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瀕臨失傳且文獻記載模糊的“非遺”項目的挖掘整理，業(yè)內非常重視，但這樣的技藝往往傳承門檻高、難度大，技藝的高級境界全憑匠人技藝的嫻熟、個人的感悟和靈感的展現(xiàn)，甚至可意會不可言傳?？稍绞侨绱?，對其技藝流程的挖掘整理越是珍貴且必要。而“紙掩隔”法搜金技藝便屬于這種瀕危項目。它是漆工用繭球沾金粉挪動帶有牙子形狀的紙片，利用紙片的“掩”“隔”技法在漆器表面繪制靈動的山石紋樣，融漆器的質感之美、繪畫之美、工藝之美于一身，是隱匿在大漆髹飾閬苑中的一朵奇葩。詳細記載并細致梳理其工藝流程，能夠為漆器文物修復和髹飾工藝研究積累寶貴的資料。而從審美特征和人文特性的維度研究其技藝的深層次問題，則能夠從某種意義上揭示工藝傳承的根基，為“非遺”項目的活態(tài)傳承和長遠發(fā)展提供助力。

關鍵詞：髹飾；“非遺”；搜金；描金；髹飾錄；漆器

中圖分類號：G122 " " " "文獻標志碼：A " " " "文章編號：1674-3210（2024）04-0098-09

我國的漆工藝歷史悠久，漆器表面涂裝的繁多工藝統(tǒng)稱為“髹飾”。明代黃成著《髹飾錄》是當代研究漆工藝“非遺”項目傳承的經典文獻。對其所記載工藝的復原與增補，對賡續(xù)我國傳統(tǒng)漆藝具有重要意義。筆者在京南廊坊地區(qū)傳統(tǒng)髹飾工藝的考察中，發(fā)現(xiàn)用牙子形狀的紙片和繭球為造型工具“繪制”畫屏和家具表面的山水紋樣的工藝，本地漆工稱之為“搜金”。用這種方法繪制出來的山石靈動自然，雖然沿用明清傳統(tǒng)山水紋飾元素和構圖，但與描金、平脫工藝完全不同，它能夠獨立地表現(xiàn)層疊山巒、山石向背，在平面裝飾中極具立體感，這在髹飾工藝中極為少見，更像是水墨山水畫中“皴”的筆法和“濃淡”的墨法。這種工藝與描金、暈金的蟲草花鳥、亭臺樓榭紋飾的加工工藝也不相同，相比較雖然都是金粉的濃淡漸變，但其外形輪廓是用紙掩而不是用筆勾。因此，推測它是一種獨立的髹飾工藝。那么，這種以紙片掩、隔的搜金工藝是否是傳統(tǒng)工藝？其具體如何制作？又體現(xiàn)出什么樣的審美特性？其工藝與漆工的關系如何？為解答這一系列的疑問，本文參考王世襄集《髹飾錄解說》對工藝研究的方法，將搜金漆器實物與《髹飾錄》的記載相印證，在參校其術語、名詞的基礎上，記述漆工的工藝及其所用工具、原料的知識，綜合解釋工藝具體做法和意義，盡可能還原搜金工藝的原貌，豐富髹飾工藝的文獻記錄，并力圖從審美特征和人文特性兩個維度，深入探索工藝的外延和工藝與漆工的“物我關系”，嘗試發(fā)現(xiàn)“非遺”項目活態(tài)傳承和發(fā)展的原動力。

一、“紙掩隔”法搜金工藝詳述

明代黃成著《髹飾錄》將髹飾技藝悉數(shù)記錄，體系完整，是我國現(xiàn)存唯一的古代漆工藝系統(tǒng)著述，是傳統(tǒng)漆工藝梳理、歸納、說明的重要史料?！恩埏椾浗庹f》是王世襄通過實物觀察、訪問漆工、文獻分析，并結合明代揚明對《髹飾錄》所作注，對《髹飾錄》中的名詞、術語進行的詳盡注釋、說明。這兩部著作已成為系統(tǒng)研究傳統(tǒng)髹飾工藝的重要依據(jù)?！凹堁诟簟狈ㄋ呀鸸に囋凇恩埏椾浗庹f》中的記載如下：

以實物來說，混金漆描金，不論用填或用暈，都比較少見。常見的畫法是在黑漆（其他色漆地不及黑漆絢麗）上用暈的方法畫花紋，用金之法如水墨畫用墨。如坡石幾疊，最上一疊靠近輪廓處金色濃，漸漸淡下去，乃至不見金色，至第二疊時又濃起來，再淡下去接下一疊輪廓，如此遞換，分出陰陽深淺。北京匠師稱這種畫法為“搜金”。據(jù)稱，上金時金粉用筆染著，而濃淡相接處，在金淡或無金的一邊須用紙掩隔，以防金色粘著上去。

