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滇西方言為例,遵循音義結合的原則,以《說文解字》等字書為義證,以《廣韻》《集韻》等韻書為音證,并參驗古代文獻典籍,同時與其他方言比較互證,考證了若干滇西方言本字,力求做到溯源有本,考古有證。
【關鍵詞】滇西方言;本字;考釋
【中圖分類號】H17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6-0114-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6.036
云南地處祖國西南邊陲,根據(jù)《史記·西南夷列傳》記載,先秦時楚威王就曾派將軍莊蹻帶領隊伍進入云南,其后秦開“五尺道”、漢武帝設益州郡,漢族人口不斷遷徙入滇。特別是經(jīng)過元、明、清三代的屯軍、屯田等制度,從根本上改變了漢族和少數(shù)民族的人口比例。伴隨著人口的遷移交流,各民族在不斷融合發(fā)展中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云南方言。
云南方言隸屬北方方言中西南官話的一個再次方言,是普通話基礎方言的一部分,具有與北方方言的共同特點。當然,由于遷入人口所屬籍貫和各地區(qū)的語言來源不盡相同,再加上當?shù)赝林鴿h人和少數(shù)民族的影響,云南方言內部還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多個方言點。趙元任先生就曾在楊時逢先生所著的《云南方言調查報告(漢語部分)》 (1969)的序言中提到,“云南話在發(fā)音上乍聽起來好像四川重慶那類平平聲音的西南官話,其實不那么簡單……那么這么大的一省當然地區(qū)的變化很多,例如大理所屬一帶有入聲,聲調的系統(tǒng)跟調值很像南京派的江淮官話而不像西南官話。云南方言的復雜甚至分區(qū)時候常??床磺逋Z線最密的線組在哪一帶?!薄对颇鲜≈尽h語方言》就按照語言標準、歷史人文、地域所屬等因素將云南方言內部劃分為滇中、滇南、滇西、滇東北四大片,其中“滇西方言片涉及大理州、保山地區(qū)以及臨滄地區(qū)大部分縣、市的方言,并包括麗江地區(qū)、怒江州、迪慶州等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的漢語方言?!?①本文主要以滇西方言為探查對象,聯(lián)系《云南省志·漢語方言》和《昆明方言詞典》,對滇西話中的幾個方言字進行了考證,探求其本字。
1. 《云南省志·漢語方言》②:“撾”〔t?u???〕 ③:(1)砍?!啊鶚渲簛懋敼展??!薄啊舨駚頍!保?)踢?!啊麅赡_?!薄靶堃淮竽_就挨球~著墻外首去了。”
案:(1)“砍”義的本字當為“斫”,《說文·斤部》:“斫,擊也。從斤石聲。”段注曰:“擊者、攴也。凡斫木、斫地、斫人皆曰斫矣?!薄稄V韻·覺韻》竹角切:“斲,削也。”《字匯·斤部》:“斫,汁略切,音酌,刀斬也?!薄绊健痹诠艥h語中就指砍、削。按照反切“斫”應擬音為〔t?uo??〕,但在滇西話里做〔t?u???〕說。這屬于滇西方言中的特殊音變,現(xiàn)代普通話里少數(shù)讀為〔uo〕,在云南方言中音變?yōu)榱恕瞮a〕,如“啄”就讀做〔t?u???〕,似乎無規(guī)律可循。④“斫”中古屬于入聲韻,今在滇西方言中派入陽平?!绊健碑愺w字眾多,《正字通·斤部》:“斫,同斮,《爾雅》:‘斫謂之? ?,又與? ?钃斸剒通。’”又可作“斲、剢、斵”等。
