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31年2期的美國《國家地理》上，發(fā)表了美國著名植物家J·F·洛克撰寫的文章，涉及九龍縣，他寫道“這里的風景太漂亮了，也許世界上其它地方永遠也找不到，這里來太艱難了，也許幾百年后，普通人都無法到達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叫‘猛董’?！投闹裆浇宣湹刎暩?，是我去過的全世界七個最漂亮的景區(qū)中的其中一個，地圖上都有的?！泵投慈龓r龍鄉(xiāng)，距離九龍大約80公里，依偎在雅礱江畔的高山峽谷之中，與涼山州木里縣隔江相鄰，總面積937平方公里，海拔2550米～5000米之間，藏、漢人民就生活在這高山花園中，三萬多公傾的原始森林覆蓋在她的群峰上，雨量充沛，氣溫宜人，歷來就是商賈云集之地。

五須海是香格里拉核心區(qū)里的重要景區(qū)，也是洛克當年尋找香格里拉的驚喜發(fā)現(xiàn)和長駐之地，景區(qū)風光原始優(yōu)美，民族風情古樸、獨特而神秘。這里的自然旅游資源和人文旅游資源都極為豐富，是川西高原上亟待開發(fā)的處女地……

五須村的藏獒

在藏語中，“五須”意為“向陽”，五須海就是“發(fā)光的海子”。當然了，你也可以轉(zhuǎn)喻為“仙女梳妝的明鏡”。所以，仙女總是與思凡、下凡有關，她們熱愛人間美景，不惜拋棄修煉前程而醉于人間溫情，下凡成為了她們展示麗姿美容的通道。這只能說明女人是感情的動物，畢竟，我們從來沒有聽到過“仙男”下凡的個案。

五須海風景區(qū)位于九龍縣北部，距離縣城25公里，是貢嘎山國家級風景名勝區(qū)的重要組成部分，被譽為“貢嘎南坡第一?！保饕包c有：三道橋、出龍?zhí)?、斬龍臺、佛爺峰、五須村藏寨、鎮(zhèn)海石、十二姐妹峰、蓮花峰、五須海天然公園、日魯庫大草原。

聽說去五須海越早越好，因為有些美景是隨時間變化、轉(zhuǎn)瞬即逝的。我們的車直接開到了“下壩子”，這里就是藏樓林立的五須村。五須村有幾十戶人家，它建造在一個緩坡上，公路穿越而過。村莊的房子有灰色的尖頂與灰色墻體，這里的建筑風格要比山下的更純正，更有藝術品位。它矗立朦朧煙嵐之中，撲朔迷離，宛如剪影。村前的坡地是蔥綠的青稞田，更高處是草甸，牛馬悠閑，叫聲嗚嗚，就像時間發(fā)出的聲響。

突然，我聽見了藏獒的咆哮。這讓我心頭一緊。

在木格措、折多山等地方，一般見不到藏獒的身影?？醋o羊群、牦牛的一般是被當?shù)厝朔Q為“趕山狗”的一種土狗，四肢強健，身體精瘦，善于奔跑，具有驚人的意志和耐力。狼、野豬都怕“趕山狗”。藏獒的工作是看家護院。藏獒、牦牛、禿鷲是康定地區(qū)的“圣動物”。

我們尋著藏獒發(fā)出咆哮的方向走去。在一幢有漂亮的門楣裝飾的獨棟藏居門前，主人約15歲，靠在門框上充著我們笑。他叫鐵初，說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他得知我們在問他的藏獒，他顯得有些興奮和自豪。他打開大門，但獒犬的咆哮早已經(jīng)震得屋瓦搖晃。這里有3頭藏獒，分別關在各自的狗舍里，它們見生客到來，拼命從柵欄里鉆出獅子頭，流著口涎，旺旺旺，嗡嗡嗡，讓人心驚肉跳。他介紹說，藏獒有6種基本毛色：純黑色、鐵包金色（又稱“四眼”或馬鞍色）、紅棕色、杏黃色、純白色和狼青色。我發(fā)現(xiàn)有一只純黑色的獒名，鐵初叫它“多吉”，我知道這是“金剛”的意思。它不理睬我們，眼神甚至有點憂郁。鐵初特意把它牽出來。告訴我們，為了這頭藏獒，來了幾批買家，開價到了30萬元，但他舍不得賣?？赡堋岸嗉鳖A感到總有一天會被出賣吧，顯得有點沉悶?！岸嗉奔绺哌_80厘米，體重大約70公斤，年齡3歲，血紅的三角眼，嘴是“鐵包金”。它懶洋洋地走了幾步，算是打招呼。我們覺得很神奇，鐵初說，每天放它們出來玩耍，“多吉”在村里走一圈，沒有一只獒犬敢于靠前惹事。

