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橋

結(jié)婚多年，一直在外創(chuàng)業(yè)的他，卻沒拿過一分錢回來。這樣的男人，還有必要在一起生活嗎？

周末，小珊和程峰約我做婚姻咨詢。見到他們的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小珊的情緒特別平靜，程峰則顯得非常無奈和無措。

小珊想要離婚，最好是和平分手。她甚至早就做好了財產(chǎn)分割計劃，兩室的房子、20萬元的債務(wù)和孩子一并歸她，不需要程峰支付一分錢撫養(yǎng)費。

小珊急于擺脫這段婚姻，然后兩人從此相忘于江湖。程峰卻覺得兩個人之間沒有根本性問題，既沒有出軌也沒有家暴，沒必要走到離婚那一步。程峰還是想挽救婚姻，于是想到做心理咨詢，希望通過咨詢讓妻子改變想法，日子回到從前。

意氣風發(fā)做老板

小珊和程峰是經(jīng)朋友介紹認識的，彼此一見傾心，戀愛一年后就結(jié)婚了。當時，程峰在一家小公司做業(yè)務(wù)員，工作不忙，基本可以做到隨叫隨到。兩人在一起時，小珊經(jīng)常聽他說起各種生意經(jīng)。程峰承諾，早晚會做出一番大事業(yè)。那時小珊剛從衛(wèi)校畢業(yè)，在一家牙科診所當護士。看到這樣的程峰，她非常崇拜，覺得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婚后不久，程峰沒跟小珊商量就辭了職，理由是要專注搞事業(yè)。在外面跑了一段時間后，程峰說他看好一款紅酒，想做代理，但要20萬元啟動資金。小兩口沒有積蓄，他勸小珊回娘家借錢。想著老公也是為了這個家，小珊答應(yīng)了。

當小珊回家向父母借錢時，父親很謹慎地問：“這事兒靠譜嗎？”小珊說不清楚，但她表示相信程峰，還賭氣地說不借就算了。父母心里有疑惑，但不想女兒不開心，最終拿出了20萬元。

看到妻子借來的錢，程峰說好日子就要來了，很快能換套大房子，讓小珊在家做全職太太。那之后，程峰每天忙得不見人影，即便回來，也都是醉醺醺的。

轉(zhuǎn)眼半年過去，程峰沒往家里拿過一分錢。直到小珊懷孕，程峰堅決不要這個孩子，她才知道他的錢賠得差不多了。

小珊考慮到自己年紀不小了，如果這胎不要，以后能否再當母親都是未知，便沒有做流產(chǎn)手術(shù)。懷孕期間，程峰沒有照顧小珊一天。她一個人去醫(yī)院生產(chǎn)，兒子出生后第二天，程峰才匆忙趕到醫(yī)院。

孩子漸漸長大，程峰依然不往家里拿錢，也從不陪伴和照顧孩子。兒子要交托兒費，程峰惱羞成怒地說：“你不就愛錢嗎？早晚有一天，我要賺很多錢，拿錢砸死你！”

兒子3歲時，小珊遇到一個重要的人生轉(zhuǎn)折點—她考上了市醫(yī)院，成為一名外科護士。與此同時，親朋好友也給生意失敗的程峰介紹過幾份工作，但他都沒有堅持下來。

程峰每天無所事事，在家就是喝酒，偶爾清醒時對著酒瓶空談遠大抱負，卻不愿意去幼兒園接兒子放學。小珊說幾句，他就罵人，砸東西。

一天，兒子在電視上看《孟母三遷》動畫片。一旁的小珊忽然受到觸動：孟母為了給孩子創(chuàng)造一個好的成長環(huán)境數(shù)次搬家，而自己作為媽媽，又給孩子營造了一個什么樣的家庭環(huán)境呢？看著在一旁喝得滿臉通紅的程峰，小珊終于下定決心：不能讓兒子每天耳濡目染，長大也變成這副樣子。

第二天，小珊向程峰提出離婚。程峰先是不相信，后來百般挽回，但是小珊心意已決。

沙盤呈現(xiàn)的問題

因為在離婚的問題上無法達成一致，兩個人決定聽聽心理咨詢師的意見，或許專業(yè)人士能夠看得更清楚。

我問他們上一次認真交談是什么時候，小珊想了想說：“孩子剛出生的時候？”程峰搖搖頭，告訴我他們從來沒有認真交談過，因為每次想溝通時，小珊鄙視的眼神都讓他沒有交談的欲望。

“我倒是想尊重你，結(jié)婚這么多年，你盡到一個丈夫、一個爸爸的責任了嗎？”小珊問。

見兩個人根本不能順暢地溝通，我讓他們做一個沙盤，合作呈現(xiàn)一個“家”。他們在沙箱面前坐了一會兒，程峰拿起一張“桌子”放在沙箱中央，小珊的表情似乎有點兒失望，拿了一個“衣柜”放在“桌子”旁邊。程峰又在“桌子”上放了一個“果盤”，小珊把一個“沙發(fā)”放在“衣柜”旁邊。程峰在“沙發(fā)”旁邊放了一張“床”，小珊拿起一口“鍋”，直接放到了“床”上。

