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輝

關(guān)鍵詞：詩歌；交往；南??；上海；上層圈

一、人生只合住湖州

吳昌碩一生偏愛詩詞，并以詩人自居。他在《贈內(nèi)》一詩中曾寫道：“平居數(shù)長物，夫婿是詩人?！鄙蛟苍凇扼緩]集·序》中寫道：“翁顧自喜于詩，惟余以為翁書畫奇氣發(fā)于詩，篆刻樸古自金文，其結(jié)構(gòu)之華離杳渺，抑未嘗無資于詩者也?！?/p>

吳昌碩在34歲時就已經(jīng)輯成了《紅木瓜館初草》，存詩60余首。42歲時，他將以前作的詩編為《元蓋寓廬詩集》。吳昌碩詩才極高，所作詩詞題材廣泛，富有真實感，格調(diào)高古。浙江湖州市博物館現(xiàn)存吳昌碩的論詩信札40余通，創(chuàng)作時間約在1910年前，其內(nèi)容主要為吳昌碩與家鄉(xiāng)門生丁嘯云之間的詩賦酬答及詩藝切磋。丁嘯云，名乃昌，字嘯云，浙江湖州烏程人，為湖州馀園主人丁乃揚之族兄，與吳昌碩為同鄉(xiāng)故友。二人常有詩詞唱和之事，書信往來頻繁，成為詩壇上的一段佳話。

1875—1876年，吳昌碩曾館于湖州陸心源家，主要做司賬方面的工作，其間還幫助陸心源整理其家藏的古籍、書畫等。陸心源（1834—1894），字剛甫，又字剛父，號子稼，又號存齋、潛園、潛庵，晚號潛園老人、穰梨館主，室名儀顧堂，世居浙江湖州歸安。陸心源喜好藏書，以宋元刊本為主，中國國家圖書館現(xiàn)藏有《歸安陸氏舊藏宋元本書目》。陸心源善交游，與同時代的金石書畫鑒藏家、名人達士多有交往。蘇州大學(xué)古籍部藏有湖州陸氏皕宋樓摹刻本《五十名家書札》，里面所涉及的金石書畫家就有潘祖蔭、吳大澂、汪鳴鑾、楊峴、趙之謙、俞樾、吳云等。光緒十九年（1893）金匱（今無錫）鄒弢在《五十名家書札》序言中寫道：

湖州陸存齋觀察有潛園友朋書問十二卷，皆平日公卿大夫通交存問之書，或論經(jīng)濟，或談道義，或證平生，或考金石要旨。撫心希古，寓意論今之作，所積既多。遂以原牘交付手民影刊問世。披覽一過，覺寫作俱佳，如入多寶船中，五都市上，固已無奇不備。有美必臻，較八賢手札尤為美而能賅也。按，觀察為禾郡名家，潛心金石及時下有用之學(xué)，其藏書之富于浙中。余馳鄉(xiāng)十年尚未能一睹為快，今夏學(xué)有根柢齋主人以是編。向為潛園家藏，別無成本可求，得以厭士林之欣賞，因當世多嗜好名家，見此書者皆愛不忍釋。如景星慶云爭以先睹為快，主人因仿照原本精付石印，以公同好。復(fù)自署其名曰《五十名家書札》，成問序于余，為述其緣起如此。

從鄒弢所作的序言可知，陸心源不僅學(xué)識淵博，而且交友廣泛。吳昌碩館于陸心源家中的這段經(jīng)歷，對后來吳昌碩的金石書畫生涯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同時也為吳昌碩融入上海的湖州籍士商圈創(chuàng)造了條件。

南潯士人在滬上結(jié)社，始于周慶云，周慶云于1910年與沈聯(lián)芳、王一亭等人在上海集資共建湖州會館。1913年，周慶云與吳昌碩、劉承干、繆荃孫等28位詩友在上海成立淞社，周慶云被推為社長。1924年8月，南潯旅滬紳商在上海設(shè)立南潯同鄉(xiāng)公會，周慶云為會長。

這種以富商為主體而結(jié)成的會社，不僅為南潯鑒藏家維護自身的利益提供了幫助和支持，也為湖州籍非商人士融入上海搭建了一個社交平臺。值得注意的是，在與同道或同鄉(xiāng)富紳的交往中，作唱和詩、斗詩是一件無法避免的事情。