此段的上文是講“混金漆描金”工藝中暈金的方法，即在圖案從內到外，用不同深淺的金色有規(guī)律地暈出花紋來，繼而講到黑地漆中金粉的暈法，提到“搜金”這一行話，指出這是北京漆工對“坡石幾疊”暈金方法的叫法。到此可以知道，“搜金”的命名是地方性的，是北京漆工對暈金工藝的別稱，用此法可以繪制層疊的山石。值得關注的是，其記載“據(jù)稱，上金時金粉用筆染著，而濃淡相接處，在金淡或無金的一邊須用紙掩隔，以防金色粘著上去”，但這個描述與實地考察中觀察到的“搜金”工藝并不相符。第一，觀察到的搜金是用繭球上金，不是用筆也不能用筆。第二，觀察到的搜金在濃淡相接處使用有形狀的紙片掩隔，是用來造型的而不是防止金色粘上。用紙的這兩種方法正好相反，觀察到搜金的用紙是作用在金粉的濃處，記載所指的用紙是作用在金粉的淡處。另外，此處用了“據(jù)稱”一詞，可以推斷王先生并沒有親自見過用紙掩隔的搜金，受訪的北京匠師也沒有對此種畫法說全面。那是不是實地考察所見是現(xiàn)代漆工們的創(chuàng)造？答案是否定的。原因有二：其一，根據(jù)考察時漆工口述，此門工藝是由30年前北京金漆鑲嵌廠老師傅師徒傳授而習得，老師傅亦有師傅，并共同修復過多件清代家具中的搜金山水紋飾；其二，故宮博物院所藏明代“黑漆描金山水圖頂箱立柜”，正面山水紋飾就有“紙掩隔”法搜金工藝的痕跡。以上能夠證明用紙掩隔的搜金是傳統(tǒng)的髹飾工藝。

綜上所述，“搜金”技藝是北京地區(qū)漆工對于一種暈金工藝的命名，具有地域性。文獻記載用“紙掩隔”法搜金的工藝是傳統(tǒng)工藝但記述不詳，與實地考察所見不符。由于在《髹飾錄解說》中對“搜金”的記載不全面，本文將通過與《髹飾錄》對照和搜金漆工口述、實操兩個方面，對“紙掩隔”法搜金技藝的材料、工具、工藝技術進行全面的記述，并對其視覺呈現(xiàn)加以分析，以填補傳統(tǒng)髹飾工藝中對“搜金”記載的不足。

（一）搜金材料與工具

搜金用金。《髹飾錄》乾集開篇第二“日輝”就是指金，其記載：“日輝，即金。有泥、屑、麩、薄、片、線之等。人君有和，魑魅無犯”，指出了在大漆髹飾中所用“金”的形式和它形而上的意義——天上太陽的光輝與人間君王德行相合。明代揚明在《髹飾錄》此處注解：“太陽明于天，人君德于地，則魑魅不干，邪諂不害。諸器施之，則生輝光，鬼魅不敢干也?！薄墩f文解字》中“金”釋義：“金，五色金也。黃為之長。久薶不生衣。百煉不輕。此二句言黃金之德。從革不違。西方之行。”黃金為五金之首，獨享金之名，在髹飾中“金”指黃金。金的特性久埋地下而不生銹斑，鍛煉不減分量，質地和順，任由塑形而不改其性。五行五色中黃屬中部，是富貴和穩(wěn)定的象征。金的作用不僅能使器物生輝，而且能應黃金之德，滿足莊嚴、神圣、富麗、閃耀、永恒的意象。搜金技藝中，用的“泥金”即研得極細的金粉，傳統(tǒng)方法是將金箔放到專門制作金粉的金筒子中“篩”出來，此不再詳述。據(jù)搜金漆工口述，今天的搜金是兩色金工藝，用兩種金箔，庫金箔和赤金箔，與傳統(tǒng)用金相吻合。庫金的含金量為98%，顏色金黃；赤金的含金量為74%，顏色淺偏冷色調，較庫金略暗，更易氧化。據(jù)搜金漆工描述，兩種金顏色在搜金山水紋飾上的用法靈活，沒有具體規(guī)則，兩種顏色常會根據(jù)需要用在同一個畫面中。

搜金用繭球。繭球是上金、上銀時用的絲綿球，沾金和搜金都用。《髹飾錄》乾集中記有：“秋氣，即帚筆并繭球。丹青施風，金銀著菊?！睋P明在此注解：“描寫以帚筆干傅各色，以繭球施金銀，如秋至二草木為錦。曰‘丹青’、曰‘金銀’、曰‘楓’、曰‘菊’都言各色百華?！钡で?、金銀撲散如楓、如菊，顯秋氣，這是對繭球沾金或沾色在漆面上金、上色之后呈現(xiàn)效果的描寫，此處可感受到前人漆工對器物求真之心。漆器上的設色有干、濕兩法，山西平遙大漆描金擦色亦是用繭球干傅顏色，呈色彩暈開漸變效果，據(jù)說此法已因白色鋁粉制作工藝的失傳而式微。漆器中金、銀皆是用干設色。搜金時，小繭球捏在手指尖，沾上金粉，搜到打上漆膠的位置，將金粉細密均勻暈開。

