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泳丹

“李師傅，來一碗面！”“好嘞！”這段對話我從初二說到現(xiàn)在。每天早上，只是想著“清湯面”這3個字，麥香就一縷縷從街頭那家早餐館飄出來。

李師傅做的面有種神奇的魔力，吃了能讓人一天都元氣滿滿。他熟練地從醒好的面團上揪下一塊，光滑的小面團被揉搓、拉抻，搖身一變成了細長的面條落入沸騰的水中，等到合適的時機被撈出，輕點涼水，最后愜意暢快地漂在面湯里，依偎在青菜旁。簡單的一套動作讓面筋道有彈性，醇香的口感讓青與白碰撞出了詩意，撈起一筷子，“條理分明”。

李師傅是個俗世能人，我在課本里學到“泥人張”“刷子李”時，便想起這位“面條李”，他不僅能把簡單一碗面做得美味，手也像桿秤，每次都能恰好揪下二兩面團。我經常聽店里的老顧客夸贊他：“老李出門買東西都不用秤，就這雙手一掂量，分毫不差！”李師傅每次都靦腆一笑：“和面打了半輩子交道，每天就做這么點事兒，這叫啥？‘無他，唯手熟爾?！?/p>

他家的面，吃著讓人打內心里舒服，最厲害的是，他竟能滿足店里所有食客的味蕾。眾口難調，這是餐飲界的共識，但吃過李師傅做的面，無論男女老少，都滿意而歸。

有一次，鄰桌老奶奶和我說起這面來：“他家的面軟糯又不爛糊，湯汁都能被吸在面里，又香又好消化。”不對呀，我覺得這家面條好吃，就在于面條筋道順滑，稍硬一些，面與湯分離，很是爽口，細細咀嚼后滿嘴香甜，哪里會軟軟面面呢？這時，我才驚奇地發(fā)現(xiàn)，老奶奶碗里的面確實細軟一些，每根也比較短。

李師傅得意一笑，沸騰的面湯把他的臉蒸得紅紅的：“這面是有習性的，得合食客的口味才是好面，你們年輕人喜歡吃筋道的面條，老人牙口不好，得煮久一點，面短一點，他們吃起來才方便。還有啊，這季節(jié)不一樣，醒面的時間也得跟著變，你們都是?？?，愛吃什么樣的，我心中大概能猜個一二。”原來雖是清湯面，里面門道多著呢！

李師傅常說：“做早餐的，手上扛的可是客人一天的好心情，咱們開好頭，客人吃好了，一天也能順順當當。”對面仔細，對客人更仔細，天冷了面條熱乎暖心，天熱了面也不會燙嘴，李師傅對這份工作的虔誠，全在這碗面里。

上周去吃面時，我見李師傅把一碗剛剛做好的面送給了門外的流浪漢，還說是外賣被取消的訂單，免費送給他了?！拜p描淡寫”的舉動，清澈如湯的善意，是李家面館特有的香氣。

菜刀起舞，面條翻飛，刀聲如鼓，撈勺一揚，“咕嘟咕嘟”的水沸聲，酣暢淋漓的嗦面聲，交織成清晨序曲。這種面利潤太低，想做好吃又得費心費力，沒幾家堅持專門做這面的，李師傅例外，堅持三十多年做好一件“苦差事”，就和這清湯面一樣，禁受住酸甜苦辣的磨練和誘惑，讓最真摯、樸素的美味從面芯里散發(fā)，回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