二、吳昌碩交往的南潯鑒藏家

筆者據(jù)朱關(guān)田先生編著的《吳昌碩年譜長編》[1]所涉及的一些吳昌碩詩詞雅集舊事，大致梳理出吳昌碩與南潯鑒藏家的藝術(shù)交往活動：1912年11月，周慶云、沈焜招飲希社同人于式式軒。吳昌碩有《夢坡醉愚要飲式式軒，以他事不至，讀蘭史即席詩，依韻奉和》詩云：“誰能當世缶群賢，如夢如癡動隔年。無分匈奴生啖血，酒腸寬處謝腥膻。料因蘭老增惆悵，遲我花叢敞綺筵。畢竟侯生好才調(diào)，眼波肩底幾回傳?！?/p>

1912年12月20日，消寒第一集，徐園，與會18人。有詩，同題人：劉炳照、劉承干、周慶云、繆荃孫等13人。

吳昌碩有詩云：“幼時學(xué)劍還學(xué)農(nóng)，更逐孫登之嘯爭胡嚨。惟琴奧妙不敢學(xué)，學(xué)恐不賞知音鐘。背撫《梅花》段，腹署《風(fēng)入松》。松雪手制詩夢得，詩與琴遇妙道將毋同。政治淆亂當宋末，冬青慘碧崖山紅。松雪吳興亦避地，家亡國破琴相從。山水清遠寄遐想，橫琴一鼓庶免憂心忡?？蓱z古今事一轍，琴罷令我酸心胸。滬江竟作逋逃藪，半天樓閣眩若金銀熔。眼光如豆視樂土，直如氣節(jié)談虛空。琴兮琴兮，安得軒昂變音節(jié)，敵場勇士驅(qū)羆熊，天地噓氣飛我郁勃之潛龍?！?/p>

1913年1月14日，消寒第三集，聽邠館，詠臘八粥。同題人：潘飛聲、施贊唐、錢溯耆、周慶云、劉承干、繆荃孫等12人。吳昌碩有《臘八粥》詩云：“雙弓米更雜園蔬，感事殘年惜大酺。垂老杜陵甘橡栗，中興文叔倚蕪蔞。鼓催花放屏如錦，浦護云生陣有圖。嘆息哀鴻啼滿眼，癡兒猶聽肉糜呼?！?/p>

1913年2月16日，消寒第七集，同題人：劉炳照、潘飛聲、周慶云、楊晉、沈焜、錢溯耆、吳昌碩。吳昌碩有詩云：“撞鑼伐鼓天風(fēng)里，杏花一樓臨海市。杯盤雜陳古所美，奇字深鐫識父癸。速客苦無長須奴，賭酒賴有修眉妓。古來劍俠夸紅裙，未敢娟娟輕視爾。老夫老兮非英雄，誰是英雄衛(wèi)公李。果有劍器借一舞，公孫大娘此長技。無君無父楊墨耳，劍鋒所向盡披靡……”

1913年3月，消寒集會，同題人：劉炳照、周慶云、繆荃孫、吳昌碩、張均衡、朱焜。吳昌碩有詩云：“藏鏡最富伊何人，南通州馮濰縣陳。文字刻露句讀古，前代翻沙那足數(shù)。念陶朱氏人中豪，嗜古酷似馮陳曹。書畫鑒別兼名陶，古鏡嵌木屏風(fēng)雕。鏡之所貴貴紀年，不然漢篆瑢三聯(lián)。有美畢備知其間，模糊老眼看云煙。以鏡自照腹心見，周書有銘比謠諺。當時鑄鏡傳良工，磨垢煉銅光若電。想見美人貼華鈿，顧盼瑩瑩晚妝倩。鏡兮今歸得其人，長宜長樂千萬春?！?/p>

（一）周慶云

周慶云（1864—1933），字景星、伯云、逢吉，號湘舲，別號夢坡。浙江湖州南潯人。齋堂有夢坡室、息園、閱古樓、五松琴齋。周慶云輯有《夢坡詩文》《夢坡詞存》。同時，周慶云還把唱和詩作輯成《同聲集》《晨風(fēng)廬唱和詩存》《晨風(fēng)廬唱和集》《晨風(fēng)廬唱和續(xù)集》《淞社詩集》《淞濱吟社甲乙集》等詩集。

