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是抗日民族英雄趙一曼犧牲87周年的紀念。1936 年8 月2 日，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三軍二團政委趙一曼，在兩度被捕的情況下寧死不屈，被日寇槍殺于珠河縣小北門外（今黑龍江省尚志市），年僅31 歲。中國共產黨誕生紀念日前夕，哈爾濱音樂學院再一次演出了清唱劇《冰凌花——永遠的趙一曼》。這部作品由哈爾濱音樂學院作曲系主任張磊作曲，劇作家費守疆編劇作詞，2019 年該院為慶祝建黨100 周年而創(chuàng)作?！坝⑿邸鳖}材從來都是藝術創(chuàng)作中熱門的選擇，首先是弘揚傳播正能量的社會需要，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言：“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包括抗戰(zhàn)英雄在內的一切民族英雄，都是中華民族的脊梁?！绷硗猓芏嘤⑿鄣氖论E都具有一定的傳奇色彩，更容易在生活真實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出具有戲劇性的、引人入勝的故事。雖然對于趙一曼烈士的事跡，已經(jīng)有包括影視、話劇、舞蹈、戲曲以及音樂劇等多種藝術樣式的演繹，但清唱劇卻是首次。

清唱劇，顧名思義，就是以音樂和歌唱為主要藝術表現(xiàn)形式。其與歌劇的區(qū)別，就是在劇情上可以更簡略，不需要考慮嚴密的戲劇邏輯關聯(lián)。這種藝術形式對于哈爾濱音樂學院來說，應該是最恰當?shù)倪x擇，因為學院本身有聲樂、合唱、樂隊的力量，但是在舞臺制作等方面卻很難達到專業(yè)藝術院團的要求。這種因地制宜選擇之后的成效，也就充分體現(xiàn)在作品立在舞臺上之后所呈現(xiàn)出的良好面貌。

作品共九個樂章，人物有女高音趙一曼，男高音陳達邦，女中音母親，童聲寧兒，次女高音或女中音韓勇義，男中音董憲勛，男低音日軍官；從人物設置即可看出基本的情節(jié)安排。九個樂章中，均有一個比較具體的事件，將人物的命運、人物之間的關聯(lián)交代出來，為了便于觀眾的理解，還設置了一位講述人，將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和相關情節(jié)連綴起來。

第一樂章《出走》，趙一曼即將離家，“風拉纖，雨拉纖，嘉陵江上浪飛旋。女兒船兒都不見，端女兒??！你說的很遠有多遠？”母親送別女兒，依依不舍，唱詞詩意且極富畫面感。本樂章的唱詞不算長，以女高音、女中音以及女聲合唱完成，情感豐富而細膩，樂思綿延不絕，仿佛親人離別的憂傷，作曲家將四川民歌《槐花幾時開》的素材化用其中，讓地域的特征自然體現(xiàn)。第二樂章《惜別》，留學蘇聯(lián)的趙一曼受黨組織派遣，即將回國工作，在莫斯科河邊，趙一曼與新婚的丈夫陳達邦依依惜別，男女聲對唱、重唱、男聲合唱、女聲合唱、混聲合唱，同樣是很短的唱詞，在作曲家的筆下變幻出多重色彩，鮮明的俄羅斯音樂風格的旋律及和聲特征，又讓人仿佛置身冰封的莫斯科城。

劇作家用兩個樂章表現(xiàn)趙一曼與母親、丈夫的別離，沒有任何其他鋪墊，我想這應該也是想要體現(xiàn)山河破碎、親人難相守的殘酷現(xiàn)實。第三樂章《留念》，趙一曼回國后生下兒子寧兒，帶兒子拍了唯一的合影。唱詞同樣很簡單，一是童謠《小花貓》，還有就是趙一曼在加洗的照片后面給丈夫陳達邦寫下的幾句話：“達邦：離別很久，想念很深。你的兒子誕生了，我一切都好，不必掛念，望你珍重！”

