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柳實

20世紀90年代，是全球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的時期。

所以流行的， 幾乎都是像《灌籃高手》這樣敢于挑戰(zhàn)陳規(guī)、堅持夢想的少年漫畫。這種“王道”余暉，一直照耀到21世紀的頭十年，《海賊王》《火影忍者》這些全球大熱作品，本質(zhì)上依然是這道余暉的延續(xù)。

但在過去的幾年，新冠疫情這場災(zāi)難引發(fā)的全球危機及其次生災(zāi)害，正在深刻地改變各個國家的社會心理。文藝作品是社會心理的“體溫計”，在《鬼滅之刃》對傳統(tǒng)少年漫畫的改造、顛覆里，我們可以看到一些細微但根本性的變化。

《鬼滅之刃》的主人公炭治郎的家人遭到“惡鬼”襲擊，妹妹變異成鬼，為了救回妹妹，炭治郎踏上了獵鬼的征途，成為“鬼殺隊”的一員。炭治郎一路把鬼妹妹背在行囊中，時刻提醒著他的初衷：在失去一切后，挽留所剩無多的愛和親情。少年故事的動力，從夢想敘事轉(zhuǎn)變成更為復(fù)雜的負重而行，不再是為了自己的夢想，而是為了至親至愛。

在蜘蛛山故事里，炭治郎遇見了一個“鬼家族”。其中的核心人物累從小就變成了鬼，失去父母后，他渴望親情，一路尋找受害者，把他們變成自己的“鬼家人”。他用蜘蛛的絲線當作“羈絆”，要挾和控制家人的行動。然而，在看到炭治郎和鬼妹妹真正的親情羈絆后，累嫉妒不已，企圖搶走妹妹，炭治郎和妹妹與其殊死搏斗，最終僥幸獲勝。

日本《現(xiàn)代周刊》的副主編近藤大介感嘆：“雖然《鬼滅之刃》是一部少年漫畫，但其中蘊含了豐富的人生哲學(xué)。比如，傳統(tǒng)的對美好家庭的向往，質(zhì)樸的日常生活，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牽絆等等?！?/p>

雖然《鬼滅之刃》無比殘酷地提醒著，成長本就是從喪失和痛苦開始的，但也試圖告訴人們，無論何時，都不能喪失直面現(xiàn)實的勇氣。

“無限列車篇”中的主要反派魘夢，擅長把人催眠，讓人陷入快樂的夢境中不能自拔，由此悄悄把人殺害。炭治郎和伙伴們都在夢里彌補了內(nèi)心最大的缺憾，炭治郎夢見家人復(fù)活，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但最終憑借強大的意志叫醒自己，戳破鬼的陰謀。

這個劇場版的最精彩之處就在于，這其實是一場和自我的心靈之戰(zhàn)。早早遭遇殘酷現(xiàn)實的年輕人，都會不可避免地渴望遁入夢境，兩眼一閉，去逃避現(xiàn)實世界的痛苦。但最后還是會意識到，需要和自己的欲望搏斗。

炭治郎的伙伴們，每個人加入獵鬼之戰(zhàn)都有自己的動機。有像善逸這樣的典型“躺平青年”，面對鬼十分懼怕，恨不得躲起來昏倒過去，卻能在關(guān)鍵時刻迸發(fā)出另一個強大的自我。也有炎柱這樣的強者，從小得不到父親的認可，但受到母親教導(dǎo)，生而強大，理應(yīng)有責任保護其他人。

而每只鬼，也都有自己的故事，他們不是無緣無故地墮落成惡鬼。有的因為才華得不到認可而誤入歧途，有的因為孤獨而尋求獵物，也有的直到灰飛煙滅的那一刻，才終于得到了一直渴求的自由和解脫。本質(zhì)上，鬼象征的不過是人類自己的陰暗。

在炭治郎打敗第一只鬼后，他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悲傷，走上去握住了那只即將消失的手。很大程度上，這就是《鬼滅之刃》的特別之處，炭治郎最強大的武器是他的共情術(shù)，能夠向痛苦中的所有對象施予同情和理解。炭治郎說：“鬼也有鬼的難處，不可以踐踏對所作所為感到后悔的鬼，因為鬼也曾經(jīng)是人類，和我一模一樣的人類。鬼是空虛的生物，是悲傷的生物?！?/p>

面對網(wǎng)絡(luò)世界的肆意攻擊和世界局勢的緊繃，我們身處的時代亟需善意和溫情。很多人和事并非簡單的正邪二元對立，就像《鬼滅之刃》所呈現(xiàn)的，“鬼”可能也只是這世界的另外一種住民，他們是“敵人”，但依然是活生生的生命，需要尊重。戰(zhàn)勝敵人很重要，但也永遠不要忘記溫良與善意。

大橘//摘自中國新聞周刊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