周慶云不僅是一位詩人，還是一位地方文獻整理專家，編撰、出版了大量的地方文獻。比如《南潯鎮(zhèn)志》40卷、《潯雅》18卷、《潯溪詩征》40卷、《潯溪詩征補遺》1卷、《潯溪詞征》2卷、《潯溪文征》16卷等。

吳昌碩于1917年8月3日為周慶云的《潯溪詩征》[2]作序，序云：

昔者張南山舉有清順康迄雍乾之詩，勒為《國朝詩征》，龔定庵先生序之，謂選詩與作史并稱。先生后為邵子顯序《?？瘖鋿|雜著》則曰，愛其鄉(xiāng)先賢而樂以其言響天下者，豈乏其人，何居乎不效子顯之所為。綜是二端，征文考獻實系于此，然求之吾鄉(xiāng)惟朱漚老，近有《湖州詞征》之客，他無聞也。今周君夢坡竭數(shù)年之心力，成《潯溪詩征》四十卷，即將墨版，授序于余。夫潯溪為地，周遭僅十余里，而元明迄清，詩人輩出，為其攄篇振翰，信有可傳。然中更朝社，半歸堙失，即幸而存者，兵燼鼠蠹，所留遺于荒村故屋之中，其孰從而知之，況選詩之重，等于作史，搜聞之士腹憚其難而不為，故雖樂以鄉(xiāng)先輩之言響天下，非有其才，亦懔焉旁顧而卻走矣。夢坡熟于鄉(xiāng)邑故獻，復(fù)工為詩，一編告成，章其宏愿，使?jié)∠庥淖治禐榫抻^，誠有合于張邵之所最錄，龔氏之所嗟慕者也。余家安吉之古彰，距潯溪至近，掇拾佳篇，惜無撰著。近歲始求得先集，重加校印，惟限于年力，有愧于夢坡為多。余嘗聞之顧俠君選元詩，既竣，夢有古衣冠者來謝。語雖近誕，有以見文字精靈，橫絕宙合，豎盡古今，不能磨滅，愾然感中，曷云能已。用為序以歸夢坡，詹詹大言亦以引申龔氏之緒論也。丁巳夏六月既望，安吉吳昌碩。

周慶云為南潯巨富，年輕時經(jīng)營絲、鹽、礦等業(yè)，平時愛好詩詞、書畫、文物、藏書以及著述。書畫金石家吳昌碩，國學(xué)家沈濤園、朱古徵、王文濡等均為他座上客。春秋佳日，輒約文友舉行雅集。周慶云生平編印金石印璽古器圖書30余種，以《夢坡室獲古叢編》質(zhì)量最高。民國后，江浙諸多藏書家古籍散出，他傾力以購，對版本不多計較，多聚經(jīng)世實用之書，如財經(jīng)、鹽法、琴譜、詞曲、金石等類書籍。其曾建藏書樓“晨風(fēng)廬”“夢坡室”，先后藏書5萬余卷。在周慶云書畫金石古籍的購買與鑒藏活動中，吳昌碩無疑扮演了具眼的角色，并成為周慶云的書畫古籍摯友。

（二）張均衡

張均衡（1871—1928），字石銘，張頌賢的長孫。張頌賢（1817—1892），字竹齋，曾在南潯絲行埭和上海增泰絲棧行分設(shè)張恒和絲行和絲號，經(jīng)營輯里湖絲出口業(yè)務(wù)，遂成巨富。張均衡的父親張寶慶（字質(zhì)甫），在與其兄張寶善（字定甫）分家后，購進原顧豐盛（南潯“四象”之一）的大宅，經(jīng)過擴建，俗稱為“南恒和”。據(jù)繆荃孫《張封公家傳》：“張寶慶年末三十因得怔忪之疾，遂至沈綿不能治，卒年四十三。”張寶慶夫人桂氏賢惠能干，“南恒和”一切事務(wù)均由她操持。

