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慧
摘 要|譯者作為文本再創(chuàng)作的主體,其性別身份在翻譯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在文學翻譯中,這種性別身份還會對譯者的翻譯策略選擇產(chǎn)生影響,從而使譯作中的女性主義表達或性別形象塑造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變化。毛姆在《面紗》中塑造了性格鮮明的女性角色和男性角色,展現(xiàn)出了強烈的男權(quán)主義與女性意識對比,呼吁女性實現(xiàn)自我獨立。然而,不同性別的譯者在還原小說中的男女角色形象時出現(xiàn)了顯著差異,女性形象在男性譯者的譯文中并未受到公平對待,說明譯者的性別身份會對譯文中男女形象的刻畫產(chǎn)生潛移默化的影響。譯者需要擺脫性別身份的局限,主動建立性別意識,發(fā)掘人物細微的情感變化,使用不同的性別語言平等地對待原作中的每一個人物,從而更加準確地傳達原作思想。
關鍵詞|性別身份;文學翻譯;翻譯詮釋學;形象再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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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毛姆的《面紗》講述了一位名為凱蒂的女性在父權(quán)社會中成長的故事,通過細致入微的人物刻畫成功塑造了眾多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自負傲慢的查理代表著主導權(quán)力話語的男權(quán)主義,天真順從又渴望自由的凱蒂則象征著被壓抑的女性意識。小說通過描繪兩性形象之間的碰撞與沖突,揭示了父權(quán)社會下女性在愛情和婚姻選擇上飽受壓迫的現(xiàn)實,一定程度上是在呼吁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顯然,成功的性別形象塑造決定了原文中女性主義思想的表達。然而,在《面紗》漢化的過程中,不同性別的譯者在譯文中重現(xiàn)人物形象時存在明顯差異,女性譯者更擅長發(fā)掘女性角色的內(nèi)心情感,而男性譯者不僅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女性形象的表現(xiàn)力,反而強化了男性語言中的權(quán)利和地位。這引出了本文研究的兩個問題:譯者的性別身份是否會影響其翻譯策略的選擇?譯作中反映出的性別成見是如何產(chǎn)生的?基于此,本文擬以《面紗》的多個中文譯本為研究個案,基于斯坦納的詮釋學翻譯理論框架,比較分析不同性別譯者在同一人物形象再現(xiàn)中所采取的翻譯策略之間的異同,考察譯者性別身份對翻譯效果的影響。這一研究有助于揭示性別視角對文學作品翻譯的影響。
二、譯者性別與翻譯研究
譯者性別研究起源于20世紀80年代女性主義翻譯研究的興起。女性主義翻譯理論以“譯者主體性”為基礎,但關注點不同。譯者主體性研究多以譯者的文化背景、所處時代、審美等因素為研究重點,而女性主義譯者以“譯者性別”為重要考量因素。徐來(2004:18)指出,在有關譯者主體性的各種討論中,性別從來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當時有關譯者性別在翻譯中的探討,更多地是關于男女平權(quán)的問題,“是以爭取女性的尊嚴與平等為起點”(徐來,2004:18),目的是維護女性譯者在翻譯工作中的主體性,并呼吁正視翻譯在文化交流中的重要地位。
關于譯者性別身份的討論,主要是其對譯者性別意識的影響。這兩者均是譯者主體性研究的重要考察因素。早在二十一世紀初,查明建(2003:22)就從翻譯過程、譯者的譯入語文化意識等多個方面論證了譯者主體性在翻譯研究中的重要性,指出“僅從語言層面或以‘忠實原作的標準來研究翻譯,會導致翻譯主體被遮蔽,無法體現(xiàn)譯者真正的文化創(chuàng)造性”。而譯者的性別身份作為譯者主體性研究的重要關照對象,是研究女性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主觀能動性的突破口之一。早期女性主義翻譯學者主要關注女性作者作品翻譯中是否存在性別歧視,以及如何讓女性在翻譯中受到平等對待。