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飛

《西游記》是一部神話小說，里面經(jīng)常出現(xiàn)神仙、妖怪、妖精、妖魔、魔王、妖仙等稱呼。它們有什么區(qū)別呢？

單從字面來說，“妖精”“妖怪”“妖魔”是可以畫等號的，《西游記》里也經(jīng)常混用。但如果細分，神、仙、妖、精、怪、魔，這六種還是頗為不同的。其中，“魔”最特殊，需要單獨拎出來說。“魔”不是中國固有的詞，它隨著佛教傳入中國，是個音譯詞，全稱為“魔羅”，意思是“殺者”“奪命者”，指奪取人的生命、妨礙善事的惡鬼惡神。佛教把一切擾亂身心、破壞行善者和一切妨礙修行的心理活動均稱作“魔”。

剩下的五個：神、仙、妖、精、怪，靠什么來分呢？你記住兩組概念就行了：好和壞、自然和人類。

一

神、仙、妖、精、怪、魔，哪一個歷史最悠久、故事最多呢？你可能想不到，是“精”?！熬钡臍v史非常古老，“神”和“妖”都是從“精”里分化出來的。由于科學不發(fā)達，原始人認為萬物都由神秘的力量掌管著，也就是萬物都有精靈。一棵樹有樹的精靈，一條蛇有蛇的精靈。

這些精靈，有對人類有用的，也有危害人類的。所以人們就用好壞區(qū)分它們——好的叫“神”，壞的叫“妖”。那些好的、有用的，比如河水的精靈、風的精靈、雷的精靈，就成了水神、風神、雷神，成了這些自然現(xiàn)象的管理者?！段饔斡洝防镉幸晃换鸬滦蔷瑫锕芩小盎鹬?，他是火的精靈。

神管的事有方方面面?！段饔斡洝防镉袀€最典型的故事，就是車遲國求雨。唐僧師徒走到車遲國，當?shù)赜腥齻€妖道，要和唐僧師徒比賽求雨。怎么求呢？就是向各部門的神發(fā)出命令，叫他們執(zhí)行。

下雨之前得先刮風。孫悟空就拿金箍棒往空中一指，風來！天上有個專管刮風的神，叫風婆婆，她的風都裝在大口袋里面。風婆婆把口袋的繩子一解，風就刮起來了。風婆婆就是古人想象中的風的精靈。秦漢時期的畫像上，已經(jīng)有風神背著口袋的形象。

隨后，孫悟空又招來了管云的推云童子、管打雷和閃電的雷公和電母，最后孫悟空拿金箍棒一指，下雨！天上專管下雨的神是四海龍王，龍王大嘴一張，傾盆大雨就來了。

你看，風、云、雷電、下雨是最常見的自然現(xiàn)象，每個現(xiàn)象都有精靈在掌管，它們對人類有用，就成了風神、云神、雷電之神和龍神。

除此之外，太陽有太陽的精靈，月亮有月亮的精靈，每顆星星也都有精靈。五大行星中的金星，古書上叫“太白之精”，也就是太白金星。總之，大自然的方方面面，只要人們需要，古人都安排神去管。

《西游記》里，還有無底洞的老鼠精、琵琶洞的蝎子精，甚至一副死人骨頭都可以成精，叫白骨精。它們對人類沒什么用，甚至是有害的、惹人厭煩的。這些精靈一般就被稱為“妖”，也可以叫“妖精”。

另外，如果神仙原來是好的，后來變壞了，那就加一個“妖”字。變壞的神仙叫“妖神”，變壞的仙人叫“妖仙”。有些妖精原來是壞的，后來變好了呢？那就不叫“妖”了，叫“神”。比如孫悟空，干壞事的時候，叫“妖猴”；被人尊敬的時候，就是“神猴”。所以“神”和“妖”一直是對立的，但都來自大自然。

二

明白了精、神、妖的關系，再來看看神和仙。咱們常說“神仙”，其實神和仙是完全不同的。

神是自然力量的管理者，風神也好，雷神也好，都是大自然的擬人化。他也許長著人類的樣子，但并不是人類。而仙是人類修煉成的，是有超能力的人。神代表自然的力量，仙代表人類的力量。