張均衡在經(jīng)商之余，受中國儒家文化影響，喜歡結(jié)交文人名士。周慶云曾講道：“石銘于聚書外，兼好金石書畫，搜羅亦富。”張石銘在南潯的西郊鷓鴣溪上建有一座私家花園，取名“適園”，園內(nèi)建有藏書樓“六宜閣”。張石銘在上海與王國維、繆荃孫、柳詒徵、沈曾植、楊守敬、羅振玉、李松國等人交往甚密，與周慶云、劉承干、龐元濟、周湘云、朱念陶、徐乃昌、劉公魯、潘明訓(xùn)、夏敬觀、董康、蔣汝藻等人也多有交往。除飲酒作詩外，他對歷代繪畫、金石碑帖、古籍無不探討。張石銘與吳昌碩、丁輔之等印人均相交往，并成為西泠印社的發(fā)起人之一。2006年西泠印社秋拍，張家后人提供了張石銘“適園犀角印”一套，共33枚，為吳昌碩、童大年、方介堪、趙叔孺等所刊刻。

長生寶塔是張石銘為其母桂太夫人七十壽慶所建，為木構(gòu)樓閣式石塔，塔高3丈8尺（約12.5米），6面7層，是一座磚石實心塔。塔層面上嵌有敦煌石窟柳公權(quán)書《金剛經(jīng)》內(nèi)容，并有吳昌碩的題額。吳昌碩書寫了《石銘孝廉為其太夫人建塔適園賦此》一文，并附刻了張均衡與當時相交往的社會名流及書家的頌辭。碑由上而下，共有碑刻42方，今除底層碑刻有損壞外，其余仍保存完好。

此外，1914年初，張石銘請吳昌碩為其夫人徐咸安及岳父徐綠滄先生遺稿題序。徐咸安《韞玉樓遺稿》，首題劉炳照，續(xù)題人有劉承干、繆荃孫、楊兆鋆、吳昌碩、孫德謙、潘飛聲、章梫、費寅、周慶云、潘蠖、許溎祥、戴啟文及徐珂等。吳昌碩為第五唱，作《韞玉樓遺稿張石銘屬題》。《徐綠滄先生遺稿》，首題劉炳照《徐綠滄先生遺稿題詞》，續(xù)題人有周慶云、繆荃孫、許溎祥、章梫、劉世珩、潘飛聲、吳昌碩諸人。吳昌碩題云：“東海有奇士，氣高凌碧云。滄桑經(jīng)浩劫，冰雪剩遺文。邈矣世難接，卓然才不群。繼聲雛鳳在，奕葉誦清芬?！?/p>

1915年春，吳昌碩為張石銘繪《大壽圖》并題云：“芝蘭滿庭茂慈竹，群玉山桃正爛熟。乾坤碩果懸丹霄，五色云霞拜朝旭。彩舞□衣鳴，雙鶴沖籌添海屋。開花結(jié)實三千年，獻北堂兮多福祿。味甘于酒能延齡，世間松柏皆凡木。唯有月中桂樹可比倫，金英飄香葉同綠。石銘仁兄兩正之。乙卯春暮，安吉吳昌碩，時年七十又二?！盵1]386

（三）劉承干

劉承干（1881—1963），字翰怡，號貞一，吳興（今浙江湖州南潯）人，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秀才，候補內(nèi)務(wù)府卿銜。祖父劉墉為南潯“四象”之首。父劉錦藻，光緒十四年（1888）舉人，光緒二十年（1894）進士。劉承干伯父劉安瀾精于詩詞，輯錄有《清朝詩萃》一書，早卒無子嗣，劉承干過繼伯父為長房。劉墉去世后，18歲的劉承干以長重孫繼承祖業(yè)，從此坐擁大批資產(chǎn)，成為富極一時的商人。1911年，劉承干遷居上海，開始了他顯赫的藏書生涯，后建有嘉業(yè)堂藏書樓?？娷鯇O在《嘉業(yè)堂叢書·序》中說：“諸藏書家多佚出之本，無不歸之，收藏遂富甲海上?！?/p>

劉承干也曾與吳昌碩有廣泛詩交。1913年4月，吳昌碩偕淞社同人修禊徐園，周慶云、劉承干為主人，為淞社第一集。吳昌碩有詩（見《吳昌碩行草詩稿》）曰：“眼底新天氣，狂邊舊酒才。群賢座無語，一敘古何哀。句且題修竹，傖徒掩碧苔。不須論世事，幻蜃看樓臺?！?/p>

