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秦
我住在青田崗,松林
和石井之間,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月亮行走在山路上,偶爾隱身
或者懸在崖畔
外婆點亮煤油燈,月亮
穿梭在一明一暗兩個世界
竹影,窗臺,井水,都曾在月光下
穿針引線,遺忘是更深的銘記
群山靜穆。星辰散布在河谷
層層夢境覆蓋著溪流,房屋,桃林
圓是缺的源頭,世事也大致如此
當一個時代的口號,還停在廣播里
空空的柱子上已經(jīng)沒有耳朵
一枚弦月從井邊返回
濕漉漉的光,落在院子里
打濕了屋檐,門檻,蓑衣,和透窗出來
的燭光。當時間偶爾逆流,當思念
葳蕤,只有月光清明
那是在雨崩。我們喝一壺青稞酒
寧靜和奔騰在血管交匯,沒有人在意時間
的不同流速。爐子里燒著火
火苗舔舐著我們
窗外是雪山,暮色里隱藏著寺廟和
湖泊,幾個轉山轉水的人
以未知擺脫另一種未知,真言經(jīng)過山水
的翻譯,如一粒粒安靜的芽苞
一匹白馬馱著新月,從山間而來
像一卷經(jīng)書,映襯著卡瓦格博和白瑪珠普
當信仰過于潔凈,就需要一方人間
裹挾著嘈雜,酒精和欲望
我對著遠山,舉起空空的酒杯
背后是燃燒的火焰,和逐漸隱去的雨崩
若是從時空的角度回望
大概只有窗口,新月和永恒的寂靜
大年初一
我在灶前讀《呼嘯山莊》。剛劈開的
柴火,冒出排簫一樣的火焰
在靜極了的夜晚,聽雨聽火焰,也聽見
從書頁間傳來的大雪。在撥動夜色
之前,滿山的寂靜
引我走向內心的山林,熟悉的青田崗
桃樹灣,石徑在記憶里重建
洛克伍德沒有離開呼嘯山莊,他在
宿命和噩夢之間,與真相擦肩而過
而我還在燒火,烤紅薯和雞翅
孤獨讓我自在,更貼近時間的
本質,煙灰偶爾飄起來
它們優(yōu)雅地飛翔,落在火光或者黑暗里
魚在冰層之下,不需要看見天空
陰云,院子和火焰。它們攜帶著
水的柔情,穿梭于時間和虛無
尾鰭暈開的夢自成一界
天色一層層覆蓋著冰面
有種破碎正在醞釀,細小的漩渦漸漸
適應了抒情,任憑一條魚
攪亂秩序,一股來自水底的暗流
撫摸著每一片魚鱗。
想起火焰的鱗片,在燃燒和寂靜之間
游弋起來,像父親當年的時光
有著受難般的神圣和桎梏。
豬籠草敞開整個家族的秘史。蜂巢一樣
的陽光撒入林子,我忽然想起《毒木圣經(jīng)》
和《族長的秋天》,斑斕的色彩之間
是神一樣的寂靜和喧鬧。
沒有誰在建筑,萬物遁入內心
具象再次失去了意義,唯有聲色和信仰
流淌在意識中。時間是一種晦澀的
語言,被翻譯,誤讀,篡改
直到枝頭果實落地,一條蛇混入自身的
斑斕之中。腐朽,鮮艷,生命的光斑
一點點浮現(xiàn),然后消失。
在想象的圍城,我讀《我是誰:如果有我,
有幾個我?》,并把自己置身于一首
未完成的詩,記憶開始緩慢地
窒息。文字誕生出一種幻覺
流云,林間小道,一只幼鹿在河邊
喝水,有好看的睫毛和倒影。
【責任編輯 黃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