搜金用紙。搜金目前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在素漆地上打金膠漆用繭球沾金把樹干、亭臺、舟船的形狀和暈的漸變效果搜出，凸顯樹干的向背和亭臺等建筑的結構，呈現(xiàn)出視覺的立體效果。再用細勾筆把輪廓線、結構線用金膠漆線勾出來，再貼金，追求輪廓線勻、平、亮。此種繪制不需要用紙，也沒有《髹飾錄解說》中提到的“以防金色粘著上去”的用紙情況。另一種是搜山石用“紙掩隔”的方法，搜出山石的層疊和輪廓，紙掩的部分露出漆地子，輪廓邊緣如水墨畫用筆用墨，呈現(xiàn)出虛實相間的效果。紙是用剪刀剪出帶類似犬牙形狀的紙片（見圖1、圖2），《髹飾錄解說》對此沒有記述，目前出處無從考據(jù)。

圖1 "搜土山、虎頭山牙子紙片 " "圖2 "搜立山牙子紙片

“紙掩隔”搜金以牙子紙片代替筆，由漆工自制。據(jù)搜金漆工口述，最早用薄的牛皮紙，后用學生的練習本、課本的封皮，現(xiàn)在用兩面光平薄卡紙即可。牙子的形是剪出來的連續(xù)波浪形，整體呈角狀和半橢圓狀，類似犬牙。漆工根據(jù)所要搜的山石形狀制作牙子的形狀，每張紙片的牙子角度略有不同，整體一致。在搜山石的時候，漆工可以根據(jù)山石的造型來挪動牙子的角度，也可以反轉紙片，紙上牙子的形狀可以正反面用。這樣的工具極簡，使用靈活，使用過程中全憑漆工經驗和即時的發(fā)揮，搜出來的山石既能夠實現(xiàn)整體的統(tǒng)一，又能讓人在精微中看到無限的變化。牙子紙片是搜金技藝獨有的核心工具，它的使用充分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技藝的工具中蘊藏的“無”與“有”的智慧。

在《髹飾錄》中稱素光無紋飾為陰，文飾為陽。搜金多用素漆地，以黑漆為主。漆不做顏色處理便是黑色。素漆地又有揩光和退光兩種不同的呈現(xiàn)，在搜金工藝中兩種漆地皆可用。按王世襄所說，在素漆地上用金，不論用填或用暈，其他色漆地都不及黑漆絢麗。

以上與《髹飾錄》對照，搜金所用工具、材料除牙子紙片以外，都有詳盡的記述，這說明相關工具材料百年來不曾改變，被優(yōu)秀的漆工沿用至今。但關于“紙掩隔”的上金方法，以及用其他物“掩隔”的方式上金上色，并無記述。此工藝漆器實物有明清兩代宮廷家具文物，不知是否由北京地區(qū)發(fā)端并演化而出，有待進一步考證。

（二）“紙掩隔”法搜金工藝制作過程

根據(jù)《髹飾錄解說》的記述、現(xiàn)存實物和漆工口述，發(fā)現(xiàn)“紙掩隔”法搜金工藝用在山石紋樣中最多，也最為充分。在《髹飾錄解說》中記載：“鳳背的魚鱗式羽毛及翅翎、牡丹的花葉，金色濃淡成暈，是北京匠師所謂‘搜金’的畫法。”從這個記載來看，上面提到的紋樣是呈面狀平鋪，并有固定的造型，如魚鱗和花葉，不需要紙掩隔的搜金方法，更像是第一種搜金（見前）。故本文對于“紙掩隔”法搜金工藝制作過程的詳述，主要圍繞著搜金山水紋樣的制作展開。

北宋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到君子愛山水，丘園、泉石、漁樵、猿鶴是其放下“塵囂韁鎖”使心安之處。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要“謂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畫凡至此，皆入妙品”。古往今來，以“觀”之道游戲山水之間，脫離對現(xiàn)象的模仿，在器物上描繪“林泉高致”的境界，以物觀心，觀物養(yǎng)心，已成為傳統(tǒng)造物的精髓。搜金山水是漆器山水紋樣繪制的一類，其中搜金山石“紙掩隔”的技藝可以制造獨特上金暈開的效果，使虛實的筆墨在漆面上展現(xiàn)，山石重疊，拓展了上金方式的極致效果。它讓山石更加靈動，脫離了勾、描的限制，用金的細膩與松靜直接與漆地對話，形成了金與漆的又一生面。

