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 倩

（石家莊市博物館，河北 石家莊 050011）

《易·系辭下》中記載：“吉事有祥”?！凹币鉃樯?、利；“祥”原通指吉兇的征兆，后專指吉兆。唐玄宗在《注疏》中曰：“吉者善福之事，祥者嘉慶之征?！庇纱擞辛思橹Q。[1]吉祥紋樣就是諧音、象征等方法或者形塑方式構建成具有一定吉祥寓意的圖形。在陶瓷器上刻畫吉祥紋飾表達了中國人對美好生活的祈愿和向往，隨著時代更迭、經濟發(fā)展，民俗變化，陶瓷器上的吉祥紋飾也經歷了萌芽、發(fā)展、鼎盛等不同階段。

陶瓷上的吉祥紋飾是幾乎是伴隨著陶瓷器同時出現(xiàn)，萌芽于新時期時代仰韶文化時期，流傳于秦漢，發(fā)展于唐宋，至明清達到頂峰。[2]仰韶文化彩陶上的簡單圖案表達了原始先民禳災祛兇的祈愿和對富足生活的向往，這可視作吉祥紋飾的發(fā)端，秦漢時期，刻在瓦當上的“宜子孫”、“大富貴”已經是陶器上成熟的吉祥語。南北朝時期蓮瓣紋、忍冬逐漸增多，到唐宋時期，牡丹、仙鶴開始出現(xiàn)在瓷器上，至明清時期，隨著經濟發(fā)展、文化繁榮，吉祥紋飾更是豐富多彩，瓷器上的畫片已經發(fā)展到“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程度。

明清時期的吉祥紋樣種類繁多，植物紋有梅蘭竹菊、蓮花、壽桃、石榴、佛手等，動物紋樣有麒麟、鳳凰、龍、虎、獅子、鹿、喜鵲、蝙蝠等，以及福祿壽三星、八仙、麻姑以及八吉祥等人物和紋飾，傳統(tǒng)的民俗文化賦予它們豐富的吉祥寓意，千年傳承中，吉祥紋飾以其豐富的內涵，善美的夙愿、貼近民意的追求，成為上至達官顯貴下至黎明百姓都喜聞樂見的圖案，成為我們中華民族獨具特色的民俗文化象征。

下面，以石家莊市博物館藏吉祥紋飾瓷器為例，一起解讀中國傳統(tǒng)吉祥紋飾的文化寓意，挖掘其背后的歷史文化淵源。

一、清青花釉里紅九獅戲繡球紋天球瓶

口 徑11cm， 底 徑18cm， 高49cm。長直頸，球形腹，因器型形似天體星球而得名天球瓶。創(chuàng)燒于明代永樂、宣德年間的景德鎮(zhèn)窯，雍正、乾隆時再度盛行，屬于陳設用瓷。

器身青花釉里紅裝飾繁密，自口沿至頸部裝飾五層紋飾，依次為回紋、如意云頭紋、焦葉紋、折枝花卉、如意云頭，底部一周仰蓮瓣，腹部主題圖案為獅子繡球紋，大小九只獅子戲耍繡球，它們三兩成群，各具神態(tài)，周圍夾以繚繞的云氣。脛部裝飾一周仰蓮瓣，底落“大清乾隆年制”青花六字三行篆書款。

圖1

獅子是古代漢族人民心目中的瑞獸。是百獸之王，氣勢宏偉，象征著無上的權力，是威嚴、尊貴的象征。獅子紋是中國瓷器上常用的紋飾之一。在唐代即開始出現(xiàn)，宋代得以流行，明清時期達到高峰。獅子獅與師同音，古代官制中有“太師”、“少師”，為輔佐天子之官，位極人臣，獅子紋蘊含高官厚祿的吉祥寓意。九獅也有“九合一匡天下安定”之寓意。

獅子繡球紋是中國傳統(tǒng)吉祥圖案，據《漢書·禮樂志》，漢代民間流行“獅舞”，兩人合扮一獅，一人持彩球逗之，上下翻騰跳躍，活潑有趣?！蔼{子滾繡球”圖案來源于此。

二、“金玉滿堂”蓋缸

蓋缸為清初民窯的典型器物，器蓋微鼓，直腹下部微收，圈足。青花發(fā)色青灰。器蓋與器身上都裝飾四字吉祥語環(huán)繞一周，缸蓋上寫“長命富貴”，中間飾雜寶紋飾，缸身上書寫“金玉滿堂”，四字之間夾飾折枝花卉。

雜寶紋是以眾多器物組合成的紋飾，多作為輔助紋飾，包括祥云、銀錠、靈芝、方盛、古錢、法輪、杯、瓶以及書卷、火珠、葫蘆等30 多個吉祥紋樣，揭示了老百姓祈求萬福萬壽的人生態(tài)度，雜寶紋的組合多種多樣，不一而同，基本囊括了世俗社會對金錢、權勢、長壽、幸福、享樂的普遍追求，得到老百姓的普遍喜愛。雜寶紋在元代開始出現(xiàn)，明清時期廣泛流行。

在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瓷器上題寫表達某種美好的心愿和追求，是北宋以后常見的作法。尤其是明清以來， 瓷器上裝飾 “富貴佳器”“金玉滿堂”“長命富貴”“福壽康寧”等吉祥語更是常見。玉與 “余”同音，隱喻富裕、有余。《老子》中“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此類吉祥語給人以喜慶吉祥的感覺，給使用者最美好的祝愿。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件瓷器上 ，“長命富貴”的“富”字上少了一點，寓意“富貴無頂”，富貴長長久久沒有止境。古人可謂是把吉祥紋飾不論在諧音、寓意還是字形上都發(fā)揮到了極致。

