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教科書上熟悉了寫《祥林嫂》的魯迅、寫《故鄉(xiāng)》的魯迅,可你知道嗎?魯迅還寫過很多針砭時弊的雜文。這些雜文大多是有感而發(fā),在戲謔的口吻中引人深思。比如,錢理群先生曾提到一篇雜文《我要騙人》,里面寫魯迅遇到一個為災(zāi)民募捐的小女孩,他明知道這錢最終會落入腐敗的國民黨政府手中,但仍然掏出錢,并告訴孩子她在做非常有價值的事情。
到電影院里散悶去。我剛要跨進(jìn)大門,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捉住了。是小學(xué)生,在募集水災(zāi)的捐款,因為冷,連鼻子尖也凍得通紅。我說沒有零錢,她就用眼睛表示了非常的失望。我覺得對不起人,就帶她進(jìn)了電影院,買過門票之后,付給她一塊錢。她這回是非常高興了,稱贊我道,“你是好人”,還寫給我一張收條。……
而其實,一塊來錢,是連給水利局的老爺買一天的煙卷也不夠的。我明明知道著,卻好像也相信款子真會到災(zāi)民的手里似的,付了一塊錢。實則不過買了這天真爛漫的孩子的歡喜罷了。我不愛看人們的失望的樣子。
倘使我那八十歲的母親,問我天國是否真有,我大約是會毫不躊躕,答道真有的罷。
無論是誰,只要在中國過活,便總得常聽到“他媽的”或其相類的口頭禪。我想:這話的分布,大概就跟著中國人足跡之所至罷;使用的遍數(shù),怕也未必比客氣的“您好呀”會更少。假使依或人所說,牡丹是中國的“國花”,那么,這就可以算是中國的“國罵”了。……我曾在家鄉(xiāng)看見鄉(xiāng)農(nóng)父子一同午飯,兒子指一碗菜向他父親說:“這不壞,媽的你嘗嘗看!”那父親回答道:“我不要吃。媽的你吃去罷!”則簡直已經(jīng)醇化為現(xiàn)在時行的“我的親愛的”的意思了。
上海的教授對人講文學(xué),以為文學(xué)當(dāng)描寫永遠(yuǎn)不變的人性,否則便不久長。例如英國,莎士比亞和別的一兩個人所寫的是永久不變的人性,所以至今流傳,其余的不這樣,就都消滅了云。
這真是所謂“你不說我倒還明白,你越說我越胡涂”了。……
譬如出汗罷,我想,似乎于古有之,于今也有,將來一定暫時也還有,該可以算得較為“永久不變的人性”了。然而“弱不禁風(fēng)”的小姐出的是香汗,“蠢笨如?!钡墓と顺龅氖浅艉?。不知道倘要做長留世上的文字,要充長留世上的文學(xué)家,是描寫香汗好呢,還是描寫臭汗好?這問題倘不先行解決,則在將來文學(xué)史上的位置,委實是“岌岌乎殆哉”。
天氣熱得要命,窗門都打開了,裝著無線電播音機(jī)的人家,便都把音波放到街頭,“與民同樂”。咿咿唉唉,唱呀唱呀。外國我不知道,中國的播音,竟是從早到夜,都有戲唱的,它一會兒尖,一會兒沙,只要你愿意,簡直能夠使你耳根沒有一刻清凈。同時開了風(fēng)扇,吃著冰淇淋,不但和“水位大漲”“旱象已成”之處毫不相干,就是和窗外流著油汗,整天在掙扎過活的人們的地方,也完全是兩個世界。
我在咿咿唉唉的曼聲高唱中,忽然記得了法國詩人拉芳丁的有名的寓言:《知了和螞蟻》。也是這樣的火一般的太陽的夏天,螞蟻在地面上辛辛苦苦地作工,知了卻在枝頭高吟,一面還笑螞蟻俗。然而秋風(fēng)來了,涼森森的一天比一天涼,這時知了無衣無食,變了小癟三,卻給早有準(zhǔn)備的螞蟻教訓(xùn)了一頓。還是我在小學(xué)?!笆芙逃钡臅r候,先生講給我聽的。我那時好像很感動,至今有時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