搜金山水的基本流程為起稿、落粉、打金腳、搜金、貼金，以陰陽相合的髹飾邏輯營造出可行、可望、可居、可游的金色山水情境。以下詳記搜金漆工完成搜金山水的全過程：

1.起稿。據(jù)搜金漆工口述，目前搜金山水多用在仿古漆器的表面髹飾，現(xiàn)代漆器少有用，“紙掩隔”法搜金多用在漆器的大面積平面上，多是山水畫屏和家具面板，曲面上少用。畫稿的設計方法是明、清兩代傳統(tǒng)漆器中傳統(tǒng)圖樣的拆解和組合，根據(jù)所要繪制的器物表面的面積進行布局、調整比例，依靠舊法和漆工的經驗與審美最終完成。在學徒的過程中，有些人善于用描金方式繪制畫面就留下來服務畫稿的設計，長期從事，技法嫻熟。畫稿是線稿，與所繪面積等大，畫紙沒有限制，只是背面可見線稿即可，鉛筆起稿。

2.落粉。由于線稿在反面是可以透光過來的，就用自制鼠毛細鉤筆蘸用水調和的鈦白粉在畫稿背面把線重勾一遍，線要細致和均勻，這就完成了粉稿制作。雕填、戧劃、識文工藝的粉稿都是如此。落粉是將粉稿反轉過來，粉稿在下，輕輕平鋪在漆器表面，用中、小號硬毛刷子平穩(wěn)均勻按下刷動（現(xiàn)在一般的牙刷也可用），這樣白粉線就“落”在了漆地上，完成了落粉。此時的漆地是全干的。落粉要求清晰，不能錯位，如果錯了，需要重新描粉稿，再落粉。大畫稿可以裁分成幾塊，分別做粉稿，落粉時把粉稿拼完整，整體平鋪刷按落粉。

3.打金腳（膠）。落粉之后開始打金腳。哪個部分需要上金，就在哪里打金腳。搜金山水中有兩種上金膠漆（也叫襯漆）的方法。第一種是搜金下的金膠漆，傳統(tǒng)用罩漆入蔭，現(xiàn)在用大漆調桐油，不入蔭（這種方法來源于傳統(tǒng)建筑物內部的金髹，因為體積過大無法入蔭），搜金之后漆地部分與周圍漆地色保持一致。第二種是貼金箔下的金膠漆，傳統(tǒng)是罩漆內加銀朱或石黃調漆（搜金漆工口述為“折漆”）。加銀朱調漆，顏色是朱砂紅色，打金腳會略高于漆面。加石黃（現(xiàn)在少用石黃，多用工業(yè)色粉）調漆，顏色發(fā)黃，其目的是“養(yǎng)益”金色。新作搜金山水的一個做法是貼金用黃色漆，這樣可以顯得金厚色足。用黑膠漆貼金，宜作舊器，年久后貼金被磨掉（搜金漆工口述為“傷金”），黑色漸顯，斑紋錯漏，可呈現(xiàn)一種天然之趣。在實物中，舊器傷金后有露出朱砂色漆膠的，亦有別樣的古樸，似上古漆器的味道。現(xiàn)在打金腳的用法與《髹飾錄》完全吻合，并無他法（此處不再與《髹飾錄》對照）。

搜金山石部分打金腳，用一般狼毫筆剪去鋒，用血料封住筆根，再用漆布條或紙條纏好固定，留下短、粗、平的筆頭，均勻平涂罩漆。此時打金腳的部分是完整的一塊形狀，之前落粉的線稿被覆蓋，落筆平順，順著線稿邊緣走面，沒有毛刺和筆觸，邊緣完整清晰。如此這般，搜金時金膠漆內就沒有落粉了，粉稿上全部覆蓋膠漆，漆工隨心創(chuàng)造，由濃到淡自然暈開。髹飾工藝中描寫有“二過”，即《髹飾錄》所說的“忽脫”和“粉枯”，都是打金腳不當造成的?！昂雒摗笔鞘a得太過，漆地干得太過，金粘不上；“粉枯”是金膠漆太厚，干得不夠，漆透過了金箔。這兩種情況都需要盡力避免。

4.“紙掩隔”法搜金。待金膠漆七八成干時開始搜金。事實上，金膠漆干的程度跟季節(jié)和搜金內容以及搜金的面積都有關，而程度的把控全憑漆工的經驗。搜金漆工用手指輕觸膠漆表面，便知輕重。搜金山石是搜金山水的精華，一般按從前到后、從中間到四周、先整體后局部的順序，這個過程中漆工需要不斷地觀察、協(xié)調、增減，直至全部完成。