1913年5月間，淞社舉行了第三次集會，應(yīng)劉承干之邀，淞社唱和，為法華會。張石銘、周慶云同在。吳昌碩題詩《浴佛日，翰怡先生邀飲，分得于字，賦呈淞社諸大吟長教正》：“魚我所欲熊掌俱，華叢醉臥貪且娛。不成人處敢見佛，以逸自放天相于。天翁知我不我惜，毛錐干死人同瘠。刺客不傳因殉財，蒙藏兼并界難畫。今日浴佛誰兒戲，懶讀荊楚歲時記。不開殺戒歡喜緣，求佛一心我無二。老佛示以一指彈，轉(zhuǎn)語難下非等閑。嗚呼，氣蓋世兮力拔山。”

1914年10月，在淞社的第十八次集會中，吳昌碩作為第三唱，作《金臺懷古》：“臺臨易水勢岧峣，聞?wù)f黃金士可招。舉世豈真無郭隗，求賢安得有燕昭。荒榛斷棘埋殘甓，落日悲風(fēng)激暗潮。駿骨雖多誰復(fù)買，空留故跡話漁樵。”又《金陵懷古》：“六代繁華一夢中，龍盤虎踞昔稱雄。金蓮踏遍降幡出，玉樹歌殘王氣終。形勝屢遭兵燹劫，凄涼還剩黍離宮。百花臺上重回首，秋草煙迷夕照紅。拙詩奉上，屢改不能卻到好處，奈何？幸夢坡翁有以教我也。甲寅秋仲，吳昌碩初稿。”

1920年8月20日，劉承干撰《缶廬集》第三序，序云：

昔者袁太常有言：“苕霅間詩人自亡友戴子高、施均父后，今惟張乳伯、凌麈遺健在?！眳蔷沓?，乃異軍特起者。太常瑰岸有人倫，鑒倉碩先生之詩，三十年前固已為當世所知名矣！國變以來，僑居海上，騷人詞客翕然奉為祭酒，年高而詩日富，高古奧逸似孟云卿，清奇僻苦似孟東野。先生故精六法，其思清格老，命筆入微，亦以真畫為之，類君家漁山，感時撫事如冷云疏雨中時露電光，又類鄺海雪之稱張鐵橋，非彼奉持唐格，以無味為淡，無戚為大，無藏用為誠者比也。爾來文武道盡，涂朱抹粉者既不足言詩，而向時之稱詩者，復(fù)兩端攜貳，朝箕潁而暮蹻跖。先生懷器不試，嘗以酸寒尉自嘲，而貞介拔俗，環(huán)堵之宮，以書畫自給，豈非今日所希耶？缶廬詩亂前刻者四卷，承干為續(xù)刻四卷。七十老翁神明強固，顏色如四十許人，無觀河之面，壽無量詩亦無量。鄙人將操鉛槧從事而無盡期也。庚申七夕，吳興劉承干序于天童禪院自得齋。

余論

本文簡略地梳理了吳昌碩與南潯鑒藏家的交往，其中有兩個信息值得注意：其一，吳昌碩與南潯鑒藏家的交往，是出于同鄉(xiāng)之誼及文化上的共同愛好。吳昌碩在與他們的藝術(shù)交往中，充分展現(xiàn)了自己的詩詞才華以及書畫印方面的才能，這種才能也得到了南潯鑒藏家的高度認可。在吳昌碩的書畫市場中，南潯鑒藏家也成為主要的購買群體，在書籍編纂、書籍序跋、扉頁題簽、鑒藏印等諸多方面都請吳昌碩潤筆。其二，吳昌碩與南潯鑒藏家的交往并不是一種攀附，是文化才能上的一種互相認可、互相尊重。吳昌碩在滬上游藝，并不是被動地參加一些活動，而是有主動性的一面。南潯鑒藏家群體在姻親上有著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他們在各自的商業(yè)圈中有著獨立的一面，也有因商業(yè)利益及姻親關(guān)系而作為整體的一面。實質(zhì)上，南潯鑒藏的士商圈在上海是處于抱團的局面，他們以湖州士商圈為核心，廣泛涉入當時上海的文化、娛樂、權(quán)力階層。本文囿于材料，只列舉了吳昌碩與周慶云、張石銘、劉承干三人的交往。事實上，吳昌碩的交往并非限于三人，其中涉及的人物、史事還有待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