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水面,波光粼粼,岸邊的蘆葦,在微風中輕輕搖蕩,遒勁的樹枝偶爾旁逸斜出,貼著水面又扶搖直上,仿佛一嗅水波溫柔,又舍不得放棄仰望藍天。如果有橋,光影就會被切割。黑處如磐石堅硬,亮處似光芒耀眼。從亮處走過去,穿越黑暗,再步入光亮,會有一種特別的感受,仿佛黑暗和光亮亦來自心底,黑冷和澄澈就在轉瞬。
我喜歡站在被陽光切割的黑暗與光亮的分割線上,看河面倒映的高樓,看河水如何把冷漠和堅硬軟化成溫暖和柔情。就因為陽光,連一個水泥橋墩子的倒影也能在水面作一幅光影律動的畫。如果有水鳥飛來就更好了,它會搖蕩起蘆葦,搖蕩起波光,它會讓一切變得更加靈動起來。
可惜散步的時間總是很短暫,總是在久坐碼字到頸椎酸脹雙眼昏花時,急匆匆跑到樓下去。急匆匆過馬路,走過路口,下到河岸,讓目之所及的柔情切割開喧囂和堅硬,然后再慢慢尋找一點自然的生氣。仿佛溺水之人,把頭掙出水面,深深吸上一口氣。
這條臘山河原本荒蕪,如今岸邊早已有規(guī)整的棧道。臘山河畔的后周王莊,曾經(jīng)發(fā)掘過一座北齊太妃墓,轟動一時。離臘山河不遠的小飲馬莊西頭,還有一座始建于宋代,重修于明代的興福寺,很多年前我去的時候,這里還是一所衛(wèi)生學校,那時寺中大殿,荒草叢生,一片頹敗。如今偶爾路過,學校早已搬走,曾經(jīng)荒頹的興福寺則成了一個漂亮的公園。然而小飲馬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寬闊的馬路和高樓林立的小區(qū)。
可是為什么,我喜歡荒涼和頹敗勝過嶄新和整飭?
有空時我會走得更遠一點,沿著臘山河往北,一直走到小清河,折返時在人聲鼎沸的印象濟南匆匆走一圈,到一家常去的小瓷器店流連一會兒,挑一件好看又便宜的杯子,包起來,匆匆趕回辦公室上班。常常會忍不住拿出來那杯子,左看右看,自得其樂地欣賞一番。
讀《被折疊的時間:孫甘露對話錄》,看到在和郜元寶對話時,孫甘露說:“寫作的目的,無非是要把人從日常功利的糾纏中解放出來,達到一種審美境界?!逼鋵嵣⒉接趾螄L不是如此。爬山也是如此。畫畫也是如此。賞雪如此,看花亦如此。既然誰也掙脫不了世俗的糾纏,那么誰都會希望能在日常中挖出一個時光的孔洞,好讓自己能躲進去待一會兒,好讓心里涌出來些許安寧和柔情。
那個在時光的孔洞里凝神的時刻,撫慰了我們匆忙的慌張,或許也能撫慰這荒草重生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