我為“多吉”拍了許多照片，遺憾的是，臨走也沒有聽見它再叫一聲，也許它發(fā)現(xiàn)我們不是買狗的，就緩和了。藏獒一生只認一個主人，如果讓它再認一個主人至少需要6個月時間，而且，不一定能夠成功。盡管倉央嘉措的情歌曾這樣開導人們：

獒犬縱猙獰，

投食自親近，

獨彼河東獅，

愈親愈忿忿。

但是，如果藏獒以及美麗的“河東獅”拒不買賬呢？我猜，“多吉”早把嗓音留在了五須海的野地上，現(xiàn)在它最干想的事情就是寸步不離地守護家園?？墒牵覀兊募覉@又在哪里呢？這一想，心頭就郁悶了。

鈷藍的海子

我們離開五須村，上山直奔五須海。其中有一段上坡很陡，再加180度拐彎的路，直接轉(zhuǎn)不過去，只能倒車上坡至拐彎處，挪出距離后，才能開上去，完全是“之”字形，也算是這里的行車特色。汽車上的海拔儀顯示，我們爬升到了海拔3700米的一個草甸，前面不能再行車了，只能下車徒步。透過一片樹林，右邊是高低起伏的山峰，向“牽馬”的藏族人打聽，才知道這就是十二姐妹峰。但是她們非常羞怯，經(jīng)常以云霧遮面，只能看見山腳。左邊也是連綿的山巒，前方則又是密林，山風一吹，樹葉把背面翻過來，銀錠一樣雪亮。

再到五須海子要走一段山路，徒步尚可，但要達到海子之上的“上草甸”和瀑布，騎馬是最明智的選擇。

我們爬上像堰塞湖一樣的一道土石壩，穿過密林，五須海，這個神秘又美麗的高山湖泊展現(xiàn)在我的眼前。湖面被山巒抱住，長著一片片墨綠的冷杉林，幾十米高的冷杉，讓我聯(lián)想“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古話，但它們非但沒有朽壞，反而迎風招展，盡管高原風把枝干都吹到樹干的另一側(cè)，但它們挺立，與時間較力，像格薩爾王的衛(wèi)士守在山巖上。山麓下的冷杉林中互生著一簇簇喬木。有紅樺木、白樺木、有楓樹，大地被染成五顏六色，在高原藍天的襯映下，宛如鮮麗的唐卡。

環(huán)湖長滿了青杠，青杠木雖不成材，但每年八九月份青杠果成熟的時候，黑熊就會下山躲進青杠林大吃特吃。每天黃昏至午夜，常常能聽到老熊爬樹折斷樹枝落地的咚咚聲。有時，撿青杠菌的人也可能與黑熊不期而遇。

每年6月之后，湖岸被野花全部占領，連石頭都沒有例外，經(jīng)常可以看到開滿鮮花的石頭。而此時的森林里，松蘿在肆無忌憚地生長，樹木上掛的全是一條一條的“掛面”，藤蘿就像一個古典故事，統(tǒng)領著整個森林。因此可以說，五須海比別的地方多了一份“絲”和“花”的傳奇。

海子邊上倒著一些大樹，枝干枯敗，卻也沒有腐爛。湖心發(fā)出了一道道漣漪，那是水鳥“踏水而飛”的痕跡。一只飛起，另一只又扎進水里。湖是那樣的靜，靜得讓人屏住呼吸，去聆聽水的聲音。站在湖邊，水至清，則有魚。盡管能見度在十幾米以上，無鱗的高原魚成群嬉戲。這讓我陷入了沉思，正因為古訓是這樣說的，水過于清澈，魚難以生存。引喻現(xiàn)實社會里，人太精明而過分苛刻，就不能容人。但在五須海，這樣的儒家古訓卻被一泓亮麗的清水消解了。既不是“忘情水”也不是“攬鏡自照”的五須海，真情成為了涌動在海子深處的潛流。

