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別誤會,這可不是雨聲,而是我自己發(fā)出的聲音。
如你所見,我是一座鐘表。
此時的我,正沉默地站在一個高高大大、四四方方的玻璃柜里,玻璃柜上掛著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清宮木樓筒子鐘”。我的面前不時走過穿著各異的人類。有的駐足觀看,有的腳步匆匆。這幅光景,我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曾見過無數(shù)次,只是那時候沒有透明的柜子,沒有寫了字的牌子,也沒有這么多不同的人類。
那是什么時候呢?好像實在太久太久,久到在我的表盤中只濃縮成一小格時間,濃縮成分針跳過那一格的“嘀嗒”一聲。
那個時候我沉默地站在宮墻下,身邊的事物卻是和我不一樣的喧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嬉笑打鬧著從我身前走過,偶爾會有幾個停下來,用涂了艷紅蔻丹的手指敲敲我的外殼,贊嘆我的做工精細。身穿明黃衣衫的男子經(jīng)常帶著一大幫人經(jīng)過,眼光瞟到我身上時會滿意地點點頭。偶爾在宮墻的那邊,我還能聽見載歌載舞和觥籌交錯的聲音。
后來,我不再見到那些女子和明黃衣衫的男子。偌大的宮殿變得和我一樣沉默。有人把我搬起來放在拖車上,送進了一所宅院。
于是我沉默地立在宅院里。從我面前經(jīng)過的人也變了樣。那個手里拿著白布和掃帚,急匆匆經(jīng)過我的人是宅院里的女傭;從對面房間里端著食物出來的是宅院里的女主人,她總是緊鎖著眉頭;經(jīng)過我時會滿意地看我一眼的是宅院里的男主人。這里比起曾經(jīng)的宮殿要安靜很多,多數(shù)時候,男女主人會帶著滿足的微笑坐在院子里輕聲細語地聊天,女傭會站在身后微笑地注視他們。
是一聲槍響打破了宅院的沉默。
許多穿著制服的人沖進來,臉上帶著扭曲的獰笑。又是幾聲槍響過后,宅院中便只能聽見這些人的大笑和一些我聽不懂的外國語言。他們臉上帶著饜足的笑容,在離開之前給這座宅院送了最后一份聲響。
我的記憶停止在一陣噼啪作響的燃燒聲,以及身后的院墻轟然倒下的巨大響聲。我能感受到我的身軀變得破碎,就連指針跳動的聲音也一并停止了。
我似乎睡了很久。
再有意識,是我躺在一張窄小的桌子上,身邊圍繞著許多忙碌的人類。他們手上拿著工具,正在修補我破損的身體。在我被修好指針重新開始跳動時,他們爆發(fā)出快樂的歡呼,似乎拯救我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我被妥善地包裝好,運送到如今的玻璃柜子里。我見到了許多記憶中不曾出現(xiàn)的事物:寬闊的道路、高聳的樓房,甚至還有些房子長著四個輪子正在路上跑著。也有許多記憶里熟悉的事物,比如像宮殿中的喧嘩,還有在宅院中時常能見到的,人類臉上滿足幸福的微笑。
時至今日,我站在玻璃柜子里回憶往昔時,總在懷疑,我沉睡前的那段日子是真的存在過嗎?
但每當(dāng)我看見在柜子前帶著笑意欣賞我的人類時,我就知道,這段日子一定存在過。即使它充滿了陳舊和腐朽的氣息,充滿了戰(zhàn)亂和災(zāi)難的哭號,但在重新跳動的指針之下,它變得鮮活,且不被遺忘。
人類在凝望我時,不僅僅在凝望我,他們在透過我凝視著那段他們不曾經(jīng)歷過的歷史。我是那段記憶的載體,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過去、現(xiàn)在的見證者和承載者,也是未來的創(chuàng)造者。站在歷史的長河上,我并不孤單,我會一如既往地矗立在此,如同我們的民族一樣!
(該作文獲第十六屆全國中學(xué)生創(chuàng)新作文大賽廣東賽區(qū)決賽二等獎,指導(dǎo)老師:蘇曉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