“斫”作“砍”義,在文獻中習見,《荀子·性惡篇》:“故工人斲木而成器,然則器生于工人之偽,非故生于人之性也?!薄秲愿敗肪砥呤兜弁醪俊罚骸笆菚r帝哀貧民多無耕牛斵地,以種延光,以為勤于稼穡,非主上憂民之意歟?!薄皵薜亍奔词抢绲??!吨邪⒑?jīng)》卷五十五:“我不能緣樹,我今寧可斫倒此樹耶?”《菩薩投身飴餓虎起塔因緣經(jīng)》:“時婆羅門使奴將車入山,斫樵于市賣之;經(jīng)于多時,后復取薪,乃于山中得牛頭栴檀一段,重一百斤。”
與古漢語相比,在滇西話中的“斫”詞義有所縮小,專指將一整塊大木頭或土塊分成小塊狀。從使用對象來說,若為木頭則與“砍”有明確分工,斫柴使用的工具是斧頭,而砍柴使用的工具多是砍刀。若為土地,犁地是將整塊土地翻土,“斫地”指用鋤頭將犁地后形成的大土塊敲碎。今天的揚州、寧波、溫州等地也保留了古漢語中“斫”的“砍”義,上海話的“割麥”“割草”等中的“割”義也用“斫”來表示。
(2)“踢”義的本字就是“撾”?!都崱ぢ轫崱窂埞锨校骸皳?,擊也?!薄墩滞āな植俊罚骸皳耄毠锨?,音髽。擊也?!读谠獣罚骸⒐屡鴵雼D翁?!惫艥h語中“撾”多指敲打、擊打,《三國志·蜀·張飛傳》:“先生常戒之曰:‘卿刑殺既過差,又曰鞭撾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明確提到使用工具為腿腳的例子實際較少,多為手或手持物敲打,《魏書》卷一百一十一《志第十六·刑罰七》:“聞鼓人有窮冤則撾鼓,公交車上奏其表?!薄端焉裼洝肪硎模骸奥劚汩]戶周旋室中,了無所見,乃暗以杖撾之?!薄读凝S志異·菱角》:“母以手撾門,豁然啓扉,有人出?!倍嵛鞣窖灾械摹皳搿本褪峭耆韧谄胀ㄔ捴械摹疤摺保褂霉ぞ邽橥群湍_?!都崱ぢ轫崱妨碛幸弧澳悺弊?,也音〔t?u???〕,“膼,腿也。”《字匯·肉部》:“膼,莊加切,音撾,腿也?!薄皳搿庇袝r也與“膼”通用,如《文選·潘岳〈射雉賦〉》:“鶯綺翼而赪撾,灼繍頸而袞背。”李善注引徐爰曰:“撾,肶(髀)也?!苯裉斓嵛鞣窖灾械摹皳搿痹~義的發(fā)展應也受了此字影響,專指用腳踢,如“撾球、撾門、撾正步”等。“撾”古音屬平聲,今歸入陽平,今天的湘西方言中也有此種說法。
2.《云南省志·漢語方言》⑤:“逗”〔t?u???〕:(1)遇見?!拔以诮稚稀!保?)接,組合。“拆開了就~不上了?!保?)湊集?!啊X來打拼火?!?/p>
案:“逗”字表示這幾個意思的同時,也使用“斗”來記錄,為同音借用,本字都應是“鬭”。
古漢語中的“鬭(鬥)”和“斗”是兩個詞。甲骨文有“鬥”,形為“? ?”,像兩人徒手相斗之形。小篆寫作“? ?”,又加聲符“斲”成“? ”(鬭)。楊樹達《文字形義學》謂:“鬥為復體象形字,鬭則加聲旁也。鬥、鬭二字同在古音侯部,許慎分為二耳。”“斗”甲骨文寫為“? ”,像有柄之斗勺形。小篆在統(tǒng)一文字時,一致將上半部分的“U”形改為兩斜劃,后又經(jīng)過隸變將兩斜劃變?yōu)閮牲c,寫為今天的“斗”,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古文字字形。后與表示爭斗義的“鬥”的簡化字混同。
在今天的滇西方言中,“斗”同時記錄了“斗”和“鬭”兩字的所有意思,除了普通話里“斗”表示的容量單位、斗狀之物、星宿名等詞義和“鬭”表示的爭斗、比賽等常用義外,滇西方言中的“鬭”還具有特殊的方言義。
(1)遇,合?!澳銇淼穆飞辖o鬭著過他?”“我鬭著好幾回他克買菜了?!边@里的“鬭”表示遇見義?!墩f文·斗部》:“鬭,遇也。從斗聲?!倍巫⒃唬骸坝鲆病/B韻。凡今人云鬬接者、是遇之理也……古凡鬬接用鬬字,斗爭用斗字,俗皆用鬬為爭競而斗廢矣?!薄吨苷Z》:“谷雒鬬,將毀王宮?!惫薄读髟①x》:“涉幽谷之高關,壯斯世之險固。過王城之丘墉,想谷洛之合鬭?!薄肮撒茫澹`”就是指谷水和洛水交匯合流。今天的滇西話和江淮官話仍將“遇見”稱為“鬭”,聚集在一起也稱“鬭”,如“我們幾個老同學有機會鬭在一處,不容易了。”另外,人相處得好、合得來稱“鬭得攏”,合不來就稱“鬭不攏”。
