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佳瑋
古代的團建,其實我們都挺熟悉的—只是剛知道時,不一定能意識到那是團建罷了。
團建嘛,經常要占用假期,就有點兒煩人,所以得有趣才行。唐高宗時期,有個叫閻伯嶼的都督,趁著假期,在滕王閣大會賓客,搞團建,還想乘機讓自家女婿小孟出出風頭。這就屬于喊大家來玩還夾帶私心,如果真讓他得逞,就太沒勁兒了。于是來客之中有一個叫王勃的說了:“十旬休假,勝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點破了閻公是趁假期搞團建。然后,寫了一篇《滕王閣序》。到寫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時,閻伯嶼大為震驚:“天才呀!”
團建嘛,經常要搞宴會。所以永和九年,王羲之、謝安、孫綽等人跑去山陰縣蘭亭,在崇山峻嶺、茂林修竹里吃酒。借著清流,曲水流觴。大家寫詩,于是有了《蘭亭集》,又名“永和九年一次團建后小作文匯總”。王羲之負責寫序,是為《蘭亭集序》,又名“永和九年一次團建后小作文匯總卷首語”。
后來的滁州太守歐陽修也搞團建:臨溪釣魚,喝山泉酒,從山里取食材來吃。是所謂“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具體團建活動包括投壺、下棋、起坐喧嘩。是所謂“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弈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喧嘩者,眾賓歡也”。所以《醉翁亭記》也可以看成一篇“滁州太守山中團建記事”。但歐陽修的心態(tài)也挺好:你們自己樂吧,我就醉眼看看。
團建也可以是集體出去泡澡、游野泳。比如,曾皙跟他的孔老師建議搞團建:大家一起去沂水里泡澡,去舞雩臺上吹風,唱著歌兒回家??桌蠋煴硎緷M意。是所謂“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團建也可以是集體出去打獵。比如,蘇軾在密州時,牽著鷹和狗,穿著錦帽貂裘,與大家一同騎馬出去打獵。為了讓大家滿意,領導還要親自去射虎,打完獵還要喝點兒酒。是所謂《密州出獵》:“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
當然有一種團建,是要稍微取笑一下別人的,我就不太喜歡。比如,《紅樓夢》里飲宴的團建,就要行酒令。當日大家都想看新來的劉姥姥的笑話,就等她說“一頭蘿卜一頭蒜”“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
這方面,有一個最解氣的案例。蕭衍當日搞團建,手下以沈約為首的文化人,分別寫詩,拿走了韻腳,留給武將曹景宗一個“病”、一個“競”當句尾,想看他的笑話。蕭衍給曹景宗打圓場,說寫不出也沒事,算了。這就屬于內部排擠,惡劣團建的典范。
不料曹景宗立刻現(xiàn)場寫詩:“去時女兒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其他人都愣住了。
有許多團建既沒意思,又沒必要,還要刁難人,只為了滿足老板吹牛的欲望,這就大可不必了。
我就知道,以前有個人不愛說話,不上班時喜歡宅家搞園藝。他被老板拉到家里去參加團建,小心翼翼聽老板吹牛,貶低所有競爭對手。
所以呀,搞團建就自然一點兒,泡泡澡,吃好喝好,大家樂和樂和就行了??蓜e逼著手下在團建時聽自己吹牛,也別非要附庸風雅搞文化,更不要逼著大家參加不想參加的團建,不然誰知道會把人逼成什么樣。像最后提到的這次團建,最終那個人被逼急了,一跺腳出去創(chuàng)業(yè),成了老板的競爭對手,這就是所謂“青梅煮酒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