殘存,篆字草寫[5]。書寫自然隨意,起筆藏露并用,收筆且不護尾,線條提按、布白均勻,還沒有形成漢代官方的正體篆書時,就曇花一現(xiàn)已向漢隸過渡了。因書寫材料的不同,漢簡篆書沒有漢篆的方正古雅,體勢平正。如甘肅簡牘博物館藏《張掖都尉棨信》帛書,雖然不是木牘,但均為同一時期的篆書書體,皆與秦詔版一脈相承。
(二)隸書
武威《儀禮》簡(圖2)書寫規(guī)范,書體已是較為成熟的漢隸,清晰而精整[6],《儀禮》是先秦儒家最重要的經(jīng)典之一,記述了古代貴族社會生活各個領域中的儀容禮節(jié)、制度、習俗及道德規(guī)范等,是兩漢貴族子弟們求學進仕的必修教材。這批漢簡除極少數(shù)竹簡以外,絕大部分是木簡,用松木制成,每簡有60個字左右。從書法視角觀賞,《儀禮》簡完全可以作為書法史上西漢中期的代表作,是書法愛好者學習的優(yōu)良范本,筆法、結字、章法各有其特點:
1.筆法
用筆逆、暫、提、按,中鋒、側峰等,筆筆有變化,字字不平直。特別是簡中“之”字的捺筆,切鋒重入輕出,提按分明,出鋒外耀,筆法嫻熟,剛柔相濟。這樣的筆法在之前的金文、秦簡中是不會看到的,但在楚簡中偶有出現(xiàn)。這種筆法的特點是穩(wěn)中求險、靜中有動,給人以豐富的藝術感染力。
2.字法
結字左右不平均,仰臥、轉側、大小、寬窄有變化,欹側錯落,左顧右盼。秀美好似禮器碑,飄逸又像曹全碑,雄強再現(xiàn)張遷碑。有的古雅瘦硬,有的輕靈飄逸,有的敦厚樸茂。如果單獨來看,根本想象不出這就是簡書,書寫法度、意趣為一爐,《儀禮》簡可謂漢隸墨跡之經(jīng)典。
3.章法
字形較扁,重心偏左,錯落有致,疏密相間,字距拉長,八分章法。作為西漢時期書寫的實物,證明了隸書成熟在宣帝以后的西漢晚期,基本接近東漢刻碑隸書的章法。所以《儀禮》簡無論其筆法、結字和章法都具有較高的藝術審美價值。
(三)行隸
行隸漢簡昭示著隸到行的書體演變,書寫快捷,遺留隸意,體現(xiàn)了一種日常的書寫行為。行隸漢簡呈現(xiàn)多樣性,縱橫欹側,陰陽相濟,疾風爽快。簡牘書法是自然情趣的再現(xiàn),自然美是不加雕飾的、輕松的,行隸漢簡具有較高的藝術美和永恒的生命力。
1.敦煌漢簡
西漢“陽朔二年傳車亶轝簿”(圖3)簡冊由一枚牘、九枚簡編成,皆為松木質(zhì),上下兩道麻繩編綴,記載了懸泉置向主管部門的上報文簿,并有明確紀年。左牘書體隸意猶存,右簡行書筆意十分明顯,是半隸、半行二位一體的行隸漢簡,書寫婉轉自如,流暢奔放。字形取橫勢,筆畫有粗細,簡冊上段有字下段無文,顯得空靈而幽遠,格式疏密變化非同一般,對后世書法的章法布局產(chǎn)生積極影響。
2.居延漢簡
居延漢簡產(chǎn)生的年代,正是漢字形體急劇發(fā)展變化的西漢末年,各種書體混雜演變。例如西漢簡“相利善刀劍冊”(圖4)內(nèi)容不多,但形體雄渾厚重,記載了西漢末年鑒定刀劍的有關標準。書寫規(guī)整,筆力剛健,字跡清晰,墨色如新,字形大小適中[7]。有些筆法雖保留了隸書的藏頭但不護尾,字型偏扁,棱角近似于行楷書。
