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魯民
明代大哲方孝孺在《遜志齋集》中提出一個“善怕”的概念,他說:“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規(guī),行有所止,偶有逾矩,亦不出大格?!彼^“善怕”,就是知道什么該怕,什么不用怕,怕到什么程度,是一種建立在對自然法則或客觀規(guī)律、法紀、規(guī)矩、道德或公義敬畏基礎上的理性自覺。
回首歷史,“善怕”者大有人在,皆為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鬃拥摹吧婆隆笔牵何诽烀反笕?,畏圣人之言。唐太宗的“善怕”是:“上畏皇天之監(jiān)臨,下憚群臣之瞻仰,兢兢業(yè)業(yè),猶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痹鴩摹吧婆隆笔牵何诽烀?,畏人言,畏君父。
他們的“善怕”,意思大同小異,就是說人生在世,總得怕點什么,有點禁忌,有所不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怕是清醒,是智慧,是自知之明,是睿智之舉?!吧婆隆辈拍茏R大體、知進退,做到心有所循,行有底線,收斂脾性,謹言慎行,小心駛得萬年船。
在我們的隊伍里,也有很多“善怕”的楷模。老一輩革命家任弼時,歷盡艱險,九死一生,曾兩次入獄,受盡折磨,堅貞不屈。他不怕任務艱巨,不怕征途漫漫,不怕艱難困苦,但也有三怕:一怕工作少,二怕麻煩人,三怕用錢多。這三怕就怕出了境界,怕出了風骨,令人高山仰止。
彭德懷元帥也很“善怕”。1952年3月,作家巴金寫下文章《我們會見了彭德懷司令員》。彭德懷看后給巴金回信說:“我是一個很渺小的人,把我寫得太大了一些,使我有些害怕!”
善怕是一種境界,一種修養(yǎng)。善怕,然后才會謙恭自抑,穩(wěn)扎穩(wěn)打;不居功自傲,不頤指氣使。善怕,就會遵紀守法,謹言慎行;就會守住底線,不胡作非為。于謙怕有污清白,拒收禮品饋贈,并以詩言志“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包拯怕子孫有貪賄者,在家訓中嚴申:“后世子孫仕宦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后,不得葬于大塋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孫?!敝芏鱽砼鹿钾撊嗣衿谕?,拼命工作,任勞任怨,日理萬機,力撐大局,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齊白石怕虛度光陰,就珍惜時間,只爭朝夕,每日作畫,風雨無阻,不教一日閑過。
人,還是怕點什么為好。政府官員怕群眾批評,就會勤政善政,求真務實;莘莘學子怕蹉跎歲月,怕一無所獲,就會寒窗苦讀,不負春光;明星大腕怕被觀眾拋棄,怕被邊緣化,就會努力演戲,精雕細刻;部隊官兵怕戰(zhàn)備松弛,怕戰(zhàn)術落后,就會居安思危,苦練 精兵;領導干部怕犯錯落馬,就會拒絕誘惑,潔身自好……
概而論之,不論是孔子、李世民等古代先賢,還是任弼時、彭老總等老一輩革命家,他們 心中有“善怕”,怕有負人民,怕辜負時代。這理性而清醒的“善怕”,怕出了操守,怕出了襟懷,怕出了風骨,也怕出了一個大寫的人。沒有唐太宗的“善怕”,就沒有勵精圖治的“貞觀之治”。沒有曾國藩的“善怕”,就沒有晚清的中興局面。
反觀那些什么都不怕的人,他們藐視規(guī)矩,目無法紀;輕視群眾,自高自大;無視教育,置若罔聞;蔑視輿論,無所顧忌,早晚會被歷史淘汰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