漆工先觀察需要的山石整體造型，從局部入手，選擇牙子紙上需要的形狀，輕輕放在漆膠上，一只手捏住繭球，沾金粉，將金粉一起掃在牙子紙和漆底上，然后逐漸暈開變淺直至最后沒有金粉，這是完成了一個“搜”的動作。提起牙子紙，就形成了邊緣清晰的濃金色和均勻暈開的淡金色，出現(xiàn)水墨畫中側鋒用筆“皴”的效果和由濃到淡的效果，虛實相濟，只是這個“皴”不是畫出來的而是掃出來的，這就完成了一個小局部“紙掩”的搜金過程。提起牙子紙再放下，放下時不能與上一次重合、交叉，再做一次搜金，那么兩次搜金完成中間會留下清晰的地漆，以留出的地漆的形狀來代“線”，這就是“隔”的效果。留出來的“線”局部看來是短的、斷的，整體連在一起卻成為有動勢的虛線，于是就有了錯落、綿延、自在的自然之感。這是利用正負形、線面結合、虛實連綿的視覺造型方式，完成山石的表現(xiàn)。因此，“紙掩隔”中“掩”是動作，“隔”是效果。山、石無論大小都有向背、紋理，漆工是通過轉動和翻轉牙子的角度，一點一點完成山石的塑造。搜金山水中山石有“土山”“立山”“虎頭山”樣式，搜不同的山，牙子紙挪動的角度不同。牙子的形狀搜土山和虎頭山的可以互用，搜立山有單獨的牙子紙。搜土山、虎頭山的牙子的曲線弧度較大較均勻，紙片掏空部分比較圓滑（見上圖1）。搜立山的牙子是小弧線加直線的形狀（見上圖2）。搜金山水作品中三種山形都很常見，從搜土山開始逐漸搜出立山再向上搜出虎頭山也是可以的，但無論山形如何變換，一幅作品中所用的牙子紙的比例應該是相應的，牙子大小不能太懸殊，一幅作品不論大小用兩三張牙子紙便夠了，有時一張也可以，以保證整體效果的統(tǒng)一，這是工藝之美，在精細的重復中尋求變化。搜金技藝高超者可以在方寸之中繪出變幻萬千的效果，并非只是暈開，而是利用“暈”這個基本視覺元素反復組合，形成“隔”間的虛虛實實。每一次搜金的山石都會不同，同一線稿搜出的效果和內容也會完全不同，這也是此項工藝的魅力所在。

繭球沾金時，用多少沾多少，搜一次繭球上的金粉基本用完，因為無論面積大小都要搜到沒有金粉，一次不到位再搜時金粉是粘不上的。漆工根據(jù)山石造型結構，轉折、層疊調換著用庫金粉和赤金粉，形成色彩上的陰陽虛實。據(jù)漆工口述，這兩種顏色的用法沒有法則，全憑對山石結構的感受直接搜，兩種金色不能混著用（見圖3、圖4）。

圖3 "“紙掩隔”法搜金工藝 " " " " 圖4 "立山紋樣搜金

搜的動作，都是一次完成的，在金膠漆上繭球帶著金粉，不容易走勻，紙片選取的造型也不容易完全對齊。有時候會出現(xiàn)“嫩”了現(xiàn)象，就是金搜得不夠；相反則是“老”了，也就是淺的搜多了或金沾少了。出現(xiàn)這些情況只能因勢而變，不能重復修改，像極了水墨中的皴法，不怕“老”“嫩”的出現(xiàn)，漆工會在其中尋找平衡，發(fā)揮創(chuàng)意。這就是“紙掩隔”法搜金山石有別于其他工藝之處，具有繪畫的不拘一格的自然之美。漆工的手勁兒連心，是搜金的關鍵。

搜草木、亭臺、舟船、人物等，不用“紙掩隔”法搜金工藝，而是根據(jù)打金腳的形狀，憑感受直接暈金，單側入手，均勻平掃。兩種金色根據(jù)畫面需要進行調整，搜的面積多是局部，比如樹干，亭臺的磚瓦、欄桿，遠山。此種搜法在搜金山水中常見，與搜山石相合，以達到畫面的統(tǒng)一。一般搜金不和泥金工藝同用，因為泥金厚，搜金薄，不容易平衡。

清代宮廷漆器中有的山水紋飾用的就是“紙掩隔”法搜金工藝，可做工細膩、層次多變、結構清晰的并不多見，能夠展現(xiàn)典型“紙掩隔”法搜金技藝的實物，以藏于故宮博物院的清雍正“紫漆描金山水圖床”為代表，其正面圍子的三塊完整的搜金山水，包括立山、土山和虎頭山的搜法，能夠清晰看到“紙掩隔”的高妙手法。其他搜金多是單片山石結構和遠山的暈開，少層疊和立體感，在“隔”的部分，以地漆代“線”的技法幾乎沒有，用的是銀朱膠漆打金腳再貼金的工藝，與樹木、亭臺邊緣線貼金技藝相同。這樣主要是追求以金線突出邊緣結構的效果，暈金漸變則顯得次要，其不追求山石內部微妙走勢，韻味與“隔”留漆底的效果截然不同。