再如東漢木簡“候粟君所責寇恩事”(圖5),此簡出土36枚,出土時兩部分裹在一起,因編繩腐爛脫落無法成串。內(nèi)容記載了客民寇恩與粟君因經(jīng)濟糾紛案件的審理過程,是一份判決的司法文書。書者為漢代小吏,雖比不了當?shù)赜忻臅?,但也是小吏中書寫最為?yōu)秀的代表。書寫相對輕松活波,用筆方圓結合,方處碎而連貫,圓處轉折適度。結字雖延續(xù)隸意,但字法已近于行書,書寫跌宕起伏,縱橫肆意,自然灑脫,書體極為豐富。簡EPF22:24也是該冊書中的一枚簡,但筆法結字卻大有不同,點畫不但有方圓,還有長短,梯形、菱形、三角形,形狀各異。長橫像隸書,橫折像楷書,結字像章草,結體寬博厚重、古樸雄強。也許與古代居延地區(qū)駐軍屯田有關,是政治、軍事、日常生活等方面的實用文書。書寫隨意自如,輕松直率,已完全具備行、楷書筆意。書風淳樸自然。讓人感到率真而親切,富有趣味性。
3.武威漢代醫(yī)簡
武威漢代醫(yī)簡(圖7)即藥方子,亦稱處方。從古到今醫(yī)生書寫的處方常人是難以辨識的,以求達到保密的目的。據(jù)資料記載,武威醫(yī)藥漢簡為我國醫(yī)藥處方之祖。書體已從隸書中解放出來,用筆率意流暢,橫畫不顯蠶頭燕尾,不少筆畫既不藏鋒,也不回鋒[8]。偏扁的字形已近似于行楷體,字形倚斜多變。其另外一個特點,由于武威漢代醫(yī)簡的材料是松木和楊木,制作的平滑與粗糙難免有異,加之書寫的率意和快捷,再加年代的久遠和風化,武威醫(yī)藥簡呈現(xiàn)出了用墨厚薄、枯潤、濃淡千變?nèi)f化,美不勝收的獨特面貌。
4.武威王杖十簡
武威王杖十簡(圖8),共有木簡10枚,是我國古代敬老養(yǎng)老制度最典型、最有代表性、最具權威性的實物見證之一[9]。其書寫風格與詔令略有不同,取法多以隸、行、楷意,用筆方折渾厚,雄健粗獷。順著鋒勢,呈下寬上窄、或左下右上傾斜的姿態(tài)。它的橫畫也多左低右高,微露側勢,字形千姿百態(tài),隨字而變。結字險遠,天趣無窮。
5.王杖詔令冊
王杖詔令冊(圖9)共26枚,是出土木簡中的代表作之一。內(nèi)容為漢代尊老法令,說明漢代尊敬長老,撫恤鰥寡、孤獨、殘疾、高齡者,可以賜杖,毆辱受杖者要處罰[10]。提供了漢代王杖詔書的書寫格式,其字形普遍結體寬博,端莊、渾厚、勁健,既隸又行,以行為主,行楷兼?zhèn)?,具有官方文書矜持之風度,現(xiàn)藏武威市博物館。
通過居延行隸漢簡,可更好地分析、探究漢簡書體及美學價值,了解各種書體在歷史長河中的產(chǎn)生、發(fā)展、傳承,感知中國書法藝術的風格演變及審美取向。其在中國漢字演變過程中,是一個承前啟后的過渡代表書體,為研究漢代章草藝術的形成和發(fā)展,提供了最為真切的范例。
(四)行草、隸草
1.敦煌漢簡
敦煌是草書的發(fā)源地之一。兩漢時期出現(xiàn)了大量的簡牘文書,其書體除了常用的隸書以外,還有大量的行、草書存在,并且風格豐富多樣,這必然會對當?shù)氐臅L產(chǎn)生積極影響。敦煌馬圈灣烽燧遺址出土的行草木牘漢簡(圖10)用筆靈動、率性,結字簡便,體勢不受隸書的影響,書寫形態(tài)、用筆狀況與結字布局等,已具備較高的書寫藝術。
2.居延漢簡