謝梨·西蒙(Simon,1996)對性別意識的定義是一個人對性別的意識,即他們意識到性別在人類互動和生產(chǎn)力中發(fā)揮著作用,認為翻譯實踐中的性別意識提出了關于社會成見與語言形式、語言政治與文化差異之間的關系等重要性問題。加拿大著名翻譯學家芭芭拉·戈達爾德(Barbara Godard)是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先鋒之一,她認為女性主義翻譯理論是將性別作為人類經(jīng)驗的一個基本組織范疇?!岸g是一種詮釋行為,因而會受到譯者性別的影響”(李紅玉,2009:65)。路易斯·馮·弗洛圖(Luise von Flotow,1997)是女性主義翻譯流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在其著作《翻譯和性別:女性時代的翻譯》(Translation and Gender: Translating in the “Era of Feminism”)中探討了女性主義譯者使用的具體翻譯策略,認為譯者性別意識包括對母語與目的語性別價值差異的認識,以及在翻譯中改寫和補償女性在文本中的形象。
通過早期女性主義翻譯學者對女性主義、譯者性別以及翻譯實踐三者之間關系的描述,可以說譯者性別意識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作者和文本中所表現(xiàn)出的性別問題的認識和態(tài)度,它影響著譯者在采取翻譯策略時所持的立場。本文主要從性別與翻譯的視角出發(fā),探討譯者性別身份對性別意識的影響,以及這種影響如何在翻譯實踐中發(fā)揮作用。
三、《面紗》譯本中的人物形象構(gòu)建
本文選取的三個譯本是近些年較新且在讀者群體中口碑非常高的譯本。女性譯者張白樺是中國比較文學學會翻譯研究會理事,短篇文學翻譯作品逾350萬字,具備深厚的文學翻譯功底,其翻譯的《面紗》于2018年在中譯出版社發(fā)行;男性譯者方華文是著名的文學翻譯家,此前也翻譯過女性主義文學作品,例如《傲慢與偏見》,其《面紗》譯本于2021年在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發(fā)行;另一位男性譯者黃永華同樣文學翻譯功力深厚,其《面紗》譯本于2020年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發(fā)行,并于同年在豆瓣讀者中收獲了非常高的評價。這三個譯本包含了男性譯者和女性譯者的翻譯視角且受眾廣泛,代表了近年來大多數(shù)讀者對《面紗》的印象。本文以這三個譯本為研究對象,比較分析不同性別的譯者在重現(xiàn)原文性別形象上的異同。
(一)人物側(cè)寫中女性形象的再現(xiàn)
在對比三版譯文時,發(fā)現(xiàn)男性譯者在翻譯男性角色語言或者有關女性形象的描述上,譯文中的男性立場鮮明且?guī)в幸欢ǖ男詣e成見。本部分主要結(jié)合具體案例,分析譯者性別身份對表現(xiàn)女性形象的影響。
例1:Mrs. Garstin did not mince her words in the domestic circle and she warned her daughter tartly that she would miss her market.
張白樺(女)譯文:加斯汀太太并沒有在自己小圈子里明說,她只是嚴厲地警告女兒,這樣下去,她會錯過最好的行情的。
方華文(男)譯文:加斯廷夫人在家人的小圈子里說話直來直去,辛辣地警告女兒說,她就要錯過行情了。
黃永華(男)譯文:賈斯丁太太的這番話倒并沒有跟她朋友圈里的人說,她只是告誡女兒,她很快便會成為剩女了。
例句引自原著第八章,凱蒂的母親賈斯丁太太告誡凱蒂,要趁還年輕漂亮的時候把自己嫁出去,否則就沒有男人要。黃永華將“miss the market”意譯為“剩女”,盡管在語言表達上更貼近讀者,但“剩女”一詞本身就帶有性別歧視,它將女性個人價值與婚姻狀況掛鉤。在原文并無明確詞意指向“剩女”一詞時,男性譯者在譯文選詞上帶有自己的主觀傾向。女性譯者張白樺和另一位男性譯者方華文的譯文并無明顯差別,均按照原文表述忠實地翻譯,說明男性譯者在譯文中表現(xiàn)出的性別成見具有個人特征,但這種特點的確更易在男性譯者身上出現(xiàn),下文分析能夠提供例證。
例2:Women always are unfair and they generally manage to put a man in the wrong. But there is something to be said on the other side.