搜金山水因“紙掩隔”工藝，展現(xiàn)出傳統(tǒng)山水畫中皴法“石骨”“土肉”粗細濃淡、陰陽相合之美，獨具風骨，是他法所不可得。其用單純的技法塑造山石，與傳統(tǒng)山水畫的造境相合，似“真景”又比真景玄妙，在再現(xiàn)與抽象表現(xiàn)之間達成了超然妙境的營造，可謂“意外之妙”。

5.貼金。貼金是與搜金山石相匹配的貼金技藝。搜金部分全部完成之后，對于整塊面和線性表現(xiàn)部分進行貼金?！坝弥駣A子夾著金箔和所稱隔的紙片，粘貼到打金膠的器物上去。金箔有紙片隔著，可以用手指略加拂按，使它粘貼著實而不至粘手破碎。待金箔黏著后，再將紙片撤去。器物周身貼金，用絲綿（繭球）拂掃一次，術語稱為‘帚金’?！薄恩埏椾浗庹f》中對貼金的描述非常詳細，且與受訪的漆工邊實操邊口述的內容完全吻合。貼金的面積和造型由線稿決定，打金腳的形狀就是貼金的形狀。一般搜金山水中線性的部分都是由貼金完成，比如樹干、樹枝、樹葉的線和亭子的邊緣線等。貼金是局部進行的，漆工將金箔帶著襯隔紙一起裁成一厘米左右寬的條兒，手執(zhí)竹夾子，接續(xù)地在金膠上次第粘貼。放下不需要的金箔后，用繭球在貼金的地方“帚”一遍。這個“帚”是貼金的術語，意思是用繭球拂掃一遍，利用手勁讓貼上的金箔牢固平整，讓沒有貼上的部分補貼上去。我們可以借由“簸箕”和“笤帚”的關系，來體會這個“帚”的動作。剩下的金箔碎會留在繭球上，下次可以再“帚金”用。貼金不費金，一張箔貼一張箔的面積。“帚金”可以修復貼金中出現(xiàn)的“癜斑”。貼金顯現(xiàn)出金箔的亮度，與搜金相合，可以呈現(xiàn)出線的實，面的虛，可謂陰陽互生。亭臺的貼金和搜金相合的效果最明顯，極具觀賞性。

貼金過后，整個畫面就更加富有層次感了。至此，搜金山水工藝的全部流程結束。從這個全過程來看，搜金技藝是大漆髹飾技藝高度成熟的代表，也是滿足宮廷貴族審美的極致需求下的產物。

二、不凡的審美特征

“工藝之美只有通過工藝本身才能證明”。通過對“紙掩隔”搜金工藝的梳理，它的質感之美、繪畫之美、工藝之美便逐漸顯現(xiàn)。

漆是最優(yōu)良的天然涂料，千年以來它帶給人們最底層最深邃的審美體驗。最底層的也是最穩(wěn)定不變的，簡牘有“漆方士”的雅稱，墨有“漆妃”的美譽。金粉暈開濃淡漸變使得極細的金粉顆粒具現(xiàn)，仿佛看到了那份屬于金的疏朗與可愛，像夜空中繁星璀璨的銀河，映出我們美麗靜逸的臉。牙子紙“掩”著露出的漆地是平的，“隔”出的邊緣是光滑的，搜上的金粉是平的，黑漆地與金粉的質感在平面上被充分展現(xiàn)，松靜中有律動。黑漆地中有望不盡的樸素與潤澤，漆黑色“質”的瑩潤與“文”的變幻相契合，陰陽相生，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的審美和深層的哲學意蘊。

“紙掩隔”法搜金工藝繪制的山水是用來“觀”的，它的繪畫性大于裝飾性。繪畫是有個性的、有創(chuàng)造力的，是多變的，而裝飾是穩(wěn)定的、有規(guī)律的。在搜金之前打金腳的時候，粉稿就被金膠漆覆蓋了，無論之前的畫稿多么細致，此時只有一個空空的形狀，山石的結構、向背、疏密、層次都需要漆工去想象、去構建，這是一個繪畫的過程，每一座山都是新作。而“紙掩隔”的工藝方法并沒有削弱它的繪畫性，反而使這一特性更加鮮明。“觀物”是中國傳統(tǒng)造物的觀念，我們以“觀”的形式與物相處，物也要有可“觀”之處。傳統(tǒng)山水畫營造出的可游、可行、可居的意境皆來自“觀”。此時的搜金山石本身不是通過掩映來構建整體空間的可觀性，而是山石本身的姿態(tài)、線條已經有了自己的境界，猶如太湖石大可觀氣象，小可觀玲瓏，又如觀傳統(tǒng)水墨山水的筆墨，不是再現(xiàn)山水而是表現(xiàn)山水的意境?！凹堁诟簟狈ㄋ呀鹕剿睦L畫性呈現(xiàn)出的山水林泉之美，是獨創(chuàng)的、個性的、多變的，避免了形式的空洞，運用了山水的精神幻化出搜金的形式，不需要其他工藝的組合本身已足夠豐滿。