行書漢簡“甲渠候官文書”(圖11)已是成熟的行書,筆法藏露融合,點畫瀟灑隨意,橫折圓轉流暢,行筆粗獷蒼勁,字無距,行有列,線條老辣嫻熟[11]。小中、側鋒交替的筆法,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使結字、布局緊湊得當,渾如一體,增強了簡牘書法拙中生巧的藝術美感。由此可見,當時書法的整體水平已是不斷提高的態(tài)勢。
隸草漢簡“隧長焦永死駒劾狀”(圖12)共有簡牘16枚,書于東漢初年光武帝建武三年(28),是彈劾、揭發(fā)過失或罪行的文狀,用筆輕盈飄逸、流暢灑脫、清妙脫俗、氣韻天然;字形迂回飛動,結體自由開張,字距較近,字字獨立。充分發(fā)揮了手指、腕的功能,筆法殘存隸意,但行草特點十分明顯,是章草布局之特點,捺筆突出并加重,個別字的橫畫格外加長,注重結體變化,體現(xiàn)了漢代草書的發(fā)展狀況。
行草漢簡“永元器物簿”(圖13)是東漢時期邊防訓練有素的官吏記錄兵器的賬簿[12]。繼《儀禮簡》后出土相對完整的簡冊,反映了漢代隸草向章草過度的經(jīng)典之作。其書寫以行草為主,間用少量隸草筆法,用筆果斷,少藏多露不失雅,少收多放不顯野;點畫靈動活潑,筆畫時轉映帶,順勢起筆,行云流水。筆法嫻熟、揮灑自如、風姿多變是此簡用筆的特點之一。結字多取縱勢,隨體賦形,簡中“斧”字左傾右斜的搖擺富有動感;“年”字一瀉千里之勢盡顯放意暢懷。此簡在章法上曲折婉轉、抑揚頓挫,具有韻律感;飛動峻拔、恣意舒展,極具震撼力;動靜結合,全篇貫通形成了首尾呼應、神不外散、整體和諧的局面。
隸草漢簡“甲渠四時文書”(圖14)記載了張掖居延都尉府下發(fā)的一份秋祀社稷的文書令,現(xiàn)藏甘肅簡牘博物館。其用筆粗中有細,粗細對比更加明顯,結字極其飄逸灑脫,橫折筆畫簡潔有力,撇、捺筆畫簡練而有份量[13];把拖、轉、絞鋒應運到極致,主橫舒展,捺筆粗壯,略帶蠶頭燕尾;整體布局古樸內(nèi)斂,疏密相間,水墨淋漓,率意流暢,體態(tài)俯臥仰盼,前后呼應。全篇有隸、草、行、楷之要素,對后世各書體影響極其深遠。
肩水金關漢簡出土數(shù)量占居延漢簡總數(shù)的一半,既有簡又有牘,書體多樣,基本涵蓋了河西簡牘的篆、隸、草、行、楷五體[14]。簡牘中有關居延地區(qū)戍卒活動的內(nèi)容十分豐富,涉及當時政治、經(jīng)濟、社會等各個領域。肩水金關漢簡因數(shù)量較大,這里僅列其一(圖15),此簡用筆剛柔相濟,展現(xiàn)了隸草漢簡用筆只藏頭且不護尾的特點;字形偏扁,撇捺有波磔,折筆更突出,書寫雄健豪放,飛動風發(fā),波畫能放能收,有輕有重;結體靈動,上下緊湊,注重變化;起筆似行,收筆似隸,書風似草,時而典雅、時而靈動,通篇章法茂密生動。
漢代是書法藝術進入高度自覺創(chuàng)造和個性化表現(xiàn)的時代,看似不經(jīng)意的書寫,體現(xiàn)出一種藝術與法度的完美結合:一是運筆速度快;二是一些筆畫以簡替繁;三是把筆畫處理成簡約符號,甚至一些牽絲連筆也出現(xiàn)在字形中,是后世匠氣十足的隸書所不具備的。
(五)楷書