三、清粉彩喜鵲登梅紋瓷盤

口徑47.2cm，底徑26.2cm，高8.7cm。盤敞口，淺弧腹，圈足，形制恢宏大氣。通體粉彩裝飾，深淺兩道虬曲嶙峋的梅樹枝干從盤外蜿蜒到盤內，一株生粉瓣，一株為白朵，滿樹繁花，交相輝映，四只活靈活現(xiàn)的喜鵲棲息在花枝上，俯仰生姿，各具情態(tài)。底落紅彩“大清乾隆年制”六字兩行楷書委托款。

喜鵲登梅紋是中國傳統(tǒng)吉祥圖案之一。梅花在古代又稱“報春花”，凌寒綻放、冰肌玉骨，“獨天下而春”，宋代詩人陳亮在《梅花》一詩中贊賞梅花：“一朵忽先變，百花皆后香，欲傳春消息，不怕雪埋藏”，梅花以其傲寒的品格和傳春報喜的象征，備受文人墨客的贊譽和人們的喜愛。喜鵲象征著好運與福氣。在古代喜鵲被認為有預兆的本領，易卦稱“鵲為陽鳥，先物而動，先事而應?！碧拼跞试Ｔ谄涔P記小說《天寶遺事》中記錄“靈鵲報喜”：“時人之家，聞鵲聲，皆喜兆，故為靈鳥報喜”。[3]

喜鵲與梅花的組合可謂珠聯(lián)璧合、喜上加喜。清代盛行喜鵲登梅紋，喜鵲飛上梅花枝頭有“喜上眉梢”之意。

此盤布局構圖采用“過墻枝”技法。所謂“過墻枝”就是指器物內壁與外壁或器蓋與器身的紋飾相連，渾然一體，宛如花枝越過墻頭，大有“一枝紅杏出墻來”的意境。過墻枝畫法最早始于明成化時期，民國許之衡在《飲流齋說瓷》記載：“過枝，成化開其先。”清代流行，以雍正、乾隆、道光、光緒等朝為盛。[4]“過墻枝”諧音“長治”，借喻政通人和，長治久安。

圖2

四、乾隆青花纏枝花卉紋象耳尊

口徑22cm， 底徑22.8cm， 高53.6cm。乾隆一朝是為中國瓷器發(fā)展的巔峰時代，其彩釉之豐富，品類之繁復，技術之高超，皆空前絕后。尊是一種大口陶瓷容器的統(tǒng)稱，在先秦時用作酒器，也用于祭祀，一般體型較巨大。到了宋代以后，逐漸轉化為陳設用瓷。

瓷尊粗長頸稍外侈，腹部渾圓，高圈足外撇，頸部貼塑四個環(huán)形飾，頸肩部對稱置雙象耳。通體青花裝飾，口沿與圈足各裝飾一周海水紋，頸部與腹部滿飾枝蔓相連的纏枝蓮，花繁葉茂，纏綿不絕，近底處一圈仰蓮瓣，底落青花“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篆書款。氣勢宏偉，造型飽滿，青花發(fā)色濃艷，紋飾繁密精美，大有康乾盛世的氣度。

蓮花在人們心目中是美好吉祥的象征，纏枝蓮紋為中國傳統(tǒng)吉祥紋飾，興起于宋代，元明清盛極一時。以枝干為骨架，向上下、左右延伸，枝莖盤曲錯節(jié)，畫面婉轉流暢，呈現(xiàn)出花繁葉茂的氣象，因其圖案花枝纏轉不斷，故稱纏枝紋，明代也稱為“轉枝”，其結構連綿不斷、循環(huán)往復，寓意生生不息，萬代綿長。纏枝蓮與青花瓷的結合堪稱完美，艷麗青翠，蓮花搖曳生姿，莖蔓纏繞，盡顯清新典雅。

象耳瓶盛行于元明清三代，因頸部附象首雙耳而得名。大象厚重穩(wěn)行，在古代常用“太平有象”、“ 喜象升平”來表現(xiàn)河清海晏、物阜民康。

五、清粉彩福壽紋天球瓶

口徑11.5，底徑17.7，高49.4。直口微撇，頸較短，渾圓腹，圈足。通體施白釉，瓶體上以粉彩繪桃樹一株，枝繁葉茂，赭色的樹干自瓶底沿腹部蜿蜒而上，九顆碩大飽滿的壽桃錯落有致地壓墜枝頭，色澤粉嫩，令人垂涎欲滴，兩只紅彩蝙蝠在一側飛舞，紅色的蝙蝠與壽桃寓意“洪福齊天，福壽雙全”。圈足內施白釉，外底落紅彩“大清乾隆年制”六字雙行楷書偽托款。“九”在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是至尊之數(shù)，九桃繪于瓶上，寓意平安祥順，萬壽無疆。

桃蝠紋是清代瓷器中非常流行的吉祥圖案之一?！案！弊忠恢笔侨藗冃哪恐凶罴榈淖盅?，因“蝠”與“?！敝C音，蝙蝠被作為吉祥紋飾最早可以追溯到戰(zhàn)國時期的青銅器上，歷朝歷代經久不衰。

明清時期，是我國瓷繪藝術大發(fā)展、大繁榮時期，吉祥紋樣的發(fā)展更是稱為歷史集大成者。各種寓意吉祥的動物紋、植物紋以及神話傳說、歷史典故都被搬到瓷器上，通過青花、五彩、粉彩等瓷繪藝術，表達了人們迎祥納福、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景和祈盼，也給今天的我們提供了一扇了解古人的窗口，看到古人的所思所想，更讓我們得以窺見我們獨具特色的民俗文化的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