張白樺(女)譯文:女人總是喜歡不公正,講歪理,把男人置于過錯方。其實,她們自己也有問題。
方華文(男)譯文:女人總是這么不公平,一出事就把過錯推到男人身上,使男人有口難辯。
黃永華(男)譯文:女人總是頭發(fā)長見識短,通常情況下,她們總要把錯推到男方身上,卻不知自己身上也有許多需要檢點的東西。
本例引自原著第二十六章,是查理面對凱蒂歇斯底的哭訴和指責時的回應。黃永華將“Women always are unfair”譯為“女人總是頭發(fā)長見識短”,對原文進行了歸化處理,但實際含義與原文有所出入,且譯文中帶有對女性的刻板印象。此外,男性譯者在譯文中不自覺加深了小說中男性人物的語氣,從而使這句話中表現(xiàn)出的對女性的厭惡也有所加深。
方華文將“But there is something to be said on the other side”處理成“使男人有口難辯”,含義與原文存在細微出入。原句的意思是“女性傾向于將男人置于過錯方,實際上她們同樣有問題”。翻譯成“使男人有口難辯”是一個明顯帶有男性立場的譯文,而張白樺的譯文保持了查理在原文中的形象。這個例子中,男性譯者在翻譯男性人物的語言時更易帶入自身的男性視角去審視語境,因此不自覺地調(diào)整了原文的信息,放大了角色的性格特點,體現(xiàn)出譯者的性別身份對其性別意識的影響。
這樣的例子在原文中還有很多,男性譯者筆下的查理,男性意識更加鮮明,女性形象則出現(xiàn)一定程度的變形。例如,查理說“Oh, my dear, its rather hard to take quite literally the things a man says when hes in love with you”,女性譯者張白樺直譯為“不能全都按字面意思理解”,黃永華則譯為“你把一個男人在熱戀著你時說的那些情話,都逐字逐句地當真,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后者增譯了“過分”這一額外的態(tài)度詞,賦予了查理更強的性別立場。又比如,凱蒂和查理的感情還未破裂之前,面對查理的調(diào)笑,凱蒂說道:“Youll be adorable when youre a hundred”,黃永華將其譯為“你就是老了,也能迷倒女人”。而根據(jù)原文語境,沒有任何信息指向“迷倒女人”這層含義,男性譯者增添了女性角色在語言中對男性的崇拜意味,導致這里凱蒂的形象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失真。
(二)女性情感的再述
譯者的性別身份不僅會影響其在譯文中對不同性別形象的塑造,還會影響對女性角色情感的表達和呈現(xiàn)。對比譯文發(fā)現(xiàn),女性譯者通常能夠?qū)ε越巧膹碗s情感表現(xiàn)出更為敏銳的洞察力和更強的同理心。
例3:He knew how grossly deceived I was in thinking that you were in love with me, because he knew that you were incapable of loving any one but yourself.