簡單的工具、純粹的工藝帶來極簡的莊嚴與俊秀，是“紙掩隔”法搜金的工藝的魅力。它來自于自然、樸素的工具和漆工的想象力。日本民藝理論家柳宗悅說：“要想了解佳器，我們每個人要像第一代的茶人對待茶器那樣，如此才有希望。”一張牙子紙、一個小繭球，就像“第一代茶人的茶器”，簡單、樸素又充滿了想象力。搜山石的牙子紙是怎么創(chuàng)造出來的，我們不得而知，但它一定不是經過設計、計算、思考而來的，因為漆工在剪牙子的時候輕松、隨意如孩子剪紙一般。匠人搜出一個牙子形，翻轉紙片與之相對再搜一個牙子形便繪出一塊石頭，把牙子紙片上下移動，便搜出一塊峭壁，這正是造物的“自然”智慧，也是工藝的最高境界。繭球沾金，將金粉搜到漆地上，一下子完成濃淡漸變和造型，又均勻、又平實、又絢麗多姿，富有韻律，俊秀的山石一座座應韻而生。工藝是人的智慧和手工勞動的產物，搜金漆工就像“第一代茶人”樸素、熟識、善于觀察、隨機應變，充滿想象力，他們賦予了工藝活潑潑的生機。

“紙掩隔”法搜金工藝盡顯黑髹和金髹的質感之美、山水林泉的繪畫之美，在自然、單純中創(chuàng)造出古琴音色般俊秀的工藝之美。它在髹飾工藝中，尤其在追求富麗、輝煌、繁復的宮廷髹飾風格中是一股清流，是隱匿在大漆髹飾工藝閬苑中的一朵奇葩，精致、自然，非常具有傳承和研究的價值。

三、“物我關懷”的人文特性

“‘身’——人的自然性、‘心’——人的精神性、‘物”——外部文化世界不可分割地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它們三位一體、同步呈現(xiàn)、彼此生發(fā)、相互確證。”手工藝并不是憑空發(fā)生的，“手”后面有一個具體的人。手工藝人與手工藝品的“物我關系”是“共同呈現(xiàn)、彼此發(fā)生、相互確證”的?！肮ぞ摺谑帧摹疅o間性’和工力‘在身’的‘不逆性’是手工勞動融藝術和審美于一體的人文特性，體現(xiàn)著勞動實踐中物我關系的和諧與統(tǒng)一?！被谶@樣的認知基礎，可以探討“紙掩隔”法搜金工藝中的人文特性，進而發(fā)現(xiàn)工藝在傳承發(fā)展中與人的關系。

漆工的種種真實的、活生生的、無間隙流暢的身心投入的勞動演繹著工藝。用手指輕觸金膠漆便知道是否可以開始搜金，不需要其他工具測量判斷。繭球在手指間捏著，調整接觸金粉的面積，一次性沾金就可以搜出濃淡變化，上下微微掃動就可以感受繭球上金粉是否用盡或繼續(xù)可用，無須用眼再觀察繭球上金粉的多少。用紙片掩隔時，紙片落地便開始搜金，再拿起旋即再落再搜，此時一塊河邊石塊的陰陽向背、輪廓虛實便可以描繪完成，再落紙片搜金，小石塊便倚靠上了大的群石，轉眼間便可山石林立。由此不難發(fā)現(xiàn)，反復使用工具，逐漸人的性情與工具就會相合，漆工若已達到心手相應的狀態(tài)，搜出山石的樣子便有了漆工性靈的影子，好的漆工做的活兒能夠自然融入他的智慧。工具在手的“無間性”，搜金工藝的繪畫性，為漆工提供了更多的自由和展現(xiàn)自我的機會，其中的“物我關系”總是處于無限變化的相互確證中，搜金山水也因此展現(xiàn)出自然的、靈動的不凡藝術特征和工藝本真性。

身體是一個有機的整體，身體的力量勢必會反映身心關系的復雜性，世間的巧工必善用手、眼、心的合力?；谏砹Φ摹安豢赡妗毙?，持續(xù)的勞動，總會激發(fā)出身心的潛力，在做事的過程中維護生命狀態(tài)的平衡。搜金過程中會出現(xiàn)“老”“嫩”的情況，在漆工看來，這是需要留意但不能完全避免的情況，它們不是“過”也不是“病”，而是運用創(chuàng)造力構建平衡打破倦怠的機會，是生機的開始。漆工在這種持續(xù)勞動的變化中，不斷地出發(fā)，也不斷地創(chuàng)造新的變化。“紙掩隔”法搜金作品每件都不同，它們是活的、生動的一次又一次身、心、靈的合力創(chuàng)造的圖景。

