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銀慧 鄭之欣
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著作是中國共產黨人宣傳闡釋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重要載體。這些著作大致包括三大類:一類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經典原著,如《共產黨宣言》《資本論》《科學的社會主義》《國家與革命》等;一類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經典詮釋本,如《帝國主義淺釋》《馬克思主義淺說》《馬格斯資本論入門》《共產主義的ABC》等;一類是早期馬克思列寧主義中國化文本,如《社會主義與中國》《勞農政府與中國》《社會主義討論集》等。其中,馬恩列經典詮釋文本是溝通經典原著與早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文本的橋梁,在當時早期中國共產黨人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普遍不高的情形下,經典詮釋本對于快速掌握馬克思列寧主義精髓要義并應用于實踐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經典詮釋本中,有一部闡釋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集大成作品—《共產主義的ABC》(以下簡稱《ABC》)?!禔BC》分上下兩卷:上卷為前言和黨綱理論,由布哈林著;下卷為黨綱實踐,由葉·普列奧布拉任斯基著。該書于1919年10月出版,是為解讀宣傳俄共八大通過的黨綱和對廣大工農群眾進行共產主義運動理論普及教育而作。該書一經出版,受到世界各國無產階級的重視,曾被翻譯成20多種語言廣泛傳播。本文重點介紹《ABC》的三個早期中譯本:1925年9月出版的《共產主義初步》,1926年1月出版的《共產主義的ABC》和1926年12月印行的《共產主義的ABC問題及附注》。
《共產主義初步》(以下簡稱《初步》)為小32開本,封面書名用大一號鉛字居中豎排,平裝。封面下方豎排“定價三角”,中間正中豎排書名,右邊上方豎排“一九二五年九月初版”。全書共280頁。1925年9月中文第一版出版,原作者布哈林,編譯者莫芝(待考證),各書坊都有代售處。《初步》共有五章和三十五節(jié)。
《共產主義初步》
據考證,《初步》為《ABC》的第一個中文譯本。之所以判定其為“第一個”,基于以下三個方面的考量。首先,1920年英文版《ABC》傳入我國后,中共成立伊始便決定翻譯出版此書,1923年歲末,中譯本排印就緒,因故未能面世。其次,中國青年社于1926年12月出版了一本小冊子—《附注》,該冊子扉頁載:“《共產主義的ABC》是布哈林同志在蘇俄無產階級革命成功以后,受俄國共產黨委托,寫作的一本通俗的共產主義的教本。這書初譯成中文時,名為《共產主義初步》;后經新青年社改訂出版,仍依原名《共產主義的ABC》。”這條史料有力地說明《初步》是《ABC》首個中譯本。最后,陳石孚讀完《ABC》后,在《國民新報》副刊上發(fā)表了一篇讀后感載:“著者在原序里說,這本書是共產主義的初步,凡想知道俄國共產黨黨綱的,都不可不讀。”
經過比對《初步》與《ABC》的內容,在翻譯的水準上《ABC》略勝一籌,更為成熟。例如,在目錄結構編排上,《初步》采用“章、節(jié)”形式,《ABC》采用“編、章”結構。后者包容性更大,特別是在目錄內容上,《ABC》比《初步》的概括更詳細、精準。如《ABC》第二編第九章目錄譯為“小生產和大生產的斗爭”(個人勞動私產和資本家勞動私產的斗爭),《初步》第二章第九節(jié)目錄則為“小生產與大生產的爭斗”;《ABC》第二編第十章目錄譯為“無產階級的依賴地位、勞動后備軍、女工和童工”,《初步》第二章第十節(jié)則為“勞動后備軍、婦女與青年的勞動”;《ABC》第三編第十七章目錄譯為“共產主義制度下生產力的發(fā)展(共產主義的優(yōu)點)”,《初步》第三章第十七節(jié)目錄則為“共產主義制度下生產力的發(fā)展”等?!禔BC》相比《初步》,進行了注釋,語言表述更具體,便于讀者理解。顯然,《ABC》繁簡適宜,翻譯更為精當。
另外,按照翻譯學“信達雅”的標準來看,《ABC》比《初步》翻譯更精準流暢,更接近“信達”標準。如在資本家對工人的剝削勞動的理解上,《初步》翻譯為“工錢勞動”,《ABC》則表述為“雇傭勞動”,明顯后者揭示了剝削的本質,更為準確。在對社會各階層范疇理解上,《ABC》也更為深刻一些,《初步》把較復雜的中間階層較籠統(tǒng)稱為“小資產階級”,《ABC》則表述為“城市小資產階級”,這種說法沿用至今。在翻譯的優(yōu)雅方面,《ABC》更富文學氣,例如在第一部分解釋什么是商品時,《初步》譯為“甚么靴,帽,鞋,襪,柴,米,油,鹽,槍,炮,等等—總而言之,所有一切生產,都是要運到市場上去出賣的”,此直譯較為原生態(tài)、較干癟粗糙,而《ABC》譯為“無論手套,香腸,書籍,鞋油,機器,燒酒,面包,皮靴,兵器等等—總而言之,所有一切的生產品,都是要運到市場上出賣的”則更生動,更富質感。在解釋雇傭勞動中工人與資本家的關系時,《初步》譯為:“不愿意么—請罷,不做工好了,誰也不來強迫你,一班廠主先生們,不是時常這樣說么!他們竟自以為要養(yǎng)活工人才叫他們做工咧!”而《ABC》譯為:“不愿意嗎?—拉倒吧,不做工好了,誰也不來強迫你做工!廠主先生們,不是時常這樣說嗎?他們竟自以為讓工人做工是養(yǎng)活工人哩!”兩相對比,《ABC》的表意更流暢,語意表達更貼近生活,對一些口頭語進行了優(yōu)化,提升了讀者的閱讀觀感。