張白樺(女)譯文:他知道,你一定會在危險當前的時候,跑得比兔子還要快。他知道,我被騙得好慘,以為你愛我。
方華文(男)譯文:他知道一有個風吹草動,你溜得比誰都快。他知道我受到了欺騙,竟認為你愛上了我。
黃永華(男)譯文:他知道,遇到危險,你會跑得比兔子還快,也知道,我以為你一直愛著我是在自欺欺人。
原文語境中,凱蒂對查理的控訴除了被騙的憤怒,還包含夢碎的無助與傷痛,其指責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張白樺作為女性譯者,其譯文最先捕捉到這一層情緒,她將“how grossly deceived I was”翻譯為“我被騙得好慘”,譯文簡潔直白,在情感上給讀者帶來了更大的沖擊,強化了凱蒂話語中的痛苦與怨恨。
相比之下,兩位男性譯者的譯文則沒有將凱蒂的這一層情緒充分表達。方華文譯為“他知道我受到了欺騙”,弱化了原句中的“grossly”一詞。黃永華譯為“自欺欺人”,與原文信息略有出入。凱蒂在婚外情暴露前,從未懷疑過查理,甚至天真地認為查理會為了她和他的妻子離婚。值得注意的是,凱蒂和查理的第一次言語沖突是凱蒂獨立意識萌芽的起始,張白樺譯文中的凱蒂,在言辭上情緒更為飽滿,為后文凱蒂的思想轉(zhuǎn)變埋下了伏筆,人物行為邏輯前后連貫,而這是塑造凱蒂形象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
例4:Kitty blazed with sudden anger. “I suppose I threw myself at your head. I suppose I gave you no peace till you yielded to my entreaties.”
張白樺(女)譯文:吉蒂勃然大怒,“我想是我送上門去的。我想是我不讓你有片刻安寧,苦苦相求,直到你從了我為止。”
方華文(男)譯文:凱蒂立時勃然大怒,說道:“是我向你投懷送抱嗎?是我懇求你,攪得你不得安寧,非讓你愛我不成?!”
黃永華(男)譯文:吉蒂驀然間怒火中燒,“是我當初主動將自己投入到你的懷抱的嗎?是我當初硬逼你答應我,否則就搞得你雞犬不寧的嗎?!”
例4的語境是凱蒂的婚外情暴露之后,情夫查理為了自己的仕途全然不顧凱蒂的艱難處境,凱蒂在識破查理真面目后絕望地控訴。這三版譯文體現(xiàn)出來的人物情感差別顯著。
張白樺延續(xù)原文的表達方式,其譯文中的凱蒂,語氣是平靜中透露著絕望;黃永華和方華文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使用了更加地道的中文表述,例如“硬逼你”“雞犬不寧”等,且用反問句來處理原文,加重了凱蒂的語氣,將其內(nèi)心的憤怒顯化。
女性譯者張白樺的譯文語境中,凱蒂的情緒不僅是憤怒,還包含看透查理真面目后的絕望與無力;兩位男性譯者使用一連串的反問句,在感受上更為直觀,但是削弱了凱蒂此時情緒的復雜感,讀者體會到的情緒較為單一。
例5:“I dont think any one could reasonably blame me for refusing to go to a dangerous place where I had no business or where I could be of no use.” “Im not going, Walter. Its monstrous to ask me.”
張白樺(女)譯文:我認為誰都沒道理指責我,因為我拒絕去的是一個危險地方,那里本與我沒有瓜葛,在那兒我無事可做、沒有用武之地。我不會去的,瓦爾特。你強求我去太不公正了。
方華文(男)譯文:我覺得要是拒絕去一個既跟我無關、也用不上我?guī)兔Φ奈kU之地,任何人都沒有理由責怪我。反正我是不會去的,沃爾特。讓我去那鬼地方是絕對不可能的。
黃永華(男)譯文:我認為,沒有人會因為我拒絕去一個我根本沒有用也幫不上忙的危險地方,就責怪我。我不去,沃爾特,這太沒有道理啦。
例5引自原著第二十二章,是凱蒂拒絕丈夫同他一起前往霍亂肆虐的湄潭府的請求。三版譯文中凱蒂的態(tài)度和言語中的重點出現(xiàn)了明顯的差異。在女性譯者張白樺的譯文中,凱蒂首先嚴厲指明“沒有任何人有道理指責我”,強調(diào)了作為獨立個體,拒絕的權(quán)利不疑有他。但在兩位男性譯者的譯文中,凱蒂的拒絕是有前置條件的,即“湄潭府是個危險之地”,暗含“拒絕需要充分理由”之意。女性譯者張白樺采用分譯的翻譯方法,將原句拆分成多個短句,充分表現(xiàn)了凱蒂的堅定,補償了凱蒂在文中的形象。
此外,在面對丈夫沃爾特強硬的態(tài)度以及不合理的請求時,三位譯者對凱蒂的回應“Im not going, Walter. Its monstrous to ask me.”的翻譯也非常值得探討。張白樺將“monstrous”處理為“不公正”,展現(xiàn)出凱蒂強硬的拒絕態(tài)度,說明這版譯文中的凱蒂和男性對峙時,從始至終都清楚這是一種不公平的行為,并堅決捍衛(wèi)自己的權(quán)利。相比之下,兩位男性譯者的譯文雖然都清晰表明了凱蒂的態(tài)度,但沒有表現(xiàn)出凱蒂在這種情況下所體現(xiàn)出來的“反抗”,黃永華的譯文“我不去,沃爾特,這太沒有道理啦”甚至帶有輕快的語氣,不僅不符合凱蒂此時的情緒,反而弱化了凱蒂身為女性敢于挑戰(zhàn)男權(quán)的這一層形象。