居延新簡“吏遷補牒”(圖16),此簡共出土5枚,1牘4簡,內(nèi)容為居延縣令簽發(fā)的一份官吏任免草擬文書。河西簡牘中沒有完整版的楷書漢簡,從圖6、圖9中可以看到,簡冊中有不少字已出現(xiàn)了較為明顯的楷化特點,但仍參有隸法。書寫渾厚勁健,古樸遒媚。特別是簡冊中的“甲”字橫折畫、“官”字寶蓋頭、“吏”的撇捺畫等,已有楷書特點的結體(圖16)。字形大小相同,字距均勻,用筆穩(wěn)健柔和,圓轉連貫,書風和諧質(zhì)樸。
三、河西簡牘筆法分析
河西簡牘的特殊筆畫,用筆大膽、不守故常的書寫特點,打破了結字的平衡對稱、統(tǒng)一變化、主次長短、寬窄粗細、輕重緩急、矛盾對立等關系,具有自由性和隨意性,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漢字藝術風格。以居延漢簡為例,淺析如下:
(一)點畫
河西簡牘中的字體點畫變化豐富、形態(tài)隨意,字形中的點畫起筆可以從各個不同方向入簡。同樣位置不同寫法,點畫長短、粗細、形狀、正倚都能隨機應變,有效地改變字形結構[15]。有的點畫輕入重出或重入輕出,相輔相成,難以用言語窮盡,如“丸”“半”等字(圖17)。
(二)橫畫
橫畫變化多樣,有的露鋒入筆,收筆重頓,極力夸張,粗細對比十分強烈,如“五”的最后一筆,筆勢有力向下,頓筆收筆,形似韭葉鋪地;有的露鋒、切鋒起筆,如“天”“丘”等字,行筆均順勢而行,中段略細,收筆漸重,帶有隸書的波磔筆意。前者取圓勢,后者見方勢,行筆大刀闊斧,幾乎改變了整個字的體態(tài)取勢,有的橫畫如標槍騰空,筆勢向上勁挺有力,線條干脆利索,如“不”字(圖18)。
(三)豎畫
河西漢簡中豎畫氣度不凡,已成為漢簡書風的獨特標志。一類豎畫極為夸張,豎畫由細變粗再變彎,既長又彎,如農(nóng)家打草之鐮[16];另一類豎畫如行草懸針豎一瀉千里,改變了結字的疏密關系;還有一類豎畫行筆承上啟下,筆斷意連,筆畫似撇又似點,顯得逸筆草草,短而有力,敦厚別致;再有一類豎畫,線條更夸張,中鋒入筆側鋒迅猛而下,駐鋒頓筆而止,收筆猶如木匠鏟刀,字勢驚險優(yōu)美,極為率意,富有視覺沖擊力,如“年”“下”“借”“升”等字(圖19)。
(四)撇畫
撇畫在河西簡牘中是最具個性的筆畫,按其形態(tài),有長撇、帶鉤長撇和短撇。帶鉤長撇飄逸舒展,收筆處左推上挑加粗帶鉤;長撇舒展、細長明朗,以長見長,極具夸張,收筆處厚重滄桑,與右上捺畫遙相呼應,二者撇畫均在結字中彰顯了主筆的分量。漢簡中的短撇跳躍活潑,形態(tài)彎似峨眉月、短如斜點。長撇短處理,更顯短撇之魅力,均衡字勢,體現(xiàn)漢簡書法的藝術美, 如“劾”“倉”“及”“升”等字(圖 20)。
撇畫中還有一類半包圍結構撇畫及細長撇畫,這類筆畫在漢簡中的數(shù)量較多,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漢簡用筆率意放縱;二是簡面狹窄所致,難免留下特殊的筆畫形態(tài)。出鉤渾厚方銳、運筆幅度較大,筆肚反轉張力捻管而過,然后重推收筆,鉤畫粗壯且迅猛有力,給人以酣暢淋漓的感覺。細長撇畫,行筆重入輕出,筆勢掃過,威風凜凜,筆畫較為舒展,上部分緊湊,下方疏朗,韻味獨特, 如“不”“令”“秦”“史”等字(圖21)。