(2)拼接?!棒a”引申指木工榫卯結合或木石鑲嵌合縫處。李賀《梁臺古愁》:“臺前闘玉作蛟龍,綠粉掃天愁露濕?!蓖蹒ⅲ骸澳臼傞竞峡p之處謂之鬭。”唐獨孤霖《書宣州疊嶂樓》:“音命植棟鬭梁出城門之脊。”(順治)《新鄭縣志》:“……如粗心浮氣下筆局不練成,以至句法、調法、字法、合縫闘榫之法,俱未精工,或冗、或復、或嫩、或淺,種種之病,不可勝指。”(民國)《昭萍志略·顏氏族譜序》:“若玉綴珠聯(lián)筍鬬縫接牽,一發(fā)而全體俱動也?!敝笫褂梅秶鼜V,表示拼接都可以用“鬭”字。晏殊《漁家傲》:“荷葉荷花相間鬭,紅嬌綠掩新妝就?!薄昂扇~荷花相間鬭”即荷葉、荷花交相拼接在一起?!吨熳诱Z類》卷六十四《中庸三》:“只將別人語言鬥湊成篇,本末次第終始總合,如此縝密?!薄棒Y”和“湊”同義連用,表拼接?!渡教盟量肌わ嬍场返诙怼澳档嚒睏l:“《清異錄》:‘吳越有一種玲瓏牡丹鲊,以魚葉鬬成牡丹狀,既熟出,盎中微紅,如初開牡丹。’”滇西方言中完整地保留了此義,如:“這兩個木頭鬭不攏?!薄澳隳刈雷痈耵a好呢?”并發(fā)展得更廣,引申出靠近的意思,如點火稱之為“鬭火”,湊近曰“鬭近些”。
(3)拼湊(錢)。在近代漢語中文獻用例甚多,如《醉醒石》第一回:“獄吏登時到監(jiān)中與那七個人說了,七人感謝不盡,實時著人到家通了消息,鬦起銀子與了吏書?!薄督鹌棵贰返诹寤兀骸啊灿形鍌€員官□鬬了分子,穿孝服來上紙帛吊問?!薄队魇烂餮浴肪砣缎聵蚴许n五賣春情》:“我們鬥分銀子,與你作賀?!薄皽愬X”義也由“拼接”進一步引申而來,對象就是錢財,“我們一個人鬭滴滴錢,把那所房子修要”。
(4)相對。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云:“鬭,猶對也?!彼侮搜a《揚州雜詠七首》之五:“遙雙堤鬬起如牛角,知是隋家萬里橋。”晁元禮《感皇恩詞》:“醉中但記,紅園綠繞,人面花光鬭相照。”今天的滇西方言中有一個固定的詞匯“鬭頭”,就是表示對面的意思,如“坐在你鬭頭的那個人格是小明”。
(5)除此之外,“鬬”在滇西話中還有逗耍、招惹的意思,此義應是通“逗”,做平聲講。在古代漢語中,“鬭”通“逗”的現(xiàn)象是比較常見的,元馬致遠《漢宮秋》第一折:“休煩惱吾當且是要,斗卿來便當真假。”《金瓶梅》第四十八回:“忽有陳敬濟掀簾子走入來,看見金蓮鬬孩子頑耍,便也鬬那孩子。”滇西方言中的“鬭”有感情色彩之區(qū)分,表示中性的,比如“你鬭得那個小人嘎嘎笑”。又表示戲耍之義,《裴少俊墻頭馬上》:“我鬭你耍哩!”《拍案驚奇》卷三十三:“天詳?shù)溃骸笊┬荻肺宜#赫f你拿了他的?!贝肆x在滇西話中多用作貶義,表招惹,如“你不要克鬭他,招呼(小心)他打你?!薄澳阌謳湍忝敏a哭了。”
3.《云南省志·漢語方言》⑥:“鬧”〔nɑu???〕:(1)以毒餌藥殺動物?!啊淖??!保?)中毒。“吃菌~著了?!?/p>
案:普通話“鬧”的義項在云南方言中幾乎都有,如喧鬧、爭吵、擾亂等,另外,“鬧”這個記音字在云南方言中還被用來記錄多個方言義。
(1)毒殺、中毒。這個方言詞在今天使用非常廣泛,冀魯官話、蘭銀官話、江淮官話、中原官話以及贛語中都有這種說法。《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也收錄了此義,《漢語大字典》“鬧”字條第8項:“方言。有毒;使中毒。如鬧藥;鬧耗子?!薄稘h語大詞典》“鬧”字條第10項:“用毒藥毒。”所舉例證皆為現(xiàn)代作品。此義的本字應為“癆”,《說文·疒部》:“癆,朝鮮謂藥毒曰癆。從疒勞聲。”《方言》:“凡飲藥傳藥而毒,南楚之外謂之瘌,北燕朝鮮之間謂之癆,東齊海?之閑謂之暝或謂之眩, 自關而西謂之毒瘌痛也?!薄妒裾Z》:“以毒藥藥人曰癆。癆,音澇?!薄鞍A”在古漢語中多是用來指疾病,如《正字通·疒部》:“癆,今俗以積勞瘦削為癆疾?!边@里的“癆”指積勞削損之病。又指結核病,如《紅樓夢》第七十八回:“寶玉屋里有個晴雯,前日又病倒了十幾天,叫大夫瞧,說是女兒癆?!?/p>