由于篇幅原因,本文無法詳細分析所有例證,但通過上面的案例可以看出,男性譯者在翻譯女性語言、把握女性角色情感上,相比女性譯者要稍遜色。這導致男性譯者譯本中凱蒂的形象一定程度上被削弱。
四、男女譯者出現(xiàn)性別視角差異的原因
通過上述案例分析可知,男性譯者和女性譯者的性別確實會影響最終譯文的呈現(xiàn),那么,這種由性別視角引起的差異又是如何產(chǎn)生的呢?本部分將借助斯坦納的詮釋學翻譯框架,進一步探究這種差異出現(xiàn)的原因。
詮釋學翻譯理論的四個步驟分別是相信(trust)、入侵(aggression)、吸收(import)和補償(compensation)。“相信”體現(xiàn)的是譯者在選擇翻譯對象上的主動性,即譯者選擇相信文本是可以被理解的,其中蘊含的信息在轉(zhuǎn)換過程中不會變成空洞無效之物(Lawrence Venuti,2004:198)。而“入侵”“吸收”和“補償”體現(xiàn)的則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主觀能動性。本部分主要從這三個步驟考察譯者在譯本中重現(xiàn)性別形象的異同。
通過前文的案例分析可知使最終譯文出現(xiàn)差異的是譯者在“吸收”和“補償”階段使用的翻譯策略。兩位男性譯者,尤其是黃永華,傾向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且為使譯文更加通順流暢,他們會在譯文中增譯一些語氣詞,一定程度上改變或放大了原文男性與女性角色的性格特點。而在“入侵”的階段,即對文本的理解上,他們則并未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同。
這兩個階段體現(xiàn)的是譯者能動地處理原文和控制翻譯的能力,是其在優(yōu)勢語言中產(chǎn)出新文本的過程,極大可能會帶入自己的文化背景和主觀意識,譯者的性別視角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發(fā)揮作用的。
那么為何在涉及到譯者的文化背景時,譯者的性別意識就發(fā)揮作用了呢?這是因為不同性別的譯者成長的社會文化背景不同,會形成不同的價值觀念和認知模式,由此造成的性別差異會延續(xù)到語言使用中。早期人類學家、語言學家關注到語言使用中的性別差異后,認為這種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用詞、語體等方面。就語體而言,Lakoff指出“女性說話所用的語體要比男性的委婉、猶豫、含混。女性語體(female style)的運用者顯然不限于婦女,關鍵在于說話者是‘無權(quán)的人”(喬令先、王政偉,2009:62)。從人類歷史學的角度來講,這與婦女長期以來處于附屬地位分不開,“弱者的心態(tài)表現(xiàn)在語言上自然是比較躊躇、委婉”(喬令先、王政偉,2009:64)。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說明為何女性譯者在翻譯男性語言時用詞要稍顯緩和。
弗洛圖在研究男女語言差異后認為女性在進入公共領域時必須將女性語言翻譯到父權(quán)語言之中,因而女性都是“雙語人”(bilingual),具備至少兩種看待現(xiàn)實的視角;而男性處在權(quán)力關系中的主人地位,因而視角單一,在翻譯女性作品時,男性的這種狹隘視角就被暴露出來(李玉紅,2009:65)。雖然女性譯者張白樺并未在原文的基礎上進一步凸顯男性角色的權(quán)利主導地位,但這解釋了為什么男性譯者在翻譯較為細節(jié)性的女性情感表達上會有所欠缺,還會不自覺地強調(diào)角色的男性身份立場。
對比分析三個譯本還發(fā)現(xiàn),在翻譯原文中已外化的女性主義表達時,三位譯者在譯文上并未表現(xiàn)出明顯的差異,即都能夠很好地傳達原句中的女性主義思想。這是因為《面紗》在中國被冠以經(jīng)典女性主義讀本之名,加之本文選取的三個譯本較新,譯者在一定程度上會給予“女性主義”額外的關注。但本文的研究結(jié)果表明,即便有足夠的前知條件,譯者的性別身份對翻譯原文的影響依然會體現(xiàn)在各種細節(jié)上,而這要求譯者必須主動培養(yǎng)性別意識,并將其貫徹在翻譯的每一個步驟之中,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原文人物形象的前后一致,從而更好地傳達原文內(nèi)涵。
五、結(jié)語