1926年1月初版的《ABC》,為小32開本,平裝。封面下方豎排“新青年社叢書之一種”,中間正中豎排書名(大一號鉛字),右邊上方豎排“布哈林著”,并未交代譯者。后經查證譯者為鄭超麟。鄭超麟曾在回憶錄中講述:“在那種生活中,我每月仍能抽出時間來翻譯《共產主義ABC》”;另據鄭超麟回憶,譯著不署名的原因在于當時自己定了兩個原則,其中之一便是“不署譯者姓名”?!禔BC》共180頁,正文176頁。新青年社印刷及出版,《向導周報》為分售、代派處,定價大洋貳角。著作僅翻譯上卷理論部分,“因為后半實際方面(關于蘇俄政治,經濟,社會的組織和政策)常有修改,所以沒有譯出”。全書共分五編:資本主義制度、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共產主義與無產階級專政、資本主義發(fā)展怎樣達到共產主義革命、第二國際與第三國際。全文用人們喜聞樂見的語言,采用自問自答講故事的方式娓娓道來,結合舉例子、擺事實、提問題等方法來闡釋列寧主義的基本思想,通俗易懂。
《共產主義的 ABC》
在我國馬克思列寧主義早期傳播史上,1926年版《ABC》是傳播力度最大、影響最深遠的一個中譯本馬列主義著作。其從初版至1927年2月,“一年間竟然重印四次”,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幾乎人手一冊,遠銷香港,一經面世,便受追捧?!癆BC”的稱謂成為一種時尚,為出版機構和著作所效仿。不僅有的出版社取名為“ABC叢書社”,而且諸多著作借用其義,如《小說研究ABC》《文藝批評ABC》和《政治學ABC》等?!断驅А分赋鲈摃茄芯狂R克思列寧主義“不可不讀”的名著?!吨袊嗄辍贩Q贊該書“是膾炙人口的一部書,是初步研究共產主義的最好課本”,并將其列入“革命青年必讀”的十種政治讀物之一。劉少奇、朱德、任弼時、鄧小平等一大批革命家、革命者,在樹立共產主義信仰過程中均受其熏陶。
在我國馬克思列寧主義早期傳播中,此書起到了十分重要的啟蒙作用。首先,《ABC》指出馬克思主義是發(fā)展著的具有鮮明時代性、民族性和實踐性的科學理論?!禔BC》作為馬克思主義真理與俄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通俗著作,其核心精神在于通過解讀宣傳俄共(布)黨綱,強調馬克思主義鮮明的時代性、民族性和實踐性,強調馬克思主義是發(fā)展的科學理論而非僵化不變的教條,為年幼的中國共產黨人立足帝國主義時代國際環(huán)境而行民族革命、立足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現狀而行社會革命提供了重要啟迪。其次,《ABC》全面闡釋了共產主義運動的基本理論,指明了中國革命前行的方向?!禔BC》以商品經濟為邏輯起點,先從解釋資本主義的生產及運作方式,到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爆發(fā)證明了資本主義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再到資本主義的崩壞、無產階級專政的產生,直到最終走上共產主義道路這樣一個邏輯終點進行剝蔥式敘事,由淺入深,通過社會現象的舉例與數據的羅列進行解釋,通俗易懂,堪稱當時通俗中譯本的經典。
《ABC》一經出版,供不應求,連譯者鄭超麟都感嘆,“我未曾想到這本書能在中國發(fā)生如此之大的影響!”為適應市場,方便讀者閱讀,新青年社于1926年12月刊印了《共產主義的ABC問題及附注》(以下簡稱《附注》)。《附注》可謂應市場之所需,提煉出《ABC》的精華,將有關共產主義的核心概念用問答式結集出版。《附注》的發(fā)行無不從側面映射出《ABC》知名度之高、市場需求之廣、影響力之大?!陡阶ⅰ窞樾?2開本,書名為大一號鉛字豎排,平裝。全書共26頁,正文21頁。漢口長江書店為總代售處,定價大洋三分。其原版由“美國工黨(即共產黨)教育部編印”,中譯本由中國青年社編印發(fā)行,約1萬字。作為《ABC》的導讀本,《附注》旨在濃縮《ABC》的精髓,即為《ABC》的讀者“能夠注意書中一切應注意的地方”,“清楚了解關于共產主義的各種概要觀念”的通俗小冊子。
《共產主義的ABC問題及附注》
《附注》共分為五編:關于“資本主義制度”重要概念及相關問題的闡釋、關于“資本主義制度的發(fā)展”重要概念及相關問題的闡釋、關于“共產主義與無產階級專政”重要概念及相關問題的闡釋、關于“資本主義發(fā)展怎樣達到共產主義革命”重要概念及相關問題的闡釋、關于“第二國際和第三國際”重要概念及相關問題的闡釋。該書內容簡明扼要、要言不煩,以“問題及附注”的形式將《ABC》核心要點挑出來,并以此作為學習《ABC》的補充材料。例如書中“商品的生產,對于生產工具的主人和主人(資本家)之間的關系,要發(fā)生怎樣的影響?(競爭)”,通過自問自答的形式,將注釋與答案標注在括號內,以方便讀者進行重要概念和觀點的理解和梳理,更好地吸收文本內容,大大加快了列寧主義武裝群眾頭腦的步伐。
(責任編輯 黃艷)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列寧主義早期傳播及其中國化研究”(18BKS031)、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列寧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中文本研究(1917—1927)”(17YJC710006)階段性成果】