有關五須海的傳說版本極多，但我喜歡如下的說法：

相傳，五須海是天上仙女沐浴之處。一位綠衣仙女常從天宮偷飛到五須海沐浴，被藏族青年東熱吉布撞見。東熱吉布為之動情，不禁萌生愛慕之心。綠衣仙女也悄悄愛上了這位相貌堂堂，氣度非凡的藏族小伙子。愛情之火在五須海邊越來越熾烈。某年，東熱吉布出遠門了。兩條惡龍趁機強占了五須海。綠衣仙女斗不過這兩條惡龍，只好棄?；靥鞂m。

東熱吉布回來，見透明的海水變得混濁，又得知心中戀人被兩條惡龍趕走了，趕忙從腰間掏出一對白海螺，丟進海里。這對白海螺一進海里就和兩條惡龍撕殺在一起。白海螺把兩條惡龍趕到了海底的死角，惡龍卡在那里，既不能出，又不能進。從此人們說，白天在岸上窺視，還能見兩個白海螺在游動；寒冷的冬夜，五須海里傳出惡龍毛骨悚然的吼叫。

綠衣仙女飛回天宮后，東熱吉布的思念在鈣化，他在海邊張望的身影化成了雪山。人們說，那終年不化的雪峰。是他愁白的頭，雪山腳下的兩股溫泉，是東熱吉布思念仙女流出的眼淚。

五須海邊從前居住著一百多戶藏民.由于惡龍在海里和白海螺撕殺時噴出的毒液使當?shù)夭孛駛€個染上了惡病。正當全村人生命垂危時，綠衣仙女請來十二仙女下凡搭救，這些藏民得救了，都搬遷到現(xiàn)在的五須上下堡子。這十二位仙女為了徹底根除龍病，化為十二仙女峰，留在了五須。

當?shù)夭孛駷榱藨涯钪邑懙纳窈l(wèi)士東熱吉布和感謝救普救難的十二仙女，每年都要帶上許多食品，扎木筏祭海，燒香敬東熱吉布神山。在十二仙女峰山腳下堆起麻尼堆，逢吉時良辰，燒香叩頭。

這讓我想起唐朝著名的女道士李冶（李季蘭）的《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花滿，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思凡、下凡的開始是美妙的，但它往往以悲劇的方式結(jié)束。在這個傳說里，康巴文化中的兩大內(nèi)核——浪漫主義與英雄主義，得到了最好的闡釋。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思凡、下凡的仙女去嫁給財主的事情！

湖畔萬籟俱靜，只有一戶人家住在湖邊，周圍砌著不少瑪尼堆，飄著經(jīng)幡，保佑著五須海的生靈?，斈岫炎畛醴Q“曼扎”，意為曼陀羅，是由大小不等的石頭集壘起來的、具有靈氣的石堆，藏語為“多本”。每逢吉日良辰，人們一邊煨桑，一邊往瑪尼堆上添加石子，用額頭觸及石頭，口中默誦祈禱詞，然后放入石堆。天長地久，一座座瑪尼堆愈壘愈高，每顆石子都凝結(jié)藏族人的祈愿?，斈崾漠a(chǎn)生，使這些普通的石頭有了靈氣。人跡所至，隨處可見，它是藏族刻在石頭上的追求、理想、感情和希望。

返回康定的晚上，我與賓館里幾個浙江來的驢友聊天。他們很感慨，像五須海這樣的國家級景點，早在1980年代就與九寨溝、黃龍一起被評為國家級風景區(qū)了，但游客與其相比真是天壤之別！就像在三巖龍鄉(xiāng)以及日魯庫一樣，這里至今探訪者不多！從資料上看，五須海是貢嘎西南坡一個冰積湖，至今仍處在旅游開發(fā)的啟動期，目前只開發(fā)了核心景區(qū)的一部分。無限風情的五須海正在吸引海內(nèi)外的發(fā)現(xiàn)者，而每一個曾經(jīng)與三巖龍鄉(xiāng)、五須海親密接觸過的人會說，不枉自來世上走了一回。

本欄目責任編校：周家琴

蔣藍，詩人，散文家，思想隨筆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散文委員會委員，四川省作協(xié)副主席，四川大學文新學院特聘導師，四川文理學院客座教授。已出版《蘇東坡辭典》《成都傳》《蜀人記：當代四川奇人錄》《黃虎張獻忠》《錦官城筆記》《成都筆記》《蜀地筆記》《至情筆記》《媚骨之書》和《豹典》《蹤跡史》《倒讀與反寫》《愛與欲望》等專著多部。散文、隨筆、詩歌、評論入選上百部當代選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