《云南省志·漢語方言》中記錄的“毒殺、中毒”義在古漢語中的用例較少,但仍然有所使用。宋朱輔撰《溪蠻叢笑》中“癆魚”條謂:“山猺無魚具,上下斷其水,揉蓼葉困魚,魚以辣出,名癆魚?!钡嵛鞯貐^(qū)現(xiàn)如今也有該種捕魚法,多使用石灰等刺激物放入水中逼魚出現(xiàn)后將其捕獲。這里的“癆魚”正是指以毒餌藥殺動物。(民國)《重修南川縣志》卷六《土言》:“法術厲害曰癆人的藥不在多?!钡嵛鞣窖灾械姆彩谴肆x皆借用“鬧”來指代,如“鬧老鼠”“鬧蟲”等。又《飛劍記·鍥唐代呂純陽得道飛劍記卷之下》第八回:“又罵著:‘呂元圭這樣村人飲去了我許多酒,你肚里生了酒龜、發(fā)了酒蠱,怎么不害個酒癆死你?!薄都t樓夢》第六十四回:“后來多渾蟲酒癆死了,這多姑娘兒見鮑二手里從容了,便嫁了鮑二?!保駠吨匦弈洗h志》卷十四《釋道占驗》:“民國九年夏季訛傳茄癆人,渝城尤甚,滿載沈棄。”這里的“癆”指中毒,如“他吃菌子鬧著了?!?/p>
滇西方言片大多能區(qū)分n、l聲母,但也有少數(shù)字被混同,如滇西話“惱火”說“老火”,“納鞋墊”說“蠟鞋(音讀‘孩’)墊”。“癆”義用“鬧”字記錄正是滇西方言中鼻音、邊音不分造成的。
(2)(吃東西)膩。除了《云南省志·漢語方言》中所提到的“鬧”的“中毒、毒殺”義外,在日常生活中,“鬧”還被用來表示“(吃東西)膩”。此義的本字應是“?”?!队衿と獠俊罚骸?,女下切。膩也。”《廣韻·祃韻》乃亞切:“?,膩也。”《古今圖書集成經(jīng)濟匯編考工典·籩豆部雜錄》:“楚茨章君婦莫莫為豆孔庶。”箋曰:“庶,?也。祭祀之禮后夫人主共籩豆,必取肉物肥?美者也?!薄?”的“膩”義仍活躍在滇西方言中,按照反切“?”字應讀〔nɑ214〕,昆明話中的就依舊保留了古音,讀為〔niɑ212〕,而滇西方言中產(chǎn)生了音變,讀作了〔nɑu???〕。
4.《云南省志·漢語方言》⑦:“? ?”〔ti??〕:“~根線來,~斷掉?!?/p>
案:“? ?”的本字應為“扚”,《說文·手部》:“扚,疾擊也。從手勺聲?!倍巫⒃唬骸啊妒酚洝ぬ旃贂罚骸畳F云?!麟[曰:‘許慎注淮南云:扚、引也。按扚云從手。今本訛從木?!薄稄V韻·錫部》都歷切:“扚,引也?!薄墩滞āな植俊罚骸啊斗窖浴罚骸畵R取曰扚?!瘡尼炇。鲯F,舊注音的,引也。”《俗書刊誤》:“手挦毛曰扚。”注曰:“音的?!薄皰Α币簿褪钦?、拔取的意思,正是今天滇西方言中使用的意思,通常的對象是較為細長的物品,如“扚線” “扚白頭發(fā)”等。又《字匯·手部》:“扚,丁歷切,音的,引也,又手掐?!薄豆沤駡D書集成·理學匯編字學典·方言部匯考》:“扚,音的,俗呼以手掐物也?!保ü饩w)《寶山縣志·方音》:“扚,俗言爪掐?!瘪T夢龍《掛枝兒·散伙》:“耳朵兒扚住在床前跪。”在滇西一帶就有“扚痧”的袪痧療法,就是發(fā)痧后手用力提捏脖子后的肌肉直至周圍皮膚變成深紅色,使用的便是“扚”此義。
5.《昆明方言字典》⑧:“靸”〔s?31〕:(1)把布鞋后幫踩在腳后跟下;穿拖鞋?!八映鰜砹??!保?)跑?!八靥炝恕讉€娃娃在門口打鬧。聽到大人的聲氣,一趟就~嘚了?!?/p>
案:(1)“靸”古時指小兒穿的鞋,前幫深而覆腳,無后幫。后相似形制的鞋子都可稱為“靸”。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卷十四:“今江南謂靴無頸者為靸?!睒秋I錄《善慧大士語錄》卷四:“大士以手指靸履,帝曰:‘是俗邪?!薄毒暗聜鳠翡洝肪砥撸骸皫熒咸么危棺叨Y拜了,起來拈師一只靸鞋,以衫袖拂卻塵了?!苯裉斓嵛鞣窖灾械耐闲头Q為“靸趿”“靸子”。又指把鞋后幫踩在腳跟下,如《趙禮讓肥》第一折:“破麻鞋腳下靸?!薄都t樓夢》第六十三回:“寶玉靸了鞋,便迎出來?!?/p>