(五)捺畫
漢簡中的捺畫既復雜又夸張,是造成字形莊重醒目的主要原因之一。捺畫有平、長、短之分:平捺,捺如橫畫平入平出,筆態(tài)憨厚,豐厚雍容,無半點險峻之意,穩(wěn)健收筆。長捺相對短捺更陡長一些,運筆幅度較大,對比明顯,霸氣十足。短捺有正捺、反捺,正捺入筆后側鋒重按斜行,頓鋒上挑收筆,狀如三角,尾似刀;反捺短而有力,如同點,精熟靈動,獨具個性,與正捺形成形態(tài)上的鮮明對比。漢簡中的撇、捺筆畫存在互動呼應關系,整體上看起來撇捺一曲一直,造型異常生動,如“及”“使”“人”“便”等字(圖22)。
(六)鉤畫
漢簡中的鉤畫,具有極大的自由性和隨意性,有輕重、大小鉤等。輕鉤是一種特殊形式,順勢波磔而成,隨勢生形,鉤意較為輕巧,但仍顯得意味深長;重鉤出鉤似老鷹利爪,又似臺秤掛鉤,轉折尖銳如釘。還有少數(shù)采用圓轉,鉤畫用筆頓挫有力、方銳雄強,如 “持”“免”等字(圖23)。大鉤筆畫幅度較大,用筆圓轉而過一氣呵成,然后向左平推上挑,鉤勢如弓,遒勁有力,首尾形成環(huán)抱結構;小鉤似鉤不是鉤,行筆向右下而去如同捺,鉤畫弧度小而直,夸張了整個字的疏密關系。無論是輕重鉤、大小鉤均呈現(xiàn)出千變?nèi)f化,姿采頓生,處處流露出迷人的意蘊,如“邑”“約”等字(圖24)。
以上是漢簡的基本筆畫形態(tài),還有其他筆畫不再贅述。
四、結語
河西漢簡是我國出土最早的漢代書法墨跡之一,是還原漢代文字書寫演變的重要載體。漢代刻石經(jīng)過了二次創(chuàng)作,無法清晰地展現(xiàn)書寫原貌,所以只能通過“刀鋒看筆法”,但刀鋒形廓畢竟經(jīng)歷數(shù)千年風化殘蝕等原因,筆法難以呈現(xiàn)。帖學書法一部分因歷史原因已不見“廬山真面目”,由他人臨摹最為接近的作品,就是好的替代品。而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簡牘資料墨跡清晰可辨,真實再現(xiàn)了千年前的書法風范。簡牘書寫者多為邊塞的官、吏、士卒、書佐,是他們創(chuàng)造了簡牘書法,他們是書體演變的真正實踐者。河西簡牘書法書體及筆法特點,是特有的時代與生存環(huán)境造就的,在書法的歷史長河中,其美學價值和學術價值不容小覷。作為現(xiàn)今存世較早的墨跡,河西簡牘對于當今研究書法本源、找尋真正的書法基因、樹立中華民族文化自信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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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龐" 雄(1958-),男,漢族,甘肅定西人,本科,高級教師。研究方向:簡牘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