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的小區(qū)傍依一座山,不高,只要不下雨,便會密匝匝擠滿前來爬山的人。
爬山人的身份,多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少,每個年齡段的都有,他們生活極有規(guī)律,處事也很隨性。大伙之所以喜歡這座山,一則是居所離它近。二則是它不高,上山的路平整開闊,不到一小時就可以爬一個來回,春秋剛剛好,盛夏冒微汗,不耗時,也不費力。三則爬山途中,經(jīng)常遇見同事、親朋,招呼一聲,會心一笑,都是享受。同時,山上綠樹成蔭,空氣清新,登上山頂,可俯瞰全城。
從網(wǎng)絡(luò)上見到過傳說中的美景,多在名山大川,只不過,真要趕到那兒,得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代價和時間過大,許多人消受不起,可遠觀不可褻玩。所以,每天爬爬身邊的小山,想象夢中的名山大川,憧憬花前月下的蕓蕓眾生,便覺得還是身邊的小山好,隨意、和諧、安逸。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我等非仙,卻在每天爬山過程中,安享閑情逸致,誰又說不是神仙享受呢?人生如爬山,少年壯志不言愁,期盼征服所有的高山,最好能將名字刻在懸崖峭壁上,名垂青史;“百年多病獨登臺”,才明白現(xiàn)實里的山,不必太高太遠,征服只是一瞬,相伴才是永恒。
某日爬山,見著一位多年前的老領(lǐng)導(dǎo)。他在位之時,高高在上,觥籌交錯,意色洋洋,風(fēng)頭無兩;某日東窗事發(fā),他被免去所有職務(wù),淪為“階下囚”。出來之后,原來那些聯(lián)系密切的酒肉朋友,一夜之間作鳥獸散,讓他備感失落。回想起當(dāng)年在位之時,普通人和下屬,幾天難得跟他搭上一句話。這會兒他拉著我的手,話題如開閘的河水,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直到我禮貌地提出家里有事,改日再敘,他仍依依不舍,說很久沒有人這樣陪他說話,自從出事,仿佛活成了另一世界的人。老領(lǐng)導(dǎo)幾乎帶著央求的口氣,加了我的電話和微信,那一刻他給我的感覺就像一位剛從名山大川被發(fā)配到窮山溝的失意客。
其實我很想再勸勸老領(lǐng)導(dǎo):人生不必過于刻意。只要放下架子,每天堅持爬身邊這座小山,還會遇到和我一樣的凡夫俗子,敞開心胸,與他們交朋友;保持尊重和理解,在低起點處從頭再來,在精神層面贏回曾經(jīng)的失落找回真實的生活。昂首做人,埋頭干事,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爬山藝術(shù)?高大上的名山大川,不過是匆匆的生命過客;虛無縹緲的名利,不過是虛有其表的外衣;過度迷戀,只會滋長張揚的人生。再看不起眼的身邊小山,想想那些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每日的相伴成長,記錄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實則是生命里最充實的部分。如果眼睛里只有名山大川,猶如空談?wù)`國;而能安心蝸居小山一隅,好比務(wù)實肯干。只有在兩種不同的體驗中,堅守初心和信仰,保持清醒與淡定,方能活出自我,活出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在,才能不斷為蒸蒸日上的事業(yè)添磚加瓦。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果僅在屬于自己的小圈子里“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本身就制造了一種人為障礙。當(dāng)逆境與意外到來之時,會讓高高在上者措手不及。名山也好,小山也罷,揣一顆敬畏之心,懷一腔鴻鵠之志,讓平凡的一生,書寫一路征服,這才是爬山的境界。為人處世,懷一顆清廉之心,持潔身自好之守,留清白的一世,呵護靈魂高潔,這樣,到烈士暮年,才有壯心不已,回首往事,就能自豪地吟出:“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山外有山,高山仰止;山不在高,樂在就近;人上有人,高不可攀。精心呵護身邊的小山,慎獨、慎初、慎微、慎友,好好珍惜相濡以沫的愛人與愛好,便是人生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