一般而言，口語化的文字沒有合轍押韻，所以并不容易寫得很具有歌唱性，但是作曲家張磊深諳中國文字語音的特點，同時對于文字的語句節(jié)奏把握得也相當準確，這也使得這部作品中包括最后樂章趙一曼寫給兒子寧兒的《訣別信》，譜上曲后，聽來不僅不覺生澀拗口，反而具有一種別樣的催人淚下的真摯質樸的情感。也是在本樂章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大家耳熟能詳?shù)臇|北《搖籃曲》的旋律，雖然處于背景性的位置，卻有撥動人心弦的力量。

第四樂章《強盜入侵》，《松花江上》和日本歌曲《馬賊之歌》旋律的出現(xiàn)，用音樂準確營造的氛圍，清楚地交代了日寇侵略、家國危亡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而日本軍官的唱段《有一個女抗聯(lián)紅槍白馬》，則說明趙一曼已經(jīng)成為日寇重點關注的抗聯(lián)領導人，為接下來的情節(jié)做好了鋪墊。第五樂章《冰凌花》，雖然有一小部分是在講述抗聯(lián)戰(zhàn)士在冰雪中露營，但最核心的內容則是引出“冰凌花”的象征蘊意：“一朵小花一份善良……迎著寒風把雪片頂在頭上……有一支隊伍叫‘抗聯(lián)’，有一個女政委紅槍白馬。她是白山黑水的守護神，她是圣潔的冰凌花?！北緲氛聫拈_始以抗聯(lián)歌曲《露營之歌》的旋律展現(xiàn)抗聯(lián)戰(zhàn)士的艱苦卓絕，到東北民歌《月牙五更》的出現(xiàn)，對于白山黑水地域風貌的強調不斷凸顯，而這里正是趙一曼奮斗犧牲的地方。第六樂章《不屈》，趙一曼與日本人當面對峙，在人物唱段的寫作上，融入戲曲唱腔的因素，強化音樂的戲劇張力。

第七樂章《星夜》，是整部作品在內容上最為豐滿的部分，展現(xiàn)的是趙一曼與母親、丈夫、兒子相互之間的思念牽掛，同時在本樂章中，還賦予了趙一曼一段超長的大詠嘆，用以回顧人生、表達情感、表示決心。第八樂章《血濃于水》，講述董憲勛、韓勇義想方設法營救趙一曼，在第六、第七、第八樂章中，作曲家均借鑒中國戲曲音樂寫作的節(jié)奏和唱腔的表現(xiàn)方式，讓詠嘆或敘述部分都更加具有濃郁的中國味道。第九樂章《就義》，童謠《小花貓》再次出現(xiàn)，那是趙一曼對寧兒的牽掛，也是寧兒對媽媽的思念，《搖籃曲》的旋律再次淡淡響起，而寧兒日夜思念的媽媽卻即將奔赴刑場，寧兒的人生中，再也聽不到媽媽為他唱的《搖籃曲》。作曲家以超乎尋常的、細膩的音樂戲劇思維，在此悲壯的時刻，營造出令人無法抑制的情感淚點。同時，在趙一曼唱完給寧兒的訣別信之后，《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出現(xiàn)，趙一曼的犧牲，激勵著更多仁人志士保家衛(wèi)國，同時昭示，新中國鮮紅的國旗，是千千萬萬英烈的鮮血染成的。

在本輪演出中，角色、合唱及大部分樂隊成員均來自哈爾濱音樂學院的師生，這也體現(xiàn)出該院在創(chuàng)演一體方面所具備的專業(yè)能力。清唱劇《冰凌花——永遠的趙一曼》，音樂結構完整清晰，人物音樂形象、個性鮮明，雖然有穿插朗誦，但是音樂的整體連貫性很好，不會因為朗誦中斷樂思，而作曲家對各樂章內容的表達本著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的原則，精致精練，一氣呵成。最重要的是，作曲家充分觀照到中國觀眾對音樂審美的需求，以高超的技術技巧，將中國民族地域元素巧妙化用于創(chuàng)作當中，不僅讓作品體現(xiàn)出濃郁的中國味道，更具備了雅俗共賞的殿堂品質。在作品的起始和結尾都是用大鼓和管樂的簡短演奏，營造出振聾發(fā)聵的聲效，這既可以看成是今天的我們對英雄最深沉的致敬，更可以理解為警鐘長鳴，就如國歌中所唱“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所謂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我想這也是作曲家希望觀眾所體會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