本文借助斯坦納詮釋學翻譯理論,對比分析了毛姆的《面紗》的三個中文譯本,討論了三名譯者在還原小說男女主角形象上的異同,以及這些差異所反映的性別意識。研究發(fā)現(xiàn),譯者性別身份對其性別意識的影響在翻譯已外化的女性主義表達上并不顯著,其更多地表現(xiàn)在隱晦的性別話語翻譯上,例如男女角色語言的翻譯或女性形象的重現(xiàn),其中,女譯者更能捕捉女性角色微妙的情感變化,并積極地使用分譯、增補等翻譯方法和技巧在語篇層面上補償女性在譯文中的形象;而男譯者在翻譯男性角色語言時,更易受制于傳統(tǒng)男性思維模式,遵從特定的性別規(guī)范,致使譯文中男性語言存在對女性的性別成見,而這種性別成見并不來源于原文,而是譯者的主觀傾向。由此可見,性別身份確實會對譯者的性別意識產(chǎn)生影響,并顯化在譯文中。
但是,近些年女性主義受到的高關注度使許多譯者在翻譯中關注到這個問題,在已建立共識的女性主義話語上,無論是男性譯者還是女性譯者,都能清楚意識到并忠實翻譯,這說明譯者可以通過翻譯過程中的主動干預,探索女性主義的多元表達方式,主動建立性別意識,根據(jù)語境調(diào)整翻譯的性別視角,以提高翻譯的整體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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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f Translators Gender Identity in Literary Transl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einers Hermeneutic Translation Theory
—With the Re-portrayal of Gender Images in Three Chinese Versions of The Painted Veil as An Example
Xia Hu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Wuhan
Abstract: As the re-creator of the texts, translators gender identity plays a vital role in translation process. In literary translation, it can exert significant influence on translators strategy choices as well, thus leading to varying degrees of alteration in feminist connotations or gender portrayals in translated works. In The Painted Veil, Maugham portrayed distinct female and male characters, depicting a patriarchal society wherein men represent power and women embody repressed female consciousness. However, notable discrepancies emerged between translators of different genders in reproducing the portrayals of the same male and female characters in the novel. Female characters are undervalued in translations by male translators. This suggests that translators gender identity can subconsciously influence the re-portrayal of gender images in translation. Translators shall move beyond the constraints of their gender identity, proactively cultivate gender awareness to explore the subtle emotional changes of characters, and employ gender-inclusive language to treat every character in the source text equitably, thereby conveying the ideas of source text more accurately.
Key words: Gender identity; Literary translation; Hermeneutics; Character re-portray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