“紙掩隔”法搜金工藝造物的過程是在關照人的生存，關照手藝人生存的生理、心理自然的節(jié)律，關注自我的“本心”，遠離自我的“機心”，搜金山水與漆工在“物我合一”的關系中相互“看見”。由此揭示出工藝傳承和發(fā)展的原動力不是師承，也不是個人反復打磨技藝，而是關乎物、工藝、人之間力量的流動，是“物我的和諧與統(tǒng)一”。傳承和發(fā)展是身、心共同安住在手工藝給人們帶來的關懷之中，用持續(xù)的勞動，將身心之力創(chuàng)造為“物”，從而照見自己，與“物”相伴相生。當更多的人意識到工藝的魅力，投入與其的“物我關系”中，用人的意氣與性靈提升技藝修養(yǎng)，與“物”互生，工藝的本真便得到了最有效的傳承。

非物質文化遺產活態(tài)傳承的核心是技藝的傳承，是人的傳承，人的自然性、精神性和社會性是研究“非遺”傳承與發(fā)展的最底層因素。對于傳統(tǒng)美術、傳統(tǒng)技藝類“非遺”項目來說，都是人通過媒介造有形之“物”?！拔铩笔侨撕臀幕耐饣?，工藝是人與外界發(fā)生勞動關系的產物。工藝不在人身上了就失傳了，所造之物也就成為了“物質文化遺產”。因此，工藝傳承和發(fā)展的原動力，是通過持續(xù)勞動實現(xiàn)的，是活生生的、動態(tài)的、即時即地的“我物關系”的和諧統(tǒng)一。只有認識到工藝綿延千年所依托的根，它在今天的傳承才可以得到延續(xù)和發(fā)展，同時為社會進步發(fā)揮出它最本質的價值。

結 語

本文通過對照古代文獻，揭示了“紙掩隔”法搜金工藝的淵源有自；通過漆工的口述與實操流程的梳理，基本還原了此項工藝的原貌，這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搜金中“紙掩隔”法搜山石工藝的記載缺失，為漆器文物修復和修飾工藝研究提供了文獻參考。通過對“紙掩隔”法搜金工藝所蘊含的審美特征和人文特性的深入探索，梳理出了其在髹飾工藝系統(tǒng)中獨特的審美特征，進而揭示了工藝與漆工“物我關懷”的人文特性。這種特殊工藝的人文特性鮮明地體現(xiàn)了：經由勞動過程的人與物的“互生”關系就是工藝本真?zhèn)鞒械暮诵?，和諧統(tǒng)一的“物我關系”就是“非遺”傳統(tǒng)美術、傳統(tǒng)技藝項目傳承與發(fā)展的原動力。而當人們發(fā)現(xiàn)工藝回歸到人的手工勞動的本真的價值和意義之后，其傳承和發(fā)展之路就變得更為廣闊和連續(xù)。這對“非遺”傳承人來說能夠更有動力去理解傳統(tǒng)、繼承傳統(tǒng)，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代言人，也會使更多的人從本心出發(fā)，對“非遺”文化飽含敬意，促進這種優(yōu)秀文化在當代社會能夠多元地傳承下去。

From the Exploration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Skills to the Inheritance of

Craftsmanship： A Record of the Paper-Screening Gilding Technique in Lacquerware

ZHAO Xue

（School of Arts， Langfang Normal University， Langfang Hebei 065000， China）

Abstract： The exploration and organization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projects that are on the verge of being lost and have vague documentary records are highly valued by the industry. However， these crafts often have high barriers to inheritance and great difficulty. The advanced levels of the skills rely entirely on the craftsmen’s proficiency， personal comprehension， and the display of inspiration， which can be understood but not explained in words. The more challenging it is to explore and record the processes of such craftsmanship， the more precious and necessary it becomes. The paper-screening gilding technique belongs to this endangered category. It involves lacquer workers using silk balls dipped in gold powder to move paper with notched shapes， utilizing the “screening” and “isolation” techniques to draw lively mountain and stone patterns on the surface of lacquerware， integrating the beauty of lacquerware texture， painting， and craftsmanship into one， which is fine art in lacquer. Detailed documentation and meticulous sorting of its craft process can accumulate valuable data for the restoration and research of lacquerware. Moreover， studying the deep-level skills of this technique from the dimensions of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and humanistic properties can reveal the foundations of craftsmanship transmission in a certain sense， providing foundation for the lively transmissio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projects.

Key words： Lacquer decoration；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gold gilding； gold outlining； the record of lacquer decoration； lacquerw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