(2)“跑”義的本字應為“馺”,《說文·馬部》:“馬行相及也。從馬從及。讀若《爾雅》‘小山馺,大山峘’。”《方言》卷十三:“馺,索荅反,馬馳也。郭璞音注:索荅反?!薄稄V韻·合韻》蘇合切:“馺,馬行疾?!薄榜`”古音屬入聲,今在滇西方言中派入陽平?!榜`”這個詞在上古時期就開始使用,由最開始的馬疾行引申出迅疾的意思,《楚辭·劉向〈九嘆遠游〉》:“潺潺軫轕,雷動電發(fā),馺高舉兮。”到了中古時期依舊存在,《岐邠涇寧四州八馬坊碑頌》:“骙而翔,馺而走,如龍如彪。”《孟龍川文集》卷一:“萬竅競噫,九候齊靡,撼揺坤軸,翕張?zhí)煊?。沙礫馺飛驚堁起,厓隒泐嵃而羊奔,杬杶僵仆而龍萎?!钡搅私裉斓嵛鞣窖灾校A袅吮玖x和引申義,人和動物都可使用,“那個小人弄馺得(那個小孩跑得這么快)?!薄澳侵获R還是靸呢快呢?!背酥?,還另有一引申義指溜了、逃跑了,如:“他事做錯了就這樣馺了,滴滴的不負責任?!?/p>
正如王福堂在《方言本字考證說略》⑨中所指出的,“考證工作一般要結合音義兩個方面來考慮,即音義兩方面都必須復合,還要盡可能利用文獻材料。”方言本字考證需要綜合運用音韻學、詞匯學、文字學、方言學等諸多方面的專業(yè)知識。而方言本字考對于漢語詞匯史、語音史研究和辭書編撰等都很有價值,云南方言中蘊含著豐富的方言詞匯,值得人們進一步挖掘。
注釋:
①②⑤⑥⑦云南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云南省志》卷五十八《漢語方言志》,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7頁,第231頁,第411頁,第413頁,第409頁。
③與普通話四聲比較,云南方言聲調較為平緩、柔和,四聲中抑揚起伏較小。《云南省志·漢語方言》中將滇西方言片中的典型代表保山地區(qū)的四聲聲調分別定為:保山市:42、33、53、213;騰沖市:55、31、42、213;龍陵縣:44、31、53、213;昌寧縣:44、31、53、213。陳?!对颇瞎僭捯粝翟戳餮芯俊分幸矊Ⅱv沖方言聲調定為:44、42、52、313。并說明,入聲調類已經(jīng)歸入陽平42,發(fā)音人察覺不出陽平字和入聲字的區(qū)別,認為同音。
④如同為《廣韻·覺韻》竹角切的“桌”在滇西方言中依舊讀作“〔t?uo??〕”。
⑧張華文、毛玉玲編:《昆明方言詞典》,云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429頁。
⑨王福堂:《方言本字考證說略》,《方言》2003年第4期,第289-29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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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張華文,毛玉玲編著.昆明方言詞典[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4.
作者簡介:
梁蓉,女,漢族,云南騰沖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漢語言文字學專業(yè)2021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古及近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