程峰說：“‘鍋怎么能放在‘床上呢？”小珊馬上說：“本來我想在‘沙發(fā)旁邊放‘小沙發(fā)的，誰讓你把‘床擱在那兒的？你不配合我，我也沒必要配合你！”程峰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小珊也是氣鼓鼓的。

我發(fā)現(xiàn)這對夫妻彼此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也根本不想知道，都覺得自己委屈，錯在對方，所以婚姻才走到這一步。我只是心理咨詢師，并不是審判者，不可能說婚姻中誰對誰錯，只是建議他們好好談?wù)?，平心靜氣，認真傾聽對方內(nèi)心的聲音。

小珊不高興地問我：“那他呢？難道他不應(yīng)該更努力嗎？這些年，我做得不夠多嗎？為什么吃苦受累的總是我？”

“人就這一輩子，總得有點兒理想吧。你作為妻子，不是最應(yīng)該支持我嗎？”程峰反駁小珊。

“我怎么支持你？一家人吃飯不要錢嗎？孩子上幼兒園不要錢嗎？前些年，我一直求人幫你找工作，你都做不了幾天。還有那次你去同學公司當保安，干了幾天就走，發(fā)工資的時候倒是好意思去……真丟人！”小珊說。

程峰“哼”了一聲，仿佛在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法律規(guī)定夫妻雙方對子女有平等的撫育權(quán)利和義務(wù)，夫妻雙方也有相互扶養(yǎng)的義務(wù)。你們結(jié)婚這些年，小珊不只盡了母親的義務(wù)，還代替你盡了父親的義務(wù)。是這樣嗎？”我問程峰。

“我不是這些年生意做得不好，沒賺到錢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能一直不順！李安成名前，他媳婦兒不是還養(yǎng)了他好多年嗎？”程峰理直氣壯。

“你是李安嗎？”小珊激動地問，“你可以不賺錢，但接送孩子、做家務(wù)也是你的職責。這些年，你除了喝酒、吹牛、打孩子，你都干了啥？難道也像李安一樣拍電影去了？”小珊越說越氣。

程峰羞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對程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wù)，不能一味地追求理想，放棄丈夫、父親的責任和義務(wù)。

在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里，人類最基本的是生理需求，而后才是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xiàn)需求。即先要吃飽穿暖，之后才能考慮到實現(xiàn)個人理想。而且，實現(xiàn)理想需要腳踏實地地努力，而不是坐在家里做發(fā)財?shù)拿缐簟?/p>

程峰的頭低下去，小珊開始抹眼淚。我悄悄碰了碰程峰的胳膊，示意他去抱抱妻子，他搖了搖頭。見我給小珊遞紙巾擦眼淚，他才走過去，緩緩地抱住了她。

小珊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把程峰往外推：“你早干嗎去了？結(jié)婚這么久，你抱過我?guī)状?，一邊兒去！”讓我意外的是，程峰沒有生氣，反而再次走過去抱住小珊：“對不起！我錯了。我一定會改的，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見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趁機告訴程峰，他們這個家庭，小珊付出得更多。那么長時間，她愿意養(yǎng)著做發(fā)財夢的他，是因為愛。但程峰對此視而不見，大事小情都我行我素，不跟妻子協(xié)商，這讓小珊覺得他跟自己是兩條心，所以她漸漸對自己的婚姻感到絕望。

我說出這番話后，小珊和程峰都不約而同地點頭。

“如果你不想離婚，就得學會尊重小珊的意見，并且多為這個家庭付出，考慮下是不是要調(diào)整自己?！蔽覍Τ谭逭f。程峰表態(tài)說自己一定會改變，并且當著小珊和我的面給發(fā)小打電話，詢問他所在的快遞站還招不招人。但小珊的表情有點兒微妙，看來被傷透的心一時半會兒難以焐熱。

很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在咨詢室表現(xiàn)平靜的兩個人，回到家或許能進行有效溝通，傾聽對方的心聲并繼續(xù)婚姻；也可能因為一方拒絕溝通，最后的希望破滅，婚姻走到盡頭。

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只有兩個人都想努力挽救，婚姻才有可能繼續(xù)下去。

果然，一個月后，程峰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和小珊離婚了。“房子和孩子都歸她，我凈身出戶……”他說自己還愛小珊，但她早已不愛他了，所以他想放她去過更好的生活。程峰說他已經(jīng)開始跑快遞了：“很辛苦，掙錢好難，但這也讓我發(fā)現(xiàn)小珊之前有多不容易了”。

離婚后，程峰一周才能見一次孩子，“每次見孩子，都想把最好的給他，但空談沒有用，我要洗心革面，從頭再來”。

結(jié)局令人唏噓，但對他們來說，離婚可能是彼此開啟新生活的最好契機。不是擇一而終、死磕到底才是幸福，有時候，換一種關(guān)系相處，可能對彼此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