因為古人覺得人生太短了，有沒有辦法能長生不老呢？人類的能力太渺小了，去遠處得一步步走過去，能不能騰云駕霧，嗖一下就到了呢？于是古人就想，世上一定有長生不老、騰云駕霧的法術。掌握了這些本領的人，就是仙。

孫悟空出海學藝，遇到一個老仙人，叫須菩提祖師。祖師教了孫悟空什么本領呢？不是打雷、下雨，這些是神的職責。祖師教的是長生不老之術、筋斗云、七十二變，讓孫悟空活得更長，跑得更快，通過變化能辦成的事兒更多。掌握壽命、速度、變化的能力，這是人類自己的力量。

西天路上有個五莊觀，里面有個鎮(zhèn)元大仙。他就干一件事——種人參果。這人參果可不得了，聞一聞，能活360歲；吃一個，能活47000年。鎮(zhèn)元大仙專門研究可以延年益壽的人參果，為的是提高人類的能力，而不是大自然的能力。所以，他叫“鎮(zhèn)元大仙”，不叫“鎮(zhèn)元大神”。

不過，神和仙有時可以互通。比如有些仙人，因為修煉得好，就升上天宮，管理一攤事，便成了神。豬八戒在《西游記》第十九回里有過一段自述，回顧他最初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有一天遇到一個仙人，教了他長生不老的法術。他練會之后，就成了仙，飛上天宮。玉帝封他做天蓬元帥，他就成了一個神。

在中國神話里，似乎有這樣一種“公務員選拔制度”。只要你修煉成了仙，天庭就有可能召你去做官。做官就要管一攤事，這就成了“神”。而沒有官職的仙人也有個名字，就是“散仙”。他們會在天地間任意遨游，但他們不能叫“散神”。

另外，人間的一些名人，去世后受到尊重，民間也會認為他成了“神”。例如關羽、岳飛，都成了天上的神將；著名的清官包拯，傳說做過閻王。這就是人和神互通之處，這種現(xiàn)象在唐宋之后越來越多。

所以，“精”來自大自然，“仙”來自人類?！熬蓖ㄟ^好壞來分，又分出了“神”和“妖”?！吧瘛薄跋伞保ㄒ约坝杏绊懥Φ娜祟悾┯致?lián)合起來，管理這個世界。

三

《西游記》里還有個詞叫“怪”，本意是“奇怪的東西”。它不一定好，也不一定壞。它也許來自大自然，也許來自人類。妖精當然都是奇怪的東西，所以“妖精”就等于“妖怪”。

《西游記》里有個黃眉老佛，假扮佛祖，騙唐僧進小雷音寺，把他們抓住了。黃眉老佛是彌勒佛的童子，也可以叫黃眉怪。

有些來自大自然的“怪”，并不干壞事。比如，在八百里通天河，孫悟空請觀音菩薩幫忙降伏了鯉魚精之后，師徒要過河。這時候，“那水里鉆出一個怪來”，是一頭大黿，就是一種巨大的龜。大黿說：“唐長老，我送你們過河。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你到了西天，問問如來佛祖，看我還有多久才能修成人身?！?/p>

唐僧答應了，師徒四人站在它背上，渡過了通天河。過了許多年，等取經(jīng)回來的時候，唐僧師徒又碰上了大黿。大黿又渡他們過河，半路上問：“唐長老，您問了沒有?。俊碧粕幌耄簤牧?！忘了問了。大黿說：“啊，你忘了呀？那可不怨我了！”一晃身子，師徒四人就掉水里了。

你說這個大黿是“精”嗎？當然是，它能說人話，有了特殊的本領，當然成了精。但它是“妖精”嗎？不是。它并沒有干壞事，把唐僧扔水里，也是唐僧有錯在先。比如，你在河邊玩，突然嘩啦一聲，河里冒出一個比房子還大的烏龜來，你害怕不害怕？奇怪不奇怪？你肯定喊：“哎呀，怪物呀！”但它是來幫你過河的，所以雖然是“怪”，卻不是“妖怪”。它要是爬上岸來要吃你，那就是妖怪啦！

（摘自《少年讀西游》，山東文藝出版社，本刊有刪節(jié)，一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